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節
胖子回頭,瞅長樂,“說啥呢?!?/br> 長樂自顧喝酒,沒有理他。 二人說話的同時,南風打量著正北廳堂,廳堂里除了那些武人還有一些官員,那個坐在次席的中年男子他早些年曾經在南荒見過,是陳霸先手下的大將,陪王伴駕,功高重賞,此時擔任的應該是太尉一職。除此之外還有三個女子,都是宮裝打扮,有兩個是宮女,還有一個穿的是白裘,年紀當在四十歲上下,長的不很好看。 侯書林喧賓奪主,坐在了主位上,身形后仰,靠著椅背,端著茶杯,正在以杯蓋拂拭茶杯里的茶葉,慢條斯理的說話,臉上是一副超然高深的神情。 也不怪胖子生氣,見到侯書林這般端拿作態,南風也是暗感好笑,恨不得過去踹他兩腳,讓他露丑丟人才好。 “身居高位者,當有容人之量,”南風拉著胖子離開了北窗,“這人確是淺薄小人,卻也有可取之處,這些年也的確辦好了幾件差事?!?/br> 聽南風這般說,胖子略微順氣兒,“我是怕他打著你的旗號到處招搖撞騙,壞了你的名聲?!?/br> “他說的什么你也聽見了,他也沒說我壞話呀?!蹦巷L笑道,侯書林狐假虎威不假,卻不曾壞他名聲,事實恰恰相反,侯書林與眾人說話時總是努力的往他臉上貼金,說他是義薄云天的大英雄,無私大善的好神仙。 “我就是不喜歡這鳥人?!迸肿訐屵^南風手里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口。 南風笑了笑,沒有接話,胖子不喜歡侯書林也在情理之中,因為侯書林是個阿諛獻媚,迎風拍馬的小人。但與此同時,侯書林也是個心懷忠誠,盡心辦差的好下屬,且不管他的忠誠是不是有所圖求,哪怕是有所求的忠誠也是忠誠,試問這世間又有幾人的忠誠是無有所求的。 正如長樂所說,胖子此番過來是想教訓侯書林,讓侯書林出丑的。而今南風來了,他自是不能動手了,而且南風也沒有教訓侯書林的意思,胖子氣堵自是難免,也不在繡樓待了,喝了幾口酒,沖長樂說道,“走吧,眼不見心不煩,再待下去我怕我忍不住揍他?!?/br> 長樂抬頭看了胖子一眼,點頭過后自懷里拿出幾張黃紙遞給南風,“這幾個你可以再去觀察一番?!?/br> 南風抬手接過,低頭看閱,只見上面寫的是幾個紫氣高手的情況。 在南風看那黃紙的時候,長樂已經隨著胖子去了,元安寧關好窗戶,回到南風近前,“正德所言不無道理,方便的時候,還是訓誡一番較為妥當?!?/br> “訓他干嘛?”南風隨口說道,“這事兒侯書林沒什么錯,侯書林本來就是這個德行,錯的是胖子,他不該用朋友的標準來要求外人?!?/br> 元安寧無語。 之前一段時間侯書林一直在屋里聽眾人講說自己的情況,那些武人修為都在居山之下,其中兩個洞神淡紅靈氣的武人他有印象,是之前通過初選的兩人,其余那些是陪客,可能與太尉有些交情,想趁此機會與侯書林攀交。 可能是自己也覺得擺譜擺的差不多了,侯書林慵懶的說道,“貧道奉南風真人法旨,代行天職,諸位所請,本座都會慎重斟酌,”說到此處,侯書林略作停頓,轉而歪頭看向分座主三和客三的兩位武人,“你們二位皆是經過初選,蒙南風真人親自召見之人,又是張太尉和永壽公主眷顧之人,貧道難定取舍,只能考武科文,以定去留?!?/br> 侯書林言罷,眾人盡皆看他,等他下文。 緩慢呼吸之后,侯書林方才開口,“以十招為限,勝者留,敗者去。只需分出勝負,不可以命相搏,以免失了武人濟世救苦的武德慈悲?!?/br> 侯書林言罷,張太尉追問,“若是難分勝負呢?” “若是武功技藝難分勝負,便自品德心性上決定高下?!焙顣质菬o情書院的主人,這家伙練武之前應該是個讀書人,言談并不粗鄙。 “十招太少,可否不限招數,只以勝負論?”宮裝女子問道,此人想必就是侯書林所說的永壽公主,所謂公主并不一定就是皇帝的女兒,皇帝的jiejiemeimei也都是公主,根據此人的年紀來看,很可能是陳霸先的jiejie或meimei。 侯書林沒有答話,緩慢轉頭,冷視永壽公主。 永壽公主見侯書林面色冷峻,心虛忐忑,只得沖侯書林說道,“本宮只是建議,一切皆由真人定奪?!?/br> “貧道秉受南風真人法旨,深感責任重大,不敢有絲毫怠慢,此番事了,還要往別出去,”侯書林的聲音從容而淡定,“十招定勝負,開始吧?!?/br> 侯書林在南風面前毫無顏面可言,但是在包括太尉和公主在內的俗人眼中卻是大有威嚴,他的話沒人敢拒絕違逆,侯書林言罷,兩位洞神武人離座站起,沖他拱手行禮,后退三步之后方才轉身向屋外走去。 這兩個武人都是身形高大之人,魁梧強壯,歲數也差不多大,都在三十歲上下,其中用刀的那個姓沈名長風,是張太尉的貼身護衛,用銅锏的那個姓楊名雄,是永壽公主夫家子侄。 