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節
“大人,咱們要往何處去?”老槐也跟了上來。 “去皇宮?!蹦巷L手指西北。 二人曾經跟隨南風辦差,知道他不愿別人多嘴,便不再追問,跟在后面,隨著他往皇宮去。 眾人隱去身形,進入皇宮,南風能夠看到宇文邕的氣息,循之前往,很快自皇宮后殿找到了宇文邕。 后殿掛著白燈籠,殿內停放著一口偌大的黃色棺材,殿外聚集了很多人,右側是近百位文武官員,左側是數十位披麻戴孝的后宮嬪妃,正中是十幾位皇親國戚,宇文邕就在其中。 后殿門口自南向北有九只偌大銅盆,此時一干皇親國戚正在火盆旁有一搭沒一搭的焚燒紙錢香燭等祭祀用物,個個身穿孝服,不消問,屋里那口棺材里躺的應該是死了的皇帝。 看眾人那昏昏欲睡的神情,這皇帝應該死了有幾天了,只是停靈時間未到,尚不曾對外傳出消息并出殯發喪。 眾人隱身來到,宇文邕睡著了,這自然是南風所為,為的是與他私下交談,此法與托夢有些相似,卻也不盡相同。 南風看宇文邕,宇文邕也在疑惑的打量南風。 當年離開時宇文邕還是個孩童,而今已經長成了英姿少年,誰的孩子長的就像誰,宇文邕的身形也很魁梧,很像他的父親,五官也有七分相像。 “是你?!庇钗溺哒J出了南風,雖然過去了好多年,但南風的樣貌并無改變。 “是我?!蹦巷L點頭。 宇文邕并不知道此時是在做夢,見二人說話,周圍的人并無反應,疑惑四顧。 “我此時是在你的夢里與你說話?!蹦巷L說道。 宇文邕頗有大將之風,雖驚訝卻不慌張,“不知英雄有何賜教?” 隨后是長達半個時辰的交談,宇文邕非常警惕,唯恐南風是對手派來試探他的,始終不敢相信他,直到南風說出了自己此來的真實目的,宇文邕方才打消了顧慮。 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宇文泰在世時是西魏權臣,架空了皇帝。宇文泰死后,其三子登基稱帝,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此時的權臣是宇文泰的侄子,也就是宇文邕的堂兄宇文護,此人手握兵權,獨攬朝綱,不管什么朝代,都是手握兵權的人說了算。 新皇登基,不想聽宇文護的擺布,被宇文護廢黜殺害。隨后又立了一個皇帝,也就是躺在殿內棺材里的那個,此人是宇文泰的長子,但不是正室所出,此人登基之后也不想做傀儡,于是下場就跟第一個皇帝一樣,說是暴斃,實則也是被宇文護給毒死的。 而今的形勢是宇文護扶持了兩個傀儡,皆不聽話,于是就想自己當皇帝,只待喪事結束就正式登基。 宇文邕說完,宇文護就死了,死的很突然,眾人不明所以,只當他睡著了,也不敢驚擾。 宇文邕沒想到南風會直接殺掉宇文護,驚訝忐忑,唯恐授人以柄,遭后世猜忌詬病。 “當了皇帝,歷史你想怎么寫就怎么寫?!蹦巷L隨口說道,歷史都是史官記錄的,而史官是聽命于皇上的,所以歷史這東西是最不靠譜的。 聽得南風言語,宇文邕緩緩點頭。 “我帶了隨從在旁,還需要做什么,盡皆說了,我為你掃清障礙,助你登基?!蹦巷L又道,宇文邕是西王母選定的人,但他自己并不知道這一點,與西王母也沒有任何交集,與其加害鏟除,還不如插上一腳,助宇文邕登基,在孩子記事兒認娘之前把孩子偷走。 宇文邕雖然年輕,卻很有大將之風,遇事不慌,很快穩住陣腳,逐一講說,有些人是宇文護的親信,必須除掉,往宇文護的宅院尋找調馭軍隊的虎符,通知自己的親信準備接應等等,宇文邕說一件,就有土地廟的衙役前往辦理,南風留在宮中,坐鎮調度。 很快,有人發現宇文護暴斃,高聲呼喊,急召御醫。 很快宮廷就陷入一片混亂,南風與宇文邕交代幾句,轉而收回靈氣,放他蘇醒。 在宇文邕與眾人忙碌“救人”之際,南風瞬移離開,前往自己知曉位置的那些寺院,大部分寺院周圍都有異類和陰物圍困,但雙方只是僵持,并沒有毆斗廝殺。 南風也不猶豫,將寺院周圍的陰物和異類分解消除便往別出去,他此舉有兩個用意,一是趁機尋找胖子,畢竟胖子遇襲只是他的猜測,并沒有得到證實,二是倘若胖子真的已經被抓走了,就得代替胖子施以援手,盡管他并不想這樣做,但是不看僧面總得看佛面。 他此時來去自如,半個時辰不到便去了近百座寺院,北周北齊和梁國他早些年都曾經去過,沿途見到的那些寺廟幾乎全都去過了。 天亮之前,宇文邕穩住了陣腳,掌控了局勢,但處理善后還需要一段時間。 南風見狀,便沖宇文邕辭行。 宇文邕極力挽留,南風只道過些時日還會回來,宇文邕這才放他去。 