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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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報了幾個菜名,沈度一一記下了,便不再提這事兒?;亓思?,他卻心神不定,非要把葉南期抓過來,教他擒拿手。 教了一些基本,又絮絮叨叨,讓他小心白諭。葉南期在他的嘮叨里昏昏欲睡,最后只好求饒,拿腦袋蹭蹭他的手心,柔軟的頭發在手里蹭著,癢到心底。 他迷迷糊糊地道:“好了,知道了。不亂喝,不亂吃,不單獨跟著白諭離開,不信他的鬼話,十分鐘給你發條信息報平安,一個小時之內必須出來……成了嗎,沈小度,我好困?!?/br> 沈度只好放過他,不放心地又去叮囑張酩,千萬看好葉南期,他的心頭rou,祖宗兒。 折騰了半宿不夠,隔天一早,葉南期離開前,沈度硬是跟著爬起來,想再說兩句,又被葉南期按回床上。 “你已經連續十天睡眠時間不足四個小時了?!比~南期道,“我還不想這么早繼承你的遺產。好好睡一覺,我很快回來?!?/br> 張酩開車來接葉南期。那家咖啡館在市中心,離家不遠。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大早,卻掛著暫停營業的牌子。 沒有人來阻攔或是攔路,葉南期走到白諭寫的包廂前,推門而入。 白諭穿著身唐裝,臉色瑩潤,像塊剛出土不久的溫玉。他背著手,站在窗邊,聞聲轉過身,盯著葉南期,眸色淺淡,卻難得帶了絲隱忍又痛苦的感情。 未等葉南期說話,他先開了口:“你的眼睛,和你jiejie很像?!?/br> 第71章 葉南期一頓。 他沒想到白諭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白諭看著他的眼神, 一直像在看葉湄。 沉默良久,葉南期回頭對身后的張酩道:“回車上等我吧?!?/br> 張酩出來前被沈度反復叮囑,直接拒絕。兩人僵持片刻, 各退一步,張酩守在門外, 開著道縫,隨時警戒。 作為被警戒的對象, 白諭倒沒什么意見, 看著他們的動作沒說話。等葉南期坐下了, 他把咖啡推到他面前,道:“她最喜歡藍山?!?/br> 葉南期看著那杯咖啡卻沒動,淡淡道:“抱歉, 可惜,我喜歡拿鐵?!?/br> 白諭那種放松的神態一滯, 看著葉南期, 半晌失望地搖搖頭:“除了眼睛, 你們長得一點也不像?!?/br> 葉南期的感覺別扭極了, 聲音都不由冷了點:“我們從來就不是同一個人, 當然不會像。白少讓我過來, 就是為了說這個?” 分明掌握大半主動權的是白諭, 看著葉南期的眼睛,他卻讓了步:“你過來, 想知道什么?” 葉南期想知道的太多了。 他皺眉看著白諭, 確定他沒有在開玩笑, 毫不猶豫地開口:“你和我jiejie是什么關系,怎么認識的?” 白諭今天約葉南期來,似乎就是為了坦白一些事,拿過那杯藍山,抿了一口,說話很慢:“怎么認識的,你應該猜到了?!?/br> 葉南期的呼吸一沉。 果然如此,白諭是在葉湄被迫害后認識她的。 那能算什么美好的邂逅?那種情景……那些人。 他胃里翻江倒海,幾欲嘔吐,盯著白諭,只覺齒間發寒。 白諭的神態依舊很平靜:“進入這個組織,做什么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想不做就不做。沒什么好辯解的,我不是來求原諒的,我也是作惡者之一?!?