二人出門,自院中站定,相距丈許,互相拱手,轉而弓步扎馬,拉開了架勢。 屋里眾人都跟出了門外,唯有侯書林依舊自座位上坐著,眼見二人準備妥當,便嗯了一聲,示意二人可以開始。 侯書林話音剛落,沈長風就有了動作,扎馬姿勢不變,后足陡然用力,滑步上前,與此同時單刀出鞘,斜劈*前胸。 *猝不及防,失了先機,來不及躲閃也來不及格擋,情急之下雙臂外撐,奮力挺胸,竟是要硬受沈長風這一刀。 沈長風一刀下去,徑直將*的前襟豁開,刀鋒觸及皮rou,雖然造成了皮外傷,卻并沒有傷及筋骨。 沈長風貌似知道*的橫練功夫了得,在確定單刀不得傷他之后立刻抽身而退,搶在*銅锏砸下之前,轉到*背后,左掌擊出,攻取*腦后玉枕。 *有感,不躲不閃,銅锏揮出,擊向沈長風頭顱,用的是圍魏救趙的打法。 “十招之內分不出勝負?!痹矊庉p聲說道。 “鏖戰幾百回合之后,*才會勝出?!蹦巷L說道,很明顯,沈長風擅長的是快速搶攻,而*擅長的則是橫練功夫,橫練功夫都有一個罩門,可能位于任何一處xue道,沈長風想要十招之內找出*的罩門幾乎是不可能的。 結果正如二人預料的那樣,十招過后,二人沒有分出勝負,互相拱手之后回到屋里,聽侯書林指示。 侯書林雖然狐假虎威的威風了一把,卻也沒有忘乎所以,沖二人問的問題是南風之前所問的第二個問題,若是晉身大羅金仙,二人最先做什么。 沈長風回答的是找出當年栽贓陷害他的仇人,而*回答的是為病重的母親延壽。 侯書林雖然沒有立刻表態,但自他的表情上已經能夠看出他對沈長風的回答并不滿意,對*的回答則有贊許之意。 二人言罷,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侯書林的臉上,等他予以點評。 侯書林垂眉閉目,思慮良久,確切的說是假裝深沉了良久,方才睜開了眼睛,慢悠悠的說道,“百善孝為先?!?/br> 眾人聞言,皆知道他傾向于*,永壽公主等人面露喜色,而張太尉和沈長風則面露失望。 侯書林言罷,離座站起,反背雙手向屋外走去,“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br> 一句話說完,人也出了房門,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離地升空,往南掠去。 元安寧本以為南風會去攔下侯書林,未曾想他壓根兒就看侯書林,而是皺眉看向站在屋檐下的眾人。 正主兒既然走了,客人也就開始告辭了,直至賓客盡數離開,南風仍然沒有回去的意思。 元安寧疑惑的看向南風,南風指了指怏怏回屋的沈長風,“此人可用……” 第六百零四章 不可兼得 南風言罷,元安寧點了點頭,并沒有追問為什么,因為她知道南風為什么這么說,此前侯書林曾經對沈長風的記仇表現出了不滿,而南風說沈長風可用,自然是對侯書林的看法并不認同。 沈長風住在西廂,此時已經回到了住處,但房間里并沒有點亮燈燭。 見南風若有所思,元安寧說道,“還是現身與之相見吧,如若不然,他沮喪之下來年可能不會往云華山去?!?/br> 南風聞言沖元安寧笑了笑,元安寧聰慧非常,所說正是他心中所想。 見南風笑,元安寧又道,“我在這里等你?!?/br> 南風又沖元安寧笑了笑,這才現身院中,往西廂走去。 到得門前,南風也沒有敲門,徑直穿門而入。 之前沈長風已經聽到了腳步聲,此時正自桌旁坐著歪頭看向房門,南風現身之后,立刻為其所見,他之前曾經見過南風,認得他,見南風來到,急忙起身,沖南風彎腰見禮。 “正在郁悶憂愁?”南風笑問。 沈長風緊張失語,不知如何應答。習武之人本不該如此心怯驚懼,但面對著一個能夠左右乾坤的強大存在,沒誰能夠心無波瀾,泰然處之。 南風走到桌旁坐了下來,伸出一指,點燃了燈燭,“冤冤相報是對的,至少我認為是對的,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施之怨,卻得之德,這不合天道,不會平息兵戈,只會助長罪惡?!?/br> “是?!钡玫侥巷L認可,沈長風心情大好,但南風雖然言談隨意,威壓卻大,他始終不敢直腰。 南風自桌旁的座椅上坐了下來,“不想寬恕就不要強迫自己去寬恕,身受其害的是你,旁人不曾感同身受,都是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主兒,他們沒資格批評你?!?/br> “是?!鄙蜷L風仍然彎腰恭立。 “你遭人陷害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南風隨口問道。 “十二年前,那時……” “你一直念念不忘?”