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于是又一波七嘴八舌,他該不是有幽會的情人?女孩們很激動。 “阿蘇,你是不是認識他?”虞圓問。 “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他,他……他很一般啊?!庇萏K昧著良心說。 眾人聽到虞蘇認識的那人很一般,就轉移了方向,自行討論起來,有的說可能是住小紫屯,有的說會不會是住在姚屯,有的說姚屯都是漁人。 虞蘇悄悄離開,走出老遠,心里還有些不解,姒昊很少出白林子,就是有人看到他,應該也是偶遇,怎會引起這些女孩的注意。好在,女孩們談這種事,都是私下在女伴里談,并不會散播出去,而且她們一時興起,過段時間就不感興趣了,畢竟,虞城里有很多年輕優秀獵人。 兩天后,浛城的迎親隊抵達,停駐在迎燕臺。 虞君出城迎接,他身邊的隨從浩大,幾乎所有虞氏青壯都參與了,虞蘇也在里邊。 夜里在迎燕臺舉行酒宴,部分隨從被遣回城,虞蘇跟著虞允一起走。虞允說明早還得去宮城大道,虞蘇不如到他家睡,明早一起過去。 虞允家,虞蘇有很長一段時間沒過去了,小時候虞蘇還是常去的。虞允有個大姐叫虞貞,她和虞蘇jiejie虞雨是女伴,關系特別好。時光流逝,虞貞和虞雨都已出嫁,人不在虞城,也已有著各自家庭。 虞蘇跟著虞允回去,睡在他房間隔壁,還是記憶里寬敞明亮的寢室,漂亮的木榻。 這一夜夢不斷,虞蘇像似被童年糾纏,一直夢見小時候的事情。其中一個夢,虞蘇夢見jiejie牽著他的手,在虞允家庭院玩耍。那時還有虞貞,還有兩位女孩,她們是虞君的女兒虞好和虞若。虞蘇夢里,虞若搶走他心愛的一只小陶雞,還不小心把它摔壞了。他很難過,捧著破碎的陶雞,在旁落淚。 那時他大概只有五歲吧,虞若可能才四歲。 從夢中醒來,那份難過鮮明無比,又覺得不可思議,原來還記得。 早上,虞圓在門口將虞蘇喊醒,她還是那樣,大大咧咧。虞蘇倒有些不好意思,匆匆穿上外衣,跟著出門去。 堂上,奴人們準備好早飯,虞允已端正落座,在等他。 “我睡遲了?!庇萏K很懺愧。 “不急,還沒接到君主的傳令?!庇菰市φZ。 奴人們在主人的授意下退去,他們整整齊齊穿過廳廊,虞蘇看著他們,覺得以往似乎沒這么多奴隸,大概虞君又賞賜了一些。 兩人吃飯,談起近來的事情,虞允說:“小周在幫我家打獵,我這里給他一個住處。他父說他已成年,不能再養他?!庇萏K聽得驚訝,他并不知曉這事?!熬褪谴ㄒ膊恢?,小周偷偷告訴我,他沒地方住,我才知道。小蘇,你近來好像常去及谷?” 虞允的消息很靈通,大概是他家在及谷伐薪的奴人告訴他吧,也可能是妘周說的。 “有位朋友住在林子里?!庇萏K如實說。 “快冬日了,獨自一人,還是少去為妙?!倍占肮鹊娜松?,野獸出沒。 “嗯?!庇萏K應道,他知道虞允是關心他。 兩人吃過飯后,到庭院里散步。接近午時,使者來報,說迎親隊已進城,虞允不慌不忙,帶著虞蘇去宮城。 虞氏的青壯,都聚集在宮城大道上,虞蘇過去入隊,站在虞正的身旁。虞正認識他,讓他往里邊靠些,吩咐等下迎親隊來,不要擠上前去看,會受罰。 虞蘇點頭,他知道規矩,不過還是很感謝虞正。 迎親隊到來,浛君的嗣子緘白出現,他是位威嚴的男子,坐在一輛奢華的馬車里邊。馬車的裝飾很夸張,綴著青銅和玉片,還有很少見的金飾。年輕嗣子一臉高傲,顯然有些不把虞城看眼里,接待的虞氏官吏們對他的輕視感到不悅,但也只能隱忍。 