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陳嬌娘都記在了心里。 到了晚間,陳嬌娘找了個機會堵住了陳耀祖:“大哥,我沒錢了,給我一兩銀子花花!” 陳耀祖一臉無奈:“我為什么要給你銀子花?” 自從陳嬌娘在他家住下,隔三差五就朝著問他要錢,真是煩不勝煩。 陳嬌娘理直氣壯:“你家賺了那么多銀子,根本花不完,為什么不給我花!” 陳耀祖:“……” 他忍了又忍,道:“你前幾日剛要走一兩銀子,那一兩銀子難道已經花完了?” 陳嬌娘把手伸到陳耀祖面前:“那一兩銀子我已經花完了,大哥,你再給我一兩!” 陳耀祖正要說話,冷不防陳嬌娘把他腰間的荷包給搶了過去,飛快地跳開,把里面的碎銀子都倒了出來,然后把空荷包扔給陳耀祖,自己一溜煙跑了。 陳耀祖:“……” 他簡直氣得七竅生煙——這是十五歲的大姑娘能做出的事情么?不嫌丟人么? 第二天上午,陳嬌娘趁大家都在忙碌,尋了個機會拿著銀子溜了出去。 她在外面逛了半日,買了一疊桃紅色的薛濤箋,買了幾個杭州紗汗巾,又買了些胭脂,最后又買了一包糖炒栗子,把從陳耀祖那里洗劫來的碎銀子花了個干干凈凈,這才得意洋洋去東大街堵截陳耀祖去了——一般中午的時候,陳耀祖都是挑著擔子在東大街賣鹵rou! 陳耀祖見了自己這個妹子,簡直恨不得回到自家娘剛生下陳嬌娘那一刻,他非把剛生下來的陳嬌娘給扔到凈桶里溺死不可! 陳嬌娘拿住了陳耀祖好面子,終于又從陳耀祖這里搶了二錢碎銀子,跑去吃了一碗羊rou臊子面,這才回去了。 下午武氏忽然騎著驢子來了,跟著她牽驢子的是一個陌生的精瘦少年,正是她的親弟弟武福全。 武福全和武氏生得有點像,個子不高,瘦瘦的,小臉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眼珠子滴溜溜直轉,一看就機靈得不得了。 武氏坐在鹵rou館的竹榻上和王氏攀談,預備尋找機會提出借錢的事——她兒子陳玉川如今在縣學讀書,花費大,家里人口又多,只有陳耀宗一個人賺錢,實在是錢不夠用,便想著大房鹵rou館子生意好,因此來借錢。 說是借,不過武氏根本沒有還的打算。 她的邏輯是:反正大房有錢,有錢為何不支援家里人?有錢就該拿出來讓大家花,還什么還?反正大房不缺這點錢! 王氏知道武氏心眼多,只是笑不多說——反正家里她不當家,錢都是玉芝拿著,玉芝自能治住武氏! 武氏用盡心機,發現王氏油鹽不進,跟個傻子似的根本聽不懂,不由有些焦躁:“大嫂,我大哥呢?” 王氏笑瞇瞇道:“你大哥挑著擔子出去賣鹵rou了!” 武氏:“……” 見王氏沒眼色,不知道給自己倒茶,她便自己拿了茶壺,倒了一盞茶一飲而盡,干得冒火的喉嚨總算是滋潤了些,這才意識到自己弟弟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會兒武福全正和陳嬌娘在院子的角落里嘀咕。 陳嬌娘低聲道:“福全,你真的愿意幫我送信給許大人?” 福全小眼睛里全是算計:“我們是自家親戚,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吧!” 陳嬌娘這才放下心來,夸張地松了一口氣。 見她豐滿的胸部隨著呼吸直顫動,武福全覺得喉嚨有些干,趁陳嬌娘不注意,又盯著那柔波蕩漾之處看了兩眼。 陳嬌娘背過身去,從胸衣里掏出一封信,轉過身遞給了武福全:“福全,一定要交給許大人!” 