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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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禎娘周世澤這樣的大人都是蓄長發,倒是贏不著剃頭。不過周世澤還有刮胡子這個武將一般講究干凈利落,為了顯得整潔軍中這些年是不準蓄須的。武官們無礙,不過大多數人為顯得不與一般兵士不同也會刮胡子。 禎娘沒見過張四,這時候看他大約三四十歲上下,干凈利落的樣子,也不是那等輕浮相,心里點了點頭。爾后回頭道:“既然是你常去的買賣,今日趕上了,借我們家大姑娘的光,你要不要剃胡子凈面采耳?” 周世澤看看懷里的女兒,和女兒一起做什么都樂意,便胡亂點頭于是立刻有婆子打來熱水替洪鑰洗頭,由周世澤抱著,禎娘拿了一張帕子在旁接著落發。連同之前剃的胎發等,禎娘都收起來了,或者做成毛筆,或者打結,或者做平安符,都是用得著的。 洪鑰比一般孩子乖巧,乖乖趴在爹爹懷里也不亂動,沒個哭鬧,一會兒便剃好了。剃頭的張四一面洗剃刀,一面道:“不是我同老爺奶奶說奉承話,實不相瞞,我自十二三開始跟著師傅學著剃頭,小公子小小姐的頭不知剃了多少,似小姐這樣安穩的再沒見過,這樣氣度,將來是個貴人哩!” 好話誰不愛,何況最近周世澤討好不要太容易,凡是說女兒好的,一概照單全收。由禎娘接過洪鑰以后,他就在椅子上坐了讓張四給剃胡子。等到凈面采耳,還給按摩一通等到最后直接拿了荷包里整塊銀子給他,還讓小廝給他打了一瓶子酒、包了兩大包點心一齊帶走,這就是中間毫不吝惜地夸獎洪鑰的‘報償’了。 雖然曉得這是人家在討好,小夫妻兩個卻都樂此不疲。等到送了張四走,花園里重新歸到整潔。忽然有個小廝來道:“奶奶,您讓候著的幾位掌柜的都到了,請問往哪里引?” 禎娘只得把女兒放到了周世澤懷里,道:“今日下午你看著她罷,不許給她旁的吃的,到了時候就要送到奶娘那里去一次你先去,把掌柜的們都請到前院我的書房那里!” 一般前院都是男子的地界,正如后院是女人家的地盤一般。原來周家也是這樣,不過從前兩個月變了。不知是不是家里多了一個女兒,禎娘考慮的多些,掌柜伙計常能在后院進出,即使次數少得可憐,也不好罷。因此和周世澤說了一聲,在前院收拾了兩間大屋子出來單做了她的書房,有事情見禎娘也便宜。 等到禎娘到了書房的時候,幾位掌柜果然已經在她書房那里等著了。彼此說了幾句吉祥話,禎娘謝了掌柜的們一年辛勞。然后才分了座次坐下,再有丫鬟上茶水點心等,大家閑話了幾句。 其中一個新升上來的莫總管,總管從南到北從北到南的貨物發運。莫總管常常是在兩邊水路上跑,今歲禎娘生了洪鑰的時候他正好在黃河上漂,前些日子封凍了才到家。拿出一柳五色線,上穿著十數文長命錢道:“原來東家喜得千金,內子雖然來了賀儀,這個卻是另一個心意,原來在南邊有名的大寺佛前供過,說是靈驗。如今拿來做大小姐的慶賀,算我的一點心意?!?/br> 禎娘讓人把這個仔細收了,才道:“倒是謝你一回,跑了南邊還記得這樣事!不過今日這等閑話就到這里打止了,不然多少辰光都不夠用的。你們看天色,這日頭短的,還是早些做事罷?!?/br> 大家笑著應答了一聲‘是’,要說禎娘這一班人每年年末年會都是格外和諧喜樂的。其中有個緣故,因禎娘手下生意,要么是正在賺大錢的,要么是形勢大好,覺得一定能賺大錢的。每個人手上的生意是這樣,只要不是自己無能,把好做的生意給做毀了,與東家報告誰不歡喜炫耀? 這一年自然也沒得差別,年初時候禎娘手下的毛紡織作坊首次超過了毛皮作坊的進益這絕對是個了不得的開端!