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天木老道搖了搖頭,“不太清楚,好似與前任掌教亡故有關,但此事祖庭諱莫如深,忌諱提起,大人若想知道真相,我此番前去可為大人打聽一番?!?/br> 南風聞言歪頭看向天木老道,天木老道表情凝重,緩緩點頭,示意他一定會掌握尺度,拿捏分寸。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經開了頭,南風也不再藏掖,低聲說道,“順便幫我留意一下,看看山中還有哪些紫氣真人?!?/br> 天木老道并沒有詢問南風為什么要知道這些,而是鄭重點頭,“大人放心?!?/br> “盂縣很是偏遠,消息多有閉塞,沿途可多聽些時事,回來說與我?!蹦巷L又道。 “好?!碧炷纠系傈c頭應承。 “你什么時候能夠回來?”南風問道。 “早去早回,下月中旬就能回來?!碧炷纠系勒f道。 眼見南風不再發問,天木老道便起身告辭,南風送了天木老道一些盤纏,又派了縣衙馬車將他送往龔郡。 送走天木老道,南風回到后院閉門思慮,留在盂縣有留在盂縣的好處,可以安靜修行,少有打擾。但留在盂縣也有很大的弊端,這里很是偏遠,消息閉塞,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也無從得知。 不過去留并不難以決斷,哪怕這里消息閉塞也得待在這里,哪怕外面到處都是機會,他和胖子眼下也沒有與別人爭搶的能力,磨刀不誤砍柴工,沒長出牙齒之前不能急著張嘴。 說走就走并不是勇氣,而是魯莽,與說走就走相比,不該走而不走更加可貴,哪怕無聊也得留在這里,實則也不是無聊,而是難得的平靜,得抓緊時間練氣修行。 每日的生活很有規律,一天服藥兩劑,打坐四個時辰,閑暇之余或翻閱天木老道撰寫的手稿,或沉思推敲洞玄真經,練氣可以通過服用補氣藥草來提速,但對靈氣的馭使方法,對法術的領悟使用,這些需要自九部真經里獲得。 南風在用功,胖子也沒有松懈,他所修行的八部金身貌似需要輔以佛教咒語,而那佛教咒語都是梵語,正屋不時會傳來胖子念誦咒語的聲音,什么內容南風自然不懂,他只能聽懂啊,啦,咄,啰等咒語后綴。 二人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與南風喜歡閉門獨處不同,胖子喜歡微服私訪,踱著方步,領著狗,自城中四處轉悠,說是體察民生,實則是享受被人認出的虛榮,最喜歡聽的就是“小的有眼無珠,沖撞了大人?!?/br> 出去的次數多了,城里人都認識他了,確切的說是認識狗了,黑狗很常見,但白狗很稀有,一傳十,十傳百,只要看到老白,就知道季大人來了。 “誒,開門,跟你說個事兒?!遍T外傳來胖子的叫嚷。 “門沒關?!蹦巷L說道。 胖子走上臺階,推門進來,神色慌張,“剛才米鋪店主來找我,說上午有人在偷著給我畫像?!?/br> “畫像?畫什么像?”南風疑惑追問。 “不知道,當時我正在斷案,圍了一圈兒的人,有人在遠處拿了筆墨給我畫像,讓米鋪店主瞅見了,那人是外地口音,米鋪店主怕那家伙別有用心,就跑來跟我說,讓我小心點兒?!迸肿雍苁蔷o張。 “他確定是那人畫的是你?”南風問道,胖子是縣官兒,誰都想跟他攀交。 “不畫我畫誰?”胖子反問。 “對方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南風又問。 “男的,四十來歲,個子挺高,穿著大襖,戴著帽子?!迸肿诱f道。 “還有呢?”南風再問。 “沒有了?!迸肿訐u頭。 “不用緊張,如果真要對你不利,也不會給你畫像,直接就砍了你了?!蹦巷L說道,他的仇家很多,但胖子沒得罪什么人。 “我就不明白,他給我畫……” 胖子話音未落,外面就傳來了門房的聲音,“大人,有人求見?!?/br> “誰呀?”胖子問道。 “一個年輕女子?!遍T房說道。 “年輕女子?”胖子滿臉是笑。 “是啊,她說她是自墨門來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隨機應變 胖子嚇的一個激靈,“你說啥?” “她說她是自墨門來的,要見大人?!遍T房又道。 “完了完了,禍事了,正主兒找來了,咋辦?”胖子萬分緊張,“肯定是沖那本破書來的,那書還在你這兒不?” 言罷,見南風皺眉就猜到他已經把公輸要術給了元安寧,“完了,完了,真完了?!?/br> “慌什么?”南風抬手示意胖子不要驚慌,轉而沖外面的門房問道,“她的原話是什么,是要見我還是要見季大人?” “她沒說,只說要見‘你家大人’?!遍T房答道。 南風想了想,沖胖子說道,“你留在屋里,我出去見她,不管發生什么事情你都別為我出頭,就當不知道此事?!?/br> “你準備咋辦,他們既然找上門就是知道那書在咱們手里,咱們拿不出來,他們肯定不能輕饒了咱們?!迸肿蛹钡耐鶑王獠?。 “他們不知道那書在咱們手里,只是懷疑,不要自亂陣腳,穩住?!蹦巷L直身站起。 胖子也要跟著出去,南風皺眉回頭,“你別出去,由我應對?!?/br> 胖子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連連點頭,但他還是不放心,伸手拉住南風,低聲說道,“實在頂不住就跟他們說實話吧,咱知道那姑娘住哪兒,去跟她把書要回來?!?/br> “餿主意,但凡看過公輸要術的人,他們都不會讓他活著?!蹦巷L正色說道。 “好吧,好吧,你去吧?!迸肿铀砷_了南風。 南風隨門房去往前院,行走之時自心中急切思慮,墨門找上門有兩種可能,一是元安寧被他們抓到了,審訊之后知道他也看過公輸要術,此番過來是要殺他。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即便元安寧被他們抓到,也不會供出她來,他雖然對元安寧不太動心,對此人的人品卻很是信任。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是墨門抓到了那個當日挨了一記百花針的年輕男子,順藤摸瓜找過來的,這種可能性比較大,元安寧既然能找來,就說明那男子走漏了風聲,元安寧能找來,墨門自然也能找來。 如果是這種情況,墨門就并不確定公輸要術在他手里,只是懷疑,眼下來不及思慮縝密說辭,只能穩住陣腳,隨機應變。 按照此時的會客規矩,一個不曾謀面的人要求見官吏,官吏應該坐在中堂等門房帶對方進來,但南風并沒有那樣做,而是隨著門房來到了大門口,他需要觀察此人是孤身到來還是有同伴隨行。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女子,實則此人也不年輕了,只是保養的比較好,顯得年輕,此人年紀當在三十歲上下,應該已經出閣了,長的還算秀氣,個子比較高,跟諸葛嬋娟個頭差不多。 此人穿了一身黑色麻衣,兩手空空,沒有持拿兵器也沒有攜帶包袱。 “這就是我家大人?!遍T房沖對方引見,言罷又沖南風說道,“大人,就是她?!?/br> “你先下去吧?!蹦巷L沖門房擺了擺手,轉而沖那黑衣女子說道,“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情?” 那黑衣女子沖南風抬了抬手,“我乃墨門公輸氏,今日登門乃是有事向大人求證?!?/br> 南風沒有佯裝沒聽過墨門名號,而是側身抬手,“里面說話吧?!?/br> 黑衣女子道了聲謝,邁步進門,南風自后面環視左右,沒有發現車馬和同行之人,不過沒馬車不表示對方是走著來的,此人鞋幫非常干凈,明顯是坐車來的。此外,若是孤身遠行,即便不帶兵器,換洗的衣服也得帶上幾件,此人空手前來,定是將包袱放在了別處。 待得看罷情況,南風快走幾步超過黑衣女子,自前面引路,這黑衣女子表情還算平靜,看不出喜怒,不過此人的架子倒是很大,尋常百姓若是見到官家自然不敢如此托大,但墨門終究不是尋常百姓,墨門傳承近千年,歷史悠久,人才輩出,雖然比不得三清宗,卻也是名門大派,弟子門人自然不會將縣官放在眼里。 