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午后無人之時,他曾尋機去過天啟子的住處,門上的馬尾還在,天啟子沒有回來過。 五日之后,嘴唇消腫,南風開始聽經上課,天冷了,他懶得往外跑了。 未曾授箓的道人與授箓道人cao行早課不在一處,南風這幾天一直沒看到靈研子,也不知先前之事如何處置,那采花賊有沒有被抓到。 第六日晚間,南風正自房中參悟經文,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南風起身開門,發現靈研子站在門外…… 第五十三章 皇親國戚 靈研子手里拎著兩個小包,“我可以進來嗎?” “我如果說不能,你會不會打破我的頭?”南風笑問。 靈研子知道南風在揶揄她,橫了他一眼,側身進門。 南風伸頭出去環視左右,發現沒人向這里張望才關上了房門。他這么謹慎是有原因的,太清宗門規森嚴,其中一條就是男女不能進入對方寢室,當然,這條門規只限于道士,不包括倒馬桶的雜役。 靈研子比南風大幾歲,進門之后也不拘謹,將所拎布包放于木桌,轉而皺眉四顧,“怎么如此凌亂?” “來,快請坐,”南風隨手拖過一張圓凳,“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又不是外人?!?/br> 南風這話說的很有問題,靈研子微微皺眉,但她已然習慣了南風的口無遮攔,也不當真生氣,斜身落座,“先前多虧了你,這幾日一直不得空閑,今晚有空,便來看看你,再度與你道謝?!?/br> “小事一樁,你怎么還惦記上了,”南風坐到靈研子對面,“對了,那霪賊抓到沒有?” 靈研子搖了搖頭,“雖然走脫了賊人,卻知道了他的來歷,此人名為隋鴻昌,乃江北霪賊,生平多有惡舉,臭名昭著,但他祖籍西魏,不知為何會現身此處?!?/br> “興許是在江北犯了案,跑到南國躲難來了?!蹦巷L隨口說道。 “此人行蹤不定,很難尋找,可憐靈磯師姐,一時之間怕是難報大仇?!膘`研子輕嘆。 “知道是誰就好說,早晚跑不了他?!蹦巷L安慰。 靈研子點了點頭,轉而抬頭看向南風,“此前是我不好,不該鞭打于你,此時想來,當真羞愧非常,你不通武藝,我怎能沖你下那狠手?!?/br> 眼見靈研子說的鄭重真誠,南風有點不好意思,“當時在山路上,我也不該栽贓于你,令你難堪,這事兒咱倆就算扯平了,誰也別謝誰,誰也別怨誰?!?/br> 靈研子微笑點頭,“你今年多大了?” “馬上十四了,你呢?”南風趁機反問。 “長你三歲?!膘`研子答道。 “挺吉利?!蹦巷L笑道。 “嗯?”靈研子疑惑皺眉。 南風自知失言,急忙提壺為靈研子倒水,“來來來,喝水,喝水?!?/br> 靈研子沒有喝水,而是站起身幫南風收拾屋子,與此同時與南風隨意交談,問的是南風的出身來歷,南風避開幾處要點,別的也并未瞞她。 得知南風是個孤兒,靈研子心生憐憫,連道當初不該打他。 南風雖然記仇,卻也不是胡亂記仇,最主要的是他已經報復過靈研子了,此番靈研子接連道歉,反倒令他心生羞愧,當日做的太過分了,不該往女孩子的茶壺里倒尿。 靈研子是授箓坤道,對洞神真經了如指掌,有心指點南風,但南風心思不在那上面,說的顛三倒四,事發當日靈研子穿的是便服,此番穿的是道袍,這藍布道袍穿在男人身上越看越土氣,但穿在女人身上卻是越看越有味道。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膘`研子起身告辭。 南風雖然不舍,卻也不便挽留,起身拿過桌上的東西,“這東西你帶……”話到中途感覺份量不對,“這里面是什么?” “一些點心,還有一份謝禮?!膘`研子走向門口。 南風放下那個大點的布包,打開了那個小布包,里面的東西令他目瞪口呆,是金子,黃燦燦的三塊圓形金餅,每個都有掌心大小。 “你,你,”南風轉頭看向靈研子,見靈研子已經出了門,急忙抓起小包追到門口,“喂喂喂,這東西你帶回去?!?/br> “此乃謝禮?!膘`研子并不回頭。 此時院中有人走動,南風也不便追出去,只能帶著布包退回房中,自屋內探頭出去,目送靈研子離開。 靈研子走后,南風關上房門,將那小包放在桌上,逐一拿起金餅檢視掂量,此時計量的斤兩比秦漢時期要輕很多,一個拳頭大小的米面窩頭就有一斤重,這三個金餅每一個都有掌心大小,總重接近三百兩。 能拿出這么多黃金的人,身世背景一定非常顯赫。 心中存疑,南風就把曹猛喊了過來,詢問靈研子身世,但曹猛并不知情。 南風坐不住,自床下拿出一罐酒水,前去尋找靈喜子,靈喜子是知客道人,隸屬俗務殿,不住在下和殿。 但靈喜子也不知道靈研子的真正身份,只知道她乃皇室血親。 沒有打聽出靈研子的真正身份,南風有些失望,不過也不是非常失望,至少知道了靈研子是皇親國戚,怪不得這家伙隔三差五就下山逛街,原來是富貴人家的女子。 這一晚南風睡的很不踏實,既忐忑又興奮,原來之前看到的白花花是屬于金枝玉葉的,同為皇室血脈,靈研子可比那馬臉公主好看多了。 那馬臉公主是當今皇上最小的meimei,都快二十了還沒婆家,靈研子比她小好幾歲,很顯然不是跟皇上一輩兒的,應該是皇上兄弟姐妹的女兒。 南風此時不再想鄭嫻了,開始想靈研子了,這倒不是他朝三暮四,而是凡事都得講個憑什么,為什么,鄭嫻一直對他愛理不理,對他的示好也沒什么回應,臨走連個招呼都沒打,他忘了鄭嫻也很正常,不忘反倒不正常了。 南風到了動情的年紀了,雖然懵懂,卻已經開始懂了,感情這東西就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一部分來源于對方的言行舉止,還有一部分來源于自己的想象,有真實的一面,也有縹緲的一面。 南風可不管門當戶對那一套,喜歡就追,管她是誰,不過思慮過后,南風還是決定先不追了,他年紀還是不夠大,掌握不好尺度,貿然示好,弄不好又跟鄭嫻一樣給搞砸了,這事兒肯定得干,但不是現在。 去不去cao行早課全看南風心情,次日凌晨,南風又沒cao行早課,在眾人cao行早課的時候,去了靈研子的房間,把金餅退了兩個回去,他沒全退,自己還留了一個,他不看重錢不表示他不明白錢的重要,他快沒錢了,得留一個,可不能干那打腫臉充胖子的傻事兒。 退了金餅回來,南風又照例去天啟子房前轉了一圈兒,沒回來,天啟子還是沒回來。 早課過后,一干新入道人沿階下山,去山前的陰陽廣場習練武藝,南風跟著去了,帶隊的職事看到他中途混了進來,卻也懶得批評數落,不管什么事情都是習慣成自然,南風總是逃課,他們竟然習慣了。 興趣是最好的師父,推敲經文是個苦差事,費心又費腦,但南風很喜歡干這個,參悟的過程雖然苦悶艱難,但一旦悟有所得,就會有撥云見日的感覺,豁然開朗,異常爽利。 同樣的經文,不同的人來參悟,所得亦不相同,究其根源,與個人的天賦,閱歷,學識,年紀都有關系,南風年紀小,又無人點撥,參悟所得多為練氣法門和武學心得,至于經文中暗藏的玄妙法術,他始終難以剝離聚整。 新入道士們現在已經開始習練五行拳,招數套路都是一樣的,南風照葫蘆畫瓢,也跟著出拳踢腿,實際上他壓根兒不認為五行拳有什么用處,跟著練習只當活動腿腳,暖和身子了。 就在眾人習練武藝之時,南風發現天成子和另外兩個道人自山上下來,三人身后都背著長劍,手里拎著包袱,看樣子是要出遠門。 三人之中,南風認識兩個,一個是天成子,還有一個是當日天德子等人詢問他時在場的一個老道,另外一個中年道人他不認識。 南風有心過去與天成子說話,但周圍全是人,他不便過去,只能挪到人群邊緣,試圖引起天成子的注意,但天成子并沒有往這邊看,與另外二人穿過廣場,往南去了。 “看什么,想跟著去呀?!毙炻毷伦吡诉^來。 “師兄,師叔他們干什么去?”南風問道。 “往上清宗公干,”徐職事推了南風一把,“遠處有香客觀望,快站回去……” 第五十四章 武學之道 此時天成子三人已經走遠,南風回到場中,繼續踢腿出拳,cao練武藝。 南風雖在練武,卻心不在焉,他隱約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天啟子走了這么多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今天成子也離山遠走,他擔心天鳴子等人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開始暗中算計。 不多時,山上又下來三個道人,這次南風認識一個天德子,另外兩個不認識,天德子等人也帶了兵器和包袱,顯然也要出遠門。 眼見天德子也要離山,南風更懷疑這是對方有意為之,目的是將他這邊的紫氣高手調走,好趁機沖他下手。 心中憂慮,南風再度走向廣場邊緣,天德子看到了他,沖他微微頜首,和藹平靜,無有異常。 眼見天德子神情如常,南風心中稍安,熬到道人離場回山,便留在最后,跑去與靈喜子說話。 南風當日是天成子引見給靈喜子的,南風關心天成子也在情理之中,故此南風問及天成子去處,靈喜子也不曾起疑,將事情說與他知道,這兩撥人皆是出門公干,乃今天早課之后定下的人選,天成子等人去東魏上清宗,天德子等人去西魏玉清宗。 三清法會三宗輪流舉行,本屆三清法會由太清宗cao辦,太清宗是主人,負責籌劃法會,眾人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跟玉清宗和上清宗商議法會細節,征求對方意見,聽取對方建議。 除此之外,眾人還有另外一個任務,那就是趁機追查采花霪賊隋鴻昌的下落,本宗道人自山下被殺,此事關系到太清宗的威嚴和臉面,必須找到兇手嚴加懲處。 至于人選,也并非隨意調遣,而是各有司職,典藏殿一人,禮樂殿一人,這二人主要負責與他宗道友溝通法會事宜。剩下一人則為中威殿和下和殿主事,他們同行,主要側重追查兇手。 天罡子是下和殿主事,本該由他前往上清宗,但他家公子大婚在即,走不開,就把天成子給派了去。 公干為期半年,之所以這么早動身,乃是因為路上要耽擱很長時間,去到地頭兒還要與對方商議瑣事細節,之后還需折返回來,回來之后還要留出布置準備的時間。 聽完靈喜子的講說,南風暗暗松了口氣,是他太過緊張,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天德子和天成子不會不給他暗示。 早飯過后,繼續聽經上課,尋常經文講的多是修身立德,慈悲仁善這一套,講經之時,先生不時舉例闡述自己的高見,別人聽的津津有味,南風充耳不聞,他最煩這種冠冕堂皇的說教,天下沒有兩個人是完全一樣的,生活的環境,父母的影響,經歷的事情,所有這些都會對一個人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性,這些德cao慈悲的論述看似高深精妙,實則空洞無物,并不適用于每個人。 再者,這些普通經文對道人和居士提出了諸多要求,對德cao,品性,禮節,規制,乃至吃飯睡覺都有規定,太多的繁文縟節,太多的條條框框,這也是南風討厭它的原因,也不知這些充當先生的老法師都是怎么領悟經文的,太過拘謹,倘若眾人都按他們教的去做,一天到晚不用干別的,光想著怎么守規矩去了。 每一部經文講完,照例都會有一次考核,此番的題目為“在世為人,如何正身立德?”往白了說,就是該如何做人。 南風心中的答案是“道分陰陽,人亦如是,忠孝仁義為陽,為主。吃喝玩樂為陰,為輔。忠孝仁義不可缺,缺則為人無根。吃喝玩樂不能少,少則人生無趣?!?