她在二房家里住的時候,和武福全變得熟悉起來,武福全說話全投她的好,因此兩人很是投機,陳嬌娘這才敢把如此機密之事交托給武福全。 武氏沒從王氏這里弄到銀子,坐了半日,原想著等陳耀祖回來,誰知玉芝午睡起來,三言兩語就把她給擠兌走了。 到了晚上,玉芝和阿寶在鹵rou館里看店。 他倆一邊看店,一邊下棋,預備過一會兒就打烊。 玉芝正思考得入神,忽然聽到外面傳來“篤篤篤篤”有節奏的敲擊聲,抬頭一看,卻發現是寒星在外面。 寒星笑瞇瞇道:“大生意上門了,店家還不上前迎接!” 玉芝不由也笑了:“寒星小哥,我們這里只剩下些鹵雞肝和鹵雞心了!” 寒星這才說明了來意:“我們大人要調走了,大家預備給他踐行,派我來預定些鹵rou!” 玉芝忙道:“寒星小哥,你進來說吧,我給你倒盞茶!” 她有好些事想問寒星呢! 阿寶忙起身取開水去了。 寒星進來后,玉芝請他在阿寶的位置坐下,自己起身拿了紙和炭筆:“寒星小哥,你說吧,都要些什么?” 寒星想了想,道:“鹵rou二百斤,鹵排骨二百斤,鹵大腸四十斤,桶子雞四十個?!?/br> 玉芝怕自己忘記,一一記了下來。 寒星見她用描眉的炭筆寫字,卻依舊娟秀好看,不由贊嘆道:“你可真聰明,你爹娘是怎么生出你這樣聰明靈秀的閨女的?你那個姑姑明明是那個樣子!” 想到陳嬌娘搔首弄姿的樣子,寒星忙道:“尉氏城里風流浪蕩子弟可是不少,你們家得看好你小姑姑,別弄出什么風流官司,到時候你也受影響!” 玉芝在燈下垂下眼簾笑了,過了一會兒方道:“我早晚會帶著爹娘和阿寶離開尉氏縣,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理他們呢!” 寒星正要問話,阿寶提了壺熱水進來了。 玉芝忙起身拿出自己珍藏的太平猴魁,笑瞇瞇道:“寒星,今日給你嘗嘗我珍藏的茶葉!” 阿寶“撲哧”笑了:“jiejie,你的太平猴魁只剩下幾片了吧?” 玉芝有些不信,打開了茶葉罐——她總覺得自己買的這點茶葉似乎沒有喝完的那一天! 寒星看去,發現玉芝端著白瓷茶罐倒了半日,最后果真只倒出來幾片茶葉,不由笑了起來。 玉芝也笑了:“幾片也夠泡一盞了!” 寒星含笑看著玉芝。 無論遇到什么事情,玉芝總是能往好的方面去想,和她在一起,似乎從來沒有陰霾和郁悶,總是很樂觀很開心。 接過茶盞嘗了一口之后,寒星道:“玉芝,我們大人離開尉氏縣,接任尉氏守備的人正是我們大人的親信,名叫趙云嶺,我會去拜托趙大人一聲,讓他看顧你家一些,以后你家有事就去找他?!?/br> 玉芝答應了一聲,心里浮起一層薄薄的凄涼——人有相聚,就有分離,不過好在總有再聚的時候。 她想了想,問寒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總不能一直跟著大人貼身侍候?” 寒星微微笑了:“大人已經安排了,待在甘州穩定下來,就讓我和寒月去軍中任職?!?/br> 玉芝聽了,也為寒星歡喜,道:“這樣最好了!” 她想了想,又問寒星:“你在甘州聽說過一個叫林沁的大人物么?” “林沁?沒聽說過??!”寒星蹙眉道,“不過說起姓林的大人物的話,甘州節度使倒是姓林……” 負責大周西北軍政大權的甘州節度使,的確算得上是大人物了! 玉芝聞言,當即看向寒星,雙目炯炯:“這位林節度使如今多大年紀了?叫什么名字?” 寒星想了想,道:“林節度使大名叫林玉潤,我只是遠遠看過他一眼,沒敢再看,印象里林節度使很年輕,生得很俊秀……” 玉芝聲音微顫:“你聽說過林節度使的出身么?” 