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黎懷錦搖頭:“他沒事,昨天晚上他都在這里守著你,今天早上好像是有什么事情不得不離開才走?!?/br> “下次不要這么沖動了?!崩钁彦\沉默片刻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懷欣出事你也出事了,我和爸媽會多么難過?!?/br> 黎懷澄一怔,想到剛剛父母憔悴卻強撐笑意的臉,抿唇道:“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br> 黎懷錦聞言看了他半晌,垂眼看向懷里的黎懷欣道:“不論如何,我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生命?!?/br> 聞言,黎懷澄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輕輕蜷縮起來,緩緩展開又收起,想要說些什么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好在這種沉默沒有維持太久,黎母就端著已經盛好的粥走了進來,使喚黎懷錦將病床的醫用餐桌升起來,笑著對黎懷澄道:“王阿姨特意為你熬的,加了一點點rou碎,你快嘗嘗?!?/br> 黎懷澄看了眼黎懷錦,端起桌上的粥慢慢喝了起來。 黎父和黎懷錦還有事情,所以黎懷澄醒過來沒有多久就走了,他們前腳剛走,江斯源后腳便到了這邊。 黎懷澄看到江斯源十分驚喜,笑道:“你來了,昨天謝謝你救了我和懷欣?!?/br> 江斯源卻一反以前愛笑的模樣,坐在黎懷澄身旁半垂著眼輕輕嗯了一聲。 “醫生怎么說?” 黎懷澄笑了笑,道:“沒什么事情,醫生只是說還需要檢查一下?!?/br> 江斯源抬眼,看著黎懷澄的雙眼道:“你明明不會游泳為什么要跳下去?” 黎懷澄被江斯源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有些怔愣,下意識的回答道:“我meimei溺水了,我當然……” “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江斯源打斷黎懷澄的話,問道:“你難道就沒有一絲為自己考慮嗎?” 面對江斯源明顯外露的怒氣,黎懷澄遲疑了一會才道:“那時候我沒有想那么多,而且當時我meimei已經……” “不論當時你meimei如何,你根本不會游泳就不應該下水?!?/br> 江斯源霍的起身,放在身側的拳頭攢緊又松開,不過片刻眼圈便紅了起來,他看著黎懷澄道:“你知道我當時多么害怕嗎?” 黎懷澄眼睫微顫,抬眼對上江斯源發紅的眼圈,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他抿抿嘴道:“對不起?!?/br> 說完黎懷澄才發現,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說對不起,比前一次更加不知所措。 江斯源佇立在原地,湛藍的眸子被長卷的睫羽遮了一半,現在回憶起讓他心臟驟縮的那一幕還心有余悸。 沒有人知道黎懷澄昏迷的那一瞬間,他有多么慌張。 “你能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這種情況嗎?” 江斯源聲音暗啞,尾音還帶著一絲顫抖。 看著江斯源認真的表情,黎懷澄分心想起這個場景好像也是今天第二次。 可是江斯源現在的表情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語:“我答應你?!?/br> 江斯源聽到他的保證像是松了口氣,終于再次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輕聲道:“你能醒過來真好?!?/br> 聽到江斯源像是慶幸又像是后怕的聲音,黎懷澄心里升起些許復雜的情緒,似愧疚似難過,連他自己也捉摸不透說不清楚。 …… 如同前幾次在醫院檢查一樣,黎懷澄的身體完全沒有問題,甚至可以說非常健康。 排除了身體上的問題后,黎懷澄的主治醫生將黎父黎母叫到辦公室,上次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白大褂走到了他們面前,告訴他們應該考慮黎懷澄是心因性疾病。 黎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黎母卻十分驚訝,問道:“您的意思這幾次昏迷都是因為懷澄心理方面的原因?” 中年男人點頭,“你們知不知道他童年或者幼年時是否發生過溺水事件?根據之前你們提供的資料,也可以考慮是否在山林中出現過意外,導致他每次遇到同種類型的刺激時便會應激性昏迷?!?