等待虞君長女出來的過程漫長,依據習俗,必須待至黃昏到來,才能迎走新婦。 一縷晚霞初綻,高聳的大門里走出數十的侍從,被侍從擁護在其中的,是虞君和長女虞好。原本因等待不耐煩的緘白,見到迎面走來的虞好,眼睛都看直了。 會有虞城出美人之說,正因為,虞城確實出過不少美人,尤其是歷代虞君的女兒。 虞好的頭微微低著,腳步從容,她帶著少女的羞澀,卻又落落大方。她一襲紫衣,烏發似堆鴉,她胸前掛著紅瑪瑙珠和綠松石管組成的飾品,腰間纏著十二色絲絳織成的腰帶,別著一件錯金的青銅帶鉤。她容貌嬌好,優雅又高貴。 緘白慌張下車,候在大門側,迎接他的妻子。當虞好端莊地邁出城門,他立即殷勤上前,他從丈人手里,牽過妻子的手。他執著她的手,兩人對視,都似羞似喜地低下頭,相互行了下禮。 這位富有的浛君嗣子,欣喜攙扶妻子上馬車,夫妻同乘,一并離去。帶著身后浩蕩的迎親隊伍,如來時那般,在虞城人們的圍觀下,熱鬧離去。 宮城的高樓上,虞若和女伴們偷偷觀看城門口的盛容,她們離得很遠,看不清浛君嗣子的樣子,只看到一輛馬車領頭,帶著迎親隊離去。虞若揩去眼角淚水,心中默默祝福她的jiejie。她已十五歲,她對聯姻之事,期待卻又心懷恐懼。眼前,宮城大道上的車隊已消失不見,虞若的眼睛為淚水朦朧,她知道此生姐妹倆恐怕再不會相見。 秋風起,宮城里的枯葉飛起,也揚起虞若的長發,她收攬發絲,她的發絲上纏著一條紫色的發帶,發帶拂動,撫摸過她嬌美的臉龐。如果虞城的人們見到她,會想起秉叟講的帝妃,她有頭及地的烏黑長發,她有著曼妙的身材,她的眼睛漂亮得像水精,她的牙齒像編貝,微笑像春風般…… 宮城大道上的虞蘇收攬被大風吹亂的發絲和衣袍,他安靜等待身旁的人們散去。虞氏的男子們聽說迎燕臺有酒喝——來自浛君嗣子的賞賜,一哄而散,前往城外。 身邊的人們紛擾,呼朋引伴,唯有虞蘇安候不動,氣定神閑。他不知道自己的身影,落在城樓上一人的眼中。虞君之子虞戍北端詳城樓下的少年,覺得他很特別。他看著他和虞正相辭,和虞允一同離去,他的儀態優雅,舉止端莊,絲毫不像位營衛之子。 作者有話要說: 姒昊:嗯?很一般嗎? 虞蘇(臉紅,小聲說):不是…… 導演:過下劇情,同居什么的很快就有了。 第51章 秋湖相伴 清早, 虞蘇身后背著負柴的木架, 木架上綁著一個布包, 還掛著一個小籃子,籃里是三個原本溫熱的面團子。它們顏色金燦,每一個團子上都點著顆紅棗。面團子的制作較復雜, 得將粟米磨粉,加水搓揉成團,再放火塘邊發酵一晚, 然后上陶甑蒸。虞城的許多婦人, 都會制作面食,但虞母的廚藝尤顯出眾。 深秋的及谷, 采集的女孩們仍不少,她們擷野果, 挖野菜。她們成群結隊,又很勤快, 往往將一處地方的野生蔬果一掃而空。虞蘇進入及谷,正見一群女孩兒湊在一起交談,商議去哪里采集, 其中有一人是風夕。 自從風川成親后, 虞蘇不常見到風夕,聽母親說,她近來常在女伴家紡織??此砼缘挠讶瞬簧?,虞蘇為她高興。以前她要出城打魚,身邊沒幾個女伴。 “小夕?!庇萏K見到她, 和她打招呼。風夕抬頭看他,露出笑容,喚他:“阿蘇?!?/br> 女伴們立即竊竊私語,臉上帶著曖昧的笑。她們都是北區的女孩,認識虞蘇。在她們看來,虞蘇長得很漂亮,而且他沒有幽會對象,和風夕挺般配。 本還以為兩人要挽手離開,你砍柴來我采集,親親我我,不想只是寒暄兩句,揮手相別。女伴們在后頭暗暗惋惜,圍上風夕。虞蘇邁開步子本打算離開,又回過頭對女孩們說:“老樺樹那邊有很多藤梨,你們去過嗎?” “我還以為藤梨都被摘光了?!?