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廳長,那這疊照片如何處置?!毖垡娚w在即,那警察仍不死心,再一次提醒白廳長虞崇毅的失職行為。 白廳長從雪茄盒里抖出根雪茄道:“好好收著。別等要用的時候找不到?,F在外頭輿論嘩然,對我警察廳上下頗有指摘,我正要好好整肅風氣,若是我手底下有警察敢隨意泄露署里的絕密案宗,何止是丟官棄職,務必要嚴加查辦?!?/br> 第30章 陸敬恒的身影一出現在警察局門口, 陸家下人便蜂擁而上:“少爺, 這幾日受苦了?!?/br> 陸敬恒一把抖開下人披到肩頭的外裳, 鐵青著臉走到洋車前。 簡直是無妄之災, 平白無故就給陳金生背了黑鍋,還因為要核對證詞, 被迫在警察局里待了一整夜才出來, 他越想越覺得窩火, 為了泄憤, 恨不得將新置的洋車當場砸了才好。 他向來是不肯吃虧的,第一個要算賬的便是白海立,枉此人平素跟父親兄弟相稱,翻起來臉竟比翻書還快, 只是此人如今找對了靠山,一時要動他卻也不易,然而既已存了心思,只要假以時日,不怕尋不到機會。 他雙手撐在車框上, 陰著臉細細回想前晚發生的事,聽得后頭有腳步聲,扭頭一看, 白海立旁邊一個狗腿子警察徑直走到他身后。 這人恭恭敬敬對他道:“這兩日委屈陸少爺了,我們廳長今晚會正式登門向陸少爺致歉?!?/br> “登門道歉?”陸敬恒冷笑連連, “白廳長賢身貴體, 萬萬別提道歉一事, 我等升斗小民可當不起?!?/br> 那警察一笑道:“陸少爺受了這樣的不白之冤,發再大的火也是應該的,白廳長也知此事做得欠妥,并非他老人家要自我辯駁,只是細說起來,前晚的事屬實有些誤會。若不是有人鑿鑿有據,硬說陸少爺的別墅和洋車有問題,白廳長也不會因為急于破案,被那人蒙蔽了耳目?!?/br> 陸敬恒本不欲聽他們廢話,然而一想起那晚在陸公館門口,陳金生曾提醒他說后頭有洋車尾隨,若沒認錯,那人是賀云欽無疑。 難道他當晚被抓,竟跟賀云欽有關? 那警察一心要將事情兜攬到虞崇毅身上,索性將話挑明了道:“經辦此案的虞警佐辦事粗枝大葉,一貫喜歡偏聽偏信,因在別墅里發現了血衣,便認定陸少爺是兇手,只說救人要緊,執意勸白廳長將陸少爺抓起來,白廳長急于救人,不小心讓虞警佐給繞進去了。此事追根溯源,當真怪不到白廳長頭上,怪只怪虞警佐太過妄斷?!?/br> 陸敬恒怎會將一個小小的警察放在眼里,思緒仍停留在那晚的情形上,他跟賀云欽結梁子不是一日兩日了,早在三月前賀云欽跟段明漪鬧出桃色新聞,賀云欽就認定是他散播的謠言,險些令人將他打死。 更叫他氣得半死的是,他明知是賀云欽干的,苦于抓不到把柄,根本沒辦法堂而皇之去找賀云欽算賬。 他吞不下這口氣,在病床上大鬧一場,硬逼自家老子去賀家替他出口惡氣。 老頭子卻只說賀云欽一貫知禮,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怪就怪他自己整日在外頭浪蕩,得罪的人不在少數,誰知這回撞到了誰手里。 還說他身為父親,早就想教訓敗家子一頓了,既然有人替自己出氣,也就不勞他動手了。 非但未去賀家,反在床頭呵斥了他一頓。 他心知老頭子之所以不肯去,無非因為手里有幾樁要緊生意跟賀家有牽連,不便跟賀孟枚撕破臉皮,因此只拿些大道理來敷衍他。 此事過去數月,他一想起此事就覺窩火,誰知賀云欽因認定了桃色新聞是他散播出來的,時至今日仍一再找他麻煩。 在昨晚被陳金生提醒之前,也不知賀云欽跟蹤他家洋車多久了,想來他之所以無故被冤枉成兇手,絕對少不了賀云欽的推波助瀾。 這一下新仇加上舊恨,他活像吞下了一大把辣椒,火燒火燎的從喉嚨里一路燒到胸膛,哪還有心思聽身邊那警察掰扯,上車重重關上車門,扯松了衣領,對坐在前頭的一名慣用的手下人說道:“去震旦!” 