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黎懷澄聞言笑道:“我六歲開始,我們家的飯菜就基本上都是我做,時間久了味道也就好一些了,其實也沒有你們說的好吃,只是我改了下做法,比較新鮮,所以你們就會覺得特別一點?!?/br> 話落,黎懷澄發現餐廳驟然安靜了下來。 除了還在慢慢吃的黎懷欣,其他四人表情各異。 黎懷澄后知后覺的將剛剛說的話過了一遍,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話可能戳到了黎家人難過的點,笑著緩解氣氛道:“其實我挺喜歡做菜的,當初還想著以后如果成績不好找不到工作可以自己開飯店做菜養活自己,而且看到別人喜歡吃我做的東西我會很開心?!?/br> 黎懷澄開始說的時候是真的沒有料想到黎家人的反應,因為上一世有很多人問過他這個問題,所以剛剛聽到黎懷錦這么問,他便條件反射一般把上一世說過無數次的回答說了出來,根本沒有多想。 何想看出黎懷澄的尷尬,笑著配合道:“原來你這么喜歡做菜,下次我們燒烤的時候,烤rou的人就是你了?!?/br> 然而何想和黎懷澄僵硬的配合并沒有讓這件事揭過去,黎母捂著嘴顫抖著問:“你才六歲蔣家人就要你做飯?” “你胳膊上油燙出來的那塊疤是那時候留下的吧?”黎懷錦問。 “除了這些,他們還要你做過什么?”黎父接著問道。 黎懷澄舔了舔發干的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上一世的童年已經離他十分久遠,童年的經歷也早已經被掩埋,此時突然要挖出來,讓他一點點回憶,對他來說并不是多么愉悅的過程,而且即便黎家人現在知道那些也不會有任何用處。 “沒有什么了?!表斨说囊暰€,黎懷澄笑道,“就是這些?!?/br> 黎母還想再問,樓上突然傳來初七的叫聲和門響聲——不像是吼叫,更像是受傷之后的哀嚎。 黎懷澄霍然起身往樓上跑去,黎懷錦和何想緊隨其后,黎父與黎母對視一眼,黎父道:“你帶懷欣在這里等著,我上去看看?!?/br> 黎母擔憂的看向黎父離開的方向,將黎懷欣緊緊抱在了懷里,等了一會突然想起蔣懷康也在樓上,如果進來的是壞人,蔣懷康就很有可能會有危險…… 幾人上樓就見到這一幕:黎懷澄的房門敞著,門口初七正咬著蔣懷康的褲腿,而蔣懷康手抓著門把想要關門。 嘭—— 黎懷澄沖過去一手頂開房門,在蔣懷康的手脫離門把的那一瞬間抬腿將他踹倒在地。 這兩件事同時在幾秒之內發生,等何想反應過來,就已經看到黎懷澄蹲著在檢查初七的腦袋和它的牙齒,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心疼和暴戾,而蔣懷康則摔在地上捂著肚子疼得縮成了一團。 初七見到黎懷澄就放松了下來,乖巧的臥在地上任他檢查,黎懷澄摸到它垂下來的已經骨折的前腿后手都顫抖起來。 剛剛腦海里對蔣懷康的暴戾被對初七的心疼蓋過,黎懷澄小心的抱起初七就往外跑去,跑到樓梯口才驟然反應過來,折回黎懷錦身邊,顫聲道:“哥,快帶我去寵物醫院,初七腿折了?!?/br> 黎懷錦恍然,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蔣懷康后,跟上他的腳步迅速往外走去。 黎父上樓便看到黎懷澄黎懷錦兩兄弟行色匆匆往樓下跑,與他們擦身而過的時候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見到倒在地上的蔣懷康皺了眉,問何想道:“發生什么事了?懷澄和懷錦是要去哪里?怎么抱著初七?” “我們上來就見到蔣懷康在懷澄房間,初七正咬著蔣懷康的褲腿不讓他走,懷澄發現它受傷了就讓懷錦帶他去寵物醫院了?!?