因為油光水滑的毛皮是貴物,就是毛紡織品也貴,那也是和一般紡織品相比。這樣來看,一開始毛皮作坊和毛紡織作坊一般大的時候,前者進益比后者多那是天然的。 但是天然的體量決定了毛紡織作坊總有一日是要超出毛皮作坊的,這靠的是毛紡織作坊不斷擴產在禎娘能夠調動的產能極限之下,毛紡織作坊幾乎是可以無限擴產,只要原料跟得上。而毛皮則不行,說到底它成本決定了它不能真到人人都置辦的起。就算外人來看,禎娘幾乎是已經把皮毛商人的飯碗砸穿了,價格其實也只能是殷實以上人家才能夠承受。 從北方來的毛紡織品在南北都受到了巨大的歡迎,其中的精貴貨,譬如氈子、掛毯等近乎工藝品的,不消說,其實一直都是有消費的。最重要的是中等貨物,這些毛紡織品最好用來做衣物,有以前貴族才能使用的毛紡織品的柔軟舒適,然而價格卻差得遠了。 用這樣的紡織品做冬日衣裳再合適也沒有了北方不必說,南邊也一樣。說過這些年冬日越來越冷罷,這也是毛皮大行其道的原因之一。那么毛皮能做到,平價的多,同時也用處大的多的毛紡織品為什么不能夠? 再加上今年禎娘讓做的毛線,這種東西比紡織成布匹不知道簡單到哪里去。原來這邊有些牧民也會采用編織的手法做成衣服,禎娘讓幾個老練的織娘繡娘看了,改進一番,得到了用竹針幫助編織的手藝。分類上這是女紅,而且開始那些織娘繡娘也玩出了好些花樣。 禎娘相當有心,當即以女紅為切入,自己在太原這邊宣傳,又讓顧周氏幫忙在金陵那邊宣傳。又有一些紅姐兒穿上,同時也放在成衣鋪里讓人看。手法得當,果然好多婦人都有了興致。就禎娘看到的,現在太原常見坐在門檻那里織毛衣的婦人,向來南邊也是一般罷。 雖然對將來的女孩子極有可能多學一門女紅手藝有些歉意,想她當年扎花、打絡子、裁衣、縫補、廚藝等女紅一路學下來,已經頭痛了全不知道她學這個做什么,難道她如今是自己做這個?倒是多看兩本《天工開物》之類的書籍有效驗的多。 但是看到今年南北毛線的出貨量,禎娘心里穩妥了自己手織的毛衣比買來的毛紡織品做衣服更加保暖更加好穿,也穿的更久,這是不假的。不過兩者以重量論售價,其實差不多。毛線的加工流程擺在那里,自然可以說賺頭更大。光是毛線一樣,就增加了不少收入呢。 這樣看來,生意真的賺了很多。但是今天唱主角的卻不是這些賺大錢的生意,而是另一樁從賬冊上來看,沒賺錢反虧錢的生意。是的,正是興業錢莊,李在業攤開賬本道:“興業錢莊幾乎冗存了東家所有生意的銀子,說是等于東家的身家也沒錯。不過關于資助別人開辦自己生意,也就是東家所言‘投資’籌劃,我們是定下了底線的。第一年不熟悉業務,不能拿這東家的錢雜耍,卡了一個五萬兩銀子的數在?!?/br> 禎娘點點頭,不問他們是怎么花完了這筆錢的,只是淡淡道:“怎樣,這筆錢你們花完了沒有?若是沒有花完,就結轉到明年投資籌劃里?!?/br> 在座的其實膽子已經很大了,每個月看流水,年末看總結。里頭的數字常常在眼前過,再小的膽子也練大了。但是聽說投資籌劃要一年不問進賬,光花掉就五萬兩,一個個的還是忍不住看向了李在業這人在東家生意里有甚資歷?從平遙來前也沒資歷,如今打理這樣大的資產,他能拿的??? 況且想想,說是去年一年,其實哪里來的一年!滿打滿算半年多罷,這就要花完五萬兩,這就好比每月要使出八千兩左右。若是個敗家子自己花,想要花完,那也是難的! 別說花錢誰不會啊,花錢是一門精深的學問呢。不說是做生意花錢,就是敗家子花錢也一樣。一個鄉下普通財主家,家資不過幾千,最值錢的是幾百畝田畝。這樣人家的子弟,陡然讓他做個敗家子只管花錢,他們自己覺得是花錢如流水了,可換京城里高門貴胄家的敗家子看,那還真是扣扣索索都算不上! 至于做生意里頭花錢就更難了,因為生意里花錢最后都是要賺回去的。