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洺笑了一下，明亮的眼睛望著他：“這里是我家，你和我在一起，對了……這個世界和你的世界也不太一樣，你可以當做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來看待，一定要說的，就像穿越吧，但是——我還是我，你還是你?！?/br>
    沈燁眼底一片震驚之色，看著葉洺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是怎么回事？盡管葉洺說的很簡單清楚，但反而更加令他一頭霧水，如果一切真的是像葉洺所說，那為什么葉洺也會在這個世界，而且似乎對于自己的出現感到理所當然？

    無數疑問充斥沈燁的大腦，以至于不知道該從而問起，這時葉洺卻先一步起來了。

    他直接在沈燁面前穿上襯衣，將額前的碎發捋了一下，眉梢一挑：“起來吃飯吧，都快中午了，我要餓死了?！?/br>
    沈燁眼看葉洺就要出門，哪怕是夢，也不愿意眼前的人就這樣消失，本能的就下床要跟過去，可是剛一起來，就覺得額頭一陣劇痛，似乎要炸裂一般，無數信息涌入他的腦?！?/br>
    葉洺是真的有些餓了，打算先起來刷牙，沒想到沈燁會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連忙回轉身扶住了沈燁，關心的道：“你怎么了？”

    沈燁手指插入自己的頭發，雙目緊閉，指尖用力到泛白，無數記憶幾乎要撐爆他的大腦，那可怕的痛苦令他渾身戰栗，冷汗直流，但是與此同時……帶給他的是無數從未接觸過的信息，以及別的記憶。

    他想有些問題，著實沒有再問的必要了，因為就在剛才，他都已經知道了。

    科森的柔情，陸修文的推斷，楊乾的慶幸，宗浚的執念……所有人的記憶都涌入他的腦海，有一瞬間，他差點忘了自己是誰，但是到底還是沒有忘。

    他是沈燁，不是其他任何一個人。

    但是他們有唯一的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葉洺的一個游戲，都不是真實存在的。

    葉洺應該第一時間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而且習慣了，所以他表現的一點都不驚訝、不慌張，甚至還和他解釋了一下現狀。

    不過葉洺對待他和對待別人還是有一點不一樣的……葉洺已經不屑于隱瞞了。

    一開始，葉洺還會嘗試偽裝，盡量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從剛才自己喊出韓緒的名字，葉洺坦然承認的時候開始，沈燁就知道，葉洺已經懶得再玩那個角色扮演的游戲了。

    你不是韓緒，韓緒是你。

    葉洺盯著沈燁看了一會兒，看他痛的發白的臉慢慢平靜下來，心中漸漸有了思量，畢竟這場景，真是由不得他不多想啊……

    葉洺深深看著他，語調放緩，若有所指，“你還好嗎？”

    沈燁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雙目中已看不出什么情緒來，聲音平靜，“沒事，我很好?！?/br>
    葉洺著實有些意外，若有所思的看著沈燁，最后頓了頓道：“那就好?！?/br>
    沈燁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說：“你先忙，我一會兒就出去?！?/br>
    葉洺見沈燁確實沒事的樣子，就放開他出去了。

    沈燁看著葉洺離開的背影，眼底才浮現深深痛苦自嘲之色，他知道，如果自己剛才直接質問葉洺，葉洺不會再騙他的，他會把一切真相都告訴他……可是他沒有問。

    因為他知道一旦問出那個問題，就連眼前的假象都不能再擁有了，他像一個懦夫一樣，自欺欺人裝作不知道真相。

    他甚至不敢問一句，你真的愛過我嗎？

    ………………

    葉洺一看時間不早了，現在吃早飯也不太合適，干脆約了沈燁出去吃午飯。

    沈燁再出來的時候，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樣，好像已經完全習慣了這個世界，可以說是所有人里接受的最自然的一個了，這要得益于他來的最晚，有了那么多前人鋪路，想不習慣都不行。

    按理說，一個人穿越了，還遇到了自己死去的愛人，應該表現的震驚才比較符合常理，但偏偏沈燁這樣不符合常理的表現，葉洺也接受的良好，好像理所當然一樣。

    不正常的兩個人竟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

    葉洺帶著沈燁去了他平時最喜歡的餐廳，點了自己喜歡的菜，順便還點了幾個沈燁喜歡的菜，這頓飯吃的就舒心多了。這時候不由得想起那次他為了隱瞞身份，帶著李澤琛去吃沾了芥末的生魚片，心里著實有點愧疚，然后又想起自己陪楊乾吃飯的時候，心疼他沒好好吃過飯，給他點幾個愛吃的菜還要像做賊一樣，忍不住嘆了口氣，看向沈燁的眼神就有點憐愛。