/br> 看到何想欲言又止的表情,黎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我知道了,小想,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br> 何想看了眼還抱著肚子躺在地上的蔣懷康,和黎父道別:“那我先回去了,伯父再見?!?/br> 黎母送走何想也上了樓,發現站在一邊的黎父和仍然縮在地上的蔣懷康,連忙問:“怎么回事?” 黎父目光沉沉,看到黎母和她抱著的黎懷欣才收斂了臉上的冷意,道:“沒什么,蔣懷康好像在懷澄門口摔著了,初七受了點傷,懷錦送他們去醫院了?!?/br> “懷康怎么會突然摔著?”黎母疑惑道,“還有初七怎么受的傷?嚴不嚴重?” 黎父抿抿嘴,看著妻子天真又擔憂的神情,在心里嘆了口氣,道:“都不嚴重,現在很晚了,曹阿姨晚上也請假了,你帶著蛋卷去洗漱睡覺吧?!?/br> 黎母看向地上的蔣懷康,遲疑道:“我看懷康好像很難受,要不要把李醫生叫來給懷康看看?!?/br> “不用了,mama?!笔Y懷康緩緩站起來,在黎父冰冷的視線下,勉強扯起一絲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沒事,您帶meimei去睡覺吧?!?/br> 黎母雖然性情天真爛漫,可是卻并不代表她傻,黎父敷衍的話和蔣懷康明顯忍痛的神情都證明了事情不像他們說的那么簡單。 想起剛剛的狗叫聲和關門聲,黎母皺眉道:“到底怎么了?懷康為什么會摔著,初七又怎么會受傷?還有懷澄房間的門怎么是開的?” 另一邊,黎懷錦的車已經開出了黎家。 黎懷澄小心的摸著初七的腦袋,感覺到它顫抖的身體,眼圈通紅的催促道:“哥,你開快一點?!?/br> 黎懷錦余光瞥見黎懷澄驚慌的表情,一邊踩油門一邊溫聲安慰道:“初七沒事的,應該只是腿骨折,等會去醫院做個小手術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br> 黎懷澄胡亂點頭,根本沒有聽進去黎懷錦的安慰,腦海里已經亂成了一片。 對于別人來說,初七可能只是一條狗,可是對于黎懷澄來說,初七是兩世以來,唯一一個始終陪伴在他身邊的親人。 初七的身子因為疼痛而不自覺的顫抖著,喉間也因為痛苦時不時發出嗚咽的聲音,黎懷澄語無倫次的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馬上就不疼了,初七乖……” 初七好像看出了黎懷澄的難過慌亂,它伸出舌頭舔了舔黎懷澄,低低的叫了一聲,好似是在安慰他。 低頭對上初七烏黑的雙眼,眼淚沒忍住從眼眶滑落下來,一滴滴落在初七柔軟的毛發上,自責愧疚以及對蔣懷康的殺意在黎懷澄心頭翻滾,即便是重生的那一刻他都沒有如此恨過蔣懷康,暴虐的想法在腦海翻騰,他甚至升起就這樣讓一切結束的念頭。 “到了!” 車還沒有停穩,黎懷錦就見黎懷澄抱著初七蹭的竄下車向寵物醫院跑去。 第30章 見到黎懷澄抱著一條白色的狗快步跑進來的時候, 江斯源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剛想走近確認, 就看見了他發紅的眼眶和無措的神情。 ——是黎懷澄, 可是卻又不像是他之前見過的黎懷澄。 這是江斯源的第一想法,這個想法讓他頓住了腳步,不遠不近的站在一邊,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讓黎懷澄露出了這樣的神情。 如果不是剛剛撿的流浪貓還在懷里, 江斯源都差點要以為這里不是寵物醫院而是治療人類的醫院了。 因為,黎懷澄的表情太……難過了。 江斯源不知道用哪個中文詞語才能夠準確形容,大概是即將失去最親密的親人或是最愛的戀人時才會露出的,仿佛被全世界遺棄的表情, 讓隔得有些距離的他都能感受到那種無措和恐懼。 可是, 那只是一條狗而已。 江斯源撓了撓懷里流浪貓的下巴,聽到他發出咕嚕咕嚕的享受聲音, 等待著那邊的后續。 