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羅嘉抬起,眼眶都紅了一圈,聲嘶力竭道:“臣愿為皇上效犬馬之勞,可絕不是能擔此…” “夠了!”余楓喬厲聲喝止,呼吸在瞬間急促起來,轉過身來狠厲的眼神中帶著不甘和怒火,“你覺得朕愿意???你覺得朕不想看到收復四海不想看到蠻夷歸附不想看見我江山繁盛???” 羅嘉在對上余楓喬眼睛的一瞬間怔住 ,手還保持著行禮的狀態,可被眼前的人盯著卻根本挪不了半分。 “朕是不能!朕!不能!”余楓喬的聲音越來越響,到最后戛然而止。 這兒羅嘉本該有一句臺詞,可他并沒有接上。 余楓喬的感情來的突然而又異常激烈,就連站在他后頭同在戲里的羅嘉都被他這突然的一嗓子給震驚了。 但沒有人覺得突兀。 楊青柳看得緊張,握著拳指甲都陷進了手心兒的rou里。 一個非科班出身的演員,說著非母語的大段臺詞,不說語音語調,他就是連所有的感情處理卻根本找不出一點瑕疵。 余楓喬的胸膛起伏著,眼睛充血,脖頸上青筋畢現。 片刻后,他才轉回過身去,雙手搭住面前的桌子向前傾身,語氣中死氣沉沉:“朕沒有時間了?!?/br> “你說朕大業未成,是。朕身后有太子年幼,是??蓯矍浒?,朕沒有時間了?!彼蝗恍ζ饋?,搖搖頭,睜開的眼睛里一片死寂,“人死燈滅,就什么都沒了?!?/br> 一滴眼淚啪嗒滴在了桌上。 余楓喬仰頭,脆弱的脖頸完全暴露在空氣中,清瘦的臉頰上,有兩行難以抑止的淚。 全場寂靜。 導演的眼神牢牢地黏在余楓喬的臉上,那狂熱的神情仿佛看見了自己的繆斯。 而楊青柳的眼睛已經紅了,偷偷背過身去,用手指點著自己的下眼瞼拭淚。 沒人記得余楓喬身后還有一個羅嘉。 就連葉遠溪都已經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而是將全部的目光都投向了余楓喬。 剛才那就是一場余楓喬的獨秀,不管是對臺詞的處理還是肢體的動作,沒有一絲贅余,沒有一點不妥當,就算原模原樣搬去舞臺上變成話劇都完全不會違和。 而至于剩下的一個人,似乎只是起了一個提詞器的作用而已。 葉遠溪之前就猜測,余楓喬會不會在搭戲的時候偷偷碾羅嘉一次,當場讓他下不來臺。 可沒想到他的余老師根本不屑。 起初一上場,余楓喬就沒把羅嘉當成個對手。 而靠在椅背上沉思的導演也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 他剛才想把余楓喬撤下來,就是怕余楓喬可對羅嘉有什么意見,對戲的時候難免影響對方。 畢竟演對手戲時如果和對方不合拍,老演員想要壓住對方的氣勢讓對方接不住戲而難堪的場景比比皆是。 但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演技在小生里還算不錯的羅嘉會完全被壓到沒有一點施展的余地。 余楓喬的感情飽滿,但卻有輕有重。 從開始的安靜到驟然的爆發再到最后的絕望,銜接流暢近乎于完美。這種情況造成了沒有人舍得把目光移開從他的身上移開,生怕錯過些什么東西。 而每每到身后羅嘉說詞的時候,連他都克制不住自己,盯著余楓喬不放。 有時候還巴不得想讓羅嘉趕緊閉嘴,嫌他聒噪而打擾了余楓喬營造的場景氛圍。 直到余楓喬很快出了戲,對著他們笑著半鞠了個躬,所有人才想起來。 他們這是在試羅嘉的戲。 