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看來至少已經有一派人馬趕到了,虞崇毅心跳得抑制不住,想也不想就上了槍栓,他答應過meimei,一定要找到云欽,既然兩方交戰了,他等不及要去施援。 王彼得臉色本就發黃,這一來簡直面如金紙,猛的踩下油門,飛一般往前開去,只恨道路太窄,雜樹太多,槍聲明明僅在眼前,開了十來分鐘,無論如何都開不到目的地。 好不容易駛入了小徑,眼看就要看到學校的門臉了,道路盡頭倉皇奔過來一個女人,這人頭發散亂,面色也極蒼白,懷中還抱著個哇哇大哭的幼童。 見到前方駛來的車,這人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喚道:“虞少爺?!?/br> 虞崇毅定睛一看,是彭太太。 彭太太抱著孩子奔到跟前,大哭道:“兩口子不過是想坐火車回鄉下,誰知道到處碰上打仗,剛才里頭又打起來了,我家那口子和老大在里頭沒出來,也不知是死是活,虞少爺,你說這可怎么好?!?/br> 說話時一只胳膊始終藏在孩子的掖彎里,借著胖孩子身型的掩蓋,慢慢往上移去,眼看虞崇毅和王彼得的注意力完全被她的話所牽引,面上雖仍哭著,手卻迅雷不及掩耳抬起來,一下子對準虞崇毅的額頭。 以她的身手,近距離連殲兩人最多需要三秒,好不容易金條現世了,她急需給組織送信,這輛車來得正是時候。 誰知還未等她扣動扳機,虞崇毅比她更快一步,只覺額頭傳來一股巨力,竟將她整個人沖得往后一飛。 她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還未來得及感覺到痛,意識便定格在了剛才那一瞬,在她的記憶里,這個年輕人從未用這種冷峻的眼神看過人。 王彼得啐道:“要不是我們早對他們兩口子起了疑心,剛才就被她給暗算了?!?/br> 虞崇毅面無表情推開車門下車,出于一種天然的慈悲心,顧不上察看女人尸首,先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阿福。剛要將孩子抱到車上,突然怔住了。 王彼得正要下車,就聽虞崇毅寒聲道:“王探長,阿福身上的衣裳有點不對勁?!?/br> 王彼得怔了怔,忙走到虞崇毅身邊,抬手一摸,阿福的衣裳硬邦邦死沉沉的,無疑藏了東西。 他心中一跳,跟虞崇毅對視一眼,屏著呼吸將衣裳從哭鬧不止的阿福身上脫下。 小心翼翼翻過來一看,如他們所料,里頭竟豎立著兩排炸|彈。 兩人大驚失色,任誰也不會拿自己的孩子來做人rou炸|彈,這孩子分明是彭裁縫夫婦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從孤兒院或是何處抱來的。 事情發生得太快,幸而火引并未扯動,兩人急于送信,忙用最快速度將其遠遠擲到附近的一口池塘里,做好標識后,火速上了車,只聽油門一轟,車箭一般沖出去,王彼得道:“老二身上綁了炸|彈,老大身上怕是也跑不了,趕快——” 話音未落,就聽“轟”的一聲,前方傳出綿長而刺耳的爆破聲。 兩人的心隨著車身一震,定在了胸膛當中。 *** 金條藏在學校建造人的某位英國爵士的塑像底下,周圍布置了許多引爆的機關。幸而采用的十年前的技術,對于做了許多籌備工作的賀云欽他們而言,并不多難破解。 定好位后,大家合力將機關一一解除。 隨著土壤層層刨開,一個一米見方的鐵制箱慢慢暴露在眾人眼前。 為了這筆巨大的財富,這十年來,無數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眼看東西終于找到,眾人呼吸都緩了幾分。 剛要將箱子起出 ,夜空突然傳來槍聲,眾人一怔。 凝神聽了一會,瑞德身形一起,領了一部分人出去接應,剩下的人則在賀云欽的指引下加快挖掘的速度。 合力將箱子搬出后,賀云欽拿槍對準已經生銹的扣鎖擊出一槍,鎖扣硬聲而落,眾人彎腰,打開死沉的盒蓋一看,里頭果然碼著數千根黃沉沉的金條。 眾人不自覺都長長地舒了口氣,外面仍在交戰,誰也不敢松懈下來,好在槍聲并不多密集,想來就算敵方人馬摸到了此處,人數也不會太多,卡車就停在校門口,只要在對方援手趕來帶著金條及時撤離,這次行動就成功了一大半,等到了另一區域,自有大批同伴前來接應。 