/br> “走,去看看吧?!?/br> 女伴們聽得這個信息,都很高興。 女孩們離開,風夕走在后頭,回頭看虞蘇,見他瘦高的身影離去。聽說他近來常到及谷砍柴,好像在林子里還有位朋友,但不知道是怎樣的朋友。 他們疏遠了,以前很要好,常在一起玩耍,各自有什么朋友都認識。不過,男女長大后,童年的友情,往往就這么因成長而斷去。 “小夕?!迸閭兒八?。 “過去了?!憋L夕應聲,快步跟上女伴。 虞蘇聽到后面的喊聲,回頭,見到風夕跟隨女伴離去的輕快身影。他看著她,目光溫柔,他把她當成一位meimei,自小就是。 深秋的白林子,蔥郁依舊。虞蘇穿過這走過數十遍的地方,他雙眼不用落地,也能安全穿行,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白林子后,是紫湖畔,紫湖畔住著一位他心中之人,他也是虞城少女們近期討論的對象。 對于姒昊討女孩們喜歡,虞蘇最近才察覺,但不意外,虞城女孩們傾心打獵的適婚男子。他們勇猛高大,年輕強壯,當然也不是個個獵人都如此,也有矮窮又話嘮的,譬如妘周。 虞城女孩們的活動范圍只到神木地帶,湖畔太遠了,她們不去。否則,她們會發現姒昊不住在白林子里,并且他單門獨戶,沒有父母兄弟,沒有妻子。 虞蘇穿過白林子,入目秋色的湖景,美輪美奐。這般的美景,鮮少有人會留心欣賞,獵人們從這里追蹤獵物,匆匆而過;漁人們泛舟湖上,忙于豐收。 沿著湖畔行走,虞蘇見到熟悉的小屋,他登上高地,來到屋前,看到收拾得干凈、舒適的屋院。 院子的地面鋪得平整,用的是湖畔的沙子,下雨時,有它們踮腳,地面不會泥濘。屋前的空地,種上了一棵樹苗,它是一棵黃果樹。好幾天前,虞蘇和姒昊一起將它種下。草束的門窗,也已得到更換,換成更結實美觀的木板,足以抵擋冬日的寒風。 以往空蕩蕩的屋前,掛著不少魚干,還有鹿rou干。 院中無人影,屋門半掩,寂靜無聲。 虞蘇推開門,將背上的東西卸下,解下包袱和籃子。他將包袱里的東西拿出,放在草泥臺上,里邊是一件姒昊的鹿皮衣,還有自己的一套衣物。 虞蘇將籃子掛在木梁上,他走出屋子。他在院中遠眺,見到湖畔有煙霧燃起,心想應該是姒昊在那里。 回身將屋門關上,虞蘇朝湖畔走去。四周靜謐,唯有他腳步踐踏在草叢的聲音,他未挨近紫湖,便見到一個身影站在湖畔,像似在眺望湖景。 虞蘇上前,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他衣著樸實無華,有著寬實的肩膀,頎長的身體,還有屹立天地般沉穩氣度。單只是看他身影,就會想去知道他長什么模樣,他是誰吧。虞蘇想,也許女孩們在林中窺見他出白林子的身影,也許她們看到了他的模樣。然而人們又是如何根據一人的儀貌去喜歡呢?她們又不認識他,不知道他的好。 姒昊聽到身后的腳步聲,緩緩回過頭來。他像似知曉虞蘇的存在,他側身回看,英氣的眉眼,早帶著笑意,黑亮的眸子看起來特別溫柔。兩人無言,微笑相視,虞蘇站在姒昊身旁,姒昊執住他的手。兩人雙手相扣,望著沙沚上飛起的一對水禽。那是孤零零的兩只禽鳥,相隨相伴。 紫湖倒映著湖畔的景致,兩人的身影也映在湖中,湖水清澈,秋木疏影。 他們身側,不遠之處,一個簡陋的土窯正在冒著煙霧,土窯里燒的是木材。窯中的木材得不到充分的燃燒,它們在悶燒,直到變為木炭。 冬日將至,木炭會比木材更適合取暖,姒昊已經在為過冬做準備。 