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陳耀祖看看王氏,再看看正琢磨菜單的玉芝,不敢再掃閨女的興了。 玉芝道:“咱們這館子講究的是精而不是多,小菜不用太多,就備下幾個我拿手的就行,到時候爹爹帶著阿寶跑堂,娘收錢,我在灶屋掌灶!” 她說著話,提筆在紙上寫下了一行行娟秀的小字——高湯燒菜心、酸辣白菜、蒜蓉青菜、回鍋rou、紅燒魚…… 陳耀祖和王氏現如今看玉芝都自帶光環了,玉芝說什么就是什么,都笑瞇瞇直點頭。 玉芝擬好菜單,便道:“下午我和阿寶出去看看,讓人把招牌做了,再去看看何處酒窖的酒好,到時候讓人送酒過來!” 陳耀祖忙道:“對了,我跟唐二郎說好了,以后他家每日傍晚把豬rou送過來!” 既然跟著閨女進了城,陳耀祖就聽玉芝的話,不再殺豬,專心看店。 玉芝看向陳耀祖:“我三叔每日早上過去取鹵rou出去賣,你和他定好時間沒有?” 鹵rou生意自然還是主業,她家搬到了城里做生意,說好了三叔陳耀文每日早上過來取玉芝鹵好的鹵rou在西河鎮賣,還是按照以前定的價錢,一斤鹵rou讓陳耀文賺十文錢差價。 陳耀祖忙道:“你既然交代了,我自然和你三叔說好了!” 玉芝做事極有條理,把諸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到了五月初三這一日,陳耀祖和阿寶在館子門外擺好了爆竹。 阿寶笑嘻嘻仰首看著大門上方的黑漆金字招牌,大聲讀了出來:“陳娘子鹵rou館!” 陳耀祖笑了:“原來你這小子識字??!” 阿寶只是笑,伸出手里的線香點燃了大門兩側的爆竹。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聲中,尉氏縣城桐葉街的陳娘子鹵rou館如期開業了。 陳耀祖和阿寶剛進館子,還沒坐下,就有幾個客人上門了。 王氏坐在柜臺后面,看著這幾個頭上插花一臉憊懶的小子,直覺聲氣不對,忙招手叫了阿寶過來,低聲道:“你去和玉芝說一聲,這幾個人瞧著好不尷尬,怕不是來吃酒的!” 阿寶點了點頭,一溜煙往后去了。 第55章 玉芝正在灶屋忙碌。 寬敞的灶屋里一溜擺著八個大砂鍋,砂鍋里正咕嘟著,灶屋里滿是誘人的rou香。 聽了阿寶的話,玉芝笑了起來,道:“急什么,不是有我爹呢!再不濟,寒星就在隔壁守備衙署,一見聲口不對,你趕緊跑去叫他!” 阿寶原本緊張得緊繃的肩膀漸漸放松了下來,臉上也現出了些笑意來:“是呀!” 見阿寶一溜煙跑了,玉芝站在案板前,面對著拆解了一半的桶子雞,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阿寶跑來道:“jiejie,他們要了一碟鹵rou,一碟鹵排骨,一碟桶子雞,一碟紅燒魚,另外要四碗rou絲熗鍋面!鹵rou、鹵排骨和桶子雞陳大叔已經給他們上過了!” 玉芝答應了一聲,在阿寶的幫助下,很快就燒好了紅燒魚,下好了四碗熗鍋面,讓阿寶送到了前面。 阿寶離開之后,玉芝覺得手有些酸,便走出灶屋,立在門口看著院子里的景致想著心事——她忽然覺得開飯館不是個好主意,不如像以前一樣,單賣鹵rou和桶子雞。 思前想后,玉芝終于做出了決定——她的目的是賺錢和尋找阿沁,何必耽擱在這里開飯館? 想通之后,玉芝輕松地吁出了一口氣,去掉包頭的帕子,解掉身上的圍裙,抱著陳耀祖殺豬用的刀套去前面了。 這刀套是用硝過的牛皮做的,里面整整齊齊插著一排刀,瞧著鋒利得很,全都是陳耀祖素日用的,如今他不再殺豬了,便都收在了灶屋邊的柴草屋里。 此時前面館子里只有一桌客人。 這一桌客人高聲大氣猜枚劃拳鬧個不休,桌子上杯盤狼藉,汁水淋漓。 玉芝過去的時候,恰巧這桌客人中的一個黑胖子正高聲道:“老板娘,再切一斤鹵rou和一斤鹵排骨!” 