譬如禎娘的興業錢莊,最是明顯。與人家說的清清楚楚白紙黑字是要從人家那里撈好處,不過這也是擔了風險的,算是陽謀。明知被她搶了rou吃,還要謝她當年資助呢! 和禎娘的淡定一樣,李在業似乎也是個天生干大事的一樣。他沒有一點初擔重擔的忐忑,也回之以鎮定,道:“已經是花完了,我們預計的是今歲能花掉十萬兩,這是因為去歲花錢中我們學到了許多,譬如如何更好的花東家的錢?!?/br> 經過半年多是嘗試,他們已經漸漸摸到了一點門道哪些生意回報不算高,但是見現快,銀錢閑置的時候可以考慮;哪些生意回報高,但見現慢,不急等著用錢,大可往這里花錢;還有哪些生意看著花團錦簇,其實是花木瓜空好看;以及哪些生意是包子有rou不在褶上,實惠全在里頭了。 禎娘聽他徐徐道來,知道自己已經得到最重要的東西了人,能干的人。話說回來,當做錢莊容易嗎?里頭水深著呢!禎娘又沒得祖上傳下來的一個遍布兩京十三省的錢莊,只能靠自己掙! 然而靠自己掙,如若不是禎娘另辟蹊徑,早在開始做對外的業務的時候,就被其他錢莊擠兌一番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以自家的資本,只要不是安于給自己產業做個統籌,最后都是要做大的。同行如冤家,到時候真能刺刀見紅的! 即便是這樣,那樣自己開錢莊的問題禎娘也都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手,當合用的伙計掌柜那么易得?特別是居中統籌的,既要有本事,又要信得過,對于許多人來說都是天大的難題。就算是如今的李在業,禎娘也不是全信的她用了法子分他的權。理由都是現成的,經驗不夠。 甚至禎娘這里,缺人手會更多,人家能挖角,能像自己一般去平遙淘換。自己就只能盡可能找些相宜的,然后放到自己錢莊業務中歷練,等到熟悉了自己這一套,這才真是得用了。如今說他們更會花錢了,禎娘當然喜歡,這就是做的更好逐漸得用的意思。 不過,雖說才過去半年,好多生意只能看到前景,還看不到實在的手藝,但也有一些生意已經見效了。李在業不是一個不知道說話的,便撿了其中有些意思的道:“其實都寫在賬冊里,東家有興致了看兩頁,有社么不知道?不過其中有一位李先生的‘生意’有些意思。他本是一個讀書人,平常在城隍廟那邊寫信的。是他聽說了咱們興業錢莊做的幾樁業務,因此親自上門的?!?/br> 禎娘倒是想不出來一個靠寫信為生的讀書人是如何賺錢的,若是有別的本事,為何之前沒得舉動?因此問了一句。就聽李在業道:“原來那李先生要寫一段書,就是話本小說、傳奇那類。只因為家里沒得隔夜糧,怕一寫二三月,就要餓死,一直沒定下心。我們看了他寫的一兩個故事,料定是個有才的。便管了他一家人三個月的生活,寫出故事來,賺的一半銀子歸錢莊?!?/br> 禎娘想的到,一家人生活三個月,若是儉樸些過,花的銀子少少!錢莊怎么也出不了多少錢,就算虧了又值多少?也是試試這條路行不行的意思。 果然過了二三月,寫出十幾個故事來,恰好集成一本。拿了到書鋪說,人家看過就要幫著印當時是花了一百五十兩銀子買下的。一百五十兩算什么呢,在禎娘的生意里連個水花也激不起來。但從回報的時間、回報的倍數來說,相當驚人了。 禎娘聽了一怔,忽然想起那本書自己還看過,當時還覺得好。原來是因為自家生意才看的到這本書的,禎娘忽然覺得有意思起來。不過她沒說出來,這樣的閑篇扯出來,真能無窮無盡。 總的來說,禎娘賺了不少錢。更重要的是產業擴大了很多,直接的有禎娘名下的各種生意、各種作坊不斷擴大體量。間接的則是透過興業錢莊,那些拿干股的就不是產業了嗎?即使沒賺錢也是??! 