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之前看過的新聞報道,便隨口問道:“時緘,我記得以前看到過,人類是無法抵達蟲洞深處的,所以一直也無法真正解開蟲洞的奧秘……你們是已經發現進去的方法了嗎?這現在還是不能公開的軍事機密?” 這時他們已經走得很深入了,回頭望去的時候來路的入口已經完全縮成了一個黑色的小孔。 時緘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腳步不停,繼續拉著顏脫快速地向前走,同時用極為平靜自然的語氣道:“你知道宇宙中幾乎所有種類的雄性蟲族,無論什么等級,文明發展得多么進步,都有一個無法克制的本能嗎?” “什么本能?”顏脫被他的話轉移了注意力,偏過頭去看他。 “所有成年雄性都會在宇宙中建造一個完全由自己所構造的蟲洞,然后用各種手段把看上的雌性帶到這里,讓對方為自己孕育后代?!?/br> 第35章 巢xue “我快要克制不住我的本能了, 殿下?!睍r緘微微偏過頭, 冰藍色的眼睛看向顏脫, 令人分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他在說謊。如果不是擁有顏脫,這所謂的“本能”他一輩子也控制得住。 真正令他不可自拔難以自控的不是本能,而是人。所謂本能不過是作祟的借口。 顏脫愣了一下, 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愣愣地轉過頭去看自己的太子妃。 他們此時恰好已經走到了蟲洞的盡頭,再往前是黑色的無盡深淵。時緘從他身后抱住他,輕輕吻在他頸后最脆弱的腺體上, 低低笑了笑:“殿下, 您還不明白嗎?” “這里是我筑造的巢xue,你是被我誘騙進來的’雌蟲’……即使我們孕育不出真正的后代, 也一定要在這里完成全部的繁衍過程?!?/br> 在顏脫反應過來之前,他就被時緘推了下去, 隨即時緘又在半空中抱住了他,將他摟在懷里帶著他一起下墜。 最終他們落到了一個溫暖且柔軟的、黑暗的巢xue中。 這里極為幽深且黑暗, 向上看時完全尋覓不到他們墜下來時的那個蟲洞,但意外的卻能看見宇宙星空。在這里能看見奇妙的星體在他們頭頂緩緩轉過,也能看見隕星拖著長尾飛速劃過天幕, 能看到閃爍的星點, 也能看到一些星球背后深深的陰影。 蟲族的天性,不見光的黑暗使它們感到更安全。 在繁衍時它們全部注意力會完全被配偶和交配本能所占據,對外部的危險很不敏感,所以它們會在蟲洞深處再構建一個極深的、所有外界威脅都難以到達的黑色巢xue。它們在這里儲存好補充能量的食物,而后與自己的配偶開始持續時間極強的交配過程——這一過程的長短在不同個體中存在著差異, 一般而言會在后代誕生后結束。 高級蟲族還會在鑄造巢xue時把自己的特殊本領融入其中,使其安全性更高。比如有的蟲族會控制高溫,它就會把巢xue外壁筑造得溫度極高來抵御外部的侵入。 在方才的時間里,顏脫已經意識到時緘話里的意思和自己此時的處境了。 他只是不能相信。怎么可能,時緘怎么可能會是蟲族。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時緘分明是他的omega。 然而在這時他卻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見,只是能感受到差異,身后原本是時緘在抱著他,此時卻能明顯感受到不屬于人類的部位緊緊貼著他,而此地除了兩人之外再沒有第三個生物。 顏脫不由得變了臉色。很明顯,時緘的那些暗示都是真的,他已經部分蟲化了。 而時緘現在要像方才所說的那樣,讓他來滿足他的“本能”。 顏脫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巢xue中的黑暗,已經能看到依稀的輪廓。 他正想要回頭的時候,時緘卻拿出一條黑色絲帶蒙到了他的眼睛上,順便低頭親了親他的耳朵:“殿下還是不要看到比較好,會嚇到你的?!?/br> 實際上他屬于進化得最為高級的蟲族,完全化為人形時的外表在人類中也稱得上極為出眾,即使是蟲化的樣子也和宇宙中最常見的低等蟲族不同,并不會令人覺得惡心可怖,反而充滿了強悍而堅不可摧的力量感。 但是時緘依然擔心顏脫接受不了,所以他這次也只是部分蟲化。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不著急,可以慢慢來。 接下來的事情對顏脫而言猶如一場暗色又靡麗的噩夢。 