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跟段家人告了罪，同賀云欽回了房。

    掩上門，賀云欽走到書桌后頭的保險柜里，打開柜門，取出一沓資料，起了身，站在桌前翻看。

    紅豆湊近，見全是建筑圖，便猜是賀云欽所繪制的洋房結構圖，道：“這畫的是洋房？共有幾所？”

    賀云欽盯著紙頁：“五所?！?/br>
    “全是近十年來因為鬧鬼空置的建筑？“

    “對，另有兩所從未鬧過鬼亦從未空置過，但因為建房子的主人來歷不明，也在我們的調查之列，其中一棟就是你們同福巷那所洋房?！?/br>
    紅豆就著他的手一一翻看，想是帶著不方便，賀云欽將每一所建筑的結構都重新過目一遍，仍將資料扔回保險箱：“我得走了，今晚怕是回不來，你自己先睡?！?/br>
    紅豆轉身要往里屋走：“晚上冷，我給你拿件外套?！?/br>
    賀云欽拽她回來，一抬手，手心里垂下一根銀亮的東西，笑了笑道：“看看，喜不喜歡?！?/br>
    紅豆定睛一看，是根金剛石項鏈，項墜只一顆寶石，比起新婚賀云欽送的寶石成串的那一根，這條項鏈稱得上不起眼，然而細看之下，仍可看出寶石光焰璀璨，有種動人心魄的韻致。若是平日拿來穿戴，尤為顯得精致文靜。

    她抬眼看他：“送給我的？”想是剛才他順手從保險柜里取出來的。

    賀云欽命她轉過身，要親自給她戴：“新婚送給你的那條沒見你戴過幾回，前幾日鳳裕珠寶行的老板拉我父親去盤點，我看店里這條項鏈品相好，就順手買下來了，這鏈墜秀氣，總該不討你的嫌了，平日拿來穿戴正好?！?/br>
    紅豆眸子里浮起一層笑意，嘟了嘟嘴道：“那條項鏈不叫討嫌，是太招眼，我一個學生，怎好意思戴出去?！?/br>
    “所以這回又給你挑了條不招眼的?！彼皖^給她系好，扳住她的肩膀讓她回身，“這東西不怕水，戴上就不必取下來了?！?/br>
    她興致勃勃低下頭打量一番，抬頭看他：“怎么樣，好不好看?！?/br>
    妻子如此喜歡，賀云欽自是高興，摸摸下巴道：“勉強可入眼?！?/br>
    紅豆瞪他一眼，美滋滋地摸那鏈墜：“為何每回都送我金剛石？”

    賀云欽目光往下一落，暗想鏈墜若是貼在她酥雪般瑩潔的胸脯當中，定然美不可言，眼下卻不能多想，視線在她胸前停留一會，抬步就往外走，邊走邊道：“記得小時候我看舊書，書上動輒用‘情比金堅’來比喻夫妻情分，后來我才知道，金剛石比普通金屬更經得起淬煉，是當之無愧的 ‘堅不可摧’。依我的拙見，比起什么翡翠珍珠，拿此物來送吾妻寓意最好?！?/br>
    紅豆琢磨一回，笑意自心頭浮到臉上，送他到門口，眼看他拉開門，攔到他身前：“哎，等一等?！?/br>
    “怎么了？”他揚了揚眉，“舍不得我走？”

    她難得露出認真的神氣，軟聲道：“送了我這么多禮物，你沒有什么想要的禮物？”

    他一訝：“要送我禮物？”

    “那當然?！?/br>
    “那我得好好想想?！?/br>
    他想了一會，故意道：“還真就想不到，虞紅豆，送禮貴乎心誠，你提前問了再送，我還有什么驚喜可言?！?/br>
    他總有他的一番道理，紅豆跟著他出來，默默盤算：“反正不急，也許哪天我就能給你一份大驚喜——”

    這時下人過來道：“二少爺，車備好了?！?/br>
    賀云欽笑了笑：“我先走了。一會你給程院長看完就早點歇息?！?/br>
    紅豆抬手摸他外套，本意是給他撣一撣外套上的細灰，誰料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意識到是柄手|槍，不由一呆，記得不久前的某一晚，賀云欽被叫出門，她也曾在他身上見過。

    她心里忽然騰起不安：“賀云欽?！?/br>
    賀云欽靜靜望她一眼，看出她的憂慮，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示意她放心。

    兩人到樓下跟段家人打了招呼，賀云欽穿過客廳走了。

    上了車，賀云欽看紅豆仍站在臺階上，一徑催她進屋：“太冷，快回去?！?/br>
    紅豆點點頭，緩緩抬起手來，握住前胸的那顆璀璨晶瑩的寶石，眼看他發動車，忽然喚他道：“賀云欽?！?/br>
    “怎么了?！?/br>
    她莞爾：“ih liebe dih.”

    這是他們兩個人獨有的秘密，不怕外人在場，盡可以大聲說出來。

    賀云欽怔了一會，明明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卻仿佛已在耳邊縈繞了許久似的，他一笑，低而鄭重地回道：“ih auh.”

    她目送賀云欽駕著洋車遠去。

    一輪碩大圓月低低地懸于當空，抬手便能觸到，月光雪潔如洗，草叢如茵似錦。賀家的前庭后院打點得極用心，每到夜晚，到處都美得像籠著輕紗的夢，賀云欽這一走，她原是有些失落的，然而此刻對著月下美景，再回味今晚乃至成親這數月來的點點滴滴，只覺得種種心緒充盈著心房，才幾月，足像跟賀云欽生活了半生似的，想至甜蜜處，心頭那點隱約的惆悵都如輕煙般吹散了。

    后來還是管事提醒她別著涼，她回過神?；亓宋?，屋內仍舊笑語不斷，她走到沙發邊坐下，陪婆婆說了一會話，程院長跟賀寧錚兩口子下樓來，身后跟著一名護士。

    程院長這一露面，賀孟枚和賀太太尚未說話，段太太立刻坐直身子，一等對方坐下，便迫不及待開口道：“程院長，明漪身體沒有大礙吧?！?/br>
    段明漪一言不發依偎著賀寧錚，賀寧錚也心緒不佳的樣子。

    程院長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茶，道：“大少奶奶的身體問題不大，但若要受孕，一要放松情緒，二來還需要好好調整一兩年?；仡^我給大少奶奶介紹一位叫瑪麗的婦科大夫，這位是千金科專家，若由她給大少奶奶重新制定方案，想必不會太棘手?！?/br>
    礙于還有幾個大男人在場，剩下的話不便細說。

    屋內空氣驀地沉悶起來。

    過了許久，還是賀太太主動打破沉默，笑道：“明漪和寧錚年紀都不大，這事左右都不急?！?/br>
    程院長抬頭道：“二少奶奶可回來了?！?/br>
    賀太太這才回過神，對紅豆道：“有什么不舒服的都好好跟程院長說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