沒過一會, 有醫生將黎懷澄抱著的狗帶進了手術室, 江斯源看見黎懷澄坐在手術室門外, 周身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陰郁。 到底發生了什么?或許作為同學, 他應該友愛的過去關心一下?華國好像是有這樣互相關心幫助的優良傳統的吧? 江斯源倚著墻漫不經心的想著,黑襯衣與背靠著的白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落下來搭在眼尾的微卷棕發襯得他五官瑰麗且鋒利, 全然不似白天那個優雅開朗的少年。 然而還不等江斯源考慮好, 就見一個氣質沉穩的年輕人跑了進來, 徑直走到黎懷澄身邊,手搭在他的肩上,垂頭和他說話,似乎是在安慰他,江斯源認出那是黎家的黎懷錦,黎懷澄的親哥哥。 江斯源嘴角勾起,只是這個親哥哥看起來似乎和黎懷澄并不親近,或者說……黎懷澄并不親近他的親哥哥。 真是有意思,作為黎家隆重回歸的二少爺,本該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看起來也確實十分受寵的小兒子,現在卻紅著眼圈守在一條狗的手術室門外,慌亂得仿佛那條狗若是出事,他就會失去擁有的一切一般,就連他的親哥哥也不能安慰他分毫。 手術時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江斯源也在那里站了一個小時,他發現這一個小時之內,不論黎懷錦和黎懷澄說什么,黎懷澄都沒有什么回應,頂多只是敷衍的點點頭,眼睛一直盯著手術室沒有離開。 手術室的門緩緩打開,醫生走了出來。 黎懷澄霍的起身,醫生看了眼他焦急擔憂的神色,嚴肅的表情放緩道:“沒什么大事,最嚴重的就是腿上的骨折,除此之外身上還有被毆打的痕跡……你作為主人應該照顧好自己的寵物,現在外面有許多不喜歡寵物甚至極端厭惡貓狗的人,他們以虐打寵物為樂,所以你下次帶它出門一定要牽繩子,不然可能就沒有這次這么幸運了?!?/br> “我知道了,謝謝您,醫生?!敝泪t生是誤會了,黎懷澄卻沒有心思解釋,焦急道:“我能進去看看嗎?” 醫生本想拒絕,可是對上少年一片澄澈還帶著水汽的雙眼,拒絕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心軟道:“進去看看吧,這段時間它都要住院,你以后每天都可以來看看?!?/br> 黎懷澄點點頭,匆匆向醫生道謝后就走了進去。 初七躺在小床上,麻醉藥還沒有褪,黎懷澄蹲下來將手放在它溫熱起伏的肚皮上,感受著手心里的熱度和起伏,才感覺自己的心一點點安定了下來。 從寵物醫院回到黎家時,已經將近凌晨。 走出玄關,黎懷澄就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黎父黎母以及坐在一旁的蔣懷康。 “初七怎么了?” 見黎懷澄和黎懷錦并排走進來卻沒有初七的身影,黎母不由問道。 知道黎懷澄現在心情不好不太愿意說話,黎懷錦放下外套替他回答道:“除了骨折之外身上還有幾處傷口,現在在醫院住院,這段時間可能都要住院了?!?/br> “怎么會這么嚴重?” 一直埋頭坐在一旁的蔣懷康聞言脫口而出,在黎懷澄冰冷的視線掃過來時,表情愧疚的垂下臉,低聲解釋道:“對不起,我本來只是想去你房間看看,沒想到初七也在里面,我發現他的時候馬上就想出來的,可是它卻咬著我的褲腿不松口,我嚇了一跳也很害怕被別人看到會誤會,所以沒想其他的,只想快點掙脫它,沒想到一時間動作沒有控制好,才讓它受傷了?!?/br> 黎懷澄裹著寒意的視線掃過蔣懷康低垂的眼,淡淡道:“沒關系,你不用道歉?!?/br> 蔣懷康霍的抬起頭,即便是他極力掩飾,黎懷澄也能看到他眼里的不可置信和猜疑。 