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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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他們比禎娘還大呢,這時候說起這些事情倒是比禎娘無措,竟是避之不及的樣子。就是最爽朗大方的紅豆品過味兒來也是立時羞紅了臉,不去看禎娘,道:“小姐別這樣說話,奴婢寧愿陪著小姐一輩子呢!再不愿意出嫁的?!?/br> 禎娘默念了一句,才是自問自答般地道:“不愿意出嫁么,若是真可以,那倒是好了。我也想著可以一輩子出嫁,出嫁有什么好的?憂心的事情太多了?!?/br> 在場的丫鬟聽到這一句,即使是大家都會在七夕節求姻緣,這時候也會覺得左右為難了。她們自然也盼著一輩子的幸福美滿,不然哪有那許多話同織女娘娘說?但是嫁人真個說不好是怎樣的事情。 如今她們是禎娘身邊的大丫鬟,出去進來都是金尊玉貴,多的是人奉承。就是那些十分有臉面的管家、管家媳婦、mama。遇到了她們也要客客氣氣地叫一句‘姑娘’,到了家里爹娘兄弟姐妹倒是以自己為尊了,至于別的一起子人的尊敬就更不要提了。 雖說是個丫鬟身份,但是她們吃的什么,穿的什么,用的什么,比起小姐也不差什么的。真個做事也是一些細致活兒,那些粗活自有粗使丫鬟、婆子來做。就是她們自己的屋子也有人來專門收拾,衣裳也是一齊送到洗衣處漿洗。 這樣享福的日子自然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完——將來出去配人了嫁個小子,人品如何也不論。只說家境,她們這些奴婢自然大都嫁給家生的小子,在太太跟前得力的幾家倒是還好,要是去別家怎么說?只怕就是苦日子了。 不是這些女孩子只想著好吃好穿,人人都想過好日子。水往低處流,人卻是要往高處走的。這些女孩子想著榮華富貴難道不是應當?也沒得人會放著好吃好喝不要,非要去吃糠咽菜罷! 特別是這些女孩子在禎娘身邊已經再習慣不過這樣的日子了——身上穿著最舒服的織物,舌頭品著極精妙的滋味,就連鼻子嗅著的也是幾兩銀子才能來一盒的熏香。受用了這些再去過不如這些的日子,誰受得了? 只說她們自己有時回家住一兩日,家里都讓不自在了。睡的褥子不松軟,不舒適,也不要說吃飯了,她們的舌頭被美好的食物養的靈敏,稍稍粗糙一些的就讓她們難以下咽了。這樣的事她們不會說,只是忍著,說出來豈不就是嫌棄家里了?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了,她們過不慣貧寒日子的。 這時候因著左右為難,倒是不說話了。只有紅豆,這個最常犯錯,又是最不能定下來的堅定道:“我早就想好了,方才也不是說笑來的,我情愿跟著小姐,一輩子不嫁人。不嫁人的時候只要一心待小姐就好,生活多自在。若是嫁人了,上頭公公婆婆,下頭叔叔小姑,中間妯娌等等,個個都要應對。何況還有一個老公,誰知道是不是個好的?” 她本有一個大哥,自己沒得本事,在府里也沒有活計的。只會喝酒耍錢,另外就是打老婆,她是見著嫂子挨打的,只覺得可怖。覺得這世間只有禎娘的院子里才是安身之所,那些做丈夫的男子都不是好的。 禎娘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倒是聽母親說完自己挑選丈夫的事兒,又和丫鬟們將姻緣的經,一時覺得沒個所以然。