第52節
機不可失,能“吃”多少算多少! **** 轉天一早,兩人按照民間禮俗,前往京西羅家向羅淮及卓愉正式行了拜禮,之后又去羅家祠堂,向羅翠微的生母也行了拜禮。 京西羅家本就是商戶平民,一應禮俗都不過是民間常見的那些,并不如何繁瑣,云烈畢竟是皇子,應對這樣的場面還是游刃有余的。 接下來,兩人就該進內城向帝后執皇族家禮,并拜見云烈生母—— 這對羅翠微來說,似乎就很難做到游刃有余了。 第50章 六月廿三,羅翠微與云烈同進內城。 辰時,羅翠微與云烈在內城東門的落馬橋前下了馬車,照規矩步行入內,往含光門去。 今日二人按照規制著形制相近的寬袖曲裾袍,同樣的黑中揚紅云紋錦,同樣的金銀雙絲繡棠棣。 二人并肩徐行在晨光朝暉里,高大英挺與嬌美柔韌可謂相得益彰、交互輝映。 以往云烈出入內城時,向來不喜侍者離他過近,侯在宮門前的引路侍者自也清楚他這規矩,便未趨步來迎,只是遠遠恭謹行禮后,便在前頭引路。 云烈偷偷將步幅放得小了些,望著前路的雙眸中隱隱有笑,“原來你也會緊張?!?/br> “誰緊張了?”羅翠微一臉平靜地目視前方,步履沉靜從容,“真是笑話,我怎么可能緊張?!?/br> “竟是我誤會了,”云烈轉頭覷著她,作恍然大悟狀,“原來同手同腳走路,意思是你內心無比從容,一切盡在掌握?” 羅翠微垂眸一看,自己果然有同手同腳的跡象,只能惱羞成怒地清了清嗓子,低聲道,“閉、閉嘴!再廢話,信不信我扣、扣你五車糧?” 云烈勾了勾唇,自寬袖之下探出手去,將她發僵的柔荑握在手里,“放心,我會護著你。若不知該說什么、做什么時,只需看著我就是了?!?/br> **** 此行二人需以皇族家禮覲見帝后及云烈生母蔣容華,并與皇室親族見禮。 認真說起來,二月里在泉山獵場時,羅翠微也是在圣駕跟前晃悠過半個月的人,按常理來說不該緊張。 可那時畢竟是隨駕出游,說簡單點就是一大幫人跟著陛下去玩;只要別出現言行無狀之事,老老實實混在人堆里,通常是不怎么惹人注目的。 然今日的覲見卻是大婚前禮的一部分,這其實意味著自即日起,只要羅翠微與云烈沒有中途分道揚鑣的打算,在余生里的時時刻刻,她的言行舉止隨時都會被眾人矚目審視。 這對她來說,是與之前全然不同的,新一段人生的真正開端,由不得她不緊張。 照云氏皇族的家禮,皇子皇女們的伴侶初次與宗親見面時,對長輩無非就是奉茶禮敬,答長輩問名之類;與平輩之間便是執盞相觸,以示和睦。 向長輩奉茶禮敬這一樁還好說,無非就是皇叔、皇姑母及他們的配偶,加起來也沒超過二十人。 但到了平輩這里時,羅翠微便覺得頭昏腦漲,整個人都木了。 畢竟顯隆帝膝下兒女眾多,連他老人家自己有時都鬧不太清楚誰是誰,羅翠微與云烈一道,在太常寺禮官的引領下一個個認過去,到了也沒真記住幾個。 同輩中最后壓軸的自然是云熾、云沛、云煥、云汐這幾個。 此時的羅翠微面上雖淺笑得宜,其實腦中早已亂成漿糊,只以余光瞥著身旁的云烈,見他做什么便跟著做罷了。 今日畢竟是在帝、后跟前,又是皇族家禮的正經場面,這幾位倒也沒誰莽撞到做什么小動作。 再加上之前的三個多月里,少府屬官時常到昭王府為羅翠微講解各種禮儀,此刻又有云烈時時在側維護周全,是以她雖緊張到舉止略有些僵硬,但總歸沒出什么差錯。 