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嗓音顫顫,似有哭腔。 **** 夕陽自樹梢枝葉間落在羅翠微肩頭,似灑了她一身碎金。 “三年前你偷挪了家中貨款,獨自去團山腳下的屏城囤茶、絲;第一次盤貨時沒經驗,被人騙了個血本無歸,險些投了細沙江自盡;是團山司家的人施以援手,又替你另尋了貨源,并用兩百金作本添股,才讓你及時補上虧空,還小賺了一筆,可對?” 羅翠微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意思,直白得很。 徐硯神情丕變,冠玉般的面上再撐不住春風和暖的模樣,烏黑眸底里有思緒起伏。 羅翠微從容又道,“這三年下來,屏城的這樁生意你也算做穩了,雖規模不大,卻年年有盈利進賬,還一直沒被你家里人察覺,倒也有些本事?!?/br> 徐硯是徐家著力栽培的繼任者,卻不是唯一的人選。 而備選的那幾名徐家子弟又并非扶不上墻的那種,這就讓他必須有未雨綢繆之心。 屏城的這樁生意是他為自己留的后手,徐家沒有一個人知道的。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蚊子腿兒再小也是rou,我不會和自個兒的紅利過不去,”羅翠微望著他驚疑不定的模樣,心情好了許多,“若你想將規模做得再大些,我也可再添你些本金,其余規矩全照舊?!?/br> “團山司家并非商戶,你怎么……”徐硯所有所思地打量著她。 羅翠微直視著他那探究的目光,坦然一笑:“我生母,姓司?!?/br> 許是太過震驚,徐硯有些愣怔,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喃喃道:“原來……是你?!?/br> “所以,你少花些心思管東管西,若真擔心我遇人不淑以至于將來要上街討飯,好生賺錢上供紅利給我就是了,”羅翠微一副債主大爺的派頭,抬起下巴,“少打些什么‘拉攏我與你聯姻’之類的鬼主意!” 這些年她雖不與徐硯來往,卻并不表示她對這人一無所知。 無利不起早的家伙,怎么可能無緣無故關切起她的私事來? “我父親早就說過,羅家三代勤勉積富,不是為了什么首富虛名,而是為了讓家中兒女有底氣,永遠都不必為錢財拮據而委屈自己的心意。所以,我只會選我喜歡的人?!?/br> 自己的小算盤被人當面拆穿,徐硯倒也沒慌,只是抬手摸了摸鼻子,笑了?!翱晌曳讲耪f的也都是事實,你就當真那么信他?” 羅翠微眉眼斜飛,甩他一對冷漠白眼,“不信他,難道信你?” 她并不打算與徐硯深談自己的私事。 “可若是……” “這事和你沒關系,”羅翠微打斷他,“至于屏城的事,那純是個巧合,我原本沒打算讓你知道。既然今日話都說穿了,你我心中各自有數就行?!?/br> 說完,羅翠微也不管他作何感想,徑自往驛館大門走去。 走出三五步后,她突然止步,回頭蹙眉警告道:“往后若你我三生不幸再碰面,照舊還是冷漠而不是禮貌地客氣一下就行,沒交情的?!?/br> 徐硯站在遠處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忽地垂睫笑開。 那種發自內心的,特別純粹的笑,使他看起來與平日完全不同。 落日金暉之下,柔軟纖長的墨睫在他下眼瞼處打出淺而溫柔的影,襯著白皙面頰上新浮起的紅云—— 純澈如心花初綻的少年。 **** 用飯時,羅翠貞極力討好地挨著長姐,可無論她說什么,做什么,都只能看到長姐神色冷漠的側臉。 之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羅翠貞殷勤地替長姐帶路,將她領到房門口:“姐,這一間就是你的,我方才替你看過了,窗外頭有你喜歡的……” “有勞了,”羅翠微淡聲打斷她,“你也早些回房歇著吧?!?/br> 這種對陌生人的客氣與冷淡,讓羅翠貞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姐,我錯了!我只是擔心你,我就怕你到最后什么都沒有!我……” 羅翠微不咸不淡地看著她,“回你自己房里去哭?!?/br> 說完,轉身進了屋,重重地將門甩上。 **** 子時,夜靜更深。 羅翠微坐在床榻中間,用被子將自己緊緊裹成了個繭,在一室黑暗中默默睜著哭腫的眼睛發呆。 今日的事說大也不大,可她心中實在被羅翠貞的所作所為寒到生疼。 