她倒是不知,事情都是趕著事情的,她就是避開來不去想,也有人正想要與她結成姻緣。 第41章 差不多的時候, 安應柳也不知遲疑了多少次了。他還記得第一回見禎娘是遠遠在園子里見幾個侄女兒玩耍時是一起的,禎娘就在其中, 明明都是繁花嫩柳一樣的女孩子, 卻只看得見禎娘一個。 當時他沒上前, 上前了又能說什么呢?但是偏偏掛在了心里, 自此后日也思夜也念。這時候他才覺得柳三變‘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是個什么情狀了。 心腹小廝染青看不得,暗暗打聽禎娘每日行蹤, 到底曉得了她常常下馬車的時候的地方。守了幾日果然遇得一回——也就是那一日了。只是這法子可一不可二,日日撞見, 不要說顧小姐如何覺得,就是底下人, 哪一個不是人精?立刻就能察覺。 見過顧小姐,安應柳只覺得解過相思,更害相思, 心心念念地越厲害。這時候他正在畫個小象, 這是一幅仕女圖。仔細看來, 其中做貴婦打扮的仕女分明是禎娘的樣子。就連指甲上的薔薇花花鈿也是安應柳在那日見到的樣子, 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 畫畫本是為了靜心, 但是畫出來,心里反倒更加亂了。安應柳畫到一半丟開筆去,坐下來長嘆一口氣, 還是為著如何與嫡母左夫人說話而遲疑。這樣的遲疑旁人都不曉得是為了什么,只有明白前后的染青知道。 這時候他不讓旁人處置這張還差著一半的筆墨, 雖說見過禎娘的小子沒有幾個。他實在不能下筆了,也不能就丟棄了這張畫兒——既然畫了她的影子,那就是不同的了。同樣只是紙張、墨跡、顏料,但是這張畫兒在安應柳就如同佛經之于信眾,其中之味,不說也明。 然而世間情意就沒得一個對等,禎娘甚至不知有個安應柳安公子對她格外不同?;蛘咧懒艘膊粫右幌旅济?,不是她太過絕情。畢竟說來安應柳溫和文弱,倒是和禎娘的打算不謀而合了。只是她曉得兩個人無有緣分。 安應柳卻看不透,或者他心里還存著一個’萬一‘,只希望真能玉成良緣,那豈不是一聲樂事? 染青妥帖歸置好那畫到一半的畫兒,道:“少爺也別這樣難為自己了,這樣擔憂著并不是個事兒,況且這有什么不好說的?少爺與顧小姐正是戲文里唱的張生與崔鶯鶯呢,那個詞兒怎么說來著——是郎才女貌!正是相配的?!?/br> 這也是染青一直出謀劃策的原因之一罷,雖說最多是為了和少爺從小到大的情分,自然不能旁觀自家少爺平白黯然神傷。但是那要是個三不著六的,他哪里敢攛掇著自家少爺往婚姻大事上來。 安應柳卻曉得他的婚姻大事說簡單那就是簡單,不過是一個庶出庶出的子弟罷了,將就過得去就是了。但是說復雜也是復雜,他畢竟是個國公府里的子弟,家里一大家子長輩,各有考量,他自己的意愿是一句話也不算的。至于相配與否,也不見得重要了。 不過郎才女貌到底是真,他也想給自己鼓氣,便勉強打起精神笑著道:“張生和崔鶯鶯?真個想說你沒讀過書了!那里頭可沒說什么才子佳人,不過是欺世盜名的兩個罷了!男的不過是心懷不軌,女的不過是污糟佳人——哪有那般見了個外男就放肆起來的?!?/br> 說到這個他又想起禎娘冷冰冰的神色,遇到他就退開了,不見一絲慌亂,步子之間甚至就連她繡鞋尖尖也沒窺見,真個好規矩的大家閨秀!反倒是自己不成,這樣去私窺佳人,與那張生有什么分別? 想到這里他也是有些氣短,只得匆匆道:“罷了,這些外頭的才子佳人話本大都是窮酸文人杜撰的,哪里曉得真正的大家小姐是什么樣子,又哪里明白真正的才子從來也沒那般下作。況且這出《西廂記》還算其中好的了,至少其中文字大有才氣?!?