木炭燒成,姒昊將土窯推倒,和虞蘇撿碳,撿得一大筐。姒昊背起竹筐,虞蘇在他身后扶住筐,怕木炭太沉,壓得姒昊難受。姒昊說不用,不重?;丶业囊宦飞?,虞蘇還是不時地伸手去扶,他的雙手因為撿炭而黑乎乎,他臉龐,有竹筐縫隙撒下的炭粉,他毫不在意。姒昊登上通往高地的土階,回頭看身后之人。他時不時的回頭,虞蘇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頭笑著。 回到家中,兩人拍去身上的炭灰,將手臉洗凈。 虞蘇拿出兩個面團子,一個給姒昊,一個自己。兩人齊坐在草泥臺上,享用美味的食物。 先前進屋,虞蘇沒留意里邊的變化,此時邊吃著面團子,邊打量四周,才發現,姒昊重鋪過地面,并且粉刷過墻壁。屋子亮堂,平整,漂漂亮亮。 虞蘇仰頭屋頂,他想就差屋頂的瓦板沒換,他歡語:“阿昊,我跟父母說來幫你燒瓦板,可以住好幾天?!?/br> 冬天到了,寒風無孔不鉆,破屋頂肯定是要補一補。虞蘇跟父母提出這事,他們都贊同他到姒昊這里住幾日,幫他燒制屋頂的板瓦。 “我們今天抓緊做,大概能在三天內完成?!辨﹃唤鉀Q手中的面團子,紅棗的甜味,還留在口腔中,他看著虞蘇,輕輕問:“我再留你兩日,可以嗎?” “嗯?!庇萏K莞爾,他也想多留幾天。 從姒昊搬來姚屯,虞蘇只在他家中度過一夜,往日過來,總是匆匆在當日回去。他們太久沒有夜晚相伴,他們曾經臥在一處,親昵無間。 虞蘇用手摸摸身下的草泥臺,它鋪上層厚厚的草絮,用于保暖,草絮之上是條葦席。葦席編制得較粗糙,顯然是姒昊自己制作。他不擅長編織,還有針線。他不擅長的,虞蘇擅長;他擅長的虞蘇不擅長——像叉魚,獵鹿。 “皮衣你縫好了?!辨﹃灰呀洶l現草泥臺上放的鹿皮衣,他將衣服展開,是一件短衣的規格。 姒昊沒有冬裝,他用打獵獲得的兩張鹿皮,拿去小紫屯和人換一張鞣革后的鹿皮,便就用這張鹿皮,讓虞蘇幫他縫衣服。鹿皮輕便,保暖,耐磨,很適合他。 “阿昊,你穿上看看?!庇萏K笑語,這還是第一件自己為他親手縫的衣服。 鹿皮有限,這件短衣只有半截袖子,衣身也短,姒昊將它套在身上,發現挺合身。多神奇,虞蘇甚至沒測量過他的肩膀,腰身。 “暖和嗎?”虞蘇幫姒昊綁系皮衣的衣帶。 “很暖和?!辨﹃粨Пв萏K,將他緊緊抱住。 虞蘇身上穿著一件羊皮襖子,他有過冬的衣服,穿得很嚴實,還有一雙毛茸茸的狐皮鞋子。虞蘇很怕姒昊挨凍,他還只有一件皮衣,不過姒昊說等再獵幾頭鹿,皮制的下裳也會有的,他又有雙皮鞋,足以應付冬日。 他是一個獵人,無需懼怕冬日沒有皮子御寒。 午時,姒昊和虞蘇開始準備燒瓦板。他們先選一處陶土豐富的地方,在那里堆土制造一個簡單的陶窯。陶窯造好,兩人編造印泥板的木制模子,這種模子不要求精細,粗實能用就行。 天黑之前,他們已經擁有一個陶窯和二十來個模子,還有幾塊晾曬的泥版。 在水塘邊洗去手臉的泥土,兩人返回家中,準備燒飯。虞蘇在院子里,看到大黑的身影,才想起這一天沒怎么看到它身影。 虞蘇摸著大黑狗頭,問它:“你跑哪去了?” “它跑去鄰居家?!辨﹃徽f道。 人喜歡玩伴,狗也是,鄰居家有條黃犬,看來和大黑犬氣相投。 大黑對虞蘇汪汪狗腿,每每虞蘇到來,它都很開心。它今天其實回過幾次家門,見家門緊閉,又沒人影,就又跑去屋后玩耍了。它還以為姒昊出去打獵,沒把它帶上呢。 勞累一天,虞蘇疲乏,坐在草泥臺上歇息,姒昊在火塘邊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