    乖弟弟你真是運氣很好，逮著我良心發現的時候來了。

    人和人的命啊，就是不同。

    沈燁顯然也知道自己的待遇與眾不同，他坐在自己心愛的人對面，像是很多年前一樣吃飯，面前的菜式很精致，也都是他們喜歡的，但是竟不由得產生一種斷頭飯的感覺……

    一般來說，犯人被處決之前，都可以吃上一頓好的，一想想葉洺現今的坦誠，類比一下居然沒什么不對？

    一想到這里，沈燁有點食難下咽了。

    但這是葉洺給他點的，人家也是難得如此良心，自己若是不吃就顯得矯情，斷頭飯也罷，總比連這都沒有的好，說起來，這是不是說明，葉洺其實還是有點在乎他的？

    于是沈燁慢慢又有胃口了，最后還忍不住笑了笑。

    葉洺看沈燁一會兒面色深沉，一會兒眼神痛苦，最后竟然笑了出來，心道這孩子該不會是接受的記憶太多，被刺激的瘋了吧，那樣就不好了……瘋子殺人是不負刑事責任的。

    葉洺有點小忐忑，問：“你在想什么，這么開心？”

    沈燁看著葉洺不安的樣子，有心想嚇唬他一下，可是又怕玩脫了，最后還是如實道：“我覺得我們還能像現在這樣，一起坐在吃飯，很高興……”

    沈燁頓了頓，聲音低啞下來：“我以前，不敢這樣想?！?/br>
    葉洺表情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你現在知道了，我們還可以這樣?！?/br>
    沈燁笑著點頭：“是啊，能這樣，就可以了?！?/br>
    兩人誰都說的沒那么明白，但又誰都明白對方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裝傻這種事，只有一個人做的時候，無疑是不要臉且不公平的，但是雙方都心知肚明的裝傻，就是一件非常和諧友愛的事兒。

    就好像葉洺和沈燁現在這樣。

    沒有一個人，愿意戳破那層窗戶紙，成年人的世界，說來虛偽，但其實未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呢？

    兩人真的像久別重逢的情侶一樣，每天膩在一起，一起出去買菜做飯，一起逛街看電影，一起做所有情人之間會做的事，都很有默契的不愿意浪費任何時間。

    有時候沈燁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就好像葉洺真的是愛他的，他們真的是彼此獨一無二的愛人一樣，他們重逢在另一個世界，重獲新生。

    其實人活得糊涂一點，不是什么壞事。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真糊涂，還可以裝糊涂。

    與其將自己僅剩的時間浪費在不甘之上，不如就這樣好了，畢竟一個虛幻的、將死的人，不自量力的去苛求奢望一些得不到的東西，不過是自尋不快罷了。

    兩天時間轉瞬即逝。

    這天沈燁和葉洺一起去超市買菜，回來的路上還被人認了出來，葉洺自從參加了那個節目，又曝光了身份之后，一夜之間大紅大紫，風頭超過了娛樂圈任何一個明星，粉絲暴漲，哪怕出門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還是難逃群眾的犀利目光。

    葉洺被圍著拍了好些照片，這才和沈燁一起逃回了家，兩人氣喘吁吁的，最后相視一笑，葉洺嘆了口氣，說：“還好菜還在，差點就白忙活了?！?/br>
    沈燁幫他把菜拎到廚房，笑道：“誰讓大明星現在這么紅的，名氣大，承擔的責任自然也就多了?！?/br>
    葉洺聳聳肩，一扯嘴角，意興闌珊的說：“又不是我想身份曝光的，我可是打算靠自己的實力紅的好嗎？”滿級裝備打小怪有什么成就感？別人只會說你裝備好，人民幣玩家。

    沈燁眼神無奈寵溺，“對對?！?/br>
    葉洺說完這些已經緩過了氣，興沖沖的進了廚房，他原本也沒真的不快，只是隨意抱怨兩句而已，他決定今晚燉個湯，再弄幾個菜，也讓沈燁嘗嘗自己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沈燁幾次試圖幫忙，都被葉洺擋了回去，最后只能無奈的站在門后看葉洺忙碌，有些貪戀的看著那個背影。

