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前些天燒好一批明器,現下無事了?!贝筇辗幻康角飼r,都很清閑,虞蘇只是個學徒,他要做的事情更少,眼下也快秋天了。 虞父說:“可不能看牧正家是大貴族,就總往他家跑,你姊夫和牧正多年交情,你不同?!?/br> 他們是虞城的虞氏,不是隨便什么小氏族,趨炎附勢,可不是好事情。虞父為人耿介正直,也由此當這么多年守衛,一直沒升職。 “不是,我去看吉蒿?!庇萏K低頭,被父親說得愧疚,因何愧疚,只有他心里知道。他不是為了去牧正家,才頻繁去角山,“他傷了手,不知道現下怎樣?!?/br> “我這趟去侖城,找的是姜魚的船,就讓他停泊在葫蘆渡等我回期。小弟就不要隨我去侖城,去看過吉蒿,就讓姜魚先送你回來?!臂|也覺得虞蘇不停地往角山跑,不大對勁,再則風川即將成親,要是跟他去侖城,有事耽擱,回來可吃不了摯友的喜酒。 “也行,早些回來?!庇莞纲澩?,他這兒子重情感,對友人一向親善,他能理解。 “真是你生的?!庇菽笓u搖頭,想起當年在虞城總也待不住,四處游逛的虞父,真是父子相類。 虞蘇微微笑著,看向邰東,仿佛在說謝謝姊夫。邰東抓了下脖子,覺得不解,他以前總想帶虞蘇出去外頭走走,是因為虞蘇太文靜了,怕被虞母關傻,不想,這小舅子,時不時就往外跑。 第二天一早,虞蘇跟隨邰東,再一次前往角山。開船的船夫姜魚,是南洹漁民,常在任水捕魚。近來忙碌,風家沒空載邰東去任水,由此邰東喚來姜魚。 姜魚出乎意料,特別年輕,也就二十左右,他的船也小,沒風家的大船那么威風。一行人,登上船,渡過任水往葫蘆渡。船行任水上,虞蘇趴在船頭,眺望遠方,他思念姒昊,特別思念。 他昨夜還夢見姒昊,夢見他渾身是血,夢見他為狼群圍攻。虞蘇很擔心,希望他安安全全,沒病沒災。 “瞅你有心事,在想些什么?”邰東出現在虞蘇身旁,他在后方觀察虞蘇許久,見他神情憂郁,心事重重。 虞蘇把自己夢見姒昊,與及夢中他受傷,被狼群攻擊的事跟邰東講述。邰東皺起眉頭,說道:“落羽丘那邊是挺荒涼,不過狼群都打殘了,應該只是個噩夢?!庇终f:“莫要胡思亂想,去看看他就知曉了?!?/br> “謝謝姊夫?!庇萏K仿佛從姊夫身上,看到了二姊的身影,他像二姊一樣,能理解自己。 船不知不覺,已經靠近葫蘆渡,看到葫蘆渡熟悉的漁民房子和蘆葦叢,虞蘇的臉上才綻出笑容。角山,他不覺得自己來得頻繁,他只覺得角山太遠,太遠,遠到他好久才能過來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好了,魚酥來角山了。 游戲提醒:昊總的勞斯萊斯暫時下線,下次可再獲得它。 第35章 繾綣 邰東前往牧正家, 他的兩位奴仆推木車, 虞蘇跟隨在旁。牧正出來接待邰東, 又一次見到虞蘇,不禁說他:“孩子,你可別被東陶帶壞了, 人要待在家里才舒坦,外頭風餐露宿,多艱苦啊?!?/br> 虞蘇羞赧笑著, 他還沒回答, 邰東就先說:“可得趁年少多走走,才能漲見識, 怎能說我帶壞他呢?!?/br> 牧正笑語領著邰東和虞蘇走進屋中,邰東邊走邊覺得今天怎么覺得如此寂靜, 好幾個仆人的身影都沒瞧見。 在牧正家歇下腳,虞蘇跟姊夫和牧正說一聲, 便就要獨自去落羽丘。