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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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總比不讀強嘛?!?/br> 金盼說:“大專讀下來,也要好幾萬呢,我學習不好,花那個錢沒意思。爸爸mama也是這樣覺得。你成績好,以后你考上好大學還要花錢呢。要是我們兩個都讀大學,爸爸mama供不起了。反正我不想念書了,我想跟爸媽出去外面打工?!?/br> 寒假里,金盼試探楊文修,想退學出去打工的意思,被楊文修罵一頓,到開學,還是老老實實讀書去了。 楊鑫也開學返校。 她去找唐老師,經過一個寒假,唐老師還是沒返校。辦公室老師們又在議論:“唐頌的父親過年間去世了?!?/br> “去世了???” “就是初九那天?!?/br> “哎,這年都沒過好,全在折騰病人了?!?/br> “那他今年要辭職嗎?” “他不是早就想辭職?要不是為了他父親,肯定早就辭了。聽說他想去國外進修?!?/br> 一個女老師笑:“哎喲,唐頌要是走了,我們學校少一個名人了。哎,你們知道嗎?咱們鄉下人不關心不知道,其實他在藝術圈子里挺有名的。我有個親戚在北京,嫁了個老公是那圈子的,人家都聽過他的名字。咱們身在福中不知福?!?/br> 有人便開玩笑:“咱們這小廟,哪容得了這尊大佛,人家就要拍翅膀飛飛了?!?/br> “淺水養不了大魚,只能養咱們這群小蝦米。我們可不傷心,校長要傷心了?!?/br> 一個女老師笑說:“哎,你們這群婦女,平常不是很喜歡人家嗎?見了人家就要開玩笑獻殷勤,那個目露.yin.光,嘖嘖嘖,恨不得騎上去把人家坐扁。結果背地里嘛又見不得人好,說這種風涼話?!?/br> 女老師們私下聊天很開放,全都哄笑了,辦公室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我們可是結了婚的,哪敢騎他啊,你說小梁還差不多,小梁是未婚呀?!?/br> 被開玩笑的梁老師便羞的滿臉通紅。 “小梁,你要不試試去追他。人唐老師這么俊秀,追上了可是你的福氣喲?!?/br> 眾人七嘴八舌。 “哎,他今年二十六七了吧?都多大了還不結婚啊,你們說他是不是那方面有問題???女朋友也不交?!?/br> “人家追求不一樣,一般女的他哪能看得起呀。又要長的漂亮,又要有學歷有才華。咱們這種地方哪可能找得到?!?/br> “他年紀還挺小的其實,大學畢業的,上了這么多年班了才二十六?!?/br> “人家十九歲就大學畢業了?!?/br> “十九歲???” 眾人再度感嘆一把,不吹不貶,人家是真厲害啊。 第69章 去世 見不到唐頌,日子無聊, 很快又到了周末。 楊文修日常的活動就是打牌, 吃了早飯便收拾出門, 站在臥房門koujiao代楊鑫:“鍋碗我刷了, 剩下你自己的碗自己刷。真是的,一頓早飯吃這么久。你上午要沒事把廚房里那堆胡蘿卜洗了。你姑婆拿了兩塊臘排骨, 晚上等我回來燉排骨?!?/br> 楊鑫在看電視, 早飯吃了一個小時還沒吃完。她眼睛盯著屏幕, 連連答應說:“哦、哦?!?/br> “少看點電視?!?/br> 楊文修說:“燒點熱水把衣服也洗了,排骨也先取下來煮一煮?!?/br> 楊鑫說:“哦,好?!?/br> “記得燒熱水。這么冷, 冷水洗衣服要生凍瘡?!?/br> “好?!?/br> 到九點多,楊鑫關了電視,跑到廚房去刷碗。 冬天還沒過完, 自來水特冷, 她掃完地,看了看廚房角落里的一小堆胡蘿卜, 心說:好冷啊, 下午再洗吧! 跑到臥室去, 把臟衣服全都找出來, 用洗衣粉泡在大盆里。楊文修讓她燒熱水, 但她懶,剛換了衣服,不想碰鍋灶, 弄的一身灰。結果水果然是冷的厲害,洗了兩分鐘,手都凍僵了。她弄了一盆炭火放在臥室,打開電視,洗完一件衣服就跑到臥室烤一會手。 到十點多,終于把衣服洗完了,擰干晾起來。 中午煮了點面條。