王氏從柜臺內擺著的砂鍋里撈出鹵rou和鹵排骨,稱好后交給陳耀祖送了過去。 那黑胖子吃了兩口,忽然站了起來,瞪著一雙圓眼,滿臉通紅,酒氣撲鼻:“老板娘,你這rou是什么rou?” 玉芝原本站在簾子后面,見狀忙推了阿寶一下。 阿寶會意,一溜煙跑了出去。 陳耀祖忙上前道:“這位客人,這都是上好的豬五花rou!” 那黑胖子聽了,一腳把眼前的桌子踹翻了:“老子信天神,不能吃豬rou和牛rou,你害了老子破戒,你知道么?” 其余三個閑漢也都叫囂了起來:“我們是天神信徒,若是吃了豬rou和牛rou,會被天神降罪的,你們害老子破戒,須得賠老子!” 陳耀祖皺著眉頭往后退了一步。 王氏嚇得哆嗦了一下。 玉芝聽到這里,掀開簾子走到陳耀祖身旁,脆生生道:“爹,您的殺豬刀我都拿過來了!” 她自己從刀套里抽出了一把尖刀,然后把刀套遞給了陳耀祖。 玉芝以前在西河鎮的時候聽人說起過天神教,據說這個天神教在西夏很流行,不吃豬rou和牛rou,只吃羊rou,尊奉天上的真神,特別抱團,崇尚暴力,動不動就拔刀殺人,沒人敢惹,沒想到在尉氏縣城居然也有,只不過不知是真是假。 那幾個閑漢見門簾一掀,一個容顏美麗肌膚白皙的少女走了出來,眼前都是一亮,就有一個一臉□□往前走了兩步,口中道:“喲,這位meimei生得真??!哥哥帶你入天神教吧,憑meimei這小模樣,定能夠侍奉真神,天天快活賽神仙!” 陳耀祖接過自己這套家什,似戰場上的士兵握住了自己的兵器,方才的膽怯一掃而空,抓住殺豬時放血用的尖刀拔了出來,緊緊握在手里,然后把玉芝撥到了身后。 玉芝握著刀大聲道:“爹,娘,咱們剛開張就被人訛詐,這生意沒法做了,索性拼個魚死網破!” 那四個閑漢都是附近的混混,因加入了天神教,得了倚仗,在街市上看誰好欺負就訛誰,原本是見街上有新店開張,想著來訛詐一筆的,沒想到這家居然不是弱茬,不但老板是個剽悍的殺豬漢,出來個美麗的小姑娘也敢握刀上來,不由都呆住了。 其中打頭的那個黑胖子兀自虛張聲勢,彎腰拿起椅子抵在身前,大喝一聲:“嘿!在這尉氏縣,還沒人敢惹我們天神教的人!” 恰在此時,外面傳來極好聽的年輕男子的聲音:“是么?” 屋子里的人都看了過去,只見幾個穿著鎧甲的士兵簇擁著一個身著深藍袍子的高個子走了進來。 為首的這個高個子青年生得極為清俊,臉上笑容燦爛,眼睛明亮,小酒窩深深,一對小虎牙特別顯眼,正是尉氏縣守備許靈。 那四個閑漢自然認識許靈,見狀都愣在了那里。 許靈帶著笑哼了一聲:“原來你們都是邪教天神教的?” 那四個閑漢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跪了下去:“許大人,小的開玩笑呢!哈哈!開玩笑呢!” 許靈收斂笑意,雙目微瞇看著跪在滿地狼藉中的這四個閑漢,聲音中帶了些寒意:“究竟是不是西夏邪教天神教的人,拿到守備衙署好好拶一拶,自然水落石出!” 聽了許靈的話,那四個閑漢的指頭立刻都疼了起來,當即顧不得地下淋淋漓漓的湯菜盤碟了,齊齊磕起頭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許靈擺了擺,手下士兵如狼似虎沖上前,用布巾堵了這四個閑漢的嘴,拖著出去了。 他快要調離尉氏縣了,正要在離開前肅清西夏天神教的流毒,沒想到由頭這么快就找到了。 玉芝這才松了一口氣,發現背上不知何時出了一層冷汗,連中衣都濕透了,貼在身上又濕又冷。 她走過去扶了身子發軟的王氏出來,一家三口向許靈行禮道謝:“多謝大人出手相救!” 許靈笑了起來,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他重新變回了那個充滿少年氣的青年,仿佛方才那個森然嚇人的守備大人并不是他:“不過你們若真的誠心想謝我,待晚上我回來,給我做一桌好吃的就行了!” 