此外,據長樂所說墨門有兩大姓氏,一是墨,一是公輸,墨是墨子的后人,公輸是魯班的后裔,墨氏與公輸氏世代通婚,墨門實則是這兩大家族繁衍生出的門派。 不等坐定奉茶,行走之際那黑衣女子就出言問道,“大人前些時日曾經去過東魏?” 此事無關緊要,但南風卻并沒有立刻回答,害怕是真,但骨氣不能丟,“女俠為何有此一問?” 黑衣女子貌似沒想到南風敢反問,眉頭微皺,但她并沒有急于發火,皺眉過后壓下了心中不滿,“我們在追查jian佞惡賊,此事可能與大人有所關聯?!?/br> 挫了對方銳氣,南風也就承認了,“我的確去過東魏?!?/br> “去東魏所為何事?”黑衣女子追問。 南風厭惡對方的霸道語氣,便強硬回應,“那是我的事情,請直說來意?!?/br> 黑衣女子眉頭再皺,鼻翼微抖,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發怒,右手下垂,自袖管順下一物,拿在手里示于南風,“你可曾見過此物?” 南風歪頭看了一眼,“見過,我也有一個?!?/br> “哪兒來的?”黑衣女子收起百花針。 南風沒有立刻回答,進入中廳之后自主位坐下,手指客位,待黑衣女子落座方才回答,“別人送的?!?/br> “誰?”黑衣女子追問。 有客人到訪,按規矩是要上茶的,但上不上茶由主人說了算,仆人會假裝路過門口,若是上茶,主人就會吩咐上茶,若不上茶,主人就不吭聲。 大嬸兒照例“路過”,南風喊住了她,“把我的藥端來?!?/br> 大嬸兒應了一聲,揣著滿心疑惑端藥去了。 “誰給你的百花針?”黑衣女子又問。 南風歪頭看了黑衣女子一眼,通過黑衣女子的神情不難發現,對方并不知道侏儒是他殺的,如果知道是他殺的,就不會追問誰給了他百花針。 聰明和機靈是兩回事,聰明是善長推敲,慮事縝密,偏陰偏厚。而機靈則是擅長應對,事到臨頭能夠隨機應變,偏陽偏淺。有些人很聰明但臨時應對不成,而有些人擅長臨時應對卻缺乏深謀遠慮。 電光火石之間,南風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 見南風上下打量自己,黑衣女子多有不滿,表情轉冷,“我在問你話?!?/br> “一位道門前輩?!蹦巷L說道。 黑衣女子皺頭大眉,“道門前輩?” 南風點了點頭,想讓對方退走只有一個辦法,也是他經常使用的辦法,扯虎皮做大旗。 黑衣女子皺眉不語,沒有急于再問。 南風知道對方在想什么,當初侏儒跟著李朝宗去東魏挑戰上清宗,死在道人手里合情合理。 大嬸兒端了湯藥來送,南風也不避諱黑衣女子,當著她的面將那碗補氣湯藥喝了。 “具體是誰?”黑衣女子看了一眼南風放在桌上的藥碗。 “我只能告訴你是一位前輩高人,道號我不能說,我是敬你們墨門名號才與你說這些的?!蹦巷L不卑不亢。 黑衣女子臉色變的很是難看,南風這番話說的夾槍帶棒,言下之意就是對她到來之后的態度很是不滿,她沒想到南風敢沖她如此無禮。 “沒什么事情我要回去打坐了?!蹦巷L站了起來。 “你說的那人究竟是哪個?”黑衣女子離座起身,面色不善。 南風早就知道對方不會這么輕易的退走,冷笑過后走到壁柜前,拿了練習畫符的文房下來,自懷中取出法印,蘸染之后加蓋于符紙,捏住印有道號的一角,示于黑衣女子,“我不能告訴你他是誰,但我能告訴你我是誰?!?/br> 短暫的展示之后,放下符紙,畫符其上,扔進火盆。 這是一道凈宅符,符咒燃燒,化為細小旋風一道,圍著火盆旋轉消失。 那黑衣女子瞠目結舌,驚駭萬分,她雖不是道門中人,卻知道道家授箓品階,南風法印分明是一品太玄的天官官階,玉石為印,焚化起效,這便說明南風所持法印是真的,只是南風先前遮住了道號,便不知道他是哪一宗的掌教弟子。 燒掉符咒之后,南風轉身向后院走去,“來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