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兩人執手穿行于林地,孤零零的及谷,只有他們兩人的身影。冬日的及谷,如此的寂靜,神木地帶悄無聲息。兩人來到神木之下,用樹葉墊地,坐在樹下分食蒸糕。 已經涼掉的蒸糕,因天寒發硬,沒吃出它應有的美味。 “春天,這里人很多?!?/br> 虞蘇吃下半塊蒸糕,將另一半放回籃子,他看著四周。 “有一處花草坡,開花時特別漂亮?!庇萏K的臉紅了,他想起在花草坡曾遇見虞正和風羽幽會。 “很多年輕人,會去那里幽會?!碧岬接臅勺?,虞蘇把頭低下,聲音很小很小。 姒昊很認真在聽,也很認真在說:“春日,我們也前去?!庇萏K的長發遮擋他低下的臉龐,他默然許久,而后才聽得細如蚊的聲音:“嗯?!?/br> 虞蘇清楚自己答應的是什么,他們兩人,身心相許。 聽得這一聲應答,姒昊從背后將虞蘇摟抱,他撫摸虞蘇的脖子,摩挲他的領子。虞蘇害羞的握住姒昊的手,他聽到姒昊的耳語,滿臉通紅。 兩人離開花草坡,進入白林子,前往湖畔。 已是午時,想到家中的犬馬,虞蘇和姒昊的腳步加快起來。他們登上高地,瞧見自家的宅院,也看到一頭守在家門口的黑犬。 “大黑?!辨﹃粏舅?。 大黑聽得聲音,立即朝主人奔去,它高興得要命,直撲姒昊。姒昊拍拍它狗頭,將它拉開,它又去撲虞蘇。虞蘇低身摸它,它抬起前肢,搭在虞蘇肩上,伸出舌頭想舔虞蘇,被姒昊拍走。 “汪汪……”大黑不改興奮勁,仍在狗腿虞蘇。 “你抱著我的腿,我怎么喂你?!庇萏K笑著拍開大黑,往屋里去,他去準備點食物,給大黑吃。大黑緊跟在虞蘇身后,特別熱情,它知道這個主人寵它,一會就有好吃的。 姒昊見一人一犬進屋,他自去馬棚看白馬。白馬安然無恙,見到姒昊將一張馬臉湊過去,顯然它認主,對姒昊親近。姒昊摸摸馬脖子,低頭看馬槽空蕩,水盆里倒是還有些清水。 想到白馬饑腸轆轆,姒昊立即去準備草料喂馬。馬兒的食量大,姒昊后來在馬棚旁邊修建了一處草料間。 夜晚,早已吃飽的大黑,舒坦趴在火塘邊伸展筋骨。它的主人之一虞蘇,借著火塘的光,在拆縫兩只麻袋。姒昊過來,問虞蘇在做什么,虞蘇說:“給大白做冬衣?!?/br> 及谷的寒冬常飄雪,他怕大白凍著。大黑身上有厚實的毛御寒,大白沒有。虞城人比較愛惜牲口,畢竟是貴重的財產。冬天會用麻布給牛馬做冬衣,披在它們肩上御寒。 姒昊坐在虞蘇身旁,看虞蘇縫制。這是一個簡單的活,虞蘇很快縫好,他制作出一塊寬敞的麻布。 姒昊舉火,虞蘇拿麻布,兩人去馬棚。 虞蘇親手將麻布披在大白的肩上,他摸摸馬頭,笑語:“這樣就不冷了?!卑遵R對虞蘇很溫順,由著虞蘇摸。 “快回屋去,別凍著?!辨﹃淮叽儆萏K,外頭風大,夜晚又冷。 “好?!庇萏K微笑。 兩人出馬棚,北風呼嘯,虞蘇冷得往姒昊懷里鉆,姒昊護著他,用身體幫他擋風寒。從馬棚到屋子的短短一段路,虞蘇由姒昊張臂護送回去。 兩人相伴的夜晚,小屋尤其暖和,屋子里散發著橙黃的光,那是火塘提供的照明和溫暖,意味著安全和舒適。 姒昊將房門關好,回身看虞蘇,見他已經脫去羊皮衣,鉆到被窩里。他披著被子,坐在草泥臺上看著自己,嘴角笑容潺湲,像是一個邀請。姒昊走向草泥臺,脫去外衣,僅穿著最貼身的衣服,他挨靠虞蘇,將他摟抱住。虞蘇怕他冷,連忙把被子分他一半,他縮姒昊懷里,開心笑著。姒昊像個暖爐一樣,冬日挨著他好舒服。 姒昊撫摸虞蘇的頭,臉龐,他凝視他,眸子深邃,像隆冬深夜的林子,一望不到底。虞蘇嘴角的笑意消匿,他的手碰觸姒昊的眉眼,就像個盲人一般,想用觸感把他記住。姒昊拉開虞蘇的手,他一手攥著他的手,一手摟住他的腰,姒昊以摟抱的姿勢,將虞蘇壓制在身下。 