/br> 不過南風寫在紙卷上的卻是另外一套論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套,先人后己普度眾生那一套,寫的時候南風自己都感覺假,但是沒辦法,老師不是率性的天啟子也不是明睿的天元子,而是這個迂腐的老法師,他如果寫出真實想法,就等著拿丙吧。 在此期間南風每隔兩天就會去一趟天啟子的房舍,這次午后又溜了過去,定睛一看,門上的馬尾斷了。 馬尾斷了,說明有人進過屋子,但屋子此時掛著鎖頭,想過之后,南風將窗紙戳了個小洞,向房中窺望,房中的木床上放著一只打開的包袱,包袱里有幾件中衣和鞋子,一件青袍就搭在床頭。 此前他一直擔心天啟子的安危,現在終于放心了,房中的情形表明天啟子曾經回來換過衣服。 自靈研子登門答謝至今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這段時間靈研子沒有再來找他,南風也沒去找過靈研子,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找不到合適的借口。 此外,他也曾暗中打聽靈研子的出身來歷,但眾人皆不知曉,有些消息靈通知道她乃皇親,卻又不知其詳。 南風雖然有些想念,卻也不是那種難以自制的想念,日后有大把的時間,不著急,慢慢來。 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那么寒冷,但南風卻過的異常辛苦,北方雖然天寒地凍,但北方人到了冬天都會燒炕,燒爐,燒火盆。但南方壓根兒就沒這些東西,只是死撐硬挨,白天還好說,到得晚上,上床之后得好久才能睡暖被窩。 生活雖然平靜卻并不乏味,恰恰相反,南風一直過的很充實,他每日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參悟經文,此時他已經不限于參悟洞神真經,而是以洞神真經為起點,極力向上探尋,不時會有新的發現和收獲。 這是一種很難言表的感覺和過程,初次接觸九部真經的時候,他沒感覺這九部真經與和尚道士平常念的經文有什么不同。但在天元子的提醒之下,他刻意的去尋找和探析,便發現這九部真經里隱藏著武功和法術??伤F在對這九部真經又有了新的認識,其實這九部真經里隱藏的并不是武功和法術,而是陰陽玄理,他想得到武功和法術,便自九部真經里看到了武功和法術,如果他有心自九部真經里學習廚藝,估計也能成為一個很好的廚子。 陰陽是道家精髓,也是九部真經的精髓,經文中并沒有記載具體的武功招式,但南風已經初窺門徑,略諳陰陽,正所謂恩威并施,恩便是說服感化,為陽。威便是攻擊懲戒,為陰。 武功也好,法術也罷,都是攻擊他人的手段,一旦決定動手,便以盡可能重的傷害對方為目的,能打死就別打殘,能打殘就別打傷,能打傷就別打痛,武功的本質就是暴力,決定動用暴力就不能手下留情,不然就是混沌不清,矯情糾結。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遵循一個原則,一旦動手就往死里打,這是南風為自己定下的原則。 有了原則,還需要具體的方法,實則武功招數與那老法師講說經文里的條條框框一樣,皆為多余之物,沒必要去遵循它,武功的作用是攻擊別人,既然是攻擊,那便全力攻擊,不用顧念招式是否到位,甚至不需進行防守。 放棄招式,放棄防守,可將速度提到最快,但弊端是自身也需要承擔更大的風險,天元子曾經說過,任何事情都有利弊,得了好處也需承擔后果,權衡過后,南風感覺這種進攻方法總體來說還是利大于弊,既然利大于弊,就可以去做。 有了原則,有了不守章法的方法,最后需要的就是靈氣了,靈氣可以加強進攻威力,也可以提升攻擊速度,換言之,靈氣不足,進攻就沒有威力,速度也會很慢。 轉了一圈兒,最后又回到了原點,還得老老實實的打坐練氣,練氣吐納是個慢功夫,急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