/br> 開頭染青還道自家少爺是生氣了,聽到后面知道沒事,這時候就敢接著玩笑道:“我哪里知道什么西鄉東鄉的,只知道里頭還有一個叫‘紅娘’的,正是她一個湊成了張生和崔鶯鶯呢!如今顧小姐身邊的丫鬟做不上‘紅娘’,也只有我來做了,只是少爺不能嫌棄我這里不是美嬌娥?!?/br> 安應柳曉得染青看戲絕看不成全套的,只怕不曉得‘紅娘’也不只是湊成這才子佳人的媒人這樣,不然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他也不欲解釋,只是沒什么期望地道:“又哪里能指望你?你又約不來顧小姐,人家也不會與我這個外男見面的。況且見了又如何?我只是想著要娶顧小姐,這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br> 染青卻沒有因此無話,而是格外擺起來了,只是道:“少爺可不曉得我為著你的事情是如何想辦法的,少爺曉得在書房里長吁短嘆,還會畫顧小姐的畫兒,但是卻不知如何達成自己的心愿。這些少爺不知的,不自然就要幫忙?!?/br> 見他言之鑿鑿,安應柳眼前一亮。他曉得染青雖是個滑頭的,但是這樣重要的事情不會消遣他,況且他向來有歪主意,說不得真得靠在他身上。于是親自替染青叫點心,然后倒茶道:“好兄弟,這一回你可直說吧,實在是心里煎熬。若你真有主意,也是救我的命了,算是救命之恩,以后一定回報你!” 染青拿住了架勢,這才道:“我這些日子只在四太太身邊的幾個jiejie身邊轉悠了,jiejie長meimei短的,好話是有了一籮筐,許了不知多少諾!然后又找我老娘旁敲側擊她幾個在四太太身邊的老姐妹??偹銜缘昧怂奶蛩憬o少爺找個甚樣的小姐,少爺的書上不是說了‘知己知彼’然后什么來著,總之要曉得太太的打算么!” 聽到是這樣的事情,安應柳立刻覺得沒意思了——這樣的事情其實不用打聽也有端倪的。四房里他頭上三個哥哥,有嫡出有庶出,都已經娶了正室,這就是明擺著的參照了。他再好也越不過嫡出哥哥,然而卻不會比另外兩個庶出哥哥壞,他還有功名呢! 不過聽一聽到底是哪些也能更加有些底兒,因此他就由著染青接著道:“如今已經有了兩三個女子放在內了,探聽不到到底是誰,只知道一個家里是做酒樓生意,有好嫁妝帶來,這個倒是實惠,將來少爺分家了也好。那些窮酸小官家的小姐也有好的,只是大多都當不起家來?!?/br> 他倒是評點起來,只是安應柳橫了他一眼,他曉得自己不該議論這些小姐的,立刻收了聲,只平鋪直敘道:“還有一個似乎是什么舉人老爺是女兒,雖沒做官,但家里是殷實的耕讀之家,在縣里鄉下也有不錯的產業。說起來門當戶對,卻也不失之于落魄。最后一個是四太太娘家的親戚,也不知是哪一個,只曉得不是姓左?!?/br> 說完后他卻沒停頓道:“少爺可不能覺著我只探聽這些沒有大用——聽了這些少爺是不是覺得心思大定?這幾位小姐都比不上顧小姐呢,若是他們能入了四太太法眼,顧小姐豈不是板上釘釘?!?/br> 安應柳一面覺得有道理,一面擔憂起別的:“這樣說起來顧小姐的門第是不是又高了一些?她家雖也是生意,但我也恍惚知道場面挺大,不是一般商賈。我這樣的出身——我這樣的出身確實尷尬的緊,不然也不是這幾位小姐放在太太那里了?!?/br> 染青卻是滿不在乎道:“憑她家有什么場面還不是靠著府里的庇護?不然憑著顧太太一個女人家怎么立足?就這樣在府里主子面前還能擺什么譜兒?況且顧太太原還是大太太身邊的丫頭出身喱!雖然早就是良民了,但是如何能說什么出身?!?