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太太想了一回，一時沒有印象，不得不求助地看向丈夫。

    潘茂生思索了一會道：“近來有沒有給玉淇發過帖子我不知道，可是我們少東家曾經追求過玉淇一段時間?！?/br>
    “陸敬恒？”

    潘茂生點頭：“因玉淇不中意我們少東家, 斷然拒絕了少東家的追求, 少東家這人本就沒什么長性, 見玉淇不肯理他, 轉頭又去追求別人去了，此事也就再無下文?！?/br>
    賀云欽看一眼王彼得，忽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為了查找線索，潘先生潘太太可否準許王探長去令嬡的房間再搜查一回?！?/br>
    王彼得眼睛一瞪，似乎想提反對意見，可是賀云欽看都不看他，只等著潘茂生和潘太太的答復，

    虞崇毅在一旁道：“舅舅舅媽，王探長曾偵破過好些懸案，是搜集線索的專家，玉淇的房間，雖說早前法租界的警察去看過，但還是請王探長再查一遍來得穩妥?！?/br>
    潘茂生和潘太太異口同聲道：“那就有勞王探長了?！?/br>
    做好安排，幾人出來客廳，虞太太見兒子女兒都要去潘公館幫忙，臨時起了意，也跟著上了車。

    潘茂生的洋車擠不下這么多人，紅豆便挨著哥哥上了王彼得的洋車。

    王彼得今日難得未酗酒，充當車夫。

    賀云欽坐在一邊，翻看著虞崇毅抄下來的袁箬笠前妻的供詞道：“八月二十三那日，袁太太為了掩人耳目，特等到天黑才將王美萍放出來，怕王美萍再次走丟，又親眼看了王美萍上了一輛黃包車才走，可惜王太太因為長期服藥，精神大受影響，怎么也想不起車夫的長相，自然也就無從確認黃包車車夫的身份?！?/br>
    紅豆道：“賀先生是懷疑車夫是兇手？可是陳白蝶當晚失蹤時叫的是輛洋車，我表姐從新亞茶社出來時，叫的也是一輛洋車?！?/br>
    說著便轉頭看向虞崇毅：“哥，你們確認過么，這兩輛洋車可是同一家車行的？”

    虞崇毅點頭：“早前已經確認了陳白蝶家里搖過的外線，后頭又跟袁箬笠確認了玉淇那天所叫的洋車，兩家洋行并非同一家，車夫也不是同一人?！?/br>
    賀云欽道：“不管二十三日當晚王美萍中途是否下過車，后來又遇到了什么人，那個黃包車車夫都是關鍵人物。也許是兇手，或者是目擊者，可眼下陳白蝶和潘玉淇還在兇手手中，如果大張旗鼓登報找人，以兇手謹慎的性子，極可能會打草驚蛇，為了湮滅證據，沒準會提前下手。所以為今之計，只能順著袁家洋裝店往周同強家去的那條線路，再好好的暗中摸查一遍?！?/br>
    紅豆皺了皺眉頭，以前看彼得專欄時，看他們擘肌分理，條條線索擺到眼前，原以為只要有些偵探本事，破案幾乎是手到擒來的事，可這一回她親自跟著賀云欽和王彼得四處輾轉，處處碰壁，才知道線索的搜集和整理這么艱難和瑣碎。

    好在黃包車不比洋車，晚上接|客時常有個固定線路，想要找到那車夫，不至于像大海撈針那般困難。

    賀云欽問紅豆道：“虞小姐，陸敬恒禮拜六那日曾出現在茶話會上，而且一來就因為sao擾虞小姐制造了一起不大不小的鬧劇，你還記得陸敬恒大概什么時候進來的，當時可還有其他異樣之處？”

    虞崇毅蹙起眉峰道：“陸敬恒sao擾過你？”

    紅豆嫌惡地唔了一聲，認真回想當天的事：“當時我正聽賀先生講課，我記得賀先生剛講了一段開場白，后頭就有人踢我的椅子，回頭看才知道是南寶洋行的小開，那位子本來坐的是一位洋人，我也不清楚陸敬恒什么時候進來的?！?/br>
    賀云欽看著王彼得道：“記得當時開講前我和你在后頭休息室說了一會話，大概四點鐘到大廳講課，也就是說陸敬恒四點鐘左右就已經到了新亞茶社，而潘玉淇則是三點二十五分離開的首飾店?！?/br>
    “所以賀先生是在懷疑陸敬恒？”