他可以充分感受到對方那些完全不屬于人類的部分,完全的、同異類親近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本能地想掙扎逃離;但同時縈繞在四周的又是他無比熟悉且依賴的時緘的氣息,讓他又無法真的抗拒…… 顏脫不得不一遍遍告訴自己這個是時緘,所以沒關系的,怎么樣都可以,哪怕是蟲族也沒關系,蟲化也沒關系。他一邊被折磨得生理性地克制不住地低泣著,一面又忍不住向折磨他的主人祈求疼愛和憐憫,可憐兮兮地抱著時緘的脖子不愿意撒手。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顏脫已經幾乎失去了意識,他只模糊地記得期間時緘還有喂過他食物和水。 這時上方的蟲洞中傳來了隱約的交談聲——為了盡可能的預知危險,巢xue在筑造時會用特殊的方式使蟲洞中的聲音能夠清晰傳下來,但巢xue中的聲音傳到上方蟲洞中時卻會大幅衰減,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微弱聲響。 人類的交談聲隱約傳了下來:“少將的戰艦就在不遠處,少將和殿下應該就在附近這片蟲洞中,我們分頭找過去,應該能找到他們?!?/br> 接下來有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向巢xue所在的方向走來。 顏脫霎時緊張得繃緊了身子。 時緘呢喃著親吻他的后頸,吮咬著他的腺體,不緊不慢道:“寶貝兒,放松點?!?/br> “忘了告訴你,第九研究部的確找到了進入蟲洞深處的方法,只不過還在保密階段,沒有進行宣傳。所以這沒什么好奇怪的?!?/br> 時緘對后頸腺體的吻咬和來自外部的那些聲音都刺激著顏脫,使得他的感知越發敏感。 偏偏時緘并不放過他,微微啟唇用牙齒貼在他的腺體上,磨牙道:“你說我要是現在標記了你,讓他們發現太子殿下被一個蟲族標記了該怎么辦?” 顏脫緊緊閉著眼睛忍耐著,身子忍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時緘將他摟入懷中,依然我行我素地玩弄著懷里的愛人,專注且投入地同顏脫親熱,絲毫不在乎那些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也毫不費力地含著笑意制服了顏脫的掙扎和推拒。 “他們下不來的,別怕?!彼麑廴硕Z著,逗弄著他的太子殿下,“不過殿下你是不是想要他們來救你?讓發現他們的太子殿下正這么可憐地在被一只蟲族肆意欺負?嗯?” 因為蟲洞上方傳來的聲音很清晰,顏脫生怕被對方聽到自己的聲音,便用手捂著嘴,時緘說什么也不敢反駁,只偶爾從嗓子眼兒里逸出一兩聲嗚咽或呻吟。 時緘在黑暗中視物也不受影響,部分蟲化之后五感靈敏度幾乎是從前的十倍,顏脫被他逼得雙眼緊閉眼角通紅、自己捂著嘴死死忍耐的樣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對方每一絲克制不住地發出的聲音都像是撓在他心里。 蟲化之后,原本冰冷嚴肅的冰藍色眸子也變成了頂級蟲族特有的暗紅色重瞳,此時那雙眼睛更是幽暗得可怕,仿佛一名貪婪而危險的地獄領主。 “這下面好像有聲音?!毕x洞上方,一個聲音道。 “我也聽到了,好像是……蟲族移動的聲音……還有人類的聲音……聽不清楚,是在呼救?” 另外一人聽覺不如前兩人敏銳,皺了皺眉道:“怎么可能,這種巢xue是蟲族專門建來繁衍用的,除了建造它的蟲族和被帶到這里來的配偶,其他生物都很難進去。哪怕是蟲族本身都很難進入到其他蟲族的巢xue里,更不用說人類,除非那只蟲族把一個人類當作配偶劫到了下面?!?/br> 說到了最后他自己都覺得不可能,搖搖頭干笑了兩聲。 顏脫被他們說得更緊張了,無論時緘怎么安撫都放松不下來。 時緘一時心熱一時又心軟,把愛人藏進自己懷里,細細安撫著,親吻他的發頂,緩解著顏脫緊繃的情緒。 最終蟲洞上方的三名士兵為以防萬一,決定向巢xue中發射手持燃燒火箭炮,消滅可能存在的蟲族——一般情況下手持火箭炮的威力是不足以徹底消滅一只成年蟲族的,但蟲族只有在繁衍交配時才會進入到巢xue中,而這時候的蟲族把體內大多數能量用于交配,身體防御力就會低很多。 所以他們根據學習到的知識判斷,無論巢xue下方有沒有蟲族,這枚火箭炮都足以將對方消滅。所以在發射完火箭炮后,三人就離開了空曠的蟲洞,去與大部隊會合。 然而他們的經驗閱歷和推斷力還是不足。即使按照常理來推斷,蟲族知道自己在巢xue中時較平時更為脆弱,那么它們定然會本能地在巢xue中增加其他防護措施。 