第19章 羅嘉自知自己這場試戲算是砸了,但心里對這個角色的把握卻還是有的,轉頭像是委屈似得和導演開玩笑:“鄭導這回可真是難為我了啊,上來就請余老師?!?/br> 導演笑了笑,瞇著眼睛表情微妙。 “以后希望還能和余老師多多討教討教啊?!绷_嘉轉頭看向余楓喬,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看著十分乖順。 什么叫以后啊。 原本一直盯著余楓喬的葉遠溪聽到他這句話,突然反應過來。 你和余老師哪來的以后啊,莫名其妙。 臉還真是夠大的。 放下手上準備的劇本,葉遠溪朝傅琳看過去。 內蒙古一周玩兒下來,除了同房住的余楓喬,和葉遠溪關系最好的絕對非傅琳莫屬。 那邊立馬get到了這頭的信號,和葉遠溪擠眉弄眼了一會兒之后,咳嗽了聲,揉揉太陽xue很疲憊的樣子:“鄭導啊,還有一個咱們趕緊看了,之后休息一下吧。這一上午的,我腦子都快糊涂了?!?/br> “行,羅嘉你不是還有事么,先去吧?!睂а輷]揮手,“葉遠溪?!?/br> “誒?!比~遠溪起身走到中間,繞過羅嘉的時候眼神明顯涼了幾分。 正出門的羅嘉卻并沒有感覺到葉遠溪的敵意,此刻他的眼神連眼神都懶得分給葉遠溪一個,和導演招呼過后只是對著余楓喬笑:“那余老師我先走了,下次見?!?/br> 能和歸國的余楓喬合作一次,幾乎是國內演員近階段的一個共同努力的目標。 羅嘉覺得自己能得到這個開門紅。他絲毫不覺得角落里的那個年輕小男孩兒對他有什么威脅。這部劇的投資擺在那,即使是為了流量,劇組都沒有不把他納去的道理。 請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對誰都沒好處。走出門的羅嘉想得很清楚,只盼望著能再劇組里能稍微和余楓喬混個臉熟。 而此刻,一墻之隔的會議室里的氣氛仍舊緊張著。 “你們就接著這段繼續吧?!睂а菘粗鄺鲉?,想了想又叮囑,“楓喬你不用收,這個狀態挺好?!?/br> 余楓喬點頭表示可以,轉過身來,對著葉遠溪征詢地挑眉。 “我可以了!”葉遠溪下意識地站的筆直,抬頭看著余楓喬的眼睛,深吸了口氣。 導演揮了揮手,示意開始。 “江山富饒,美人多嬌,卿,不要?”余楓喬扶著旁邊的桌子,往前走來兩步,動作之間頗有些踉蹌。 “臣不要?!比~遠溪定定地看著余楓喬,可疑把聲線壓低后,說出來的話間自然帶著些愁緒。 余楓喬在這個當口不可能給葉遠溪什么優待,就算他想照顧他,在場所有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眾目睽睽下給人防水,余楓喬和葉遠溪還沒熟到這個程度。 葉遠溪自己也不需要。 此刻余楓喬的臺詞一出來,誰都感覺得到余楓喬保持住了上一場的狀態,所有人也都安靜地期待著他接下來的表演。 葉遠溪清楚以自己現在的功力,根本沒可能去接下余楓喬的戲,但他也沒打算和余楓喬正面肛。 也就羅嘉那個缺心眼兒,還想用音量來和余楓喬一較高下。 想要在余楓喬的氣勢中獲得一席之地,讓觀眾能在他之余注意到身邊還有一個人,那就只能融進他的表演里。 他只能像傅琳所說的,把自己當成宋紀懷。 而一個臣子的氣勢在帝王前稍顯弱勢,似乎也合乎情理。 “可你知道多少人覬覦朕的江山么?!庇鄺鲉痰拿腿幌蚯皽惤?,鼻尖堪堪就要擦上葉遠溪。 葉遠溪分毫未退,平視著余楓喬,語氣平靜,輕嘆了口氣:“臣知道?!?