那下人一嚇:“少爺,去震旦做什么?” “尋賀云欽的晦氣!”陸敬恒陰測測道,“這人天生的跟我八字相沖,讀書時跟我不對付,回國以后,明明自己跟段明漪不清不白,竟也能賴到我頭上,為了泄私憤,報紙的事情都過去好幾個月了,還能設計我坐一回大牢,這筆帳要是不清算回來,我陸敬恒豈非大大的孬種,往后還有什么臉面在上海灘行走?” 下人苦著臉勸道:“少爺,您也知道賀孟枚偏疼這小兒子,要是您真去震旦去找賀云欽的麻煩,這一架打下來,萬一影響了碼頭的生意怎么辦,叫老爺知道了,一旦發起火來,家法怕是少不了?!?/br> “就算老頭子將我打死我也顧不得了?!?/br> 下人半霎了霎眼睛道:“少爺昂藏七尺,自是不怕家法,可是萬一老爺一怒之下斷了少爺的吃用呢?” 陸敬恒一滯,他是本埠出了名的闊少,一向揮霍無度,有時候來了興致,給女人砸個萬八千大洋都不在話下。若是家里斷了他的吃用,他還拿什么資本去外頭花天酒地。 下人見戳中了陸敬恒的軟肋,順勢勸道:“少爺要找賀云欽的麻煩,有的是兵不血刃的法子,何至于鬧得滿城風雨,把自己給搭進去?” 陸敬恒眼睛一橫:“你有什么好法子?” 下人笑了笑道:“賀云欽不是跟他大嫂有私么,數月前那樁新聞出來,賀家花了好些工夫才將這件事壓下去,對外只說兄弟之情絲毫未受影響,不過是一場誤會,然而畢竟二人隔母,誰知道是怎么回事。既然少爺你枉擔了虛名,何妨趁過幾日賀太太壽宴,再讓賀云欽身敗名裂一次?” 陸敬恒思忖著道:“你是說設計賀云欽跟女人?” 下人道:“小的跟賀家幾個下人還算走得近,壽宴上人那么多,只要提前做好準備,設計賀云欽和他大嫂根本不在話下?!?/br> 陸敬恒面露猶豫:“隨便找個貴家少奶奶也就是了,不一定非得是段明漪吧?!?/br> 下人搖頭:“全上海灘都知道賀云欽跟他大嫂有私情,若是設計他跟旁的女人,一來不可信,二來無非再給賀云欽添一樁艷聞,他尚未婚娶,就算女人再多又能如何。惟有一次又一次落實他跟他大嫂有私,才能真正挑撥到賀云欽跟他大哥的關系,賀家偌大一份家業,剖分起來本就未必公正,若叫賀云欽的大哥徹底恨上了這個弟弟,何需我們動手,往后自有人替咱們對付賀云欽?!?/br> 陸敬恒皺眉道:“可是這樣一來,段明漪的名聲也保不住了?!?/br> 下人直勸:“這位大少奶奶嫁人前就未給過少爺好臉色,嫁人后更是正眼都未瞧過少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少爺往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何必在這種女人身上白費心思,您且細想想,皮rou之苦算得什么,非得往后叫賀云欽有吃不盡的苦頭才叫解氣呢?!?/br> 陸敬恒陰著臉道:“這事還需好好籌劃,賀云欽狡詐精明,輕易設計不了他,千萬別算計他不成,反叫他給算計了?!?/br> *** 紅豆從學?;貋?,讓周嫂準備了熱水,到盥洗室好好洗了個澡。 出來后到臥室打開衣柜,將應季的衣裳統統翻出來,一件一件到鏡子前耐心試起來。 虞太太樓下給潘公館打電話,臺階上遇到女兒同學顧筠和梅麗貞,心知她們是要邀女兒一道去赴壽宴,便笑道:“紅豆還在洗澡呢,別在下面等著,到家里坐坐?!?/br> 兩個孩子便跟著上了樓。 虞太太推門進了客廳,見女兒房門緊閉著,納悶之下,推門一看,就見女兒只穿件薄薄的白色襯裙,正彎腰在床前挑衣裳。 不是嫌這件衣裳不夠抬膚色,就是嫌那條裙子樣式不夠時髦,接連試了好些衣裳,統統不合意。 她心中微微一動,走到床邊,隨便選了件粉色洋裙,故意在女兒身前比量:“這件不行么?” “不行?!迸畠汗粨u頭道,“腰太松了?!币贿呎f一邊比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