交代豬老二等人暗中留心長安局面之后,南風現身梁國建康,接下來他要見的是陳霸先…… 第四百八十五章 懲治印光 建康還是那個建康,但它已經不再是梁國都城,而今它是陳國的都城,這十年中外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西魏成了北周,東魏成了北齊,而南梁則成了陳國。 單看國號便知道國主是誰,陳霸先掌權之后以自己的姓氏為國號,改年號為為永定,這些消息他也是昨日方才知曉,此前胖子和元安寧遠在東海,對中土時事了解滯后。 南風現身之處位于城外,這里曾經有一座金鼎廟,但此時這座小廟已經不在了,連殘垣斷壁也不曾留下,小廟故址上長滿了齊膝的雜草。 此時是清晨時分,城門初開,南風也不曾使用法術,而是隨著城外的百姓步行進城。 建康這些年經歷的戰事比長安和鄴城要多,城里隨處可見戰爭留下的痕跡。 當年他曾經往建康皇宮戲弄過天鳴子,知道皇宮所在,徑直前往,到得宮外,只見宮門外停滿了車輦和馬匹,現在是上早朝的時辰,這些馬匹車輦應該屬于進宮早朝的文武官員。 宮門是關著的,守衛森嚴,南風隱去身形,穿墻而過,一步一宮,縮地成寸,只三步便到得皇帝臨朝的宮殿,這處宮殿原本是梁帝居住的仁和殿,但現在改名了,成了正明殿。 殿門是關著的,門外有一隊禁衛把守,領隊的官長附耳門上,聆聽殿里的動靜。 見到此人鬼祟模樣,南風暗感好笑,這家伙倒不是在竊聽朝政,而是在司職當差,上朝時皇帝隨時可能下令處置臣子,皇帝一聲令下,他們必須立刻進去抓人,若是沒聽到皇帝的召喚,不曾進殿候命,后果就是皇帝很尷尬,他們被砍頭。 到得殿門外,南風長驅直入,穿過殿門,進入大殿。 大殿左右侍立著文武百官,說是百官,其實并不是個實數,能夠參加早朝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員,不計刺史都督等在外駐扎的封疆大吏,朝廷三品以上內吏高官不到一百人。 他最早見到陳霸先是在十二年前,那時陳霸先正值壯年,任平叛大軍副帥,這么多年的征戰,終于由將軍變成給了皇帝,但同時也由壯年變成了老年。 而今的陳霸先身穿龍袍,面南背北,上居龍椅寶座,俯視殿下群臣。 殿內正在議事,議的是妖邪陰物圍攻寺院一事,看的出來,陳霸先對臣子還是比較寬容的,群臣在他面前也不是噤若寒蟬,而是議論紛紛,各抒己見。 群臣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此事是因為佛教肆虐蔓延,大量百姓投身佛門不務勞作,不事生產,令得上天憤怒,故此放出妖邪懲戒僧尼,朝廷應該袖手旁觀。 而另外一派則持反對意見,只說佛法慈悲,教化眾生,乃國之基石,此番定是有妖王試圖翻天覆地,禍亂人間,唯恐受到佛教阻攔,故此特派前鋒前來掃蕩障礙,佛教是在為朝廷擋災,朝廷理應派兵相助。 除了群臣,殿內還有一個身穿大紅袈裟的老和尚,年紀當有**十歲,根據衣著以及站位來看,此人應該是陳國的護國法師。 在眾人爭論的同時,此人也沒有參與,只是垂眉閉目,一言不發。 眼見眾人爭論不休,陳霸先看向那老和尚,“印光大師,你有何話說?” 陳霸先此言一出,南風陡然皺眉,對于此人他是如雷貫耳,當年引誘梁帝出家的就是這個老家伙,攛掇建造四百八十座寺院以保國運的也是此人,侯景稱帝之后當了外寇國師的還是他,打跑侯景之后,梁元帝蕭繹也封他為國師,這老東西前前后后已經害了好幾任皇帝,怎么陳霸先還會用他。 南風心中的疑問很快就有了答案,陳霸先言罷,印光和尚雙手合十,唱誦佛號,“阿彌陀佛?!?/br> 這一聲阿彌陀佛洪亮悠長,滿是慈悲,再輔以他一臉的好人長相,不管是聽聲兒還是看樣兒,此人都像個大德高僧。 阿彌陀佛之后,印光開始說話,語速不急不緩,語氣不卑不亢,并不就此事闡述自己的看法,而是說些佛祖割rou喂鷹之類的典故,暗示他們愿意舍己為人,悲憫天下。 在場的文武百官無不身居高位,能夠身居高位的人品德好壞暫且不論,但一定是聰慧過人,由于印光說的巧妙博大,引得眾人低頭深思,竟無一人發現他的空泛虛假。 南風不止是明眼人,還是明心人,印光和尚的這一套自然騙他不過,實則眾人之所以受到誤導,原因有三,一是此人長的很是慈悲,貌似忠良,二是此人很是博學,能夠引經據典,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此人習練有中土佛門四大神功之一的九天梵音,這九天梵音可以在無形之中影響他人心神,類似于道家的控魂之術。 