/br> 這倒是讓安應柳的擔憂一下去了,趁著這時候心里一股氣,他讓小廝去問左夫人今日晌后有沒有空閑,他這個做兒子的要去請安。 身為一個已經搬到前院,每日要用功讀書的庶子,他是在不常見左夫人。只不過每隔幾日請安罷了,不過倒是少有晌后去的。不論左夫人有無詫異這個年紀最小,一慣低調省事的庶子今日晌后請安,總歸她是應下了,只等著安應柳午后過來就是。 安應柳再進正房之前再次理清了一回該如何說,這才整理了一下衣衫往里去。小丫頭打簾子道:“十一爺到了!” 安應柳對著左夫人深深作了一個揖,道:“母親安好!” 兩個人本就不是親母子,也沒什么養育上的情分,這時候卻要裝作母慈子孝。不要說安應柳心里了,就是左夫人自己也有些膩味。這也是她常常免了幾個庶子請安的緣故之一,實在是懶得多來這樣幾遭,心里累得慌! 等到那一套完了,左夫人才拿蓋碗撇了撇茶葉沫,道:“你今日讀書也是辛苦,聽說每日熄燈很遲?也不要熬壞了身子!咱們這樣的人家難道硬要靠著讀書出頭?雖說今歲的府試沒過,但你才多大,在后頭呢!” 咱們這樣的人家是什么樣的人家?安應柳忍不住想,他還真不知道自家是個什么人家了。當初爺爺要是沒有臨終托付大伯不許在大伯這一輩分家,自家這時候應該是盛國公府的旁支了,那樣的出身倒是清清楚楚了。 正是因著一直在這國公府第里住著,才讓四房上下覺得門楣高貴吧。實則來說,也是高不高低不低的。既覺得自己高貴,然而又沒人買賬,更因著如今所處,也就沒人覺得日子艱難,不去想將來的生計了。 自家三個哥哥,既不讀書,也不混武職。全都是白身就罷了,也沒人想著或者做生意,或者去幫府里辦事,進進出出領差事——這也是許多大家族旁支子弟的出路,就是安家不是也有許多旁支這般生活的。只是三個哥哥可沒人看得上這些,安應柳有時還要憂慮將來家里如何呢。 不過這些和如今無關,現下最打緊的是自己的婚事,于是含糊了幾句后他小心道:“兒子倒是聽了消息,說太太在為兒子的婚事打算。最近也是勞累了太太,兒子這般大了還是辛苦您?!?/br> 左夫人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個庶子是來說這件事的,擺擺手道:“你也叫我一聲母親,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那時候你三個哥哥身上也是這般,又有什么好說的?” 她心里盤算,自己這個庶子只怕是想著自己挑老婆的。這也不稀奇,但凡男子難道不想找個從頭到腳合自己心意的,只是這事兒在一慣不說話的安應柳身上顯得有些不同罷了。不過左夫人是不以為忤的,在選出幾個差不多的女孩子后,她也愿意讓安應柳自個兒看一看。 左夫人說得清楚:“不過這討媳婦兒的事情到底與你有關,日后是你過日子,你有心不妨到時候自己看看,看看那家的小姐最有緣分,我與你做主了?!?/br> 這不是她真把安應柳當作親身兒子疼愛了,而是清楚這個庶子不是她的敵人罷了。安應柳再好,能越過宗法搶了兒子嫡長子的位置不成?到時候分家業他也不能比其他庶兄多得??墒撬麑砣羰钦婺転楣僮鲈?,誥命也是自己的。不只是因著自己是他的嫡母,也因著生安應柳的妾室已經亡故了。 這樣的一個兒子,對她也沒得什么敵意,自然就是以拉攏示好為好了。她考慮把一個娘家親戚女孩子嫁給他,也是因這個緣故啊。既然是這樣,讓他自己選個可心的又有什么。左右她已經挑得只剩下小貓兒了,難不成他還能挑出一只小狗兒么! 安應柳不曉得這樣的內里,倒是心中一喜,道:“正是這一件事,本來是不好與太太說的,但實在是實在是——也只有求太太了!我心里已經心儀顧家小姐已久,想著她也是一位淑女,只求太太做主為我提親?!?