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檉楓路那間洋房?” “護士死后,王彼得到空置的二樓檢查,在書房發現了39碼的鞋印,還拍下了照片,可是那雙鞋是雙千層納底布鞋,鞋頭做得尖,分明是女人留下的鞋印,而白海立出事后,我們到廚房附近查看,那雙鞋印卻是雙男式皮鞋所留?!?/br> 紅豆思索著道:“可是我們至今不能確定護士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br> 賀云欽頓了頓:“假設護士的死是被人謀害,兩樁案子有幾個共同點:案發地點都是有鬧鬼傳聞的兇宅,且現場都留下了39碼的鞋印。不同的地方在于,一個是女士鞋印,一個是男式鞋印?!?/br> 紅豆訝然道:“你今晚在女盥洗室門口看到那雙是男式鞋還是女士鞋?” “是雙男女皆可穿的布鞋?!?/br> 也是。如果是男士鞋印,賀云欽當時就會起疑心。 紅豆托起下巴:“會不會是這人為了混淆視聽,身為男人,故意穿女士鞋?又或者身為女人,故意穿男士鞋?” 賀云欽皺了皺眉:“若像你說的那樣,豈不人人覺得奇怪,引來旁人注目,兇手還怎么動手殺人?護士也就算了,白海立可是街頭癟三出身,遇到這種奇怪裝束之人,先就起了防心?!?/br> “照你這么說,難道這兩件案子是不同人所為?嚇護士的是女人,殺白海立的是男人?而襲擊舅媽的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賀云欽默認這個說法:“白海立的案子做得太干凈利落,兇手有同伙不稀奇,沒同伙才奇怪?!?/br> 紅豆思忖著道:“昨天在茶話會,梅麗貞說死在洋房里的那個叫史春麗的護士是她遠房親戚,出事前跟家里人提到洋房里的怪事,說不止一次聽到女人的哭聲,要不我和顧筠問清這人住在何處,明日去這人家里打聽打聽?!?/br> “此事太兇險,你若是實在好奇,頂多跟我們一道分析案情,別的事就不必管了?!?/br> 紅豆不滿:“為何一說到房子的事你就覺得危險,究竟這房子里有什么秘密,為什么連白海立也會丟性命?——陳白蝶之所以要賣房,是因為提前預知了危險么?” 賀云欽默了一晌道:“十年前,有位叫約翰的美利堅物資商人,以傳教的名義,假扮成牧師,帶了一批貴重物資來中國交易,然而此人到滬不到三個月,就死在檉楓路那所洋房里——” 紅豆一訝:“護士死的那間洋房?” “是。怪就怪在約翰死的當晚,他販貨得來的那批金條不翼而飛,事后各方人馬封鎖渠道,不見其運出上海,各大錢莊怕惹殺人之禍,也沒人敢接融金條的買賣,當時這金條足有八千根,無論運送還是藏匿都極麻煩,故外界都認為這金條仍在本埠,然而滬上好些組織找了幾年,始終不知其藏到了何處?!?/br> “八千根金條?!奔t豆簡直驚訝,如此龐大的一筆財富,足以令人瘋狂,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積攢這么多金條,當年那名叫約翰的美利堅商人究竟販賣何物,一想可知。 賀云欽譏笑道:“為了找這批金條,這些年來,各方力量尋遍了上海灘每一個角落,差點掘地三尺,然而十來年過去,這堆金條的下落始終成謎?!?/br> “你們懷疑金條藏在這幾所鬧鬼的洋房里?” 賀云欽笑了笑:“滬上近年來謠傳鬧鬼的洋房就這么幾所,我起初是這么認為的,而且從白海立和史春麗的死來看,顯然有人對這個說法堅信不疑,頭些年,為免金條還未挖出來就遭了毒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因今年戰事南侵,滬上軍防吃緊,自然又有人記起這批金條的下落,一方人馬要用其來救國救民,另一方人馬要用其來賣國牟利,各方勢力伺機而動,所以洋房才接連死人?!?