不等沈長風說完,南風就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頭兒,他在意的是事發至今已經多長時間了,對具體的詳情并不關心。 沈長風沒有立刻答話,因為他不知道說實話會有什么后果,不過短暫的猶豫之后他還是說了實話,“是?!?/br> 南風再度點頭,他之所以對沈長風高看一眼,也正是因為他記仇,記仇是不是缺點,是。但記仇就像太極的陰面,只有存在陰面,才會存在陽面,所謂的陽面也就是記恩。 一個不記仇,能夠輕易原諒仇人的人,也必定是個不記恩,能夠輕易忘記恩人的人。這就像陰陽并存,記仇的本質是記憶,記恩的本質也是記憶,若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受到仇人傷害的一幕被逐漸淡忘了,那么隨著時間的推移,受到恩人幫助的那一幕也會被逐漸淡忘,記恩和記仇一定并存,絕不可能只存其一。 南風自不會將心中所想說與沈長風知道,也沒有問他那三個問題,因為之前自長安他已經問過了,也給了沈長風靈氣玉璧,隨后他與沈長風說的是他招數上的缺陷。 沈長風不是傻子,知道南風此舉意味著什么,洗耳恭聽,用心牢記。 “你出招時七分攻,三分守,”南風以挑匙撥弄著油燈的燈芯,“背離了當下武人遵循的攻守兼備,攻多守少的后果是對手如果反攻,你缺少自保之力?!?/br> “真人教誨的是?!鄙蜷L風點頭。 “我話還沒說完你就點頭,你知道我想說什么?”南風笑道,“我想說的是你以為自己膽子很大,猛打猛上,攻多守少,實則你的膽子還不夠大,我且問你,對方若是反擊,你守的住嗎?” “怕是不能?!鄙蜷L風說道。 “知道不能,你還留那三分守做什么?”南風放下了挑匙,“你修為低劣,便是全力以赴怕是都難以殺傷對手,你還留下幾分自保余地,你想干什么?你真以為攻守能夠兼得?貪婪了吧?” 沈長風惶恐,低頭聽訓。 南風正色說道,“想要自保,就不要妄想得到。想要得到,就不要妄圖自保。要么全力進攻,要么全力防守,只能二選一,妄圖兩者兼得,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br> 南風的上一句話沈長風就沒有接話,此番不敢不接,但也不敢接別的,還是一句“是?!?/br> “不要畏懼對手,”南風又道,“沒什么對手是值得你畏懼的,你只想到他們可能會對你造成怎樣的傷害,卻忽視了你也可以傷害他們,人都有趨吉避兇的本能,害怕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哪怕心存畏懼,也得硬著頭皮上,什么最可怕,不怕死的人最可怕,時刻記住,你不怕他,他就怕你!” “真人教誨,永銘心頭?!鄙蜷L風鄭重抱拳。 “我不一定會派你上場,但是我一旦派你上陣,你就給我往死里打,要么殺了他,要么讓他殺了你?!蹦巷L正色說道,洞神修為是練氣最低階,激昂的士氣尤為重要。 “是?!鄙蜷L風高聲接話。 “甚好,我走了,你早點兒歇著吧?!蹦巷L站了起來。 “恭送真人?!鄙蜷L風言行一致,恭敬送別。 南風瞬移消失,回繡樓帶了元安寧,回返先前下榻的客棧。 元安寧提壺為南風倒茶,“你要派他上場?” 南風知道元安寧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他先前自沈長風的屋里停留了不短的時間,接過茶杯出言說道,“不一定,不過洞神的兩人已經齊備了,至于派誰上場臨時再定?!?/br> “接下來是去城外,還是去皇宮?”元安寧問道。 “外面寒冷,懶得動了,”南風壞笑著看向元安寧,“要不咱倆干點兒別的?” 元安寧嗔怪的笑,南風若是真想干點兒別的絕不會是這種語氣,這分明只是嘴上說說,調戲她罷了。 南風見自己的伎倆被元安寧識破,便不與她鬧著玩兒了,捻動著茶杯皺眉思慮,之前的尋找可以隨意為之,不需考慮種屬,而今可能出戰的人已經定下了不少,接下來的尋找就多有限制了,不但要考慮修為的高低,還要考慮齊全種屬。 沉吟良久,南風放下茶杯,沖正在整理被褥的元安寧說道,“你若是不困,咱們就往城外走走?!?/br> “好,我與你同去?!痹矊幷f道。 南風站立起身,與元安寧一同出門,之前他曾經觀察過建康附近的氣息,可能合用的兩個藍氣陰魂分別位于城北和城西,二人出門之后,先往城北去。 建康是皇城,古人多信堪輿風水,皇城周圍的地形多呈八字形,正北百里之內必有高山,名為靠山,東西兩側必有側嶺,左輔右弼,正南開闊,一覽無遺,擁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