/br> 他自己也覺得別扭了,真是親生母子,這樣失禮地有私下心儀之人,并直言提親,倒是沒什么。偏生不過是庶子與嫡母罷了,既是生硬尷尬,又覺得無禮莽撞。 不過左夫人也不會為了這個發作,真個讓她吃驚的是‘顧小姐’,她選出來的女孩子里可沒有一個顧小姐。一下警惕起來,若真個門當戶對也就罷了,可別是個侮辱門楣的。雖然她不是個疼愛庶子的嫡母,但卻自傲于門第。 她沉住氣道:“哦,竟是這樣啊,只是這樣不清楚。這顧家小姐又是什么人?總好說說是誰家罷,我也好仔細尋訪一番。你們年紀輕,沒經過事兒,不曉得好壞,也該有人幫著看一看?!?/br> 安應柳這才反應來自己沒說清楚,于是趕忙道:“不是別個顧家,正是常常來府上的顧太太的女兒。太太應該見過她的,她還在園子里和玉滟玉湲她們幾個一起念書呢!” 左夫人一下知是誰了,她實沒見過禎娘幾回。不過禎娘也是真的出挑,所以不要多想她就是記得的。她當初還同身邊的人道:“真個好女子,生的實在得人意,我也是見過美人的了,但她這樣的還是覺得沒的話來夸,她才多大??!只是可惜了這個身世,不然王府里頭做娘娘又如何!” 卻不曉得被自己庶子瞧上,只怕要落到自家。不過這個人選么,她想了想道:“你眼光倒是好得很,我見過那孩子兩回,也是愛的。不過一樣事情,她如今和玉滟玉湲她們讀書,正是平輩,你做叔叔的娶侄女兒的平輩,這是錯了輩了,有些不妥?!?/br> 安應柳心里一沉——這樣的借口還不如沒有呢!顧家和自家又不是真有什么親戚關系,不過是幾個侄女兒恰好同顧小姐一起讀書罷了,這算什么錯輩兒?這就是左夫人不樂意,因此硬是要有個說法罷了。 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安應柳如何肯的,力爭道:“太太多慮了,這是幾個女孩子一同讀書罷了。外頭那些大家族里頭多得是不同輩兒,但是年紀差不多的。因此相交的人家也差不多,多得是這樣的‘錯輩兒’結親,不會有什么閑話的?!?/br> 左夫人自然曉得自己這個借口站不住,她只是不愿往下說罷了,畢竟扯開來也不好看。只是安應柳不肯就這樣完了,她只得道:“這也罷了,但是有另一個事情在,我不能答應這事兒?!?/br> 她素來重視的就是門第臉面,禎娘的出身她是實在不愿的,將來外頭會怎么說??!想到這里她干干脆脆道:“你也要相信顧小姐是什么出身!她母親是丫頭出身,這就罷了。世上也有這樣脫了奴籍的好女子做了正室輔佐丈夫,生兒育女。她又不是妾室扶正的,我也沒有看不起顧太太?!?/br> “只是,只是,你也要知顧太太偏偏原本是府上的丫頭,是服侍過你大伯母的。她家的女孩子娶進門來做家里爺們的正頭太太,不說外頭的人怎么看,只說府里下面怎么說就難聽了。我曉得顧家如今場面不錯,說句實話,只怕比母親給你說的幾家還好,顧小姐又是這樣的品貌——但是結親也不是只看這些的!” 安應柳呆呆的,像個木頭,竟是連苦笑也不能了。愣神好久說不出話來,最后才啞著嗓子道:“太太,太太真個就沒法子了么?我也不在乎底下人的一點流言蜚語?!?/br> 左夫人皺著眉頭,重重地拍了桌子,道:“怎么說出這樣不懂事的話來!一個人難道只是自己?家里的臉面、父母兄弟的體面難道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說出這樣的話,就是該打了!” 左夫人訓斥了一回,見她還是那樣子,只得思索一番,倒是有了主意。便道:“罷了罷了,怎么有了你這個孽障!