牧正想了想,還是告訴虞蘇:“吉蒿走了,落羽丘現在沒人?!?/br> 聽到這句話時, 是午后, 窗外的陽光明媚,屋子里明亮漂亮,虞蘇卻覺得腳下不停在掉落,仿佛墜下深淵,他激動地問牧正:“他去哪里了?他受傷了嗎?” 看著虞蘇驚慌的模樣, 牧正在想這少年怎會知道姒昊被襲擊的事,不對,他不會知道,“不知道他去處,估計是回家了?!?/br> “可是他說他不能再依靠舅父,他不會回去?!庇萏K呢喃,他被打懵,兩人之前相處得很融洽,他也不曾說要離開,他怎么就走了? “小弟,牧正說他回家去,肯定就是回去了?!臂|怕虞蘇冒犯牧正,畢竟牧正的身份,沒必要跟他們說謊。 虞蘇點點頭,呆呆坐在一旁,他整個人都木了。邰東和牧正談完話,牧正離開,邰東回頭去看虞蘇,才發現他不對勁,他雙手緊握,兩只手一直在顫抖,邰東握住他的手,低語:“我陪你去落羽丘走走吧?!?/br> “姊夫,不用,我知道路怎么走?!庇萏K抬起頭,他被邰東一語點醒,不能如此消沉,他得去落羽丘親眼看看。 “那讓芒陪你去,你得有個伴,我才能放心?!臂|說道。芒是個野外經驗豐富的老仆人,有他陪虞蘇,最安全不過。 于是芒帶著虞蘇,前往落羽丘,他們抄小路,就是上次虞蘇送姒昊回去的那一條路。虞蘇過溪時,想起上次在這里和姒昊相別,他心里難過,他不知道姒昊為什么會突然離去,甚至沒和他說一聲,如果他真走了,虞蘇也不責怪姒昊,兩人離得太遠了,真是太遠。牧正的說法,虞蘇其實并不大相信,他更相信姒昊的話。 虞蘇走得很快,兩條腿,就沒停歇過,芒追在后面,他看虞蘇的模樣,也知道他心里非常著急??粗@個一向文靜,愛整潔的少年,連鞋子都沒脫,下裳都沒挽起,直接淌過溪水,身體大半截都是濕的。 “別急,不差那么一會,留心腳下,別摔傷身子?!泵⒃谏砗蠖?,他的話語總是不急不緩。他話一說,虞蘇人也冷靜下來,放慢腳步。 一老一少,穿過林叢,兩人已來到落羽丘的草場。草場上沒有羊群,也可能是將羊趕去其他地方吃草,總在一處啃草,還不得吃禿了。 虞蘇離開芒,快步奔上野麻坡,他看到野麻坡上空蕩蕩的羊圈,還有半塌的木棚,和掉落一地的草料。在奔跑上坡的過程里,虞蘇的心激烈跳動,此時仿佛心跳停止般,他臉色蒼白,人緩緩坐在地上。經過那么一會兒,也許是燒沸一陶鬶水的時間,虞蘇站起身來,邁開步子,朝落羽丘的山道走去,他必須得親眼上去看看,他不愿相信姒昊就這么走了。 腳步越走越快,在穿過山道的木欄時,虞蘇已經是在奔跑,他在狂奔。他跑上落羽丘,看到熟悉的土臺和小屋,他的心一時又平靜下來,這里還是原樣,他一定還在的。 虞蘇摸了下自己領內藏的項飾,他深吸口氣,緩緩登上土臺階,他一定還在的,牧正有些話,并不能信。虞蘇推開半掩的門,他看到屋中的物品凌亂,草箱子被翻開,以往放置器物的土龕空無一物。 心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捶打,虞蘇癱在地上,他坐在火塘旁,他腦中嗡嗡亂叫,他像傻似了那般,呆滯坐著。 上次分離,他分明沒跟我說過他要離開落羽丘,若是他有這個念頭,他會跟我說。虞蘇相信姒昊會親口告訴他,兩人也許認識得不久,可是虞蘇能感應到,自己在姒昊心中也是不同的。 你怎會就這樣走了,你甚至沒告訴我,你的家鄉在哪。 