玉芝笑盈盈道:“大人請放心,但凡需要,只管讓人來吩咐一聲,我必定準備得妥妥當當!” 許靈應該是有事,吩咐隨從留下了一張他的名刺,道:“若再有人上門鬧事,拿了我的名刺去隔壁衙署叫人就行!” 說罷,他便帶著人匆匆離開了。 桐葉街雖然偏僻了些,可是畢竟是在尉氏縣城內,因此頗有些人在外面看熱鬧,許靈在的時候,這些人遠遠站著看;待許大人走了,這些人便湊近了指指點點看。 見守備大人護著這家新開的陳娘子鹵rou館,眾人心里紛紛猜測,各種神奇的想象開始在桐葉街上傳播開來。 玉芝一家四口此時顧不得別的了,忙著收拾打掃客堂。 打掃干凈之后,玉芝索性關上了飯館,只留下賣鹵rou的窗口,讓阿寶在那里守著,她則和陳耀祖王氏商議道:“爹,娘,以后咱們不開飯館了,只賣鹵rou和桶子雞,你們看怎么樣?” 聞言陳耀祖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氣,兩口子都笑了起來。 王氏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玉芝,開飯館太麻煩了,咱們還是老老實實賣鹵rou吧!” 陳耀祖也露出了笑模樣:“我可以學你三叔,挑著鹵rou去城里或者城外去叫賣!” 玉芝見爹娘都支持她,也笑了起來:“既如此,我們就這樣吧!” 一家人說定之后,都放松了下來,便商議起中午的午飯來。 灶屋里食材可不少,玉芝便和阿寶去了灶屋,燒了幾樣小菜,一家四口圍坐在飯堂里吃了。 陳耀祖喝了些酒,用罷飯就和王氏回后面歇著了,玉芝則和阿寶一起坐在窗口看店。 玉芝切了一碟桶子雞,和阿寶一起一邊吃桶子雞,一邊聊天。 阿寶很喜歡吃桶子雞,道:“jiejie,這桶子雞真好吃,涼涼的,味道很鮮美,而且很勁道!” 玉芝最喜歡聽人夸她做的食物好吃了,當即道:“既如此,晚上我做桶子雞拌面,你嘗嘗怎么樣!” 阿寶一聽,覺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忙用手捂住嘴。 見他這樣可愛,玉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這才道:“今日不是讓你去叫寒星么,怎么把許大人請來了?” 阿寶忙道:“我是出去叫寒星的,誰知剛跑到守備衙署外面,許大人就帶人走了出來!許大人聽說有人自稱天神教來咱們這里鬧事,便直接過來了!” 玉芝眼波流轉看向阿寶:“阿寶,你聽說過天神教么?” 阿寶原本正笑嘻嘻夾了一塊桶子雞吃,聞言手一抖,筷子夾的桶子雞落在了柜臺上。 他垂下眼簾,直接伸手撿起了那塊桶子雞便要往嘴里塞。 玉芝一把奪過了那塊桶子雞,倒了碗涼開水涮了涮,自己把這塊桶子雞給吃了。 桶子雞鹵得味道很足,即使用涼開水涮過,依舊鮮香筋道。 玉芝吃著桶子雞,眼睛卻看著阿寶。 阿寶蔫頭耷腦趴在柜臺上,只是不說話。 片刻后,玉芝拿出許大人留下的名刺,伸到了阿寶眼前:“阿寶,這上面寫的是什么???” 阿寶盯著名刺上的字看了半晌,方道:“jiejie,這些字我都認識……以后我再告訴你,好不好?” 玉芝“嗯”了一聲,收起名刺,珍而重之地放進了自己的荷包里,笑瞇瞇道:“在這尉氏縣,這個名刺可是很好用的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有,阿寶有的話,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阿寶聽玉芝轉移了話題,也開心了起來,道:“jiejie,今日咱們會不會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