倒是還有個法子——你是真喜歡顧太太家的那個丫頭,若是不做正頭娘子也沒得妨礙,只把她聘做小妾就是?!?/br> 安應柳先是眼里有了神采,但立刻就黯淡了下去,他倒是寧愿自己沒聽過最后一番話了。他原本是已經有些死心了,只是一時受不住罷了。但是有了這一番話,他滿腦子就是納了顧小姐——但本該是‘娶’,也只能是‘娶’的呀!不然就不是唐突佳人,而是折辱佳人了!說能讓顧小姐那樣的女子做妾呢! 但是不這般,她與自己就再無緣分的了。他這時候才被點破禎娘的尷尬身世是與他絕無別的可能的了,左夫人最講究門第體面,他的父親安振國在這上頭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像身子沒有聽他的話了,靈魂出竅,安應柳聽到自己道:“既然是這樣,就萬望太太給cao持了?!?/br> 左夫人似乎是有些滿意,點點頭道:“我是記著這件事了,不過納妾要到娶妻后頭,這個規矩不能錯。我會先與顧太太說一聲,只把這件事記起來,免得之前就把顧小姐許了出去?!?/br> 安應柳再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能跌跌撞撞地從左夫人院子出來。唯一清楚一些的念頭就是他對不住顧小姐——心里發誓許諾今后一定會好好對待顧小姐,不讓她因此有一點委屈! 左夫人卻是輕輕松松了,旁邊看了全部的心腹mama就道:“太太真個是這么打算的?這也難了。真個顧小姐進了十一爺的屋子,讓以后的十一奶奶如何自處了,有個這樣難對付的妾室——既在府里有根基,出身也好,還得了丈夫的意?!?/br> 這些自然和左夫人無關,這不是她親兒子,至于她的未來兒媳更犯不著為她有什么不忍了,即使那可能會是左夫人的娘家親戚——也不知道是多遠的親戚了,自己也沒見過一回。心腹mama就是這樣揣測的。 左夫人卻是搖了搖頭輕描淡寫道:“不是那般的,你想差了,這納妾的事情根本就不會成,我那‘兒子’只怕是讀書讀迂了,這才以為會那般?!?/br> 第42章 左夫人完完全全清楚的, 顧家不會愿意這一門親事。她隨意道:“當初顧太太自己有志氣,一定要去外頭做正頭娘子。這樣的人, 如今又怎么會讓自己女兒做妾!可別說此一時彼一時, 難道如今她家不是境況正好?” “那樣的家業, 偏偏只有一個女孩子, 多的是人家想發這一門絕戶財!好多好親事等著呢,哪一門不比嫁給一個兩層庶出的庶子要強?” 那個mama卻是有些為難了,道:“也不盡是這樣的, 倒是聽說有些商戶人家會把女兒送入高門。不能為主婦,也要做小星兒, 并不罕見的。況且顧太太靠著府里做生意,難道不想與府里更近一些?” 左夫人嗤笑一聲, 曉得自己這個心腹沒什么聰明,自己看重的只是忠心聽話,也就沒有惱怒的意思。反而把事情說清楚了:“那些把女兒送進高門大戶做妾的一定不會是只有一個獨養女兒的人家!這家里的東西以后都是女兒的, 還因生意把女兒送去做妾?那以后生意給誰去做?一個妾可不能保住財產!” 她潤了潤喉嚨, 又道:“況且哪家的高門大戶會是我那‘好兒子’的出身!我早看穿了這個門戶了!我嫁入這個污糟爛的四房, 說是國公府里, 但其實算什么, 誰不知道?我只不過是心死了,懶得去管!況且我一個做祖母的女人了,又能有什么法子讓這一房振奮起來??倸w是如今還不愁的日子, 過一日是一日?!?/br> 心腹mama也有些默然,只能勸道:“爛船還有三千釘呢!將來如何, 總不是太太這里就要發愁的。說不得將來孫少爺里頭也會有出色的,老爺這一脈也就立起來了?!?/br> 左夫人心里不相信這些將來如何,只因她這些年冷眼看這房里的人個個都不成器。