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節
元安寧沒有接話,而是伸手輕輕的握住了南風的手。 此番牽手自然不是發乎欲念春情,而是溫柔寬慰。 **是不受控制的,什么時候來什么時候走也不是人所能控制的,此番旖旎欲念已經跑的遠了,南風有心尋回,自腦海里試了幾試,拉它不回,只能作罷。 “你再將先前見到的情形說一遍,越詳細越好?!蹦巷L說道。 元安寧點了點頭,自海島的大小開始說起,再說龍門形狀,又說看守的細節,當說到那年輕女子的身形和樣貌時,南風陡然皺眉,“再說一遍……” 第三百八十六章 可是故人 “那白衣女子的樣貌?”元安寧問道。 南風點了點頭。 元安寧雖然不明所以,卻仍然將那女子的身形樣貌再度講說了一遍。 聽罷元安寧的講說,南風搖了搖頭,“不夠詳細,那女子當有多大年紀?” “相距一百多里,當真看不真切,當在二十到四十之間,你認識那人?”元安寧問道。 南風再度搖頭,“你所說的那人很像我的師娘,但我只是懷疑,卻不敢確定?!?/br> “師娘?”元安寧有些意外,“據我所知天元真人在世時并未成親?!?/br> “此事說來話長了,”南風歪身靠上了窩棚內側的石壁,“我師娘姓離名落雪,本是上清宗前任掌教劍霜真人的親傳弟子,后來與我師父相識并傾心,但三宗有掌教不得通婚的規矩,為了嫁給我師父,師娘便主動放棄了上清宗掌教弟子之位,隨師父前往太清宗,但不知為何,二人的婚事遭到了師公玄靈真人的反對,后來師公遇刺身亡,包括師父在內的太清眾人皆認為師娘就是兇手?!?/br> 元安寧沒有接話,她只能算是半個江湖中人,對江湖之事不很了解,這樁陳年舊事更是不曾聽人說起過。 南風又道,“事發之后師娘不知所蹤,師父悲傷愧疚之下自毀雙目離開了太清宗,但師父離開太清宗之后,師娘一直在暗中隨行保護,不過一直到師父與林震東玉石俱焚,師娘也沒有現身與他相見?!?/br> 元安寧緩緩點頭,轉而小心探問,“你師娘為何始終不與你師父相見?” 言罷,唯恐南風誤會,急忙補充道,“我并不懷疑是她殺害了你的師公,只是不明白她為何跟隨保護,卻始終不與意中人相見?!?/br> “應該與她的身份有關,”南風說道,“當年師公原本是同意二人婚事的,但不知為何忽然改變了主意,據一位故人自侍奉師公的老仆那里得來的線索來看,師娘極有可能不是真正的人類,此事師娘原本可能并不知曉,應該是在師公遇刺當晚才知道的,隨后數年始終不與師父相見,可能是因為自慚形穢,也可能是在埋怨師父當年也如別人一樣懷疑她?!?/br> “你的師公既然是太清掌教,武藝應該非常高強才是,想要暗算……” 不等元安寧說完,南風就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頭,“事發當晚師娘曾經與師公爭吵過,在其離開之后,師公遇襲身亡,是后背中掌,但前胸骨骼卻多有碎裂,這正是上清宗太玄真經衍生的武功絕學氣貫長虹的傷人特點,據此,太清眾人就斷定師娘是兇手?!?/br> 說到此處,南風略作停頓,轉而又說,“師父死后,師娘愛屋及烏,一直在暗中保護了我兩年多,若不是得她庇護,我早就死在太清宗那群無良道人手里了?!?/br> 二人雖然在島上住了數月,這期間南風卻很少講說自己的過往,此番難得他開口,元安寧自然不會輕易岔開話題,只是出言應和,等他講說下文。 “在四年前的夏末九月,師娘現身與我道別,只道要離去,卻不曾說過要去哪里,自那之后,我就沒有再見過她?!蹦巷L的思緒回到了四年前,那也是一個夜晚,他和胖子剛剛離開無情庵地界,逃亡東魏。 元安寧緩緩點頭,幽幽嘆氣,“有情人不得成就眷屬,終是憾事?!?/br> 南風也點了點頭,“是啊,這件事情也不能說誰對誰錯,平心而論,我覺得師父做的也有不妥的地方,沒弄清楚真相就自毀雙目?!?/br> 南風這話本來還有下文,但說到此處就停了下來,因為忽然想到天元子身擁居山修為,且多有見識,師娘也是高手,若是真有瞎眼復明之法,二人應該早就用了。 天元子當年一怒之下自毀雙目,事后必定后悔,因為瞎了眼睛實在太不便利,便是尋找龜甲天書也會艱難許多,出于尋找天書贖罪太清考慮,天元子也有必要設法重見光明。 “你師娘心氣亦高?!痹矊庨_淤導引。 “是啊,她若是不那么倔強,現身與師父說明真相,也不會留下終身遺憾了?!蹦巷L說道,當年天元子散功克敵,沒有只字片語留給離落雪。 “你師娘離開時是何修為?”元安寧問道。 南風想了想,接口道,“當是居山,也可能是洞淵,先前那白衣女子凌空時發出的是什么氣色?” “那二人凌空飛渡皆無氣色發出?!痹矊幋鸬?。 南風聞言眉頭大皺,當年離落雪自太清宗暗中保護他,一直不曾被玄清等人發現,正是因為離落雪能夠隱藏自己的氣色。 “你再好生回憶一下,那女子究竟是何……” 元安寧打斷了南風的話頭,“不是我記不起,而是看不清?!?/br> “身高?”南風問道。 元安寧沒有立刻回答,回憶良久無奈搖頭,“羅裳皆有長擺,凌空下垂,只能看到個大概,當在五尺以上?!?/br> 南風搖了搖頭,太過籠統。 元安寧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南風聞聲歪頭。 “我只是猜測,你且聽上一聽,”元安寧坐直了身子,“當年你師父失去了雙目,你師娘定然心疼非常,會不會一直在暗中尋找能與你師父恢復雙目的方法?” “自然會?!蹦巷L接話。 元安寧點頭過后語接上文,“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你師娘找到了能夠與你師父恢復雙目的方法,只是時機尚未成熟,無法立刻施為,在等候的過程中,你師父發生了意外,但你師娘為了幫你師父治傷已經走上了那條路,即便是你師父不在了,那條路她也只能繼續走下去?!?/br> 南風本來是靠在石壁上的,聽得元安寧言語,突然坐直,元安寧雖然只是猜測,卻非常合乎情理,不管看來多么復雜的事情,動機總是非常簡單的,龍門海島上的白衣女子有為新晉真龍開通靈目慧眼的能力,而這種能力正是離落雪最希望具備的。 唯恐南風抱了太大希望,元安寧急忙降溫,“我也只是猜測?!?/br> “很有可能,”南風站了起來,自窩棚往復踱步,“我師娘的修為雖然不低,卻不足以得道飛升,而她又很年輕,不可能壽數終了。但她當年與我道別時,言下之意卻是再見無期,這與島上的情況是吻合的,那龍門每時每刻都有魚蛇沖躍,誰也不能確定何時會有真龍化生,二人負責為真龍點睛開眼,自然不能隨意離開?!?/br> “哦?!痹矊庉p聲應著,見南風這般興奮,她有些后悔貿然猜測了,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不希望看到南風失望。 南風自然不知道元安寧心中在想什么,再度說道,“島上有兩處房舍,都是真實存在的石屋和木屋,而非仙臺樓閣,住在那里的自然不是仙人,那女子應該是師娘?!?/br> “倘若不是呢?”元安寧再潑冷水。 “是,自然最好,”南風壞笑,“不是,也沒什么不好?!?/br> 元安寧沒有追問,她已經根據南風的語氣神情以及行事作風猜到他在想什么,倘若那白衣女子真是離落雪,自然會幫南風治傷,倘若不是,南風也就沒了顧忌,島上的仙人都被鎖住了,沒被鎖住的那兩個是凡人,可以設法去搶,若是打不過,就去偷。 由于太過興奮,踱步時忘記了步數,多走一步,撞到了頭。 元安寧見狀急忙起身扶他坐下,“時候不早了,該安歇了?!?/br> 南風答應一聲,歪身躺倒。 不過雖然躺下了,卻毫無睡意,想的是如何前往那處龍門海島。 那處海島離此有一百多里,若是沒瞎,想過去也不費事,但問題是他瞎了,若是沒有元安寧跟隨,去了也無甚用處。 倘若帶上元安寧同行,前往那處海島就很不容易了,眼下所在的小島也沒有很大樹木,做不得載人的舟船。 思前想后,想要前往那里,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條水虺,但此物戒心極重,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與二人仍然不很親近,若是想與它混的熟絡,怕是至少也得個三五年。 如果不去龍門海島,也有一個辦法能讓離落雪知道二人的所在,當然了,前提是龍門海島上的白衣女子真是離落雪。這個辦法就是在下一條真龍出現之時,自島上點起篝火,以火光引起她的注意。 不過這個辦法弊端太多,一是萬一島上那白衣女子不是離落雪,二人就暴露了。二來如果那蓑衣老者也看到火光,離落雪想幫他便多了幾分顧忌。 斟酌良久,還是設法前往龍門海島這條路較為穩妥。 心中激動,睡意全無,但此時夜已經深了,也不便拉著元安寧說話,既然不得與元安寧說話,也就無法對龍門海島上的情形自腦海里進行勾勒。