但這畢竟是兩姐妹之間的家事,她并不想在這里鬧給外人看笑話,所以只能先冷臉以對地憋著。 回房后她是又火大又委屈,竟就莫名其妙地哭起來了。 真是…… 輕輕的叩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惱火地瞪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一點都不想搭理。 片刻后,外頭的人再度執著地又將門叩響。 怕周圍房間的人被驚動,羅翠微裹著被子下了榻,氣呼呼地走過去,隔著門板低聲咬牙:“滾回去睡覺!” 她此刻當真半句話都不想和羅翠貞多說,更不想被看到自己此刻狼狽的模樣。 先前哭了許久,她的眼睛發腫,一說話就有明顯的鼻音。 “開門,不然我踹了啊?!?/br> 低沉醇嗓,帶著驚疼與著惱。 竟是云烈的聲音。 第33章 春夜中宵,無燈無月。 黑咕隆咚的夜里,有風薄寒料峭,四下寂寂。 遲疑發懵了片刻后,羅翠微將門打開,費力地攏了攏裹在身上的薄被。 “你踹一下試試?” 生怕驚動旁人被圍觀,羅翠微的嗓音壓著低低的氣聲,這就無端帶了點哭腔余韻。 像抱怨,也像撒嬌。 如此莫名其妙的委屈軟聲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她覺得很是丟臉,抬眼覷向云烈時,目光十分不自在,“你……這時,怎么會在這兒?” 云烈是早就上隨圣駕離開泉山的,若路上趕得快一些,入夜后就該到京城了。 此刻一身玄色武袍的云烈卻佇立在門外,高大挺拔的身軀與暗夜幾乎要融為一體,五官、神情全模糊在夜色之中。 “果然在哭,”云烈沉聲帶惱,不答反問,“誰欺負你了?” 聽出他的話里隱隱有心疼無措,羅翠微心中泛起暖,突然釋懷,就有些想笑。 無論他是為何而來,可他的出現就此抹掉她難得一回的委屈與軟弱,心中晴光大放。 “進來再說,別把旁人吵醒了?!彼詡冗^身,讓到半開的門扉旁邊。 那雙被眼淚沖刷過的水眸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瑩瑩柔柔地望著他。 云烈心中翻騰起一股奇怪至極的滋味,惱火,卻又帶了甜。 他索性趨步推門而入,連人帶被地將她打橫抱起,還不忘利落地以后腳跟將門踢上。 羅翠微被驚得輕訝一聲,慌忙環臂圈在他的頸上?!霸屏?,你……” “嗯?”云烈抱著一路走進去,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坐在床榻邊沿。 羅翠微坐在床沿,雙腳懸空,身上裹著的薄被順勢散下;不過她滿腦子被他的突然出現攪擾得亂糟糟,一時倒沒覺得涼。 “你早上不是隨圣駕回京了么?” “先不說這個,”云烈以腳尖將一旁的雕花圓凳勾了過來,大馬金刀地坐在她面前,與她四目齊平,“先說你是為什么事哭?誰欺負你了?” 一室幽暗中,他的雙眸爍爍,專注而執拗地看著她。 仿佛再沒有“羅翠微為什么哭了”更緊要、更嚴重的事。 羅翠微眼眶發燙,赧然帶笑地輕掩墨睫,小聲告狀:“我meimei?!?/br> “找茬我替你揍她,”云烈心中大石落地,探出手去揉了揉她的發頂,嘀咕道,“什么破meimei,不像話?!?/br> 這話可說是護短得喪心病狂了。 羅翠微的唇角無聲揚起一個甜津津的弧度,將他按在自己頭頂的手拉下來,輕輕握住。 夜靜更深,室內未點燈火,黑暗使人目力模糊,卻讓旁的感知別樣清晰。 姑娘家溫軟膩滑的纖指微張,以極其柔暖的姿態虛虛攀握住溫厚的大掌。 一股酥酥麻麻的熱燙暖流自兩手交互之處分頭躥向近在咫尺的兩顆心,于相對無言間蕩起圈圈漣漪。 云烈翻手將那纖細無骨的手收入掌心,緊了緊嗓子,心猿意馬地輕笑,“我還以為……” 他的聲音很低,含含糊糊,羅翠微沒有聽清,有些疑惑地傾身探近他些。 “你說什么?我沒聽……唔?!?/br> 隨著她的傾身趨近,說話間有溫熱馨軟的氣息撲面而來,鬧得云烈面上一燙—— 鬼才記得方才要想說什么,先親為敬。 **** 大片陰影兜頭罩下,柔軟唇瓣倏地被攫去,撲面而來的剛勁氣息熱烈又肆狂。 羅翠微的周身本能地一震,卻避無可避。 原坐在床前雕花圓凳上的人已在頃刻之間換了位置,堂而皇之地坐到床沿上來,長臂一展攬了她發軟的腰肢,將她整個人撈進了懷里。 她被安置到了云烈的腿上,被緊緊箍在他的臂彎,陷進他的懷抱。 “唔,你……”繡口輕啟,卻是真真兒地“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