/br> 和那些人的區別大概是,他真正地愛上了葉湄。 葉南期:“所以?” 白諭垂下眼:“我愛著她?!?/br> 愛? 葉南期覺得既好笑又憤怒。 他裝順從太久,此刻竟然忘記了怎么表現自己的心情。心間都在灼痛顫抖,像把一瓢水潑進了熱油中,濺射出guntang的、足以灼傷人的大片怒意。 有苦衷?這能改變他也是施害人的事實嗎?愛?葉湄需要嗎?她愿意承受嗎?這種東西被白諭遞給她,葉南期都覺得惡心! 他咬著牙,好半晌,才冷冷道:“你不配提這個字?!?/br> “她當時也這么說的,我不配,我也知道我不配?!卑字I沒有被刺激到,他的神情很冷靜,“你問我和她的關系?在我看來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在她看來是施暴人和受害者。她一直厭惡著我,從始至終,我都知道?!?/br> 葉南期努力壓下沖動,深吸一口氣,問出自己最在意的問題:“她為什么到最后還和你有聯系?” “我想救她?!卑字I放下咖啡杯,仿佛握著杯子不足以給他安全感,雙手交疊著放到桌下,“但是那時候的我……很懦弱。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暗地里盡力幫她,但是被薛景山發現了?!?/br> 說到薛景山的時候,他的神色更冷,眼底有著nongnong的厭倦和恨意,“他和我大吵大鬧,然后變本加厲地折騰你jiejie……于是我想帶她走?!?/br> 葉南期并不想照顧他的面子,幫他藏著傷疤,開門見山地問:“你和薛景山又是什么關系?” 白諭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肖似葉湄,仿佛葉湄在看著他。 他突然怪異地笑了一下:“你不是猜到了嗎?!?/br> 葉南期默了默。 他繼續道:“當年我反抗不了,他覬覦著我,又介意外界的目光,我爸便把我雙手奉上,作為攀薛家高枝的籌碼之一?!鳖D了頓,他的神色依舊很淡,“你應該想象不出,被親爹送到一個男人床上的感覺?!?/br> 葉南期繼續沉默。他說不出話。 “想聽得再詳細點?”仿佛話里的人不是自己,白諭當著葉南期的面,不緊不慢地撕開心底依舊帶血的疤,“白家和薛家的交情很好。但是當年勢弱的白家為什么能攀上薛家,得到幫助,你不好奇嗎?” 葉南期動了動唇,終于能開口了:“現在薛家日薄西山,白家已經比薛家厲害了?!?/br> “是啊?!卑字I淡淡地附和,“但是薛家人深知養虎為患,早早攥緊了白家的把柄。薛家出事了,白家也別想好過?!?/br> 他算是兩家博弈牽連的犧牲品,不是決定性的人物,但卻是一條很關鍵的紐帶。 葉南期的喉頭無端哽了下。 白諭不再提這個,繼續剛才的話題。 譚奕橫死后,白諭發現葉湄的態度漸漸轉變了,對他不再那么冷漠。即使知道葉湄對他的轉變不是被他打動亦或心軟了,知道葉湄還厭惡著他,但他還是很高興。 他計劃好了,告訴葉湄,他想帶她和葉家的人離開。去哪都行,只要能遠遠地離開這些人和事。 這是當年葉湄能脫離那個泥潭的唯一一次機會。 有那么一瞬間,白諭確定葉湄是真的想和他一起走的。葉湄也微笑著答應了。 他計劃周全,想好了該怎么離開,以后怎么待她和她的家人好。 想好了一切,獨自唱著自欺欺人的獨角戲。 說到這里時,白諭再也抑制不住,露出痛苦之態,臉色都在發白,說話也變得緩慢:“……我和她說好了,再等兩天,就兩天,我能準備好一切,帶她離開?!?/br> 可是白諭忘記了,他是愛上葉湄了,但葉湄和痛恨所有人一樣痛恨著他。 “那天早上,她主動給我打了個電話,告訴我時間地點,讓我去接她?!?