說到最后,印光和尚話鋒一轉,只說佛祖慈悲,已于昨夜以無上神通滌蕩妖邪,境內已有數十座寺院的妖邪被佛祖封印。 聽到此處,南風按捺不住了,他按捺不住的后果就是印光開始胡說八道了。 “你們看似聰明,實則全是蠢材,”印光手指陳霸先,“也包括你?!?/br> 印光此言一出,殿內一片嘩然。 印光手指自己,“就因為我長了一副好人相,你們就當我是好人?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們不懂?”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皆不知道他為何有此一說,還當他是別有深意,在點化他們。 印光又道,“面由心生只是就凡夫俗子而言,真正的大jian大惡絕不會是尖嘴猴腮,真正的大慈大悲也不一定就是慈眉善目,不要過于相信自己的的感覺,感覺是會騙人的,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斷?!?/br>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大師所言極是?!薄按髱煿皇歉呷??!薄按髱熞徽Z驚醒夢中人?!?/br> “還大師呢,”印光無奈搖頭,“你們難道看不出我現在受人cao控,身不由己嗎,不然傻子才跟你們說真話?!?/br> “大師,慎言?!标惏韵劝櫭颊酒?。 “閉嘴,給我坐下?!庇」馐种戈惏韵?。 陳霸先連喊來人也不見有人進來,這才坐下了。 就在此時,不知誰喊了一聲“護駕”,百官一分為二,文臣沖向陳霸先,武將沖向印光。 沖向陳霸先的那群人倒是擋在了他的身前,但沖向印光的那群人卻被印光抗拒在外,印光沖陳霸先怒聲說道,“我害了武帝蕭衍,害了偽帝侯景,害了元帝蕭繹,在境內大肆擴建寺廟,廣召信徒,你以為你是在利用我麻痹百姓,讓他們溫馴認命,不生是非,你可曾想過,而今聽命于我的信徒有百萬之眾,只要我一聲令下,借佛祖名義起兵造反,這天下是你坐還是我坐?” 說到此處,印光和尚開始寬衣解帶,“虧你們還一天到晚勾心斗角,自以為深謀遠慮,真不知道你們想的什么,慮的什么,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復雜,判斷一個人是好是壞,不要看他說了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這么簡單的道理,三歲孩子都懂,你們怎么就不明白,分明一步就能跨過去,非得繞出十萬八千里再繞回來,不走點兒歪路,不兜幾個圈子,就顯示不出你們的深謀遠慮?” 印光說完,開始當眾撒尿,眾人駭人,皆不敢上前阻止。 印光撒了尿還不算,袈裟一甩,開始脫內襯,“很多時候真相就在表面上,只看表面,最少也能對八成?!?/br> “你是何人?”陳霸先沉聲說道。 “救過你性命的人?!庇」獬谅曊f道,言罷,短褲一脫,沖開殿門,光著屁股跑了出去。 殿外的禁衛原本被擋在殿外,突然自里面沖出個光屁股老和尚,驚駭之下左顧右盼,不知進退。 “拿下?!标惏韵雀呗曄轮?。 禁衛聞言,急忙去追。 陳霸先是聰明人,南風稍加提醒,他便猜到來的是誰,撥開圍在身邊的官員離開龍椅高臺,“你們退下?!?/br> 皇帝說的話就是圣旨,沒人敢不聽從,但是眾人退到門口卻被無形屏障給擋住了。 見此情形,陳霸先知道南風不想讓眾人離開,下得臺來四方深揖,口稱真人。 南風冷哼。 聽得南風冷哼,陳霸先打了個激靈,猶豫過后雙膝跪倒,再稱真人。 皇帝跪了,誰敢站著,呼啦一聲,跪倒一地。 “我曾經救你一命,而今受你一跪,兩清了?!蹦巷L現身。 眾人原本還在疑惑他是哪路神仙,見到真身,卻是個二十左右的少年,好生愕然。 陳霸先終究是一國之君,已經不習慣跪拜他人,有臣子攙扶,便順勢起身,拱手沖南風再度見禮,“真人?!?/br> “我大哥呢?”南風直涉正題,他對陳霸先這么不客氣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干官員皆不知道南風口中的大哥指的是誰,但陳霸先是知道的,聽得南風言語,周身巨震,不敢應答。 “我在問你話?!蹦巷L冷聲說道。 “呂將軍前些年突然離營,不知所蹤?!标惏韵却鸬?。 “不知所蹤?”南風歪頭看他,連侯書林都知道呂平川被紫光閣抓走了,陳霸先怎么可能不知道。 陳霸先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