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了異響,元安寧尚未入睡,聽得聲響便起身外出察看。 “那條水虺回來了?”南風坐了起來。 元安寧點了點頭,“對,貌似有些氣惱,正在甩尾抽打散落在山洞附近的巖石?!?/br> 南風笑了笑,異類和人一樣,都有喜怒哀樂,水虺今日本來是留在洞中的,眼見別人成龍成功,免不得心生羨慕,于是就急不可耐的跑過去碰運氣,不問可知這家伙運氣不太好,若是運氣好,也不會在這里氣急敗壞的拿巖石撒氣了。 那水虺折騰了一陣兒,就往水潭泡著去了,不消問,又受傷了。 約莫四更時分,元安寧先睡著了,南風仍然睡意全無,自腦海里運籌思慮。 元安寧只睡了兩個時辰,待她起身,南風也坐了起來。 “你一直沒睡?”元安寧盤挽著頭發。 南風點了點頭,“走,帶我去山洞?!?/br> “作甚?”元安寧有些意外。 “去與它做個交易……” 第三百八十七章 朝夕相伴 “什么交易?”元安寧不甚明白。 “我想讓它帶咱們去那龍門島嶼?!蹦巷L說道。 元安寧聞言眉頭微皺,歪頭問道,“去那島嶼做什么?” 南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元安寧沒有立刻接話,沉吟片刻出言問道,“你有什么具體的打算?” 南風搖了搖頭,平心而論他真沒什么具體的打算,只是心存僥幸,想要過去碰碰運氣。 元安寧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想了想,說道,“所謂交易就是交換,咱們能給那水虺什么?” “助它成龍?!蹦巷L這話說的很沒底氣。 元安寧沒有接話,短暫的沉默過后,走出窩棚,“走吧?!?/br> “算了,算了,再想想吧?!蹦巷L自己打了退堂鼓,元安寧問的這幾個都是關鍵的問題,事實上他并沒有真正的準備好,也沒什么具體的打算。 見他這般說,元安寧轉身回到窩棚,自他身邊坐下,“我知道你心中苦悶,再耐心等上一段時間,下次再有真龍化生,便能看的更仔細一些,屆時咱們再想辦法過去,勝算也能大些?!?/br> 南風點了點頭,實則元安寧早就發現他眼下是在病急亂投醫,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便是這般,元安寧也沒有阻止反對,之所以不阻止,是因為能體諒他瞎眼之后的憂苦和郁悶。 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有魚蛇化龍,二人只能早做準備,而所謂的準備,主要是吐納練氣,島上除了那白衣女子,還有一位蓑衣老者,二人皆無氣色顯露,不得判斷修為境界,只能將二人視為太玄高手,此外,在確定白衣女子就是離落雪之前,也得將此人視為對手。 凡事都要考慮到最壞的結果,而今他瞎了眼,只有晉身太玄,才有可能多出幾分勝算。 但自島上待了這么久,期間也不曾懈怠練氣,但也只得了晉身太玄所需靈氣的十之一二,若想晉身太玄,仍要數年等候。 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些事情能夠逐漸適應并習慣,但有些事情卻不能,雙目損毀已經半年多了,記憶中的世間萬物越來越模糊,他甚至想不起太陽發出的是怎樣的光芒,也想不起樹葉是什么顏色,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苦悶逐漸演變成了陰郁,陰郁又惡化為煩躁,總感覺心頭有一股無名之火,隨時都可能失控爆發。 雖然心情極度惡劣,南風卻從未發過火,這倒不是他自我克制的功勞,而是元安寧細心安撫的結果,元安寧人如其名,心細如發,平和溫柔,總能細心的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并能夠巧妙的安撫和緩解他心中的焦躁和煩悶。 對于元安寧的努力,南風雖然不能看在眼里,卻是記在心里,這就是大家閨秀的格局和氣度,哪怕他做的不對,也不會正面反駁,而是在不違逆他的前提下婉轉的提醒。 也可能是酷暑緣故,這段時間南風始終感覺憋悶煩躁,元安寧的安撫只能起到緩解作用,卻無法徹底消除和化解他的這種負面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