    賀云欽道：“只是一種直覺。我現在不清楚三名受害者之間到底有什么關聯，只知道陳白蝶失蹤前接到過南寶洋行的帖子，而你表姐早前拒絕過陸敬恒的追求，甚至你表姐失蹤當日，陸敬恒也曾出現在新亞茶室，他有洋車、有體力，具備一切作案的條件，如果稍后搜查你表姐房間沒有別的發現，我和王探長今晚會好好跟著陸敬恒?！?/br>
    ***

    到了潘公館，紅豆剛下車，忽有人叫她道：“紅豆?！?/br>
    賀云欽聽這人直呼紅豆的名字，朝那人一看，認出是叫秦學鍇的圣約翰學生，記得上回在新亞茶室的舉行茶話會，就是這人帶頭牽線組織起來的。

    紅豆停下腳步：“秦學長?！?/br>
    秦學鍇走近，這才看到紅豆身后的賀云欽和王彼得，愣了一愣，忙打招呼道：“賀教授，王探長?！?/br>
    正好這時潘復生停好車來領路，賀云欽便朝秦學鍇淡淡笑了笑，往潘公館走去。

    只聽后頭紅豆脆甜的聲音問秦學鍇：“秦學長怎么會來這里?！?/br>
    秦學鍇道：“系里一位先生住在這條街上，我來給先生送東西?！?/br>
    走了幾步，聲音漸小，幸而紅豆未跟那人說太久，很快便跟了上來。

    進了潘公館，下人過來開門，潘太太領著賀云欽和王彼得上二樓：“玉淇的房間在樓上?！?/br>
    上了樓，沿著走廊往里走了一截，側手邊一個房間忽然開了門，一名少女板著臉從房里出來，見到賀云欽等人，明顯愣了一下。

    紅豆走過去道：“玉沅?！?/br>
    第24章

    玉沅理都不理紅豆, 目光在各人身上掃過一圈, 最后落在父親旁邊那個體面男人身上, 語氣漠然：“這是要做什么?！?/br>
    賀云欽微訝地看她一眼, 并未接話。

    潘茂生見女兒不知禮數, 大感慚愧，忙將玉沅拉到一邊, 惡狠狠地低斥了幾句, 回過頭來, 又滿懷歉意對賀云欽和王彼得道：“都怪鄙人管教無方, 小女言行無狀，多有冒犯，還望賀先生和王探長別見怪。請隨我來，這邊才是長女的房間?！?/br>
    說著便領著一行人往走廊盡頭走，玉沅轉過身，仍注目眾人的一舉一動。

    到了玉琪房間門口, 賀云欽對潘茂生道：“潘先生，潘太太，稍后王探長和我會進令嬡房間搜查, 為了找得仔細，不便太多人入內, 除了虞先生，余下諸人還請在門口稍候?！?/br>
    潘茂生只愣了一愣，想起早前法租界警察來時的光景，忙道：“自當如此?！币贿呎f, 一邊打開玉淇的房門。

    賀云欽走到房內環顧一圈，轉臉見紅豆在門口好奇地往內看，沖她招手道：“虞小姐，進來幫個忙?！?/br>
    玉沅不滿：“為什么紅豆可以進去?！?/br>
    潘太太氣得擰她的耳朵：“你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書越念越回去了，人家這么說，自有人家的道理?！?/br>
    玉沅不服氣道：“我也想幫著找jiejie嘛?！?/br>
    賀云欽低頭撿起梳妝臺上一樣東西，淡淡道：“虞小姐受過些粗淺的訓練，不會破壞現場?！?/br>
    玉沅扭頭看紅豆：“你什么時候受的訓練，我怎么不知道?！?/br>
    紅豆懶得跟玉沅抬杠，抬步便往內走，一路走一路想，賀云欽甚少擺出咄咄逼人的姿態，可他無論到了何處、無論面對多么強勢的角色，似乎總能不聲不響就占據主導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