寒星搖了搖頭:“我們大人都是獨自去見林節度使的,從不當著我們的面提及,不過我認識林節度使的小廝飛雪,感覺林節度使應該是皇族出身——他身邊的張總管說話怪怪的,有些像是宮里的公公……” 玉芝深吸了一口氣,再次下定了決心——我要去甘州!起碼要想法子見一見這位林節度使! 第65章 接下來的這幾日,玉芝一直在忙著把這幾個月積攢的銀錠、銀錁子和碎銀子換成銀票。 她特地問了寒星,得知尉氏縣城里的票號,數慈寧齋最靠譜,接著便數雍興昌了,就和阿寶一起跑了好幾趟,在慈寧齋換了二百兩銀子的小額銀票,在雍興昌換了八十兩銀子的小額銀票。 把這些銀子收拾妥當,玉芝便開始尋找離開的時機。 這日下午,晴了好幾日的天忽然變得陰沉起來。 玉芝和阿寶正在前面看店,忽然聽到王氏在前院叫她,忙留下阿寶,自己起身過去了。 前院院子中間的空地上鋪了一個大大的布單子,上面曬滿了金燦燦的玉米棒子。 王氏急急從正房堂屋拿了一個竹筐出來,見玉芝過來,忙道:“玉芝,天陰了,起風了,怕是要下雨了,咱們趕緊把玉米棒子收到屋子里去吧!” 玉芝抬眼看了看天,發現烏云密布,風刮得前面房頂上的蒿草都壓低了身子,便道:“娘,來不及一筐筐往屋子里運了,咱直接用布單子兜回屋里吧!” 王氏急得直搓手:“咱倆哪能兜得動,這玉米棒子這么多!” 玉芝看了看布單子上的玉米棒子,想起了陳嬌娘,便沖著正房大聲道:“小姑姑,出來幫個忙!” 正房無聲無息,一點回應都沒有。 玉芝知道陳嬌娘就在屋子里,便又叫了一聲:“小姑姑,你再不出來,晚上你就別想吃飯了!” 她可是一向說到做到。 正房里依舊無聲無息。 陳嬌娘此時正倚在臥室窗前,借著窗子透進來的亮光對鏡描眉,聽到玉芝的聲音,她“哼”了一聲,繼續對著靶鏡描自己的眉。 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她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將來找個有本事男人跟了就是,誰會像陳玉芝一樣一天到晚鉆到錢眼里,累死累活忙個不停! 陳嬌娘鄙視了陳玉芝一番之后,用炭筆把眉毛描畫得濃了一些,對鏡一照,她卻依舊很不滿意。 奇怪,陳玉芝的眉毛根本不是細細的柳葉眉,而且似乎從來都不修,也不描畫,可是看起來還是很好看,她無論如何修眉毛畫眉毛,感覺還是不如陳玉芝的眉毛好看。 玉芝見陳嬌娘死豬不怕開水燙,根本不應聲,也不在意,笑嘻嘻道:“娘,我力氣大,咱們試試唄,這里離東廂房近,就放進東廂房吧!” 王氏見女兒如此鎮定,心也沒那么急躁了,便和玉芝一人一端,把布單子聚攏了,然后母女倆用布單子抬著一大兜玉米棒子一步步往東移動。 這些玉米棒子實在是太重了,王氏和玉芝娘倆艱難地挪動著。 玉芝的手腕都有些刺痛,卻依舊堅持著。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集聚力氣,把這兜玉米棒子往東廂房拖動著。 終于把這兜玉米棒子拖到了東廂房明間,玉芝這才松開了手,甩動著疼得發麻的手腕。 王氏累出了一臉汗,忙拿了帕子拭汗。 恰在此時,外面傳來清脆的“啪啪”聲。 玉芝往外一看,發現下起雨來了,雨還很大,砸在院子里的地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雨水打在灰塵上特有的氣息立刻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