/br> 中年男人常年在國外研修,并不知道黎懷澄十四歲才回到黎家,所以問起來絲毫沒有顧忌。 見黎知銘夫婦沒有回答,他繼續道:“想要徹底治療就必須解開患者的心結,你們作為父母可以仔細回憶一下,患者小時候是否曾經溺水或者曾在這些地方受到過傷害,誘因對我們的治療非常重要?!?/br> 黎父黎母對視一眼,黎母抓住黎父的手,輕聲問道:“請問您說的……心理障礙,是不是只有受過傷害才會產生?” 中年男人沉吟片刻,道:“理論上確實如此,但是心理疾病多種多樣,我們也不排除其他可能,不過能讓患者產生應激性障礙的,一般來說都是極為重大的傷害,是會對患者的心理產生極為重要的影響的事件,我們需要知道這個事件到底是什么,才能幫他從這件事的陰影中脫離出來?!?/br> 黎父抿唇頷首道,“我知道了,我們會……” 黎母打斷黎父的話道:“我們會什么?去問懷澄之前他發生過什么嗎?一次又一次揭開他的傷疤?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我們會避免讓他卻一切可能發生意外的地方?!?/br> 最后一句話,顯然是對著醫生說的。 中年男人聞言也并不驚訝,他見過許多患者也見過許多患者家屬,向黎母這樣害怕讓患者回憶傷害內容害怕會刺激到患者的,他也見過不少,其實很多時候比起患者的家屬,患者本人反而并不會如此抵觸治療。 “黎夫人,我能理解您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情?!敝心昴腥瞬患膊恍斓慕忉尩?,“但是心理疾病就像身體上的疾病一樣,如果一味逃避不接受治療,后續惡化的可能性會非常高,而是二少爺目前的情況并不樂觀,因為我們并不知道他到底是只會在水邊和山林的暴雨產生應激反應,還是還有其他我們不知道的地方,若是不參與治療的話,日后可能會有極大的安全隱患?!?/br> 黎母剛剛激動地心情也冷靜下來,其實她知道醫生說得沒錯,可是她根本不敢想象黎懷澄身上到底是發生過什么才會導致他遇到水便會昏迷,作為一個女人也作為一個母親,她能夠肯定那絕對極為痛苦的經歷才會導致她的兒子變成這樣,她不忍心讓他一遍遍的再去回憶之前的痛苦。 黎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語氣平靜:“懷澄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若是要進行心理治療他一定能夠察覺,而且您應該也看出來他并不愿意提起這件事情,恐怕您的治療會非常有難度?!?/br> 中年男人聞言一笑,道:“令公子確實聰慧,而是十足警惕,不過我覺得他不一定會抗拒治療,反而很有可能會十分配合?!?/br> 中年男人猜的沒錯,黎懷澄從他的口里得知自己昏迷的原因時便答應了接受治療,甚至表示自己會積極配合。 其實在與中年男人見第一面時,他就隱隱猜到中年男人的職業,后來自己多次推想猜測,也猜到自己的昏迷與前世離世那天的經歷脫不了干系。 黎懷澄不打算逃避這個問題,只是他十分苦惱,該如何在隱瞞一部分真相的前提下得到治療。 中年男人姓李,已經在精神分析領域研究多年,在國內外也算是小有名氣,與他交流時總會不自覺的被他卸下心防。 李醫生并不著急著問診,而是要黎懷澄好好修養,參加完高考之后再開始治療。 黎家人聞言也松了口氣,黎懷澄之前為了高考有多么努力他們都能看見,因此十分擔心這件事會影響他的情緒導致二十幾天后的考場失利。 很快,黎懷澄和黎懷欣便都出了院,之前因為黎懷欣身體沒有康復,所以黎家雖然第一時間就派人去調查她落水原因,但是卻一直沒有詢問她那天發生了什么,沒有絲毫線索給調查帶來了不小的阻礙。 所以回到黎家的當天,黎家人聚集在了客廳,想要從黎懷欣嘴里得到調查的方向。 因為黎懷欣自從落水醒來后就比之前都更加黏著黎懷澄,所以此時也是由黎懷澄開始詢問。 黎懷澄放輕聲音,問坐在他腿上的黎懷欣道:“蛋卷還記得那天和曹阿姨一起去水上樂園嗎?” 黎懷欣點點頭,抬頭看向黎懷澄:“記得?!?/br> “那那天蛋卷為什么要離開游樂場呢?爸爸mama和哥哥不是都告訴過蛋卷,出門必須跟在大人身邊,不可以一個人離開嗎?” 黎懷欣聞言癟起嘴委屈道:“蛋卷才不是一個人,是有人帶蛋卷走的?!?/br> 黎家幾人聞言神色一凜,都將視線集中在黎懷欣身上,黎懷澄抱著她的手也微微收緊,輕聲問道:“哥哥告訴過蛋卷不可以和陌生人一起走,蛋卷一定會聽哥哥的話,所以那天帶走蛋卷的人,是蛋卷認識的人對嗎?” 黎懷欣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眨著,皺著鼻子道:“蛋卷不和陌生人走的,蛋卷認識他?!?/br> 黎懷澄抬眼與對面沙發的黎家三人對視一眼,緊張道:“那蛋卷還記得那個人是誰嗎?或者還記不記得那是一個阿姨還是一個叔叔?爸爸mama見過他嗎?” 第48章 黎懷欣咬著手指想了許久, 面上一片茫然:“好像是叔叔……蛋卷認識他, 可是不記得他了?” 