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雞蛋在此時是好東西,但總不能生吃,眼下離上清宗很近,也不能隨便生火,回頭看了看菜地的破屋和拴在野地里的馬匹,南風繼續向西行去,有馬在那兒,即便蒼雪子尋來,也知道他就在附近。 行出四五里,前方出現了一處拱形土丘,站在土丘上可以看到菜地附近的情況。 夏天南風多,今日也是南風,南風便自土丘西面挖了個坑,將雞蛋埋了,再尋來柴草,焚燒其上。 他尋的都是干透的野草和枯枝,受風之后火勢很旺,并無煙塵。 埋在土里的東西很難被燒熟,半個時辰之后南風才將雞蛋挖了出來,吃了幾個,剩下的那些揣在了懷里。 本想回菜園,想了想又沒有回去,此時離正式授箓還有兩日,沒必要自那里蹲守,他與蒼雪子初次見面,并不了解此人,不能將自己的安全寄于一個自己并不了解的人,還是留在此處,若是出現變故也有機會逃走。 夏天天長,酉時天還不黑,南風百無聊賴,倚靠土丘,捻草磨時。 到得晚上,多有蚊蟲,無處去,只能忍了。 次日,無事。 第三日,亦無事。 由于上清宗位于遠處山坳,他所在位置便看不到上清宗的情況,不過明日就是補授之期,此時上清宗山門之前定然停滿了馬車。 晚上蚊子多,叮的難以入睡,南風照例拿著蒿草揮舞驅趕,二更時分,遠處出現了幾道紫色氣息,氣息共有五道,兩正三淡。 南風此時已經晉身高玄,可以看到十里之外的氣息,那幾道氣息此時離他所在區域當有十五里。 擔心被對方發現,南風便躥進了草叢,自草叢中抬頭上望,不多時,上空出現了幾道人影,定睛細看,這幾人穿的都是上清道袍,兩女三男,兩個紫氣修為的男女飛掠在前,剩下的兩男一女緊隨其后。 五人自上空疾掠而過,先后落于上清宗區域。 這幾個紫氣道人想必是外出回返的上清道人,也可能是事情辦的不甚順利,貌似都陰著臉。 紫氣道人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很少結伴同行,此番五人為伍,定是干甚大事去了。 由于眾人飛掠甚疾,他便不曾看清眾人樣貌,不過掠在前面的二人,那男子始終落后那女子幾尺,且那紫氣女子氣色略帶黑灰,表明此人乃異類成人,若是所猜不差,那女子當是上清現任掌教,東魏護國真人燕飛雪。 早先他就聽說虎皮天蟬一事燕飛雪也有參與,今日又是六月初五,想必虎皮天蟬的爭奪已塵埃落定,觀那五人陰郁神情,貌似那虎皮天蟬并未得手。 若是馬到成功,眾人哪怕不曾喜出望外,至少也是如釋重負,這一個個哭喪著臉,不消問,那虎皮天蟬定然讓人家給搶走了。 天地玄黃,陰陽乾坤,萬事皆有陰陽兩面,人心亦是,南風此時甚是舒朗,幸虧之前不曾謀劃參與,連燕飛雪等人都鎩羽而歸,他若伸手,怕是連性命都保不住。 不過轉念之后,南風心境又變了,與其花落別家,還不如讓燕飛雪搶來呢,旁的不說,至少也是自己人,確切的說是明日才能成為自己人,眼下還不是。 人都是這樣,吃誰的飯端誰的碗就對誰好,南風早就打定主意,若是真能在上清宗授箓,日后一定要善待上清眾人。 眼下他最喜歡的是上清宗。太清宗是師父的門派,雖為jian人竊據,卻終究有幾分香火情分,最不喜歡的就是玉清宗,完全不在一個調兒上。 片刻過后,南風又開始為自己擔心,燕飛雪眼下心情不好,會不會影響他的授箓? 不過細想下來,這種可能性也不是很大,此事有兩種可能,一是燕飛雪之前知情,若是事先知情,心情好壞都不影響授箓于他。二是此事乃前任掌教私下授意蒼雪子,外人并不知情,甚至燕飛雪本人也不知情,若是這種情況,蒼雪子也不會將此事主動告知燕飛雪。 前日蒼雪子是自暗格里取出那本名錄的,這就表明那本名錄已經不用了,此時用的是新的名錄。為他授箓的事宜寫在舊名錄最后,由此可見為他授箓一事發生在劍霜真人掌位末期,將此事交代下去,劍霜真人可能就駕鶴或是飛升了。 由于事情較為復雜,蚊蟲叮咬又影響思考,南風便暫停思慮,起身自附近踱了幾圈,隨后坐回原處重新想過。 由于事情發生在劍霜真人離位前夕,此事便可能關系到了下任掌教的歸屬,現任掌教燕飛雪乃劍霜真人的弟子,但此人可能并不是最初定下的掌教弟子,而是師娘主動讓位給她的。 也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劍霜真人無法讓師娘繼位,有心對師娘做出補償,便詢問師娘有何心愿,而師娘則說要授箓于他。 