在帝后跟前的見禮原本是羅翠微最擔心的,沒想到一切還算順利,待到轉去云烈生母蔣容華所居殿院的途中,她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大氣。 見她猶如神游歸來,目光終于重新活泛了些許,云烈噙笑握了握她的指尖,沉聲輕道,“待會兒到了我母親那里,無論看到什么樣的場面,你都不必驚訝。若有什么疑問,晚些回府再慢慢說?!?/br> 他的生母只是在他開府后才封了不上不下的五等“容華”,是以并不能被他稱為“母妃”。 羅翠微腳下略滯,先抬眼瞧了瞧行在前頭引路的宮人與太常寺禮官,見他們都沒有回頭,這才疑惑地看向云烈。 瞧著云烈唇畔笑意略淡,輕垂的眼波中有淺淺苦味,她雖滿心疑惑,卻還是怔怔點了頭。 **** 若說顯隆帝與云烈之間算是“不咸不淡”,那云烈的生母蔣容華與云烈之間就是“非常冷淡”。 根據羅翠微的觀察,這冷淡的源頭主要在云烈這一方。 雖蔣容華明顯想要與云烈拉近母子關系,可每一個熱切的話頭都被云烈淡漠的態度彈了回去。 待到將禮數一一行過,太常寺禮官便退了出去。 蔣容華一襲盛裝端坐主座,見已無旁人,這才眉心凝了輕愁,柔聲對座下道,“待大婚之后,殿下又作何打算呢?” 雖她精心妝點,若是細看,還是瞧得出她的五官偏于清秀,氣質本是柔婉的那種。 此刻帶些淡淡愁緒,就更給人以弱不禁風之感。 聽出她這話顯然是對云烈說的,羅翠微眼觀鼻鼻觀心,端正坐著,并不打算插言。 沉默片刻后,云烈才平淡地應道,“待有了打算之后,自當知會母親的?!?/br> 言下之意是等打算好了之后再通知她,并沒有要與她商量或接受她建議的意思。 蔣容華卻像是全然沒有聽出云烈話中的疏遠與抗拒,語重心長道,“依我看,殿下還是該早些想法子留在京中,才是上上之選?!?/br> 因云烈領兵戍守臨川多年,又才大捷凱旋而歸,通常來說,待到大婚之后,他是極有可能獲得藩地分封的。 可若分封圣諭一下,就意味著他要遠離京城前往藩地,等同從此與儲位無緣。 云烈對母親的建議不置可否,只應道:“此事孩兒會與微微再商量,母親不必煩憂?!?/br> 昨日云烈就與羅翠微簡單提過此事,因茲事體大,眼下要先顧著大婚儀程,兩人便說好等大婚之后再好好商量。 可這樣大的事,他卻只愿與妻子商量,對母親的意見全然充耳不聞,怎么看怎么像個“有了媳婦忘了娘”的不孝子。 不過羅翠微也明白,凡事必然有因才有果,云烈對他的母親如此明顯的抵觸于疏遠,必定是從前有什么事導致了母子二人之間有解不開的結。 就在這樣尷尬而冷漠的僵持中又寒暄幾句后,云烈領著羅翠微向蔣容華執了辭禮。 蔣容華也站起身來,趨步下了臺階,眼中似有薄淚,卻像不死心似的,低聲急切對云烈道,“若殿下實在不愿留在京中,至少可以向陛下請封原州或翊州,不要回臨川了?!?/br> 原州、翊州都是富庶之地,對比臨川來說,又更近京城一些。 云烈垂眸,沉嗓冷硬:“或許又要讓母親失望了,孩兒從不打算從誰手里討飯吃?!?/br> 蔣容華聞言,淚目中浮起急怒之色,“人都說西北地貧人稀,方圓幾百里內都沒有幾座像樣的城池,殿下為何偏要如此固執?” 云烈卻絲毫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地淡哼了一聲,“又叫母親失望了?!?