/br> 紅豆聽了這番話,何止驚訝,簡直震撼,不怪賀云欽從不讓她過問洋房的事,原來這件事早已跳脫尋常人的掌控范圍,根本是一場兇殘至極的逐利游戲。 錯愕之余,她愈發好奇,如果這人真認識舅媽,也不知以什么身份進行蟄伏?想來極平凡,因為哪怕舅媽為此差點丟了性命,依然沒懷疑到那人頭上。 再看賀云欽,他神情輕松,直如跟她閑聊家常。 賀云欽看出她的不安,皺眉道:“你看看你,你非要問,問了又擔心?!?/br> 紅豆擺擺手,承認自己仍有些發懵:“你、你先讓我好好理一理?!?/br> 不知為何,也許是出于對賀云欽能力的信任,她不安歸不安,并不見得多恐懼。 這時賀公館到了,賀云欽停好車,望著紅豆,故意拿話打岔道:“紅豆,你這兩日有點怪?!?/br> 她納悶道:“怎么了?” 賀云欽摸摸下巴,粲然一笑:“更懶了,也更胖了?!?/br> “賀云欽!”紅豆哭笑不得,“我都擔心死了,你還有閑心取笑我?!?/br> 突然有名下人笑著迎上來道:“二少爺,二少奶奶,你們總算回來了,四小姐在房里等你們,有話要跟你們說,太太也在?!?/br> 第87章 紅豆拉高賀云欽的袖子, 低頭看他的腕表。十一點了,賀太太也就罷了,賀竹筠身體羸弱,鮮少有深夜還未歇下的時候。 看來是有急事要同他們商量。 到了四妹房間,賀云欽習慣性地先敲敲門, 聽里頭不知誰應了一聲, 這才推門而入。 才十一月, 屋角的小壁爐已經生了火, 一進門便有一股裹著馨香的暖意拂面而來。 賀竹筠身上還是白日那套洋裝, 腳上倒換了雙水粉色軟緞拖鞋,整個人伏在床上, 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母親說話, 聽到兄嫂來了,并未回頭。 賀太太歪靠著荷色天鵝絲絨沙發,身上妝飾皆在,獺絨披肩,墨綠色蜜絨旗袍,手邊擱著一碗未動的燕窩粥,表情恬和。 賀云欽回身關上門, 訝道:“媽, 都這么晚了,您怎么還沒睡?!?/br> 賀太太不理兒子, 只關切地問紅豆:“聽說舅太太在學校里被刺傷了?” 紅豆挨著婆母坐下, 點點頭:“人剛送到診所, 舅媽嚇得不輕,傷口做了縫合,好在未傷到要害,休息幾日就無大礙了?!?/br> 賀太太拍拍胸脯,心有余悸:“沒事就好,查出來是什么人做的?” “王探長他們正在查,不過現在還沒有明確的線索?!?/br> 賀太太道:“明早我讓余管事備一份禮給舅太太送去。出了這事,話劇怕是演不下去了,也好,現在外頭不太平,你和竹筠晚上少出去走動?!?/br> 紅豆笑著未接話。局勢一天比一天差,同學們滿懷愛國之情,然而囿于學生身份,明面上能做得委實有限。除了傳統的劇目,劇社常編些新話劇,目的無非是痛罵侵略者、譏諷賣國賊,臺詞預先經過潤色,編排得極用心,漸漸的,名氣在上海幾所大學里傳開,每逢學校開新戲,前來觀看的觀眾不在少數,其中不乏社會各界人士。 遇到風聲緊的時候,免不了會有人來搗亂。學生們經過這一兩年的錘煉,早已處變不驚了,今晚這樣的事雖然少見,但也不至于嚇得關閉社團。 她不便反駁婆母,只得笑道:“母親說得是,正好這幕戲演完了,接下來我們打算好好歇一歇?!?/br> 賀云欽見meimei只顧趴著不說話,早走到床邊:“二哥和二嫂來了,怎么招呼也不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