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測,猜測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不想也罷。 次日中午,南風回到了菜園,上午上清區域有道樂傳來,又有香煙升起,表明上清宗已經開壇授箓。 在太清宗的時候他曾經學過書寫符咒,動身之前已寫下幾張,這是幾張最簡單的祈福符咒,沒有具體用途,唯一的作用就是確定他的授箓品階,只要拿到法印,加蓋焚燒,他的一品太玄符箓就能徹底確定。 等待是忐忑的,甚至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此事太過重要,只要授箓完成,他就可以和胖子回佛光寺,挖出八重寶函,尋一處安全所在潛心修行,至于天賦不高,如何提升修為,那是后話,眼下不需多想,也無心去想。 南風是午時回到菜園的,一直等到傍晚時分蒼雪子也不曾到來。 著急自然難免,但仔細想來,蒼雪子可能主管授箓事宜,今日補授,他定然忙碌,眼下可能脫不開身。 等到入更,蒼雪子還沒來。 南風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有心推想各種可能,但雜念叢生,難得心靜。 到得四更天,遠處出現了一道身影,細看之下正是蒼雪子,蒼雪子步行前來,手里提著一個包袱。 眼見蒼雪子來到,南風急忙迎了上去,“有勞真人?!?/br> 蒼雪子點了點頭,將包袱遞給南風,“此地不宜久留,早些離去?!?/br> 聽蒼雪子語氣,南風就知道授箓已經完成,急忙接過包袱,連聲道謝。 蒼雪子也不答話,轉身急走。 南風本來還想就師娘一事向蒼雪子求證,但蒼雪子明顯不想多待,即便有心詢問,也不便開口,只能目送蒼雪子離開。 待蒼雪子走遠,南風急忙解開了包袱,最先入眼的是兩根紅色芴板,芴板下面是兩本經書,皆是高玄真經,辰風子二人授的是洞神箓,授箓之后按例應該授予高玄真經。 再下面是法印,法印有三個,兩木一玉,大小相仿,南風直接拿起那白玉法印,反觀,字跡太多,不得看清。 拿出事先備好的朱砂印泥,蘸上印泥,為事先寫好的符咒加蓋法印,拿出火捻吹燃焚燒。 待得焚燒完畢,又拿出一張,重新加蓋,仔細端詳,只見法印為:太極九天神霄雷霆院主事。 此為一品太玄所對應的天職官階,成了! 收拾包袱,走…… 第一百二十章 一觸即發 南風拉馬套車,連夜回返,到得賢清鎮,將那盛有辰風子二人授箓事物的包袱給了嚴風子,借口要往別處去,不回麒麟鎮,撇下嚴風子連夜回返。 雖然生出變故的可能性很小,但他還是不放心,正如蒼雪子所說,此地不宜久留,得回去拉上胖子,盡快離開,走的越遠越好。 來時走了三四天,回去只用了不到兩日,第三日中午時分回到麒麟鎮,將馬車停在客棧門前,剛跳下馬車就發現客棧里坐了一群江湖中人。 這群江湖中人當有數十人,整個前廳的座椅都被他們給占了,為免節外生枝,南風便沒有自前門進去,而是牽著馬想要繞到后門去。 剛邁步,客棧里就傳來了一聲呼喊,“他就是我的夫君!” 南風感覺耳熟,便轉頭看了一眼,一看之下瞬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逼婚的諸葛嬋娟,諸葛嬋娟坐在東北角落,與她同桌的還有一對老年夫婦和幾個老年男子。 諸葛嬋娟的這聲呼喊將眾人的注意力盡皆吸引到了他的身上,此時客棧里的數十位江湖中人都在皺眉看他,眼神多有不善。 南風急中生智,只當諸葛嬋娟喊的不是他,也不說話,環顧左右之后拉馬前行。 “你給我站住?!敝T葛嬋娟疾沖而出,揪著南風的脖領將他拖進了客棧。 “你做什么呀?”南風試圖反抗。 “跑啊,接著跑啊,”諸葛嬋娟反手給了他一巴掌,然后將他拽到了東北角落的那張桌子旁邊,沖其中一個老年男子說道,“他就是我的夫君,我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br> 那老年男子身形挺拔,臉大肩寬,身穿對襟漢服,年紀當在五十到七十歲之間,發須皆白,臉上卻并無皺紋,聽得諸葛嬋娟言語,表情有些尷尬,但尷尬一閃即逝,笑道,“阿娟,莫胡鬧,快放了人家?!?/br> “唉,子不教父之過,這徒不肖亦是師之過,徒兒胡鬧,讓李掌門和諸位英雄見笑了?!