/br> 白諭說幾個字就停一下,仿佛心臟和舌尖都有著重壓,被什么阻礙著,不愿意再回憶敘說這一切。 “我剛到地方,看到有很多人圍在一座大樓附近……” 葉湄特地叫他過去,當著他的面,從幾十層的高樓上跳了下來。 鮮烈又決絕的恨意,明明白白的,宣泄在他眼前。 這簡直是此后每夜的噩夢,就連被薛景山侵犯時也沒那么痛苦。白諭當場崩潰,眼睜睜看著葉湄從高樓上一躍而下,摔到地上滿地鮮血。 這場景就像刻在了他心底,成了一段錄像帶,反反復復的在他心里循環播放著,磨損每一寸心上的血rou,狠狠地折磨著他。 能在深淵中活下來的人,都有一個信念支撐,有的人向往光明,有的人是在骨子里深埋痛與恨。 葉南期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他知道,葉湄看著溫柔可親,實際上好強又倔強,她能忍那么久,全因掛念著弟弟meimei和母親,在白諭的保證下,她知道他們不會有事,于是干脆利落地離開。 兩人對坐,久久無言,沒有人說話。 直到手機微微一震,葉南期才回過神,發現是沈度的短信。他超過十分鐘沒有發過去了。 沈度這人……讓他好好休息睡一覺,偏還抱著手機時刻注意著他的回復。他只好回了條信息,讓沈度滾回去好好睡覺, 注意力被稍稍分散,白諭瞥了眼門邊的張酩,已經收斂好了情緒,道:“沈度待你挺認真?!?/br> 葉南期含著刺,回道:“畢竟他潔身自好,沒諸位那么多毛病?!?/br> 白諭又抿了口苦澀的咖啡,并不反駁。 葉南期看著他:“你約我出來,除了說這些,還有什么?幫我給jiejie報仇?” 白諭一頓:“只是,告訴你一些事?!弊煊悬c難以張開,但他還是繼續道,“有些事,至少現在我還不能做?!?/br> 方行遠什么都不做,因為他就是懦弱的罪人之一;陳玟不僅幫了忙,還告訴了他許晝的去處;許晝流離失所多年,拼死保護著葉湄最后的東西,給了他證據,并答應了隨時可以來幫忙。 偏只有口口聲聲說著愛著葉湄、恨著那些人的白諭直言不能出手。 葉南期是不想問的,可是他覺得諷刺,還是問出了口:“為什么?” 白諭闔了闔眼:“牽一發而動全身?!?/br> 葉南期諷道:“我還以為你恨著你那位爹,看來白少肚量很大,是我小人之心?!?/br> “他和那兩個哥哥怎么樣都無所謂?!卑字I珍惜地喝完了那杯咖啡,擦了擦唇角,“我只關心我爺爺?!?/br> 白老爺子和兒子關系不好,才遠居他處。他一手把白諭帶大,十幾年的養育愛護,不是輕描淡寫就可化無的。白家要是因為這件事出了問題,就算老爺子不受牽連,也不會好受。 白諭自認冷血,但他不是沒良心。 “你要阻攔我?”葉南期皺起眉,話音落下,卻見白諭勾了下唇角。 “你們皺眉時很像?!闭f完這句,他將杯子一推,“老爺子現在躺在醫院里,掛念著白家。他并非老眼昏花,早發現了些門道,日日囑咐我照看好父兄,阻止我動手?!?/br> 至少,他要等老爺子安心地咽氣了,才會下手。 葉南期盯著那個白色的咖啡杯,不知道問什么,說什么。面前這是半個仇人,半個同病相憐的罪人,他是攜著劇烈的恨意的,在恨意之外,卻又夾裹著一絲奇異的、微妙的心情。 仿佛是憐憫。 他不覺得白諭可憐,但這種微妙的心情一時難以剔除。 這絲情緒徹底敗壞了葉南期的所有心情,他站起身,轉身走了兩步,又想起一件事,最后問了一句:“那些花,是不是你……” 白諭打斷他的話,道:“剛認識時,她二十歲?!?/br> 他想送葉湄二十捧花,帶上二十句情詩,算是示愛,算是補償。 可惜當年二十捧花還沒有送完,葉湄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