就像這次,火箭炮的攻擊力在剛進入巢xue就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著,完全消失殆盡。 沒有找到少將和太子殿下的眾人也決定先行離開,留一個小隊守著戰艦,其他人再去其他地方搜尋。 等到外界的聲音完全消失之后,顏脫才拿下捂著嘴的手,終于徹底松了一口氣。 這次確實是欺負狠了。 時緘難得地有了些自知之明,忍耐下心頭猶自沒有滿足的那絲蠢蠢欲動,恢復完全人形將愛人擁進了懷里。 第36章 都隨你 顏脫那塊被蒙在眼上的黑絲帶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掉落不見, 但巢xue內太暗了, 他后面被折騰得酸軟無力困倦不已, 又因為蟲洞上方來人而緊張,所以一直也沒有看清時緘部分蟲化時的樣子,卻吃盡了愛人蟲化時的苦頭。 直到如今時緘終于變了回來, 良心發現地把他摟進自己懷里,溫柔地哄他睡覺。 巢xue里溫度適宜,除了黑暗外其他方面都布置得很舒服, 旁邊是時緘令人熟悉的體溫和氣息, 顏脫驟然松懈下來,就覺得倦意一波波地上涌。他困得不行, 也顧不得和他的準太子妃鬧脾氣要說法,往時緘懷里縮了縮就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如置幻境。他剛被推入巢xue的時候, 雖然注意到了這里可以看到外面浩瀚無際的宇宙星海,但心思很快就被其他方面所占據, 也并沒能細細感受。而如今他睡醒一覺后覺得精神正好,迷迷糊糊地從愛人懷里把腦袋扒出來,一抬眼就撞進了無盡的閃爍星海之中——蟲洞在巢xue的斜上方, 而巢xue的正上方, 是可以看到宇宙的,就好像他們現在正躺在宇宙夾層中的一個特異空間里一樣。 無數不同的星體從他們頭頂劃過,顏脫愣愣地望著奇妙星海出神,心神一時為這壯觀雄奇的景象所攝,甚至沒有注意到時緘偏了偏頭, 吻上他的耳垂,輕聲道:“殿下,休息好了么?” 顏脫含糊地應了一聲,被他拉回了注意力,問出了疑惑已久的問題:“……時緘,你怎么會是蟲族的?” 這一點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因緣巧合之下他和時緘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時緘的身家來歷、他父母的身份過往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時緘為什么會突然變成蟲族——他甚至懷疑是戰爭中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時緘對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實驗,導致他身體出現了變異。 “那殿下接受我這樣嗎?”時緘貼著他低低問道。 不接受又能怎么樣。顏脫悶悶想著,心說自己又不是那種會拋妻棄子的人,他已經在所有人面前說過要娶時緘了,那么就絕不會輕易因為這種事和對方分開。況且已經在這巢xue中被半強迫地和對方糾纏這么久了,時緘現在才來問他接不接受,分明就是先斬后奏,他接不接受也沒什么差別。 “我當然沒關系?!鳖伱摴首鞔蠖鹊?,“不管你什么樣我都會要你的,但是千萬別讓其他人再知道了?!?/br> 時緘摟著他低低笑了笑:“當然?!?/br>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怎么突然變成蟲族了?”顏脫捅了捅身邊人,鍥而不舍地追問道。 時緘讓顏脫枕著自己的手臂調整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在黑暗中開始給他講起他母親的故事。 在顏脫和所有人的認知里,顏脫的母親都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只知道她原本在帝都一所高校中念書,后來同時緘的父親有了糾葛,生下了沒有名份的私生子時緘。時緘父親的妻子看時緘是一個毫無威脅的omega,希望他長大后可以幫時家聯姻,才允許他回到時家,但對他的待遇卻很不好。而時緘的母親在兒子回到時家生活后沒過兩年就生病去世了。 這種毫無新意的故事,在很多家族中都有類似的橋段在上演。 然而在這個漆黑的巢xue中,時緘又給顏脫講了另外一個版本,一個全然不同的版本。 