黎懷澄眉心微蹙, 問道:“那蛋卷還記得自己為什么會掉到水里去嗎?” “有壞人要帶走蛋卷……”黎懷欣便扭過身抱著他的脖子, 語氣還帶著懼怕:“mama說不能在水邊玩,蛋卷不過去的,可是蛋卷又過去了……” 小孩子的話顛三倒四,而且溺水這件事給了黎懷欣很大的陰影,讓她回憶起這件事時, 她便會十分激動害怕,抱著黎懷澄的脖子哭得松不開手。 “今天就算了吧?!崩钁殉闻闹钁研赖谋车?,“蛋卷估計收了驚嚇,一時半會可能緩不過來, 現在問她估計她自己也很難想清楚?!?/br> 黎知銘看著緊抱著兒子縮成一團的小女兒, 眸底一片陰戾,到底是誰與黎家有如此大的仇恨, 接二連三的針對他的兒女, 若是被他查出來, 他絕對要讓那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不問了不問了?!崩枘感奶鄣难劬Χ技t了, 摸著黎懷欣的腦袋道:“蛋卷不想了, 爸爸mama和哥哥都在,都會保護蛋卷的?!?/br> 黎懷欣臉埋在黎懷澄的胸口點了點頭, rou呼呼的臉蛋這兩天瘦了一圈, 抱在身上就能感覺她輕了不少。 黎懷澄垂下眼, 想起無意間瞥見的一片衣角, 眸底一片暗沉。 這次發生在黎懷欣身上的事情,百分之八十與當初將他和蔣懷康掉包的人有關,只是查來查去,好像都很難查出真正的幕后兇手。 黎懷欣落水的調查還在繼續,六月也悄悄來臨,全國矚目的高考終于開始。 黎懷澄坐在考場里,心里生出無限感慨,沒能參加高考一直是他上一世的遺憾,本來以為永遠也不會有機會彌補,沒想到老天爺竟然真的給了他第二次機會。 第一堂考試鈴聲響起時,黎懷澄紛雜的情緒全部沉淀下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試卷上。 一百五十分鐘一晃而過,交卷時考生表情各異,或沮喪或興奮,唯有坐在考場中央的黎懷澄,面色從始至終都十分平靜。 黎懷澄和江斯源、周子猷都不在一個考場,所以考試結束時,黎懷澄獨自收拾好東西便出了教室。 剛出教室,就被一人叫?。骸皯殉?,你也在本??荚??” 黎懷澄見是和文軒,于是笑道:“看來你也是?!?/br> 和文軒初三下學期從華慶轉到了德明,高中過后雖然沒有和黎懷澄分到過一個班,但是卻一樣選擇了書法社,所以兩人關系還算熟稔。 和文軒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顯然考得不錯,和黎懷澄并肩,邊走邊道:“我本來就比較擅長語文,所以上午考的是我的長項,只要不想到下午要考數學我還是挺開心的?!?/br> 黎懷澄聞言一笑,問:“和冬沒有和你一起?” 和文軒搖頭,笑容溫潤:“他好像和周子猷一個考場吧,希望他早上過得愉快?!?/br> 黎懷澄沒忍住也笑彎了眼,和冬高二寫的作文曾被全年級傳閱,能夠氣得脾氣一向很好的語文老師跳腳,也是他的一大天賦。 “下午你要加油??!”和文軒拍了拍黎懷澄的肩膀道,“聽說陳琛也在這個考場,今年的理科狀元除了你之外,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了,為我們德明爭光?!?/br> 黎懷澄聞言挑眉道:“陳琛也在這里?” 他聽說過陳琛,華慶的校草兼學神,曾多次在周子猷的嘴里出現,據說周子猷連見都沒有見過他,但是每次提起他都深惡痛絕,這大概就是從小到大身邊都有一個“別人家的孩子”所帶來的陰影吧。 “對啊?!焙臀能幮Φ?,“今年考場不知道怎么排的,以往高考也很少有華慶的學生來德明考試的情況,不過我感覺今年考場氣氛不錯,大家都不服輸?!?/br> 黎懷澄和和文軒說著就走到了校門口,和文軒看到不遠處的和冬,道:“我先走了,下午見?!?/br> 和文軒走后,黎懷澄也看到了自家的車子,打開門一怔,里面抱著黎懷欣的黎母正在對他微笑,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黎父和黎懷錦也轉過頭來。 見黎懷澄站在外面不動,黎母笑道:“快進來吧,外面很熱吧?” “mama?!崩钁殉巫M車里關上門,看了眼前面的黎懷錦和黎父,驚訝道:“您們怎么來了?” “你今天第一堂考試,我們當然要來?!崩枘感χ鴮钁殉蔚?,“我們已經訂好了位置,去外面吃個飯然后回家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們再送你來學校?!?/br> 黎懷澄聞言笑著婉拒道,“下午我自己來就好,你們都送我,我會很有壓力?!?/br> 正在開車的黎父頷首:“那下午讓王叔送你,晚上我們再一起接你去吃飯?!?/br> 黎懷澄這才點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免也有些感動,被全家人關心重視的感覺,不得不說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