賀云欽握著槍,低聲道:“撤吧?!?/br> 槍聲果然越來越稀疏,顯然瑞德和老劉他們逐漸控制了校外,將鐵箱運抵校門口時,剛要搬上卡車后箱,忽聽余睿道:“不好,那個女人帶著孩子跑了,快追?!?/br> 賀云欽聽了這話朝那邊一看,大部分老百姓已被瑞德他們轉移到學校旁邊的小山坡上去了,剩下的敵方人馬雖說仍在負隅頑抗,但因來時準備不足,交戰時過于大意,眼下只剩一兩個在苦苦支撐。 剛才過于混亂,余睿經驗不足,好不容易局勢稍定,抬眼一看,才發現夫妻倆的男人被絆住了沒能走脫,唯獨少了那個女人。 “啪——”就在這時,又有一個敵寇被擊中,學校門口,只剩那個干瘦的彭裁縫仍在試圖突擊,此人無論身手還是應戰經驗都極豐富,早該能走脫,但因有意拖住瑞德他們遲遲不肯走。 他知道,金子已到了對方手中,己方人馬仍未趕來,女人已走了,不出半小時就會來人,到了這時節,他必須想辦法拖延時間。 好在有大“兒子”的遮掩,雖說對方人馬好幾次能擊中他,但因有所顧慮,直到現在他仍應付自如。 然而當同伙一個個被剿滅,空曠的學校水門汀地坪只剩他一個既定目標后,他閃躲得越來越遲緩,突然,肩上劇痛傳來,他左邊胳膊被擊中,身子不由一晃,極力穩住底盤才未讓孩子失手摔出去。然而下一秒,左邊膝蓋又是一痛,這一下有些支撐不住了,他腦中放空一瞬,直挺挺跪到地上,繼而掙扎抬起頭來,用怨毒的目光往前一看,意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龐,認出是賀云欽,倒也未太驚訝。 他已無從追究剛才這兩槍是不是此人擊出的,唯一念頭就是跟這些人同歸于盡,孩子身上炸|藥不少,足以對付這些人。 他雙膝跪下,作出投降的姿態,將孩子高高舉起,哀聲對眾人道:“孩子是無辜的,求求你們,殺我可以,放過這孩子。我的命給你們,求你們把孩子帶走?!?/br> 孩子嚇得哇哇直哭,手腳像青蛙一樣劃踢起來,夜色深濃,朔風漸起,孩子的哭聲傳入眾人耳中,無端讓人覺得揪心。 趁眾人注意力暫時被孩子所牽引,彭裁縫不動聲色扯開孩子衣擺下端的火引,然后用盡力氣,將所謂的大兒子拋向離他最近的余睿。賀云欽抬手擊出最后一槍,裁縫應聲斃命。 余睿以往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抱著那哭鬧不止的孩子,一味在原地發怔,瑞德一眼看見,面色一變,沉聲道:“余睿?!?/br> 余睿瞬間回過神,想起以往受過的訓練,哆哆嗦嗦往孩子身上摸去,然而因為太過緊張,眼看過了兩秒,那衣裳無論如何脫不下來。 老劉等人干急眼,只恨離得太遠趕不過來,余睿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從身后伸來一只胳膊,就著他的手三下五除二將衣裳脫下,連同衣裳內的炸|藥,遠遠的、奮力地往空曠無人的校內一擲。余睿一愣,是賀云欽。 眾人都有彈|藥經驗,眼看離既定的燃爆時間只剩最后幾秒,在這一剎那間,賀云欽攬過那孩子往前一撲,口中怒道:“快趴下?!碑吘箷r間太短,話音未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聲在耳邊炸開,震動余睿耳膜的同時,也震碎了他的意識。 *** 賀云欽嘆口氣,意識仿佛沉入了黑茫茫的海底,放眼周圍,到處是無邊無盡的黑暗和寂寞,唯一的光亮是頭頂的一點星光。 他想要抬手去觸摸,然而他無論他如何努力,那光始終離他很遙遠,在他模模糊糊的記憶里,這光蘊藏著讓他溫暖會心的快樂源泉,因為急于靠過去,這份渴求讓他滋生出無窮無盡的力量,慢慢的,終于他看清了柔和光線的輪廓,原來不是星光也不是月光,而是一粒水滴狀的鏈墜,像眼淚,也像月牙,不,更像她笑起來時彎彎的眼睛。 念頭一起,他胸膛忽然陡生出一股力量,聲音原本隔得很遠,這一下清晰了不少,只是仍模糊不清,那點光始終在頭頂,他知道那是他的紅豆,他的妻子,他意識深處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