李在業笑著贊道:“沒有東家這般會做生意的,簡直神鬼一般。原來誰想到這個上頭。如今又好多生意,雖然還沒有賺錢,但是將來賺不賺錢是已經看的出來了。有些老板不是后悔,就像借錢與咱們把干股買回來我們那里耐煩理會他們!若是能長期賺錢的好生意當然是打死也不賣,能一直吃干股利錢呢。若是不能的,也該是最值錢的時候賣出,這時候還沒見到天亮的影子,且早著哩!” 禎娘聽了笑著點頭,又再次看了看賬本,的確非常不錯。不過她知道這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興業錢莊她可是打算做紙鈔的!現在她不會大聲說,但存在心里不忘。那才是真正的金山銀山只是這之前也是要有一番艱辛的。 不然呢?可以說會影響整個帝.國的‘買賣’,甚至以禎娘的眼界也一時看不出來做得好會有什么樣的成果。這樣的生意,中間都還沒有個艱苦卓絕,那當天底下聰明人都死絕了不成,竟沒人做成這個! 最重要的是積攢人脈,積攢很多人脈,同時攢錢,積攢很多的錢想到她的人脈也幾乎是銀子砸出來的,也可以簡略成攢很多錢就是了。而這銀子的積攢,是為了中間牽連人脈,也是為了最后做一擊的時候真能雷霆萬鈞! 當然,這就是好聽的說法。讓禎娘來說,不好聽的說法就是賄.賂和用資本壓人。前者用在官面上,后者用在商場上。 禎娘當然不喜歡賄.賂,也不欣賞純粹地靠資本壓制。但是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喜不喜歡改變,所以她會照著這個世界的規則做事這沒什么的,每個人都屈服了。那些沒屈服的,要么一事無成,要么死了,這就相當于沒有。 總之,禎娘做生意信一句話,要么不做,要么就盡全力。就如同打仗一般,最忌諱添油,講究的是全力一擲。到最后關頭,要么等閑不花錢,花錢就要把人嚇死。這大概也能震懾住對手和合作者罷任何能拿出那樣一大筆銀子冒險的,都值得人高看一眼。 一年事多,等萬事道完果然已經到了晚間。禎娘留他們吃飯,劉文惠卻第一個道:“不勞煩東家了!咱們這些人最怕麻煩,除了開年的時候到東家府上一起吃飯是規矩,其余的時候就罷了吧!不是不敬重東家,只是還是家里自在!” 也就是禎娘這邊的掌柜和伙計能對老板說出這話來了禎娘雖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性子,甚至因為女子身份,刻意要與他們端著些。但是她相處最求一個‘真’,不在意一些虛禮也是真的。這樣有話直說,她全懂得,并不以為杵。 于是一干掌柜的、主管等與禎娘告辭,禎娘讓小廝們相送。等到散了,就又回了后院。平常這時候應該是晚飯吃了,偏今日禎娘走到正房暖閣,菜肴還是流水一般上上來。另有一撥丫頭,則是端了熱水、香皂、茶水這些,讓禎娘洗手、洗臉、漱口,畢了這些事,然后才入座吃飯。 吃飯的時候兩人不時食不言寢不語,而是閑話家常。周世澤笑著和禎娘道:“之前看丫頭們做明年春日給鑰兒的衣裳鞋襪,好講究,才知道他們東西原比我們還挑剔。我又看了別的料子,其中有兩樣顏色好,我讓與你做兩條新裙子了?!?/br> 就是這般,并無別事。 第125章 到了了臘月二十五, 正月元旦就是數得著的了。中間光陰迅速,家里亂了一回, 各家送禮,捻指便到了這一日元旦早間, 天上不見一絲亮光,周世澤和禎娘兩個就起身了。 周世澤戴冠冕,穿大紅衣裳,天地上燒了紙,吃了點心。然后備馬就拜巡按賀節去了。禎娘早起來,則是趕著梳頭穿衣,施朱傅粉, 插花插翠, 錦裙繡襖,羅襪弓鞋。妝點端莊,打扮可喜,等著家里家人來正房里行禮。 從管事、管事媳婦起, 一層層給當家主母拜過。禎娘在上則是帶著笑意點頭, 畢了則是給過年的賞,按著各人身份體面分了幾等。