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接過水仰頭喝了一口，就見女主演秦宜也跟著走了過來。

    段文曜：“……”

    他垂著眸子看著面前的小姑娘，語氣生硬地找了個話題：“晚上吃什么？”

    小助理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接話，那邊秦宜就突然插嘴道：“吃餃子行嗎？我男朋友晚點來探班，我打算請個客，不知道段老師賞不賞臉？”

    段文曜：“……”

    氣都氣飽了，并不是很想賞這個臉。

    小助理見他臉色臭臭的，忙又蹭過去兩步，悄咪咪在后面晃了晃他戲服袖子。

    哄小孩似的。

    段文曜：“……”

    忍住想將那只搞事情的爪子一把抓手里的沖動，他面無表情回道：“……那就先謝謝了?！?/br>
    然后他就耳尖地聽見自家小助理小小地松了口氣。

    段文曜：“……”

    ……他都有點懷疑自己在她眼里到底是個什么形象了。

    *

    女主演男朋友姓顧，身材樣貌俱是一流，不知是因為遠到是客，還是看在背景深淺不知的女主演面子上，肖承望和監制對他的態度頗為客氣。

    秦宜說是請吃餃子，但席上當然不可能只有餃子。

    劇組窩在窮山溝里，連個外賣也叫不到，除了幾個主創有條件自己開小灶之外，大多數人都只能將就著吃劇組的盒飯，雖然投資商財大氣粗，伙食并不算太差，但到底是大鍋飯，好吃程度非常有限。

    這位顧先生是直接帶著廚師來探班的，最后上桌的菜色簡直堪比滿漢全席。

    然而段文曜仍然很氣——

    對面女主演和男朋友正當眾虐狗，旁邊自家那小姑娘正捧著個小碗，一邊豎著耳朵聽大家聊天，一邊埋頭吃得正歡，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個小松鼠。

    完全不像平時一樣，會將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最氣的還是自己。

    明明心里氣到想扣她年終獎金，卻還是忍不住手賤幫那手短的蠢丫頭撈了幾個芹菜餃子。

    小姑娘終于轉過頭來看他，杏眼眨呀眨的：“曜哥你不喜歡吃芹菜的嗎？”

    段文曜：“……………………”

    ……她還能更不開竅一點嗎？

    他閉了閉眼，語氣沉沉：“是啊，芹菜難吃死了?！?/br>
    舒柔：“……白菜的呢？”

    段文曜沉著臉：“都難吃?！?/br>
    小姑娘忽然湊過來一點，綿綿軟軟的聲音壓得低低的：“那你先將就著吃點墊墊肚子，我等會兒回去給你煮面吃好不好呀？”

    段文曜：“……”

    他窩了一天的火，就這么“砰”的一下，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一樣，消得一干二凈。

    ……他家這小姑娘屬滅火器的吧。

    *

    事情是第二天早上發生的。

    段文曜上午的戲份排得比秦宜遲一些，等他們到片場的時候，警笛聲已經嗚嗚飄遠了。

    片場內，上至導演，下至工作人員，表情各一，有凝重的，有驚訝的，一看就是剛剛發生了什么大事情一樣。

    隨口一問，才知道那位前流量小花宋思小姐昨晚竟然試圖“買通”威亞師，讓他在秦宜上威亞的時候做點手腳，然而威亞師是個聰明人，晚上便宜占完了，白天轉頭就把她給賣了。

    舒柔這幾天和秦宜熟了很多，對她和宋思那點舊怨也更清楚了一些。

    其實用上“怨”字都算不妥當，那頂多是一場宋思主動挑起的小摩擦，后來她從《疑云》劇組退出，是因為拍戲不認真，資源一落千丈則因為被金主放棄，和秦宜并沒有太大關系。

    可從威亞上摔落下來，結果必定是非死即傷。

    宋思有之前積累的人氣打底，就算沒有金主加持，想東山再起未必會是一件多難的事情，之所以混到今天這種地步，完全是她自己一步一步作出來的。

    有些人走慣了捷徑，就不愿意再走費心費力的正途。

    舒柔二十來年的人生一直還算順遂，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不順就是爸爸年紀輕輕意外殉職，可害她爸爸的是窮兇極惡的亡命之途，是和聽過的、看過的故事里的形形色/色兇手能對得上號的種類。

    她很難想像，身邊認識的人，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懷揣這樣大的惡意。

    她一直以為宋思對秦宜的討厭大概就是時時恨不得想沖上去打一巴掌的那種程度，沒想到她卻是差一點想要秦宜的命。

    ——盡管后來秦宜跟她解釋了宋思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蠢”的原因其實是多過于“毒”的原因。