虞蘇的淚水溢出眼眶,他很后悔,沒問姒昊從哪來,沒問他的舅父是誰,他總覺得只要來落羽丘,就能和他相見,根本沒想過別離。 你這一離去,我上哪找你? 淚落衣衫,虞蘇無聲地哭,他扯下系在項飾上的紅珠子,將它捏在手心,緊緊攥著。他閉目,任由淚水滑落,他想起在這屋中,和姒昊相伴的情景。想到失去了他消息,此生再難相見,虞蘇有一種剜心之痛,這份疼痛層層遞進,越發劇烈。他失魂落魄站起身,走出小屋,陽光炫目,四周的景致,在陽光下白花花一片,如此的不真實。 虞蘇覺得像場噩夢,就像他這幾天不停做的噩夢,他搖搖晃晃往土臺后走去,穿過林叢,邁過藤條和樹根蔓延之所,走到水潭邊,來到他們曾依靠過的那棵大樹,他把背往上靠,他的身子無力向下滑落,最終坐在了地上。 虞蘇將頭埋在自己的雙膝上,雙臂抱住,風吹著他的長發,他就這么坐在樹下,像尊木偶般。 風拂落葉,枯葉飄落,已近秋。 芒找了很久,才找到虞蘇,看到他孤零零坐在水潭畔,將臉埋在雙膝,他看起來很難過,他無法接受友人的離去。 分離對芒而言,也很慘痛,當年他失去妻兒。他不理解,對這位少年而言,只是一位幾日相處得友人,他為何如此難過。 虞蘇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他雙眼泛紅,眼眶中沒有淚水,但明顯哭過,他仰頭看芒,眉眼難掩悲意,仿佛他的淚水,隨時又將落下。芒想他摔斷腿,都沒這么哭呢,這孩子挺傻氣的,怎得因為一位友人的不告而別,如此痛苦。 “走吧,時候不早了?!泵㈦y得言語溫和勸著。 臨近傍晚,風帶著涼意,天邊晚霞呈現,是該走了,在這空蕩寂寥的地方,遠離著人家。落羽丘,將因為失去主人,而逐漸的荒蕪,時光會讓小屋倒塌,花草重新長回土階,而那個魂牽夢縈之人,再也不會出現。 虞蘇起身,跟著芒一前一后,走出林叢,最后看一眼土臺上的小屋,想起姒昊在屋門外削矛柄,用藤條綁矛刃的情景,他仿佛還在那里。虞蘇止步,淚水再次盈眶,他忍住沒讓它墜下,他垂下頭,步下石道,他心中悲切,在他不長的十五年人生里,他從未如此傷心。 芒走在前,不時回頭看他,看他徘徊的身影,芒說:“他不是角山人吧,人啊,有時候,就像蒲公英一樣,本來聚在一起,大風一吹就都消失不見了?!?/br> 飛絮的蒲公英種子,大概真是這樣。他本來就不是個牧民,就像任昉說的,他來歷不明,離去時,也無影無蹤,不為人所知。虞蘇眼眶的淚,被山道強勁的風吹干,他登下山道,來到野麻坡,他環顧四周,看著被風吹得四散的糧草,和發出啪啪聲的木棚,他切切知道,這里被遺棄了。 仿佛,自己也被遺棄了。 虞蘇步下野麻坡,和芒往牧正家的方向走去,他們穿過林地,蹚過溪水,來到蔥翠的竹林,此時夕陽即將消匿,殘留著最后一絲光耀,像似他被熄滅了的希望。虞蘇慢慢走進牧正家院子,邰東人在院中等他,問他怎么去那么久,虞蘇對他搖了搖頭。虞蘇進屋,芒跟邰東講述情況,邰東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他心中難過。 虞城人,大多從生都死,都在虞城,他們不會突然離去,去遙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對他們而言,這是死亡。蘇還太年輕了,他不知道旅程上遇到的人,很多一生中都再不會碰上。