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 謝關雎也沒有什么東西好收拾的,他坐上了當天下午的飛機,去了美國一所學校報到。然后在安頓好一切之后,他回到了主世界,周圍仍然是白茫茫一片。 在主世界的一分鐘,等于那個世界的一年。 所以,他只需要在主世界待上八分鐘,那個世界便已經白駒過隙,八年轉瞬而逝。 謝關雎在主世界自己的床上躺了八分鐘,有些無聊地拋著手中的鉛球。這八分鐘對他來說意外的漫長,因為他不知道八年后鐘知會在哪里,在做什么。于是他忍不住叫502打開全息屏幕,注視著他離開后的那個世界。 屏幕里,是他離開后的第一天。 少年單肩掛著書包沖到學校去,平日平穩的腳步此刻有些倉促,或許是想早點見到那個人。他沖到教室時,天都還沒有亮,外面樹木都是黑綠一片的。少年放下書包,先將謝關雎桌子上的椅子拿下來,然后拿出紙張,將謝關雎的桌子擦得干干凈凈。 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眸子發著亮,然后就一直靠著窗邊坐下,扭過頭去盯著校門口。 他等著那個人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好一如既往地盯著那個人,直到那個人走進教學樓,靠近他身邊。 不過,從這一天開始,那個人再也沒有出現。 第一天,沒來。 第二天,沒來。 第三天,大雨傾盆,仍然沒來。 …… 第五天,少年在別人的口中,得知了那個人轉學出國的消息。 白駒過隙,有些人日復一日地等待,在絕望中雙眼猩紅,所有的希望變為灰燼。 一晃就是八年。 ………… 八分鐘后,謝關雎將鉛球扔了,閉上眼睛準備回到那個世界。再度睜開眼睛時,周圍景象猛然一變,他正坐在回國的飛機上。謝小飛在國外讀了八年書,博士都被他老爸摁著頭讀完了,勉強拿了個博士學位。這時謝父的身體不太好,讓謝小飛回去商量公司的事情。 頭等艙內,謝關雎看了眼飛機外的白色云層,彎下腰去,從座位下把謝小飛的牛皮包拎起來,他將這包打開來。在隔層中,果然找到了那條銀色的細鏈。 他在離開前,就把項鏈仔細放好了,因為一旦回來,這東西會讓少年找到他的。 不過此時少年已經長大了—— 謝關雎下了飛機,從地鐵站出來,見地鐵幾個出口都有鐘知的海報。海報上的年輕男人俊美非凡,從前右臉上那塊胎記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和左臉一樣的俊美無儔,足以令所有屏幕外的少女瘋狂。而那漆黑的眉眼一如八年前——對謝關雎來說,是八分鐘前——只不過完全消失了當年的些許青澀,余下的只有無邊無際的漠然。 而原定的軌跡一樣,在謝小飛消失后,鐘知高中畢業便消失在了a市,五年后再度歸來時,已經成了娛樂圈的一枚新星。而憑借勾魂的外表,他迅速站穩了腳跟,事業風生水起,擁有了數不清的財富與數千萬粉絲。在國內待了三年,他剛剛斬獲最年輕視帝。 通道口的視頻屏幕也在播放他的廣告,其中他的幾句訪談一閃而逝。 過來過往的人聲嘈雜,謝關雎沒太聽清楚,不過有502重復給他聽:【鐘知說的是,站得高,就有可能被看見?!?/br> 而被誰看見?沒有人知道。 第32章 半面妝10 謝關雎下了飛機后, 令人意外的是, 并沒有人來接他。 這時他才得知, 家里的管家和保姆、園林藝術師等早就被辭退了。 他只能推著沉重的行李箱, 跟隨人潮擠上自動扶梯, 走到候機室外面攔的士。由于是從國外歸來,他和八年前很不一樣, 短發變成背頭,露出額頭好看的美人尖, 并且頭發被謝小飛染成了淺金色。耳朵上倒是沒有打耳洞, 但是夾了一顆真鉆。謝小飛在美國每天宅著打游戲, 于是皮膚異常蒼白。 這讓戴著墨鏡的謝關雎看起來就像個重見陽光的吸血鬼,總之是非常惹眼, 一路上走到哪里,人群紛紛為他破成兩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哪個明星。 比起當年穿著校服,漆黑短發的謝小飛, 可以說是大變樣子了。 不過謝關雎的注意力沒有放在這上面,他趁著等車的功夫,低著頭飛快地刷新著手機上的新聞。短短八分鐘沒在, 這個世界簡直天翻地覆。 他刷新的新聞主要是關于鐘知的。 鐘知在娛樂圈一炮而紅之后,就無論在網絡各個地方,都查不到他當年的背景。當年a市一中的那個“邊緣人”少年鐘知早不知何時銷聲匿跡,任憑誰也不會將他和眼前這個俊美無儔的男人聯系到一起。