/br> 見他并沒有絲毫軟化退步的跡象,蔣容華終于將急切的目光轉向了羅翠微。 這似乎還是他們二人進來之后,她頭一回正視羅翠微的存在。 可還未等她啟口,云烈便再以再度辭禮打斷了她。 辭禮再拜后,他便牽了羅翠微的手轉身離去。 **** 回到昭王府時已是黃昏。 云烈一路緊緊握了羅翠微的手,兩人一同進了書房。 落座后,他將她安頓在自己膝上,緊緊環住她的腰身,將臉藏在她的鬢邊,一言不發。 羅翠微也沒追問,只是安靜地窩在他的懷中,由得他像攀住救命浮木那般抱緊自己。 沉默的相擁許久,云烈悶聲苦笑,“你會不會覺得,我在母親面前很無禮?” 他的臉就在她的頸側,說話間有溫熱的氣息撲來,擾得她忍不住偏頭往旁邊躲了躲。 察覺她的閃避,云烈抬起頭,像很委屈似的瞪著她。 “好好好,給你靠給你靠,”羅翠微趕忙主動偎緊他些,像給大貓順毛似地,抬手輕輕拍拍他的后腦勺,“我只知凡事必定有因才有果,想必是她從前傷了你的心?!?/br> 她很清楚,云烈是個重情重義的性子。 端只看他多年來能將自己的王府府庫掏空去貼補臨川軍,又將因傷殘卸甲后無處可去的同袍都接到府中,以侍衛的名義全部養起來,就知他絕非冷硬心腸之人。 見她沒有絲毫指責的意思,云烈才抿了抿唇,低聲道,“你想聽嗎?” 羅翠微想了想,笑著搖搖頭,“我不急,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不要勉強?!?/br> “說了就生氣,我眼下不想生氣,”云烈重新將臉藏進她的鬢邊,“往后再慢慢告訴你?!?/br> “好?!?/br> “微微?!?/br> 他突然輕聲在耳畔喚了她,嗓音聽起來是少見的軟弱與無助,這使羅翠微忍不住心中一酸,忙不迭漫聲應了。 “若方才我母親叫你幫著勸我,你會答應嗎?” 說實話,按一般常理來說,蔣容華所提的“留在京中”,或退而求其次的“請封原州、翊州”,都是尋常人會認同的正確選擇。 羅翠微扭頭望著他烏黑的發頂,輕聲笑道,“我不懂那些,只知道要與你站在一起?!?/br> “不問對錯的嗎?” “不問,”羅翠微以指尖勾了他的下巴,使他與自己四目相對,“你我既要攜手共擔余生,那我們是夫妻也是伙伴,你敢去的地方,我就敢去;你敢做的事,我就敢做?!?/br> 云烈揉了揉發燙的眼眶,似乎對自己這少見的多愁善感有些羞赧,掩飾什么似的,張口就輕咬住她的耳珠。 “你這樣,很容易將我慣壞的?!?/br> “感動歸感動,別動手……又動口的……”羅翠微被他撩撥得滿面通紅,按住在自己腰間作怪的大手,笑眼嗔他,“眼下可是在寢殿之外,要扣糧的?!?/br> 云烈笑倒在她肩頭,狠狠將她揉進懷中。 **** 照規矩,大婚前一日兩位新人是不能相見的。 于是,羅翠微在六月廿六這日回到羅家大宅待嫁。 廿七日,昭王府的迎親儀仗在太常寺卜算的吉時準時抵達羅家。 當日驕陽似火,將天地染成一片矜貴而壯麗的灼灼金紅。 京西羅家長女羅翠微風光大嫁,受圣諭冊封昭王妃,執半枚王府金印,正式入主昭王府。 尋常百姓未必都能懂得這其間的深意,可皇室宗親、世家勛貴們對此都震撼到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