他壓得虞蘇一動不動,他的力量很大,虞蘇掙扎地伸出一只手,去摟他的背,他的背寬厚,令人安心。虞蘇抬起下巴,用唇去碰觸姒昊的唇,兩人親吻,第一個吻,淺嘗輒止,第二個吻被加深,姒昊的吻不同以往,帶著激情。 被親得暈乎乎之際,虞蘇覺得身下柔軟的草絮不再枯黃,它們蔥翠,迎風擺動,他們四周正為花草的香氣圍繞。古老的神木高聳入云,遠古的林子,生靈代代不息。他們擁抱在一起,像似要不朽一般,晨曦和晚霞從他們的身上掠過,年復一年。 “阿昊……”虞蘇呼喚,睜眼看身上之人。 姒昊將身子拉離,他用手臂支起身體,他看虞蘇的眸子炙熱地令人害怕。他在克制,他胸膛起伏,氣息沉重。被窩里熱氣騰騰,兩人身體分開,被子外的空氣,從空隙中鉆入,為兩人降溫。 虞蘇的一只手攀住姒昊手臂,他聽他氣息紊亂,心里擔心。姒昊很快平靜下來,他摸了摸虞蘇的發,溫語:“睡吧?!?/br> 他躺回草泥臺,和虞蘇并肩,虞蘇貼靠過去,將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姒昊回頭,觸摸虞蘇的臉龐,眼神溫柔至極。 這一夜,虞蘇還是躺在姒昊懷里睡去,他睡地很安然。姒昊抱著他,想起白日,兩人在神木下的言語,想起林地里,虞正和風羽的小屋。無論帝邑,或者任邑都離他太遠,帝子的身份,更是縹緲虛幻,唯有這懷中之人,鮮活而真實。 清早,虞蘇睜開眼,便見姒昊站在窗前,窗外雪花飛舞,白茫茫一片。雪下到這個厚度,顯然昨夜便就開始下。虞蘇昨夜無知無覺,根本不知道下雪,姒昊半夜起來添過炭火,所以他是知曉的。 窗旁的姒昊,只穿著貼身的衣服,他似乎沒覺察到冷,他為湖畔的雪景吸引。虞蘇起身,穿上羊皮衣,穿鞋,他沒弄出聲響,姒昊也似乎沒察覺。虞蘇拿起姒昊的外套,想悄悄接近他,不想剛挨近,就聽到姒昊的話語:“不多睡會?” 外頭飄雪,雪還不小,在雪停之前,也只能待在屋子里。這樣的天氣,適合睡覺。 “嗯,你在看什么?”虞蘇走到姒昊身后,將外套幫他披上。姒昊回頭看虞蘇,他摸了一把虞蘇的手,將虞蘇拉到懷里,摟著他,輕語:“好安靜?!?/br> 這種寂靜,是死寂一般。沒有鳥獸的聲音,沒有蟲兒的聲音,沒有人語聲。被冰封的湖畔,它因死寂,皚白而呈現出異乎尋常的美麗。 因凌寒而灰藍的天,還有因水域深廣而泛紫的湖面,皚潔的白雪紛紛落下,草葉一色,除去天空和水域,世間萬物已歸于一色。 在任邑長大的姒昊,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美景,他是一位能欣賞山光水色之人。他的人生,不只是吃飽穿暖,不只是匆匆度過短暫的幾十載人生。 虞蘇靠在姒昊的懷里,眺望湖景,他感受到那份靜謐和美。 在姒昊前來姚屯之前,虞蘇很少抵達紫湖,尤其是在出現不便的冬日,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美景。 它被喚為紫湖,也許是因為春夏的紫藤花,也許是因為冬日泛紫的湖水,無論是哪種由來,都意味著人們觀察到它的美麗。 年少的虞蘇,靠在姒昊懷里,看著窗外的雪景,或許已有所察覺,紫湖對他和姒昊,有著非同一般的聯系。 紫湖的雪連飄兩天,時大時小,大時如鵝毛,小時如飛絮。 姒昊和虞蘇在屋中相伴兩日,除去馬棚喂大白,到井邊提水,姒昊不怎么出屋。 儲物坑里有不少谷物,還有野菜干、干菇、魚干,屋子里掛著眾多rou干,就是十天半月連著下雪,也有足夠的食物應付。姒昊為過冬做足準備,不只儲存食物,還有取暖的木材和木炭。 在屋中,兩人圍著火塘生活,姒昊制作工具,木器物,虞蘇編織籃筐,縫縫補補。他們夜晚同席,白日相伴,無人打擾,悠然享受屬于他們兩人的日子。 兩日后,雪停,天氣晴好。 