邰東想,這種事,只能他自己去領悟,別人無法開導。 邰東還是小覷了虞蘇的傷心程度,他坐在自己的房中,背對著門,垂著頭面墻,像尊土偶般,不哭不語。喊他吃飯,他只是搖頭,看他臉上的神情平靜,就像似將痛苦都斂在心中。 “東陶,他不出來吃飯嗎?”牧正坐在席上,見邰東獨自出來。 “小孩子,心里難過,明天就好了。要說這吉蒿,他是去了哪里?”邰東想他是個孤兒,又沒依靠,離去得也太突然。 牧正沒有回答,他欺瞞了虞蘇,但對于這位熟悉的友人,他很難撒謊,于是選擇不說。邰東也不再問,他覺得事有蹊蹺,牧正也似有隱瞞,暫且先不論它。 堂上,只有牧正和邰東用餐,不見任昉,不見任葭,奇怪的是,也不見束的身影。邰東問起任昉,牧正說他出使任邑了。 兩人快吃完飯時,任葭才過來,她看到邰東笑著,她落座,拿起一根竹箸扎烤rou片。牧正見她失禮儀,瞪了她一眼,她仍是笑著,把rou片放碗里,捧著碗吃。邰東看她端起碗就要離開,遞給她一根烤羊排,吩咐她:“葭,你拿給蘇吃?!?/br> 兩人年齡相差不大,她又是牧正的女兒,虞蘇應該會接下。 “好?!比屋缫皇峙跬?,一手拿烤羊排,朝虞蘇的房間走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通道,邰東回頭和牧正繼續閑談,牧正說他晚上得上營地去,角山在緝捕一位弓手,此人殺了位豬倌。 任葭進入虞蘇房中,看見虞蘇模樣消沉,她走到他身旁,將排骨遞上,喚他:“小蘇,給你吃?!庇萏K回頭,見是任葭,他接過羊排,道聲謝。羊排執在他手上,烤得酥脆噴香的排骨,很勾人食欲,他卻沒有食用的意思。 “小蘇,你病了嗎?”任葭低頭看他,覺得他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沒有?!庇萏K搖頭。 “那你怎么了?”就是心智弱的任葭也發覺他和往時不同,他的憂愁全都在臉上呢。 “吉蒿走了,我今天去落羽丘沒見到他?!庇萏K回道,他沒將任葭當小孩子,認真跟任葭說。 “他受傷啦,被送去營地?!?/br> “你說什么!” 虞蘇騰地站起身,激動地抓住任葭的手,任葭吃疼,掙扎,“又不是我害他受傷?!庇萏K趕緊松開她的手,歉意說:“是我不小心,葭你說吉蒿他在營地嗎?” 任葭拿眼瞟門口,像似在顧忌什么,見門口沒人,她才壓低聲音跟虞蘇說:“阿父不讓我跟人說,可是你很傷心,我偷偷告訴你,你別跟其他人說哦?!庇萏K感激無比,握住任葭的手,連聲說:“謝謝,葭,謝謝你?!?/br> 知道他還在角山,讓虞蘇的非常激動,而聽說他受了重傷,也讓虞蘇著急,又喜又憂,虞蘇的眼角滲出水,他大力擦去。 他起身,走出房間,任葭跟著他,兩人來到堂前,此時邰東和牧正還在席位上。邰東見虞蘇出來,挺高興還以為他想通了,牧正見女兒和虞蘇一起出來,心里早有幾分猜測,也罷,等他們途徑營地,也未必能瞞住。 “姊夫,我想去營地?!庇萏K看向邰東,他在懇請。 “讓他坐我車去吧?!蹦琳龂@息,他早就覺得姒昊和虞蘇的關系太密切,不是什么好事。 邰東露出困擾的表情,這都是怎么回事?不過很快牧正告訴他,吉蒿人在營地里,遭劫匪襲擊,受了傷,本不想聲張,怕牧民們害怕。 “我也一同去吧,明早讓芒將陶器運去,反正也要經過營地,不耽誤事?!