/br> “可你說朕該怎么辦呢?!庇鄺鲉萄劬σ徽2徽?,滿眼血絲,整個人的情緒像是崩到極點卻被狠狠壓抑住,咬著牙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泣血,“滿朝堂的人跪朕,口口聲聲說愛戴朕??墒悄兀??可是他們背著朕結黨營私,背著朕私通外敵!知道朕只信得過你可還將你!” “皇上!”葉遠溪揚聲打斷了他,片刻后才出聲,語氣間是君臣間的禮數敬畏,可卻又有些淺淺的無奈:“皇上何苦在這時想這些,養好身體才是要緊?!?/br> 那邊的余楓喬像是有些怔愣,片刻后自嘲地笑了兩聲:“你要朕怎么不想?!?/br> “江山富饒,是皇上之功。美人多嬌,是皇上之福?!比~遠溪看向余楓喬,柔和的眼神里有幾分對年輕人的縱容和親昵,像是仍舊看著小時候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您還年輕,該往前看?!?/br> 要葉遠溪演這段其實真的很容易,每一句話都完全符合他想對余楓喬說的。 潘民確實給他選了一部最適合他的演藝生涯開端的戲。 “皇上,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了。故人已逝,皇上即使再惦念,很多事情該放下了?!?/br> “朕忘不了,朕不能忘!他們是如何迫害徐卿,是如何迫害你,你要朕怎么能不記住,怎么能不寒心!和他們,談何信任!”余楓喬到最后已然是嘶吼,眼眶中的淚水再也不堪其重,緩緩落下。 “臣惶恐?!比~遠溪在余楓喬的歇斯底里前仍舊十分平靜,但眼睛里的惋惜和心疼卻怎樣都掩飾不住,“臣和皇上少年情誼已是往事,不值得您這樣掛心?!?/br> 余楓喬愣在原地,瞪著眼睛像是不相信這是眼前人說的話。 “朝堂瞬息萬變,人心難測?!比~遠溪深深看著余楓喬的眼睛,“還請皇上,切莫意氣用事。這江山,臣陪皇上受著?!?/br> “卿會一直在朕身側么?!?/br> “會?!比~遠溪笑著,一雙桃花眼仿若清泉,澄澈溫柔卻掩不住哀傷,“終其一生,為陛下效犬馬之勞?!?/br> “即使朕死了?” “鎮壓外戚,扶持太子,還天下安穩?!?/br> 余楓喬嘴角像是抬了抬,但很快又落下,看著眼前的人仿佛不知該做何表情。 最后,他笑了起來,緩緩將額頭靠在了葉遠溪的肩上,閉上了眼睛。 兩個人以一種奇妙而帶著點曖昧的姿勢結束了這段試戲。 等葉遠溪反應回來的時候,他自己的臉頰上已經糊滿了眼淚。 余老師不得了,是真的不得了。 剛才余楓喬靠在他肩膀上飆淚的時候,他差點沒管住自己的手,想一把抱著他哄。 這孩子怎么演個戲都這么招人心疼。 而余楓喬從自己身上起來的時候,情緒卻在瞬間就抽沒了。 他看著旁邊吸鼻子的葉遠溪,笑的像個惡作劇成功了的小孩兒。 “你別看我!”葉遠溪扭頭拼命糊著自己臉上的眼淚,嗆余楓喬的時候感覺自己還覺得挺丟臉,“別看!” “不看不看不看?!庇鄺鲉探舆^工作人員遞過來的紙巾,塞進葉遠溪手里,“趕緊擦擦?!?/br> 也幸虧葉遠溪沒化妝,拿著餐巾紙在自己臉上和抹布似的瞎抹了兩個來回,放下的時候除了鼻子紅了點外,也沒什么異樣。 “嗯,挺好?!睂а萃兄?,拿著葉遠溪的表格來回看,“之前沒演過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