姒昊和虞蘇外出,姒昊執著矛,牽著大白,虞蘇挽著一個籃子,身后跟著大黑。一個要去打獵,一個要去采集。 他們沿著湖畔的沙地行走,走著走著,變成一前一后,姒昊放慢腳步,等待虞蘇。虞蘇打量四周的景致,走得慢,他加快腳步,來到姒昊身邊。姒昊抬起手,去摸虞蘇紅撲撲的臉龐,他穿得多,最外面套著自己的一件羊皮衣。 姒昊穿得輕便,一身鹿皮衣服,方便他打獵。 “蘇,會冷嗎?”姒昊低頭問虞蘇,湖風大,吹在臉上滿滿都是寒意。 “不冷?!贝┑脠A滾滾的虞蘇笑著搖頭,他也伸手去摸姒昊的臉,他的手很溫暖。 無論是姒昊,還是虞蘇的手掌,都套著一個皮質的套子。在下雪的那兩日里,虞蘇為姒昊和自己縫了鹿皮手套。 他手很巧,縫制的東西都是很合適,很舒適。 這是一個晴朗的冬日,陽光投照在雪景上,雪薄的地方,已經開始融化。動物們出來覓食,漁人的身影,時而能瞧見,湖畔又顯得生機勃勃。 大黑過了兩天禁足的日子,在湖畔歡喜地奔跑,它追逐一只小動物,也許是只貍,也許是松鼠,跑出老遠。大白很安靜,它待兩位主人的身旁,看著他們親親我我。 兩人繼續行走,往野鹿坪去,姒昊要去獵鹿,所以將大白帶來,用它馱獵物。冬日道路濕滑,姒昊負重而行很艱難,這時,大白就顯示出它的作用。 來到野鹿坪,姒昊和虞蘇在一棵蒼老的大樹下分開,姒昊帶走大白,留下大黑。他走前跟虞蘇說他到前面的溪邊獵鹿,會回來這里找虞蘇,讓虞蘇不要走遠。虞蘇讓姒昊注意安全,要是沒獵到鹿也不要緊,可以網魚。 目送姒昊牽白馬離去,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林地,虞蘇心情有些不安。他可以天天吃魚rou,不愿姒昊因打獵而冒險。姒昊是個謹慎的人,他還沒在打獵中受過傷,其實虞蘇不必擔心。 午時,太陽帶來些許暖意,照在人身上很舒服,虞蘇在林子里尋找凍菇,他身邊緊跟大黑。他不敢離開老樹太遠,只在四周活動,怕迷路,也怕遇到外出覓食的野獸。 姒昊在前面的林地,如果有點什么事,虞蘇喊一聲,姒昊就會趕來。 周邊只有一些小動物活動的身影,虞蘇專心致志挖菇子。冬日里食物少,他挖滿一籃菇子,花費不少時間。 虞蘇提著籃子,回到老樹,他在樹下等待姒昊。等待過程里,他看見一只松鼠在樹枝上蹦跳,一只小狐出現在草叢里。 等待許久,姒昊還是沒出現。 虞蘇正打算進林子里去找姒昊,他突然聽到湖畔傳來人語聲,似乎來了不少人。老樹所在的位置,一側就是湖畔沙地。虞蘇出去探看,他第一眼,便看到紫湖畔停泊著一艘大船。那是一艘相當華麗的大船,船身漆紅,裝飾著圖案。大船上有十數位劃槳的船夫,不見大船的主人。 起先,虞蘇以為是虞君嗣子前來游湖,但隨即,他見到湖畔沙地上的四五位女子,還有牽著白馬的姒昊,他們站在一起,似乎在交談什么。 領頭的那位女子,衣飾華美,她身邊是圍簇她的女伴,很可能是虞君的女兒虞若。 虞蘇喊上大黑,匆忙朝姒昊走去。他沒留意,姒昊和虞若的身后,那一片蕭條的林子,便是紫藤林。他也沒想過,會在紫湖遇到虞若,而這次相遇又意味著什么。 紫藤盤繞,錯中復雜,粗實藤條上的白雪,已在一點點融化,露出灰褐的原色。它的樸質里,孕育著動人心魄的美,只待春日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昊總(煙):我覺得我還能再忍幾章,我是個克制而有故事的好男人。 魚酥:導演,我給你做一副鹿皮手套,你不要讓小若和阿昊相遇好不好。 導演:好是好,可是我已經收了小若一艘游艇了。 魚酥(淚目):大黑,咬她。 第57章 他好兇 狩獵的鹿馱在大白身上, 它創口的血, 淌在大白背上的麻制冬衣, 流出一條血線,劃過大白的腹部往下滴。雪白的馬兒,鮮紅的血, 看起來分外血腥。