楊文修打牌不回家,在外面吃飯。下午,她拿出小本子來,趴在桌子上搗鼓寫小說。她那本關于師生戀的大作暫時擱淺了,因為想不到情節,就像她對唐頌的單戀一樣沒有后續。 她聽從唐頌的建議換了個題材,寫了一篇武俠,模仿今古傳奇雜志上的武俠文的風格。寫完了,她十分得意,興沖沖地想投稿,結果一看要求,短篇不得超過一萬字,長篇連載則要十萬字以上。她剛好寫了個不尷不尬的五萬字結局。一陣抓耳撓腮,想刪一些吧,又刪不動,想再寫長一點,也沒法增,謄抄工作量太大,只得擱在墻角書箱子上落灰。 她看了莫言的小說,還有賈平凹等作者,腦洞大開,模仿人家的風格也寫了一篇混合著奶子、生殖器的粗俗不堪的小說,大概是寫村某個寡婦和鄰居男的偷情,里面對話和吵架的戲碼不自覺地代入了當年她媽在村口和人大罵三百回合的情節,連臺詞都借用了她媽的話。里面粗俗的段子,她寫的鬼鬼祟祟,生怕被人發現,寫完了暗戳戳投稿給小說月報。還怕第一次投稿,人家編輯不認識她的名字不理她,故意寫自己的筆名叫莫言。完成了這件事,她心里有點隱隱的得意,然后把那粗話連篇、不堪入目的底稿給燒掉了。 可惜等了半個月,沒人理她,估計是看出她是個假貨。她心里又感覺怪丟人的。唐老師要知道她寫這種東西,得怎么看待她啊。一定會覺得她內心骯臟齷齪。這還是個姑娘嗎!還是個未成年小孩呢,竟然寫這種下流東西。她沒臉見他了! 色.情和粗俗,在寫作過程中能帶給她一種隱秘的刺激和快.感。她突然感覺很羞恥了,趕緊跑到郵局去問,結果郵局的辦事員告訴她,信還沒寄出去呢! 幸好沒有寄出去!不然人家編輯看到她初中生的筆跡在草稿紙上寫的一堆垃圾,還自稱莫言,不得笑死。盡管人家不認識她,那也很丟臉??!她嚇得趕緊把信要回來,撕成碎片,撒進垃圾桶。 她還是想寫唐頌。 不過不是唐老師了,而是唐頌這個人。 她把唐頌設定成她同班的同學,給他起了個好聽的名字,作為她的男主角。然后她的男主角有著唐頌的臉,有些唐頌的眼睛、鼻子和嘴唇,有著唐頌的脾氣和才華。他又好看又溫柔,還會畫油畫,彈鋼琴,是全校最優秀最好看的男生。所有女生都喜歡他,可他偏偏只鐘情自己,把其他女生的心都傷透了呢。 她寫的開心不已,把爺爺交代的事全忘了。傍晚楊文修回家來,看到墻角的胡蘿卜還沒洗,rou也沒煮,嘮嘮叨叨的把她訓斥個沒完。最后也沒燉rou,改為煮粥,調了點面糊煎rou夾餅。楊鑫忘了事,又看爺爺拉長了臉,表情陰沉沉的,也不敢說話,低頭坐在灶前添柴生火。 楊文修不知是身體不舒服,還是生氣,一晚上不說話,吃完飯便洗了臉進屋。楊鑫端了火盆過去,只見屋子里格外安靜,黑漆漆的沒開燈,也沒開電視機,楊文修背對著門,站在茶幾跟前喝藥。 “我把火端過來了?!?/br> 楊文修說:“你端外屋去烤吧,我吃了藥就睡了?!?/br> 楊鑫不安說:“你不看電視呀?!?/br> 他平常都要烤一會火,看一會電視才睡的。 “不看了?!?/br> 楊文修說:“你把碗洗一下吧,我有點頭痛?!?/br> 楊鑫感覺他有點不對勁,忐忑答應說:“好?!?/br> 他上床的動作很遲緩。楊鑫站在門口,看他好半天才躺下去,聲音蒼老地說:“這床硬得很,睡上去好涼,我背疼的厲害,你幫我把電熱毯打開一下?!?/br> 電熱毯的開關有點遠,楊鑫趕緊去打開:“要不要給你抱床被子呀?我床上有件多余的被子?!?/br> “不用……” 楊文修緩緩說:“你蓋吧,我開電熱毯就行了?!?/br> 楊鑫看他閉上了眼睛,便去茶幾前檢查熱水壺里有沒有開水。開水還有大半瓶,明早不用添。她怕半夜進風,便把窗子關上,窗簾拉上。端著火盆出門時,她回頭望了一眼床上,發現楊文修一動不動,呼吸聲帶著急促。 電視在楊文修屋里。楊文修睡覺了,她也沒法看電視,怕吵。屋子里燈光很暗,十多瓦的小燈泡,光亮也不夠看書。睡覺又太早了。洗了碗,她獨自坐在屋里,低著腦袋,一個人烤了半夜火。 她感覺有點孤獨。 楊文修生病了,她便孤獨,心里空落落的。幸好小貓回來了,小灰灰喵喵叫著從門縫里擠進來,跳到她腿上,趴下來蜷縮成一團,頭埋在肚子里呼呼大睡。 她摸著小貓的背,低下頭親它的小鼻子。 