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表情太過明顯,蔣懷康又低下頭,吶吶道:“不論如何,我都應該道歉的,即使我是無心的,初七也確實受了傷,它現在在醫院吧,我明天能不能和你一起去看看它,我可以親自向它道歉?!?/br> 蔣懷康話落,黎母微微皺了眉,剛想開口就聽黎懷澄說:“不用了,它不需要你道歉?!?/br> 蔣懷康頭埋得更低,聲音怯懦起來:“懷澄,你還是怪我嗎?我要怎樣做,你才能原諒我?只要你說,我都愿意補償?!?/br> “好了,康康?!崩枘钙鹕?,柔聲道,“既然澄澄說不用道歉你就不要再說這件事情了,初七是澄澄帶回來的,和他的感情很好,你以后注意一些,見到它避開些?!?/br> 蔣懷康身子一僵,黎母的話是什么意思?是告訴他在黎家連一條狗都要避讓嗎?那他是什么? “我知道了?!笔Y懷康攢緊了放在身側的手,抬起頭對黎懷澄勾起唇道:“懷澄你不怪我就好?!?/br> 捕捉到蔣懷康眼里一閃而過的挑釁和得意,黎懷澄眸底冷意更甚,盯著他緩緩道:“初七傷了前腿,現在我打斷你一只手,這件事就算兩清,怎么樣?” 黎懷澄話落,客廳氣氛瞬間凝滯起來。 黎母皺眉,剛想開口就聽黎懷澄繼續道:“你說的,只要我說就什么補償都愿意,現在我說了……” 以前黎懷澄從不相信人性本善或人性本惡這等唯心主義的結論,他一直認為一個人的性格只會被生活的環境以及經歷影響,直到他真正與蔣懷康接觸才知道,原來性格真的是會遺傳的。 蔣懷康的自私、貪婪、陰險狠毒以及上不了臺面的小家子氣,就算沒有從小養在蔣家夫婦身邊也與那對夫妻一模一樣。 欺軟怕硬、得寸進尺是這種人的天性,就是因為他的不作為,才讓蔣懷康以為他軟弱可欺,才敢肆無忌憚的試探他的底線。 上一世在商場的摸爬滾打讓他養成了做任何事情都深謀遠慮的習慣,然而那時的謹小慎微不過是另一種變相的忍耐,因為他沒有那些富家子弟的雄厚背景,害怕自己一步行錯就難東山再起。 可是他卻忘記了,現在他早就已經不是上一世那個沒有背景沒有后臺而需要處處隱忍時刻謹慎的蔣遠了。 作為黎懷澄,他反而應該拋棄自己習慣性的隱忍,上一世小心駛得萬年船的經驗讓他陷入了一個誤區,以為萬事謀定后動才是上策,殊不知,有些事情有些人根本不需要也不值得他處心積慮。 哪里會有抬腳時時刻注意著不讓自己踩到螞蟻的大象,確實需要警惕蟻多咬死象的可能,但那不能因此就再也不敢將腳落在地上了。 黎懷澄本來是想由著蔣懷康蹦跶,因為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他的結局,所以才懶得再多插手做些什么,可是現在他卻不想這樣下去了。 對上蔣懷康難掩憎恨的雙眼,黎懷澄嘴角勾起輕而嘲弄的笑意:“你——愿意嗎?” “我……”蔣懷康臉上血色盡失,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黎母,才顫抖著聲音道:“如果要這樣你才能原諒我的話,我愿……” “澄澄!”黎母打斷蔣懷康的話,表情是難得的嚴肅,不贊同道,“你這樣說有些過分了?!?/br> 黎懷澄挑了挑眉,一向柔軟溫和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類似于譏誚的神色,他淡淡的瞥了一眼黎母和垂著腦袋的蔣懷康,轉身上了樓。 黎母張了張嘴想要叫住他,可是想到他剛剛的眼神,不知為何怎么也發不出聲音,黎懷澄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客廳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看到表情難過的黎母,黎懷錦在心里嘆了口氣,走過去輕輕環住她,拍了拍她的背道:“mama,我先上樓了,您也早點睡吧,晚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