最有體面的管事都是每人一對京段、兩壇南酒、四只鮮鵝、四只鮮雞、一對豚蹄、一腔羊rou、十兩銀子,這些東西足夠過個肥年了。 禎娘又說了幾句來年要更加勤勉的話,然后就散了。這一日也是熱鬧,上上下下都是同樂,禎娘在窗戶底下就見幾個小丫頭踢毽子,放炮仗, 磕瓜子兒,想來前院那些小廝只有更厲害的,便提了一句道:“讓外院管事多看顧些,晚上玩炮仗煙火的謹慎些,走了水不是好玩的?!?/br> 周世澤這時候是先往太原城各處大小衙門拜了一通,然后回家中間經過人家,但凡有交好的,一拐腳也進去賀節。這時候滿城都是賀節的,人留他,他也只道:“且住且住,今日的日子你不知道,還有好多人家要訪呢!如何留得?!?/br> 如此一來,說是賀節,倒是比那些趕路的還繁忙還勞累。等到傍晚到家的時候才松了口氣,不想家里正好來了幾個侄子輩的親戚,同樣是賀節。于是剛下馬,便被請到了正廳,和禎娘坐了正位,收了侄子們的四雙八拜。 紅豆在旁,這時候就端出一個大大的洋漆茶盤,上頭放著許多物什,都是過年的禮物。譬如裝了押歲錁子的荷包,按著人頭準備了,這時候自然是每人得了一份,歡歡喜喜出去了。 周世澤今日在外辛苦,禎娘在家又何嘗不是。周世澤的朋友、同僚,自己商場上的熟人、交好的、又有管事伙計,一并算起來伺候見的,不計其數。禎娘一一見過,收禮送禮,就算每個人說不得幾句客套話,也勞心費神了。 然而自這一日起,也不要想著什么休息了。家里的、外頭的,宴飲一邊連著一邊,每日都是到了掌燈時分才會散去。就這般,到了正月十五之后才好些,禎娘勾過歷頭日子,這才頭腦松泛。 正月十六這一日,以為是清閑了,正和周世澤逗弄女兒。偏有徐太太家送來個帖兒,邀她明日一起去城外寺廟布施。禎娘本不信佛,若不是有別人相邀,她難得踏進寺廟、道觀、庵堂的門檻。但是人家既然來相邀了,自己又不是抽不開身,自然應下了,這般就是交際。 只因這邀約來的急,明日就要去。禎娘叫了辛夷過來道:“明日徐家太太請我一起城外寺廟做布施,你去取兩石白米、兩擔阡張、二十斤官燭、十五斤沉檀馬牙香、三十六匹生眼布、兩大捆麻繩、五十套僧衣僧帽,明日一同帶去做襯施?!?/br> 等到第二日,禎娘早早出了門。帶著丫鬟仆婦等,一路三輛大車往城外去。等到車夫住了車,禎娘從自己乘的朱輪華蓋車上下來。果然徐太太是早到了的,留了兩個小廝在外頭等著,見了禎娘來到趕緊來行禮。 禎娘進了寺里,有知客僧來迎,也知道是徐太太一起的。這些都是太原城里有數的太太奶奶,又見布施流水一樣抬送進去,言語之間格外小心殷勤,引著禎娘去徐太太所在的院子。 徐太太正在和一位僧人說話,見禎娘來了便拉過她一起,原來是求了簽正在解簽呢!似乎意頭不錯。徐太太臉上笑意盈盈的,見了禎娘問道:“這里的簽出了名的靈驗,你要不要求一支來?!?/br> 禎娘是不信這個,只是當著和尚面不好說話,等到人走了,準備素齋等。這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原不信這些佛神之類。至于命運,就算冥冥之中有個定數,也是斷不由人的。既然是這般,那知曉了又如何?眼睜睜看著,不是心里更難受?!?/br> 徐太太指著禎娘笑道:“聽你這般說話就知道了,明明是一個從小順風順水長大,沒經歷過挫折的,不然焉能這般自信!你從小做什么得什么,沒得不得回應,更沒得困頓。這樣長大,也就說不上求神拜佛了,哪里信這個?!?/br> 禎娘確實是順遂長大的,但她不覺得這是全部緣故。不過這個駁了,難的很,說不清的。于是只拿了后一句話道:“聽聽,好不誠心的信眾,原來曉得神佛全然是為了求人辦事來的。若是這樣也太功利了,這些上頭的事本來就該法子本心才是?!?