馬兒的主人,用右手牽馬韁,他的左手也在流血, 血液沿著指尖滴落, 不頻繁,要許久才落下一滴。手掌已用布條纏綁, 布條會滲血。曾經攜帶在身上用于止血的藥粉,早已贈人。 寒冬, 讓疼痛感遲鈍,當血從手掌滲出, 姒昊才意識到,他在透明的冰凌上拉開一道口子。傷口淺而長,它耐心地滲透布條, 染血手掌。 姒昊的臉沾有野鹿的血, 眉頭上一道,臉頰上兩滴,他的鹿皮衣上,同樣血跡斑駁。他看著冷厲而危險,像一個剛經歷過殺戮的戰士。 他染血的模樣懼人, 身上也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他心情不悅,因為手掌上的傷。這點傷對他而言,實在不算什么,但是他很懊惱自己因不慎而受傷,他不該受傷。 老樹下,有人在等候他,見他帶傷回去,該多緊張,姒昊不忍讓他難過,擔心。 一人一馬出林地,沿著湖畔的沙地直線行走,這里視野開闊。下過雪的林子,泥濘難行,不如這沙地好走。姒昊的腳步匆匆,他的心里,只有被他留在老樹下的虞蘇,他急著與他匯合。今日,野鹿的行蹤難覓,他狩獵花費不少時間。 心中滿滿是一個身影,姒昊起先沒留意到湖畔的異?!凰掖蟠2丛诤?,船上有許多船夫。四周的人語聲,還是引起了姒昊的注意,在他前方,站著四五位年輕女子,為首的那位穿著一件紫服,清麗絕塵。女子的紫服之外是一件白裘衣,脖子上佩著玉飾,她身份尊貴,她是虞君的二女兒虞若。 下過兩日雪的紫湖很美,虞若出來賞雪景,還帶著她的女伴們。 姒昊在任邑的宮城里長大,他見過不少大貴族的女兒。他不慌張,也不躲避,他挨著沙地和林地的邊沿行進。一位冬獵的孤獨獵人,最多也就吸引一下目光,就像在紫湖上捕魚的漁船,在野鹿坪獵鹿的獵人,他們再尋常不過。 姒昊的腳步不急不緩,他打算從女孩們的身旁穿過,雙方之間,隔著很寬的距離,足以互不干涉。 從姒昊出現在沙地,虞若身邊的女伴們,便在她耳旁竊語,她們很活躍,像似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當姒昊的身影接近時,虞若也不禁將他打量,并發覺他的與眾不同。 他年輕而英俊,穿著一身合體的鹿皮衣服,腰間裝飾著一條藏藍色的布帶,在他行走時飄動。他的左手執一柄鋒利的青銅長矛,那只手血淋淋,他受傷了。他的右手牽著一匹高大的白馬,白馬上馱著一頭野鹿,那是他的收獲,他是一位獵人。 他不像一位獵人,倒像是位鄰國的公子,偷偷跑來紫湖打獵般,他的儀貌相當出眾,器宇不凡。 女伴們小聲交談,說他是白林子獵人。虞若聽說過白林子獵人的傳聞,她有不少女伴,女孩們總會私下交流一些她們感興趣的話題。 “他就是白林子獵人,我兄長說過他?!庇輬A興奮說道。 “我們去問問他,看他是不是住在白林子里?!迸閭兤鸷?,她們是虞君臣下的女兒,有的平日也會到及谷采集,人大膽而活潑。 虞若不置可否,她心里也想知道,不過她不好表現出她的好奇。宮城里的生活實在乏味,尤其在最親近的jiejie出嫁后,宮城之外有趣的小事情,在她看來都像一個驚喜。 姒昊踩著沙地邊緣,即將從女孩們的身旁穿行而過,虞圓和另一位膽大的女伴朝他追了上去。她們歡喜地將姒昊攔截在半道,在這么近的距離,看到這位英俊獵人的神情,兩人都很吃驚。 他明顯帶著不快,眼神冷厲,尤其他的身上有血跡,臉上也是,令人不寒而栗。虞圓明顯嚇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她身旁的女伴,似乎不怕姒昊,上前就問:“你是住在白林子里的獵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