    葉洺忙的熱火朝天，他系著圍裙，這邊把菜準備的差不多了，那邊湯也燉好了，他拿勺子舀了一點，吹了吹放到嘴邊，唔……好像有點淡，還是加點鹽比較好。

    但是還沒等他轉身，忽然感到沈燁從后面抱住了他，那高大的身軀從后面籠罩下來，溫熱的氣息落在他的頸側。

    葉洺的動作一下子就頓住了，拿著勺子的手也停在半空，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就在他被某種不安焦慮控制，想要轉身的時候，聽到沈燁在他耳邊輕聲道：“別回頭?！?/br>
    沈燁緊緊抱著葉洺，凝視著他白皙光潔的耳垂，視線落入他修長的脖頸，眼中漸漸浮現不舍之色。

    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浪費，想要再多看這個人一眼。

    他下定決心不去問葉洺那個不該問的問題，想讓自己帶著一絲幻想奢望離開這個世界，可是他沒有想到，這樣簡單的一件事這樣難。

    葉洺的表現，葉洺的陪伴，讓他心中生出了貪婪妄想，又或者，人生來都有不自量力的一面。

    每時每秒，有些話都在胸腔中呼之欲出。

    沈燁的手臂緩緩收緊，他的唇輕輕印在葉洺的頭頂，閉上眼睛又睜開，說：“如果我可以一直留下來，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第166章 現實世界

    如果我可以一直留下來，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這個疑問不止一次在沈燁的心底浮現，一次比一次更強烈，他最后沒有控制住自己，到底還是問出了這句話，可是他問了，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嗎？

    不是的。

    因為他心中明白，現在的這一切大約只是葉洺的憐憫、施舍。

    葉洺非常清楚明白自己不會久留，少則一兩天，多則四五天，自己就要消失了，下一個控制這個軀殼的是誰他不知道，但定然不是他了，自己的出現，終究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什么都不能改變。

    所以葉洺對他這樣溫柔，滿足他所有的奢望和幻想，因為心底還是有著善良的一面，不會殘忍的去傷害一個本就被判了死刑的人，也沒有那個必要。

    他想用自己最后的溫柔，來給他一個美好的回憶。

    其實并沒有看起來那么無情。

    沈燁抱著葉洺的手不由得收緊，漆黑眼眸中是愛與掙扎，痛苦與解脫，疑惑與不甘……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會消失了，所以不想去想注定不可能得到的東西，他如今唯一想知道的，僅僅是一種假設罷了。

    假設自己不止是一個游戲，假設他是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假設他們和所有千千萬萬的普通情人一樣，假設自己不必離開可以永遠陪伴……葉洺是否有真的愛上他的可能。

    真的把他當做一個真實的人，真的去愛他，和他在一起。

    沈燁想要知道的，也只是這一點罷了。

    葉洺沉默了許久，哪怕沈燁只是問了這樣一句話，但是他卻清楚明白他的意思，明白他真正想要知道的問題……正因為明白，他不能給出一個輕率的決定。

    答應的太快了，沈燁只會以為自己是在安慰他敷衍他，不答應，又未免太無情冷酷，不近人情。

    葉洺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之色，他深呼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很快又想清楚了，其實他不必這么猶豫的吧……沈燁想要的不是安慰亦或者敷衍，他只是想要答案而已，哪怕會失望也沒關系。

    而自己給他答案就可以了。

    他也曾經決定過，不再騙他的。

    葉洺說：“只要你還在，我就不會離開?！?/br>
    不論這個身體里的人是誰，不論以后會發生什么，我都不會再離開，這一次，我也想嘗試堅持我的選擇，想看看這樣會得到一個什么樣的結果。

    沈燁聽到了這個答案，許久，他輕輕嘆了一聲，“我知道了……謝謝?！?/br>
    有了這個答案，就算這一秒就這樣死去，也沒有什么關系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廚房里無比安靜，只有鍋里的湯沸騰的聲音，氤氳霧氣彌漫起來，鼻端是誘人的香氣，可是兩個人都沒有動，就這樣一個人從后面擁抱住另一個人，如此的靜謐幸福，像是被定格的畫卷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洺抽了一下鼻子，他忽然揮舞了一下手臂，翹起嘴角：“我餓了，我們還是吃飯吧?！?/br>
    這一句話打破了這里的寧靜，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彼此的幻覺一般，那對話也不曾出現過一般，兩人再次恢復了之前隨意的相處狀態，如同老夫老妻一樣。

    廚房再次熱鬧起來。

    沈燁幫葉洺炒菜，葉洺在試湯的味道，他自己試了還不確定，又舀了一勺吹了吹，親昵的送到了沈燁的嘴邊，問：“怎么樣？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