/br> 徐太太聽過越發笑了起來,道:“我才知道,你才是我們中最有佛心的,不然怎么說得出這樣的話,你不信也是可惜,只怕好多和尚尼姑也沒悟到這一層。不過我就是這般了,若不是盼著這些神佛能保佑些則個,我哪里來上供他們?!?/br> 徐太太是個名門出身,這時候這樣市井氣也是少有,不過她不在乎,禎娘也不在乎,世道如此,沒幾個人不是這樣的。禎娘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接著問道:“那方才求簽應該得了個好結果罷!不然哪得這般如沐春風?!?/br> 徐太太讓丫頭把那支簽給收起來了,才道:“我原來問的是運程,上頭說諸事順遂,弄不好最近就要發一注大財,要是應驗的話就應驗在七日之內。說的這樣鐵齒,我姑且信一回,看后效也就是幾日而已?!?/br> 說著又道:“要是這個你當然不必問了,定然也是上上簽。你家那興業錢莊,原先出來的時候我還真當獨獨為了統籌調配你那些產業,如今但凡是有眼光的都知道了,明明走的是另一個路子。我看了,你以后就等著他給你賺錢罷?!?/br> 徐太太的眼光也是極好的,她也看出如今經商得利,與以往都不同。當時聽了興業錢莊的業務就擊節贊嘆,后來便留了心,使人看著興業錢莊在哪些上頭投了錢。一樁樁一件件下來,她也動了做這個業務的心思。 只到底沒做,與禎娘解釋其中道:“我原來也想讓家里的錢莊做些這個,就算太原已經被你先站穩了腳跟,我自去外頭就是了,大好河山多著,州府城市難道缺了?只可恨了我家那班老頑固,都說看不清風險,既然本來就是賺大錢的,又何必折騰!” 禎娘知道,徐太太說的老頑固必然是各處掌柜的那些人。若是那些人的話,別說是徐太太了,就是正經東家徐老爺也輕易發作不得況且這本就是規矩,東家輕易不能插手錢莊經營,人家很有話說。 禎娘這時候是慶幸的,也說了出來:“這就是我比你們強的一點,我家自我母親起才逐漸有了氣象,那時候我就摻活了家里生意。如今在我手下的掌柜的也多是年輕一輩,我權威重,他們資歷也不深,此消彼長,我說什么只要確實有道理,都是能成的?!?/br> 徐太太卻撇撇嘴道:“到底是浙江人呢!凈想著不守晉商的規矩,要說你們的錢莊做不大。我們這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有你這樣比下頭人精明的東家,然而更多的是掌柜的們群策群力遠比東家精明。這一樣你該沒話說罷?” 禎娘確實沒話說,若是往下接著傳承家業,她甚至也望著是如晉商一般經營,于是一時沒了言語也是難得駁倒了禎娘,徐太太高興起來,也沒有再往深里說,畢竟這樣的事兒,厲害些說就是揭短罷,還是少做些。 之后是素齋、拜佛、聽經這些,沒甚好說的,大約下午晌就乘車回城了。只是才到家,一下車就見個管事等在外頭,看見禎娘回來了,趕緊上前道:“奶奶可算是回來了,李掌柜等了有一個時辰了,在前院書房哩!” 禎娘點點頭算是知道了,心里琢磨能有什么突然的事,以至于要臨時來找自己。腳下沒有停頓,也不去后院,便直接進了前院書房果然李在業已經在等著了,這時候聽到動靜,正起身整衣。 禎娘見他,待他拱手后問道:“正月里才新新開張,能有什么新事,只得你這突然來找我。還一等就是一個時辰,我恍惚記得你去歲是忙的吃飯都沒間隙了。怎么,如今很閑么?” 李在業趕緊道:“新年開張一腦門子官司,雖不打緊卻瑣碎的厲害!本來自然沒得時候來打擾東家,只是這件事非同小可,自然要來告訴一聲方才有個內相到錢莊來,宣了一封明文。原來是朝廷要對女真用兵,因此問民間借錢,這件事自然是要由錢莊承攬的,讓我們知道一聲?!?/br> 禎娘聽了眼前一亮,又忽然想要發笑。