臂|覺得吉蒿受傷,可能沒那么簡單,應該是傷得極重,才給送去營地,營地有位巫醫很厲害。 牧正讓莢牽出馬車,吩咐奴仆們看好家,他登上馬車,莢驅車,馬車上坐著邰東和虞蘇。 馬車在月色下前往營地,虞蘇緊張地握住拳,他身子因為激動而戰抖,在這之前,他還在傷心姒昊離去,而此時,他即將見到他,心里又極為擔心,不知道他傷得怎樣? 牧正一路神色肅穆,邰東也不言語,虞蘇壓抑住自己焦急的心情,他只求馬兒快些跑,快快抵達營地。 ** 夜晚,姒昊躺在榻上,右手拿著一條藍色的發帶,像似在把玩,他周身彌漫著草藥的氣味,真是熟悉的味道。壺在倒藥湯,不忘瞥一眼榻上之人,他今日精神不錯,不再病懨懨,連動也不想動彈。 隨著體溫恢復如常,姒昊身上披的羊羔皮換成了一條葛被,火塘里熊熊燃燒的柴火也換成暗燒的炭火。榻旁的土墻上放著一盞油燈,為小屋提供照明。 藥渣濾去,倒出一碗暗色的藥湯,壺端著碗,朝姒昊走去。壺接近時,姒昊將發帶收起,揣入懷里,壺想,該不是他相好的女孩子贈的東西。雖然這位傷者,落入他手里,像只病犬,可他容貌實在出眾,言談舉止也令人記憶深刻,想來健康時是位很出眾的少年。 姒昊用右臂試圖支起身子,壺趕緊把碗放下,去攙扶他。本就弱得無法起身,還想自己爬動身子,壺不是很懂小年輕的心思??此挠沂?,也有一道咬傷,還沒完全愈合,就不能老實些。 病弱使得姒昊無法坐起身,壺不過是抬動他上身,在他脖子后墊兩個草枕頭,把他墊高,好喝藥。喂這位少年吃藥,很簡單,把碗湊他唇邊,他自己會大口喝下,不用勸。這種藥湯,苦得咋舌,他呼呼飲下,眉頭都不皺一下。 很好,求生欲挺強。比壺照看過的其他病人好多了,他不會因為傷痛而嚎哭,也不因傷重不便而暴怒。很平靜,很認命,好照顧,給壺留下不錯印象。 熟悉的苦味,來自湯藥,這種味道,姒昊再熟悉不錯,他在任邑,喝了好幾個月的湯藥。那時,他腹部中箭,險些沒命。真是多災多難,連番受傷,真該感慨自己命硬。 姒昊很少會自暴自棄,這得益于他所受的教育,他知道人世的苦難,還有生存的不易。他比許多許多人幸運,沒有被當成牲畜一樣殺祭;沒有被俘為奴隸,腳上戴著木枷生活;也沒有窮途潦倒到為一口吃的,去乞求他人,去和犬豬爭食。 仰躺在榻上,望著窗外漫天的星光,懷里揣著所思之人的物品,姒昊想活著真好。他能活下來,實屬不易,又何必去耿耿于懷,覺得命運對自己不公。 壺收走空碗,在一旁忙碌,攪拌藥糊,他得給姒昊換藥。晚上,喂過藥,換過藥,就可以去睡一覺,壺覺得疲憊。本來,牧正送來一位女婢,誰知那女婢怕血,眼淚嘩嘩,嚇得臉色都白了,只能讓她回去。好在傷者醒來后,壺負擔輕松很多。 藥糊捧到榻上,往燈盞旁一擱,壺拉姒昊被子,露出傷臂。解開包扎的布條,呈現傷口,壺再一次想,這人身體真強健,生命力頑強。傷口已經不淌血水,日后會逐漸愈合,只是這只手臂被箭鏃貫穿,里邊骨頭碎了,日后只怕要落個半殘疾,再無法提舉重物。 換藥難免要碰觸到傷口,那可是相當疼,姒昊咬著牙一聲不吭,壺也盡量讓自己動作輕快,等他將布條纏好,抬頭看姒昊,他額頭都是冷汗??粗麍砸愕臉幼?,壺說:“你腹上的傷也是箭傷吧,看來弓箭無法奪走你性命?!?/br> 姒昊應道:“曾有一個人,她也這么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