绷硗庖粋€老年男子無奈搖頭。 這說話之人南風認得,正是諸葛嬋娟的師父,北藥王,王仲。 南風并不認識那大臉老者,但王仲如此一說,他立刻想到一人,西魏武林龍頭老大,李朝宗。 “哪里,哪里,藥王言重了?!贝竽樌险哒f話之時瞟了諸葛嬋娟的師娘一眼,那老婦匆匆移走視線,表情甚是尷尬。 “那少年,你可認得這位姑娘?”大臉老者笑問南風。 南風歪頭看向諸葛嬋娟,那大臉老者先前看諸葛嬋娟的師娘乃是為了通過她的神色來確認諸葛嬋娟有沒有胡亂指認,而對方的神情已經讓他知道諸葛嬋娟不是胡亂拉過一人前來填坑,此番相問,無非是為了再度確認。而他歪頭看向諸葛嬋娟,乃是為了爭取少許思考時間。 見南風看她,諸葛嬋娟撇嘴瞪眼,“敢說不認識我,毒的你老娘都不認得你?!?/br> “這是咋回事兒啊,你們是什么人哪?”南風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南風話音剛落,就有捧臭腳的高聲呵斥,“不長眼的東西,見了紫光閣的李掌門和藥王夫婦還敢直身站立?” “哦,那我趴著?!蹦巷L真的趴到了地上。 那呵斥之人沒想到南風竟然真的趴下了,如此一來反倒沒法兒料理了。 “沒骨氣的東西,給我站起來?!敝T葛嬋娟上前踹了南風一腳,又揪著脖領子把他拽了起來。 “少年,你可認得這位姑娘?”李朝宗笑問。 南風看的真切,李朝宗雖然在笑,但鼻翼抖動,怒意很明顯,確切的說是警告之意很明顯,他若敢說認識,后果就會非常嚴重。 順利授箓令南風心情甚好,原本興沖沖的要回來跟胖子會合,順便顯擺顯擺,誰想到一回來就遇到這等事情。愣了一愣方才接話,“我若說我不認識她,她就要毒我?!?/br> “莫要胡亂拉人搪塞,快放手,讓他走了?!敝T葛嬋娟的師娘在旁邊發話。 “哈哈哈哈,真是女兒心性,”李朝宗擺了擺手,轉而端起酒杯,沖一干眾人說道,“有勞諸位千里奔波,李某好生愧疚,來,敬諸位一杯,聊表謝意?!?/br> 眾人轟然應是,端杯回應,隨后收回視線,與同桌之人說笑飲酒。 李朝宗此舉順利轉移了眾人的注意,也無人再看諸葛嬋娟和南風,諸葛嬋娟心中氣堵,便反手又給了南風一巴掌,“你這孬種,怕了不成?” “你抓我過來不過片刻工夫,已經打了我兩巴掌,踢了我一腳,我豈能不怕?”南風說道,這里是東魏地界,而李朝宗是西魏武林龍頭,他本不該來這里,看這架勢,他到這里也是沖著虎皮天蟬來的,而且不是他自己要用,而是幫助藥王王仲。 “阿娟,這少年不過十五六歲,見到這一干武林高手,豈能不餒,他本無辜,快放他去了吧,莫要嚇到他?!崩畛谛Φ?。 李朝宗這話是沖諸葛嬋娟說的,但說話之時看的是南風,眼神之中既有贊許又有恐嚇,無言之意是算你小子識相,你敢說認識她就是自尋死路。 諸葛嬋娟并不看那李朝宗,而是放軟了語氣,沖南風問道,“我若不打你,你便不怕?” 南風沒有立刻答話,平心而論諸葛嬋娟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確切的說不是他想討來做老婆的類型,但諸葛嬋娟豪放率直,干脆果斷,不扭捏不矯情,他最喜歡跟這種人做朋友。 若是換做別的事情,他直接就承認了,但此事不比尋常,得罪李朝宗固然不好,卻也不至于嚇的尿褲子,他沒想好承認還是不承認乃是因為一旦承認,諸葛嬋娟就成了他的老婆。 “一干英豪自這里吃酒,無端的擾了雅興,還不快滾?!币慌缘牧硗庖粋€老者沉聲說道,實則這些人都是老江湖,早就看出諸葛嬋娟不是胡亂抓人擋災,他們只是在裝糊涂。 “阿娟,放手吧,就當師娘求你?!崩蠇D搖了搖諸葛嬋娟的肩膀。 諸葛嬋娟聞聲閉眼,她自然聽出師娘是一語雙關,嘆氣過后松開了南風的衣領。 南風也不多待,邁步向前。 “你當真不認識我?”身后傳來了諸葛嬋娟的聲音。 若是諸葛嬋娟還是那副大嗓門,南風也不會接話,但諸葛嬋娟的語氣哀怨而絕望,令他心中驟起波瀾,陡然止步。 雖然店里的眾人看似都在吆三喝四的喝酒,實則他們都在密切關注事態發展,眼見南風停了下來,說話聲瞬時減少了七成,只剩下幾個沒話找話的人在故意說話,撐著場面。 “你別逼我娶你,我就說實話?!蹦巷L說道。 “想找死?”離南風較近的一個中年漢子陰聲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