    但當下，她聽完之后，還是手腳一陣發涼。

    正出神，垂落在側的右手忽然被握住。

    男人掌心溫熱干燥，極輕地握了一下，很快又放開，頭頂響起的聲音低低的——

    “別怕?！?/br>
    *

    片場一整天都是亂糟糟的。

    雖然仍然按通告表照常開工，但鬧出這樣大的事情，總免不了人心渙散，一會兒這邊出點差錯，一會兒那邊有點問題。

    就連導演肖承望本人都有點不在狀態。

    女主演那位人形制冷機男朋友臨走前也不知跟他談了些什么，反正在那之后，肖大導演就愁一陣笑一陣，有點癲狂似的地拍了大半天的戲。

    片場發生的事情很快被曝光在網絡上。

    前流量小花暗害新晉流量小花不成，最終被請去警局喝茶這種新聞簡直是圈中十年難得一見的年度大戲，幾個相關的話題都先后上熱搜前十，網上熱議如潮，吃瓜路紛紛戲說法制隊又添一名重要成員，還請出軌隊今年多多加油。

    今天的戲份都在山下拍，難得網絡信號不錯，又是和朋友有關的事情，舒柔等段文曜下戲的時候，就登上圍脖去貢獻了好幾個友情贊。

    轉去秦宜表姐孫諾安利的花生論壇圍觀的時候，小助理就看見首頁飄著一個說覺得宋思可惜的熱帖，她沒忍住點進去瞄了一眼，前排果然都是一片罵，但到了一百多樓以后，就徹底歪到了另外的話題——

    “105l：我可能三觀不正，我至今都覺得當年的范子寧才是真的可惜?！?/br>
    “111l：我來坐等105l被罵?！?/br>
    “123l：@105l，知道你三觀不正了，快滾吧:)”

    “135l：嘉悅比較可惜吧，范子寧之后，嘉悅就再沒出過什么有大成就的女星了?！?/br>
    “147l：可惜 1，我超吃她的顏，超有風情的，跟她一比，現在這些女星一個個都像是木頭美人?！?/br>
    “210l：范子寧磕藥磕嗨了自己摔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在那之前，她抽煙喝酒被拍到過不止一次兩次，私生活亂的一比，當年整個娛樂圈所有女星緋聞加起來怕也不如她一個人多吧?！?/br>
    “221l：講道理，我雖然看不慣范子寧，但她那些緋聞沒一個有實錘好嗎？”

    “235l：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lz有這閑功夫去可惜一個癮君子，怎么不去可惜一下每年犧牲的那些緝毒警察呢:)”

    “247l：科科，范影后粉多就是不一樣啊，歡娛那幾個被爆吸毒的糊咖怎么就從來沒人覺得可惜過?！?/br>
    “265l：其他那些被爆吸毒的一個個都是面黃肌瘦的，但范子寧當年身材和皮膚狀態真是好到爆，一點都看不出是個癮君子啊，又正是事業巔峰期，突然說死就死了，就我一個人覺得這事細想一下其實還挺詭異的嗎？”

    “268l：反正不管怎么樣，范子寧都比標題要可惜一點，起碼她是禍害自己，標題這位是去主動禍害別人了，lz明明才是真真正正的三觀不正吧?！?/br>
    “……”

    小助理正埋頭看得認真，頭發忽然被人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她猛地抬起頭來，視線一觸及男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時，不知為何，突然就心虛起來，欲蓋彌彰似的把手機往懷里縮了縮。

    段文曜：“……”

    他黑眸微瞇，直直盯著她看。

    小姑娘頓時更心虛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把手機往兜里一收：“曜……曜哥你喝水嗎？”

    段文曜：“……”

    躲著不讓他看手機內容的情況，這還是頭一回。

    他垂眸看著臉頰忽然可疑地紅了起來的小姑娘，一個不太妙的猜想慢慢在心頭浮了上來——

    她剛剛難道是在和那個相親對象聊天？

    段文曜黑眸微微沉了一瞬，正想試探一下，卻忽然聽見有人在叫他。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達成=w=

    上章說的好事就已經很好猜了呀。

    第26章 二十六點寵愛

    等段文曜走遠后, 舒柔小心臟還在不停地撲通狂跳。

    腦袋暈暈脹脹的，像被塞進了一團亂絮, 無數念頭在迷霧里面打轉，找不到一個正確出口。

    范子寧當年果然簽的是嘉悅。

    所以，他棄華宸和歡悅而擇嘉悅是因為范子寧？或者說, 他想查的事確實是和范子寧有關？難道他也像那個網友一樣，覺得范子寧之死存在疑點？

    如果是的話, 他和范子寧又是什么關系？

    范子寧七年前墜樓而亡，死時才二十五歲, 也就是說只比他大五歲，他家庭背景雖沒對外透露過, 但之前接受采訪時, 曾提過自己沒有兄弟姐妹。兩個人明面上唯一的交集只有當年許固導演的朋友所執導的那部《雙刃》，范子寧演雙女主之一，當時僅十八歲的他客串的是另一個女主角的初戀男友。

    而他正式進圈拍許導那部《困獸》的時間, 算一算，好像也正是范子寧去世的那年。

    還有——

    他剛剛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她手機屏幕上的內容？

    她自己又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對他的私事起探究之心？

    小助理愁得小臉皺成一團, 半晌, 低低“啊”了兩聲, 將腦袋整個埋在了腿上。

    *

    肖承望今天心情很是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