到了十點多,她決定睡覺了,把小貓放到床上,火盆端回廚房,洗漱完上床。 今夜不知怎么的,總睡不著。腦子里好多東西在盤旋縈繞著,一會是爺爺,一會是唐老師。唐老師的父親去世了,他應該很傷心吧。他站在在哪、在做什么呢?他真的不再教書,不再留在學校了嗎?爺爺今天不高興了,她做錯了事。爺爺好像身體還有點不舒服,可是他也沒說哪里不舒服。她心里亂糟糟的,心想:我明天早點起來,給他煮早飯吧,這樣興許他就能高興一點。 她拿過桌上的鬧鐘,看時間顯示已經是十一點了。 她將鬧鐘的響鈴時間設置到早上五點半。 只有六個小時了,她要抓緊時間睡覺! 她定了定神,將被子拉起來蒙到頭頂。 小灰灰呼嚕呼嚕在被子里鉆,鉆過來趴在了她胸口上,像塊貓餅,傲嬌地瞇著眼,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她抱住小灰灰,在溫暖的呼嚕聲中,慢慢沉入睡眠。 夢里風很大。呼嘯的北風刮過屋檐,掀動著瓦片粼粼作響,隱隱約約有個聲音在喊她的名字,尖利急促:“楊鑫!楊鑫!”也不知是夢里還是夢外。她心慌意亂,掙扎著一遍又一遍答應,像被鬼怪附體了一般:“哎!哎!”那聲音還是拼命在叫。她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醒,只是夢里回應,并沒張開嘴。 但那呼叫聲近在咫尺,越來越清晰了。 忽然一陣大風刮過,“哐當”一聲脆響,屋頂的瓦片被吹落在地。她猛然一下神明歸位,眼睛睜開,就聽到隔壁屋里楊文修在叫她:“楊鑫!楊鑫!” 不是在做夢! 那呼叫聲比她之前聽過的任何一次都要恐怖、急促,好像人被掐住了脖子,臨死之前發出的求救哀鳴。她思維大亂,飛快地掀開被子,跳下床。呼叫聲一直在持續,屋子里黑漆漆的,她手忙腳亂,甚至來不及拉開電燈。她身上穿著背心和短褲,來不及穿衣,也來不及找拖鞋,光腳踩在地上,直奔隔壁臥室。 臥室推開,是楊文修。 他自己打開了電燈。床上的被子掀開了,他一條腿伸到了床外,半邊身體靠在床上,手指僵硬蜷曲,緊緊抓著床頭柜,臉色變作煞白。他好像在試圖下地,但身體已經完全不停使喚。 楊鑫嚇住了! 在她沖進門的這一刻,楊文修已經失語了。 他仰著頭,嘴唇哆嗦著,卻沒能發出聲音。楊鑫恐懼顫抖地看著他,半天不知道該怎么辦。楊文修以前發病都是能說話的,會指揮她怎么做,怎么找藥怎么倒水怎么攙扶,而今他已經無法指揮。 楊文修半邊身體懸在床上,她本能的反應就是想攙扶他。她沖上前,卻發現自己太弱了,她的力氣根本扶不動他。 藥! 藥! 對,藥,他需要藥。她慌忙去翻抽屜找藥。抽屜里有很多速效救心丸的小瓶子,卻全是空的。她才想起,家里根本沒有這個藥了!楊文修之前在楊醫生那買這個藥,三百多一瓶,抵他半個月工資,里面卻只有幾顆。他嫌這藥太貴了,吃不起,便沒再找楊醫生,而是找街對面的劉爺爺輸液,說劉爺爺輸液有效,收費不高。這種事楊鑫也不懂,他看什么醫生吃什么藥都是聽他自己做主。 沒有藥! 怎么辦……怎么辦……她腦子里一團亂。找醫生,對,找醫生,她轉身看楊文修,意外地發現他忽然轉過了身。 他背對了她。 怎么了……沒事了……她腦子里已經完全空了。然而下一秒,她的恐懼炸開了。她心驚膽戰地看著楊文修埋著頭,背弓了起來,手腳收起來,像蝦子在開水鍋里一樣慢慢地蜷縮成一個c形。他一邊收縮,一邊抽搐。 她要嚇瘋掉了。 她赤著腳,飛快地沖出門。二月的寒風迎面吹來,刀子一樣割著她赤裸的手臂。她感覺不到冷,眼淚卻隨風下來了。 醫生,醫生。 她想,應該去找楊醫生的。楊醫生那有速效救心丸,楊文修每次發病都是吃這個藥,急救管用。但楊醫生家住的遠,離家有兩公里,跑去了再跑回來太久了。劉爺爺就住在街對面。她沒有法子了,沖到劉爺爺家鋪子外面,發了瘋似的拼命砸門:“開門!開門!有人在嗎!” “開門!開門!” 她一邊大哭,一邊砸門:“快開門??!” 她哭的站不起來,跪倒在門外,拼命用拳頭砸門,砸的砰砰響。 “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