就是安應柳,別人都贊的,她見了也只覺得是比他的父親兄弟強些。果然這一回就看出是十足沒得擔當了,竟然隨著她認下了這樣的主意。人說‘歹竹出好筍’,但實際上只有‘龍生龍鳳生鳳’罷了。 這時候她已經收拾好了情緒,淡淡道:“也不管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將來如何我是不會知道的?!?/br> 那心腹mama也就立刻不再說這個煞風景的話,轉而道:“太太之前說要給十一爺納顧小姐,要去與顧太太說。這件事到底做不做,還是只當已經做過了,過幾日就去回十一爺?!?/br> 左夫人不在乎地道:“明日我就去與大嫂透個口風就是了,她自然會找顧太太說話,到時候什么意思都知道了。做戲做全套,免得人以為是被誆了,依舊不死心——也不想想人家什么人嫁不得,非得給他做妾,真當是個秀才就是鳳凰蛋了?!?/br> 第二日左夫人就罕見地主動去了一回王夫人的院子,這兒她可來的少!比安應柳去她的院子還少。她和王夫人是妯娌平輩,連請安都是沒有的,平常最多的就是老死不相往來。來的時候要么是有年節,幾個妯娌商量一回,即使她往往就是一個擺設。要么就是有重要的親戚客人到,這也是人人都要到齊的時候。 王夫人就在自己的小花廳待自己這個四弟妹,壓住自己的納悶,滿臉笑容道:“今日是吹了什么風?倒是把你這個稀客帶來了!我這屋子里常常沒得這個榮耀!你是那般憊懶的,只要不是一定,就一定缺席!” 左夫人應景一般地扯了扯嘴角,她心里知道自家這個妯娌只怕最喜歡她不出現了。畢竟眼不見心不煩么。倒不一定是她和自己有過節,只不過將心比心來看,到了如今還一直黏著國公府,這些年只會吸府里血的四房,大概都是見一回心煩一回的。 不管心里想什么,左夫人倒是特意說得熱絡些,道:“大嫂可別笑我,我自閨閣里就是個怕麻煩的。倒是幸虧這些年是到了家里,做著小兒媳,有三個嫂子在上頭。特別是大嫂這樣能干,再沒有我費神的時候。我呀!真個是有福的!” 王夫人不用說話,下人們訓練有素,自左夫人來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了,這時候流水價兒似的送來香茶、手帕等物。王夫人就道:“這也是做人小兒媳的好處了,真個讓人羨慕!譬如這一回玉浣訂下的人家,唉!別的是十全十美了,只有一條,是嫡長孫,將來也不知浣丫頭如何撐得??!” 左夫人微微一笑道:“這樣的事情也不能兩全的,若是不是嫡長孫,也就是不是這樣煊赫了。在這將來如何,不是還有你這個祖母么!到時候浣丫頭回家就是半刻鐘的功夫,但凡有不會的不懂得,你來指點,再沒有不好的了?!?/br> 一氣說到這里,左夫人見王夫人笑著不說話,便接著道:“今日倒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一件事情要同嫂子說了——其實本不該和嫂子說的,該是和人直說。但是這樣的事情實在覺得有些愧對人家,只得請嫂子代說了?!?/br> 王夫人不曉得這個四弟妹今日是賣的什么藥,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再怎樣也是不怕這個妯娌的。因此面上臉色不變,依舊是笑瞇瞇的。就道:“我說怎么今日能勞動你來!只是咱們之間哪里用得著這樣的說話,求不求的不是一家子該說的,有什么你便說罷,但凡嫂子真能幫忙的,難道還會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