宇宙上存在著數量龐大的蟲族,而蟲族作為和銀河系生物完全不同的一個生物種類,在進化中也分出了無數個不同的等級。只不過不同等級的蟲族依然共享著一些相似的特性和習性。 時緘的母親是一位來自遙遠的、以人類目前科技水平還無法到達的、文明高度發達的星系的頂級蟲族,處于這個層級的蟲族數量很少,但是智慧及力量均高度進化,日常和人類對戰的這些蟲族在他們看來就如同最低等的螻蟻一般。 時緘的母親在她所在的社會中,從事著類似科學研究的工作,是一位極為熱忱的科研工作者。她希望能夠充分研究人類所在的銀河系的一系列情況,所以穿越了遙遠的距離,偽裝成普通人類學生混跡在銀河系人類社會中間,采集各項數據和樣本。 在研究過程中,她又萌生了一個新的想法,她想知道如果蟲族和人類交配會有什么樣的結果,除了通常的雌雄體外還有abo三種性別的人類令她非常好奇。經過一系列研究和篩選,她選擇了時緘的父親作為自己的實驗對象。 時緘的父親果然沒能經住她的誘惑,在明知道自己馬上就要結婚的情況下與時緘的母親發展了曖昧關系,并且費盡心機試圖向自己的情人和未婚妻相互隱藏對方的存在。然而時緘的母親并不在意這些,她只是希望能得到一個健康的后代供她研究使用——事實上她對這點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蟲族和人類的生理結構差異還是太大了,理論上講,他們幾乎不可能能繁育出后代。 然而令她驚喜的是,她竟然真的成功受孕,并且順利生下了時緘,只不過時緘的情況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蛟S是因為她和時緘父親所處的進化階段不同,來自母體的基因過于強大霸道,導致她產下的胎兒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人類特征——時緘是一只完全的蟲族,還是在蟲族社會中天生處于絕對統治地位的帝蟲。 這個結果值得研究,但是作為蟲族的時緘本身卻沒有什么研究價值。何況帝蟲的威壓本身就會對普通蟲族造成壓迫感,時緘的母親并不愿意和自己的兒子生活在一起,也不愿意為對方犧牲自己寶貴的研究時間。所以已經深諳人類社會一切規則的時緘母親把兒子包裝成了最容易被時家所接納的人類omega,將他送回了時家——對于他們這些頂級蟲族而言,想要偽裝abo中任何一種性別都是極為簡單的,而且絕對不會被看出破綻。 幾年后,準備回自己原本星系發表多年研究成果的時緘母親征詢了他的意見,問他是否要同自己一起回去,得到拒絕的回答后便不再管兒子,偽造了假死的現場,然后獨自回到了她原本的星球。 顏脫聽完之后久久沒有說話,半晌才道:“那你會想她嗎?” 想?時緘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他親了親愛人的眼,搖搖頭道:“我只會想你,從沒想過別人。何況我對我父母都沒有任何感情?!?/br> 顏脫想了一下時緘的身世和處境,覺得他會這樣也是很自然的。 然而時緘還有一點沒有告訴他,那就是他冥冥中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他存在于這個世界,但是他并不屬于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只是他所掌控的一部分而已。 所以他也無法在任何一個世界上留下任何歸屬性的東西,比如后代。也很難與這世上任何事物產生牽絆和感情,除了顏脫。 所以即使他的殿下是如此香甜誘人的omega,即使在他的巢xue中再怎么交配,無論是他的本能還是他的本能,都無法給他們留下后代。 時緘無法解釋這種認知的來源。他只是知道而已。 顏脫聞言卻更加心疼自己的愛人。他原本以為時緘原本的身世就夠曲折悲慘了,沒想到真相大白比他想象得還要不好——他根本就是出于實驗目的被孕育出來的,沒有收到過雙親任何一方的任何對新生兒應有的期待與愛,明明身為異族,卻要多年來偽裝成人類,嚴守著自己真正的秘密。 事實上他把時緘的處境想象得過于悲慘了些。時緘本人并沒有這么纖細且曲折的心路歷程,特別是在認識他之后,每天都很開心;而在與他有了超乎尋常的曖昧關系之后就過得更爽了,簡直每天都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幻想和期待。 時緘給兩人整理好衣物,把通訊器戴上,對顏脫道:“殿下,我們該回去了。他們好像有要緊的事要找我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