而這的確是鐘知能夠做到的事情, 畢竟少年的手段在當年謝關雎就已經見識過。 現在的少年,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似乎早就將不堪的過去掩埋。 …… 而這邊,謝家則沒有那么好的手腕,能夠在八年內屹立不倒。 這幾年全國經濟蕭條,謝家干的又是些泡沫經濟,謝父太過執拗,腦子拗不過彎來,根本跟不上發展的浪潮,于是謝家在a市的聲望一年比一年糟糕。近兩年已經徹底式微,謝父手中的公司此時面臨著資金鏈斷裂的危機。這也正是謝父不得不把自己兒子叫回來的原因。 他老了,他撐不住了。 謝關雎回到家中,謝父仍然在當年的書房等他,但是這個中年男人再也不復當年的威嚴,兩鬢已經霜白。 謝父咳嗽不停,按壓著眼睛,道:“你還沒回國之前,我就發了一些公司目前的資料給你,你有想過怎么幫公司度過這次危機嗎?” “我都看過了?!敝x關雎看起來顯然比當年成熟很多,他擔憂地看著謝父,道:“爸,你這幾天就休息好了,公司的事情交給我。再說,還有董事會里的劉叔幫我呢?!?/br> 謝父當然對自己這個頑劣的兒子無法放心,但是最近幾天,他的血壓開始壓迫眼球,視力已經惡化到幾乎看不清東西的程度了。醫生半個月前就提醒他已經到了做手術的最后期限,只是謝小飛一直沒有回來,他不得不強撐著罷了。 此時謝父也別無他法,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你最好不要我失望……還有,你那個頭發,晃得我刺眼睛,趁早給我染回來!不然去了公司怎么服眾?” 謝關雎笑了笑,點點頭。 謝父叮囑道:“有困難和不懂的多問問劉叔,他和我是當年一起開創公司的,對公司傾注的心血不比我少,經驗也比你豐富多了?!?/br> 謝關雎應道:“好的,我知道的,爸?!?/br> 謝父朝他揮揮手,揉揉眉心道:“你先出去吧,我休息會兒?!?/br> 謝關雎關上門出去,謝家的宅子里已經沒有管家那些人了,只剩下一個照顧謝父起居的阿姨,正在廚房給謝關雎做晚餐。 謝關雎在空蕩蕩的客廳立了會兒,然后在沙發上坐下來。 502問:【謝哥,接下來難道不是應該直接去找攻略對象嗎?】 謝關雎嘆了口氣,說道:【現在還早著呢,得等他主動找到我。否則我當年拋下他出國的事情,怎么自圓其說?我現在有苦衷,愛他卻不能靠近,又心懷愧疚,當然是不愿意再去破壞他平靜的生活的?!?/br> 502:【……】它怎么感覺宿主破壞人家平靜的生活破壞得很積極? 謝關雎說:【等等吧,不出兩天,他會找到我。:)】 而在這之前,他得準備些事情。 他看了眼廚房,等到楊媽端著菜出來時,他從大衣口袋中掏出那條銀色的細鏈。細鏈上并沒有多余的掛墜,僅僅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細鏈,銀制,經過八年的時光,隱隱有些發黑。但是在客廳的吊燈下,還是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于是楊媽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剛從國外回來的少爺盯著手心中的一條普通的銀鏈,表情似乎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舍不得割舍的美好回憶似的,眼眸中有些傷感,又有些留戀。 “少爺,那是什么?”楊媽忍不住問。 她在謝家待了多年,也是看著謝小飛長大,可從來沒見過謝小飛臉上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沒什么?!敝x關雎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將細鏈收進了懷里。 楊媽笑著給他布菜,問:“難不成是少爺的小女友的東西?” 謝關雎抿起嘴唇沒說話,眼眸里卻有傷痛一閃而逝。楊媽并非一個粗枝大葉的人,相反,她很懂得察言觀色,于是頓時知道自己戳中了少爺的傷心事,連忙閉嘴了,不敢再問。 只是,她心里直犯嘀咕,難道是少爺出國前的認識的那個人? 在謝小飛出國之后,有大概一個月的時間,每天都有一個少年來到樓下等,如同游魂般不肯離去。楊媽也沒見過像那個少年那樣往死里犯倔的人,早在第一天就跟他講過,謝小飛出國了!