這沒來由的,李在業都忍不住要問‘主公為何發笑’了!原來禎娘想起了徐太太今日求運程的簽,說是七日之內應驗,沒想到后腳功夫就顯示出來了自家是錢莊,人家是更大的錢莊啊。 禎娘沒有明說,揭了李在業拿出來的明文,細細品評。上頭是說各家錢莊憑各自實力承攬,若是認下了債券,卻出售不完,那可是有官司吃的。但是再一想,里頭門道太多了。 如今大家都知道打仗有賺頭,且賺頭大。當然,也有風險,但是風險比起進益來說未免不夠看。因此這樣的債券就沒有賣不出去的,實際上各家錢莊承攬的債券絕大多數都是自家吞了,放到外頭給一般百姓的倒是少。 既然是這樣,那就是可著勁的想承攬大家都想要,那么如何分?各憑本事而已,禎娘很快知道了答案。 首先是是入了行會的錢莊應該都有一份保底的,不然該要鬧了,不然頂頭的幾家吃rou,旁的人連湯水都撈不著,有的是官司要打。這份保底禎娘的興業錢莊也應當有,只是絕不會是大頭。 那些家傳做錢莊營生,生意做到兩京十三省的,穩坐釣魚臺,保底就是大頭,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至于這些人之外,就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禎娘憑借周世澤的位置,和自己走通的人脈,可以比旁的人多出一層。然后再走外省和朝廷的關系,撈另外一筆。 這當然是要花錢的,不過想到進益,也沒什么好說的。甚至要慶幸,她這是有門路的。要知道,這世上提著豬頭也拜不著廟門好多。多少商戶知道這是好生意,就是因為差著一截,半只手也插不進來。 想了一回,禎娘與李在業開始細細商量。這是要兵分幾路,李在業、禎娘,還有旁的伙計,都要發動起來。一個個地拿禎娘或者周世澤的帖子走門路,這是多處撒網,盼著有回報。 這邊說完了,便忙起來,好好的正月也過不安生,都是四處活動也不只是周家,凡是家里有錢莊的,誰不是興沖沖地各處聯絡人呢! 大約出了正月才平靜下來,各家定額也定了下來。興業錢莊雖然沒得分店,卻因為背靠禎娘力壓了不知道多少中等錢莊走。不過這也是禎娘抓到了好大一筆南邊的配額的關系。 雖則說因為要打的是女真,債券配額向北邊,特別是東北傾斜最大的考量的這里是臨近交戰之地,大戶豪商們若是有利益在上頭,只怕也會為大軍大開方便之門,至少是很難被收買而勾通外國的罷。 但是南邊其實也是有配額的,只是少而已。有顧周氏在南邊經營,那邊也確實是老家,力量不同禎娘現在在太原??傊悄赣H幫著活動,等到禎娘手上時,數字可觀,且太原這邊看不大出來那邊用的是一個興業錢莊分號的空殼子,這邊如何打探的到。禎娘不太想在這種事上太出頭。 不過就算是她不想太出頭,有些事也會找上門來。就在二月初六這一日,圓大奶奶做生日,請了一干相熟的婦人過去,禎娘自然在其中。她吩咐紅豆道:“到時候準備十二盒點心、四壇金華酒、一百只壽桃、一百掛壽面、兩套織金重絹衣服、一對蝦須鐲,寫我的名字,送與圓大奶奶做生日?!?/br> 周世鑫府上今日是圓大奶奶上壽,周世鑫哪里是在意這個的,早早便往鋪子里去對賬去了。只臨走時吩咐了小廝抬出庫房里的燈來,收拾揩抹干凈,各處張掛。又叫小廝買鮮果,去相熟行院請來常見的幾個婊.子準備唱幾個曲兒,準備上壽。 圓大奶奶則是早上就打扮了出來,穿著大紅五彩遍地錦百獸朝麒麟緞子通袖袍兒,腰束金鑲寶石鬧妝,頭上寶髻巍峨、鳳釵、雙插、珠翠堆滿,胸前繡帶垂金,項牌錯落,裙邊禁步明珠。走來大廳來,先提點小廝丫頭們如何如何,擺放果盤、高凳掛燈、安排唱的,自不必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