他硬是不信,跟個行尸走rou一般固執等待。 即便被大雨淋得高燒,也抱著手臂坐在謝家對面的花壇邊上,濕漉漉地雙眼一絲不錯地盯著謝小飛的房間。 他以為,他只要足夠耐心,只要一直等待,就能夠看到那個人出現。 可到底沒有。 謝父早就讓下人趕這個人走,但幾個下人都是當母親的,到底不忍心,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后來,有一天,少年半夜偷偷砸了窗戶,溜進了謝家。他親眼看到了謝小飛被搬得空蕩蕩的房間,墻壁、地磚、書桌,全都不留一絲痕跡。這意味著,從此之后,少年在a市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找不到謝小飛存在過的痕跡。 什么都摳不出來—— 床板、桌角、墻壁,什么都沒有,更沒有那個人的一絲氣息,全都是冰冷冷的,狀若死物。 那個人甚至什么都沒有留給他。 一句話都沒有留給他。 一個字都沒有留給他。 沒有。 就連那個人出國的事情,他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他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人認為他不配知道。 那一瞬間,鐘知全身發涼。 他什么都看不見,倉惶地在房間里站著,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該往哪里去。一個多月以來不敢面對的鮮血淋漓的事實終于被揭開,他如同當胸被砍出血,絕望到失去了所有的反應。 謝家幾個被玻璃破裂的聲音驚醒的下人沖進去時,看見的,就是少年立在那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用沾血的手胡亂擦著眼淚。他仿佛胃里在犯著痙攣,緩緩半蹲在地上,彎成蝦米,快要將五臟六腑嘔出來。 楊媽從沒有見過哪個人哭得這么撕心裂肺。 也沒見哪個人眼神這么兇狠過,仿佛浸了死氣一般,黑沉沉的沒有一絲亮光,里頭全是想要拉著所有人下地獄的瘋狂和扭曲。 …… 謝關雎當晚就去了趟公司,現在的謝氏毫無疑問是一盤散沙,內斗比謝關雎想象中還要嚴重,正在面臨洗牌。進了公司以后,董事會的那些人完全沒有把謝小飛這個留洋歸來的公子哥放在眼里,畢竟謝小飛名聲一直不好,誰都知道他只是個紈绔的敗家子。 謝關雎遭到冷眼,索性將計就計,讓自己的草包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一點。 帶他在公司走了一圈之后,劉總把他帶回自己辦公室,嘆了口氣,說道:“小飛,你剛回來,不知道公司的情況,劉叔直接跟你說了吧,現在公司是大廈將傾,恐怕是運轉不了幾個月了,這都好幾個月了,員工工資一直拖欠著……” 謝關雎身體陷在柔軟的沙發里,聽了這話,臉上有些惶恐:“叔,我爸沒跟我說公司現在存在這么大的問題??!那現在怎么辦?公司倒了,以后我怎么辦?” 劉總說道:“那是怕你爸爸身體支撐不住,所以沒有告訴他實情,實際上自從半年前公司股票狂跌,公司的情勢就再也回不到當年了?,F在一天不如一天,資金漏洞太大了,怕是……” “怕是什么?”謝關雎臉上的緊張恰到好處。 劉總道:“怕是遲早得破產,劉叔勸你啊,趁著還沒被清查資產之前,帶著你爸先轉移剩下的家產到國外去,你家那套房子和那車,該賣了賣了?!?/br> 謝關雎一臉完全沒想到事情這么嚴重的表情,他臉色蒼白,聽到了劉總的話,手都在抖,完全就是沒用的繡花枕頭一個。 “就靠那套房,在國外根本待不了幾年??!”謝關雎崩潰地說道:“劉叔,還有別的什么辦法嗎?你可得幫幫我家?!?/br> 劉總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緩緩道:“倒是還有一個辦法——” 謝關雎連忙急切地問:“什么辦法,只要我做得到!” “咱們現在就是缺資金,可是咱們公司這負債狀況,銀行都收回了信用額度,不肯給咱們貸款了,要是這時候能有一筆資金補足漏洞,那咱們一定能熬過這一段時間,等到不久之后新產品上市,一切都會好轉起來的……”劉總說著,猶豫地看了眼謝關雎,說道:“就是這資金缺口,找誰借呢?” 謝關雎蹙眉:“我爸那些老的生意伙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