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哪怕現在劉弟旺雙目失靈了,她也沒有覺得拖后腿, 祝大丫的脾氣可不算好,她的舅母陰陽怪氣指責自己白吃白喝還是個賠錢貨的時候,祝大丫能毫不示弱的和她對罵,可是現在劉弟旺看不見了, 需要其他大人的幫助, 祝大丫卻直接跪下來梆梆梆給她磕了三個響頭。 “舅母,我媽的眼睛看不見了, 求你們行行好, 帶她去看看醫生吧!” 這三個頭可是一點都沒偷懶, 祝大丫的頭上腫起了一大片。 劉弟旺的弟媳婦聽了這話, 直接瞪大了雙眼,一臉的不敢置信:“什么?去看醫生?!” 她趕緊后退了幾步, 到了自己屋子門口,抓住門框, 一臉兇神惡煞的說道:“你這個死丫頭, 賠錢貨!知不知道去看醫生得花多少錢?我家沒錢!一分錢都沒有!想去醫院你自己去!我們不會出錢的!” 她說完這話就趕緊關上了大門, 利索的上了鎖, 生怕祝大丫來找自己要錢。 劉弟旺的老娘也是退避了三舍,回了屋關上了門,祝大丫在院子里面跪了半天,最終只能失望的把劉弟旺攙了起來,劉弟旺雖然看不見了,但是心還沒瞎,知道這是家里不要她了,她從今以后只有祝大丫了,摸著祝大丫粗糙的手,劉弟旺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大丫啊,我們回去求求你爹,讓你爹再把你留下,媽能照顧好自己?!?/br> 祝大丫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她抿了抿嘴:“媽,我們進城,我把金戒指賣了,我們在城里面弄個住的窩,然后我再從夢里面那些金銀珠寶,給你看病?!?/br> 祝大丫和劉弟旺互相攙扶著離開了娘家,在村里面轉悠了半晌,終于找到了要去城里的牛車,兩個人好說歹說,看在她們娘倆實在可憐的份上,趕車的才同意捎帶她們兩個。 坐在晃晃悠悠的牛車上,祝大丫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讓現在看不起她、欺負她的人們付出代價! 此時此刻在她的心里面,祝吉祥已經從第一位降到了第三位了,見死不救的她的舅母排名第一,姥姥排名第二,以驚人的差距遙遙領先,將祝吉祥遠遠落在了后面。 松餅,祝來寶整整惦記了一整天。 這也怨不著她,哪怕現在生活水平已經提高了不少,到底飲食方面還是比不上南方那些大城市,大茬子村在零食這方面還停留在相當落后的階段。 三四個月才來一次的賣爆米花的,每次都會被圍繞的水泄不通;過年才會做一些的炸糖角,年還沒有過完就被孩子們偷吃干凈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時間,祝來寶立刻就和祝吉祥撒嬌,睜著大眼睛使勁在祝吉祥面前刷存在感:“好吉祥,再做一次吧?我想讓爸爸mama奶奶都嘗嘗,還有家里面的那兩個小哥哥?!?/br> 祝吉祥就想笑,想了想,她做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哎,雖然我的本意是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就好,不過既然你求我了,我就讓家里人也知道吧?!?/br> 祝來寶立刻開心的蹦了起來,她想的比較簡單,這么好吃的東西,要是爸爸mama也能吃到就好了。 祝吉祥卻別有一番打算: 她準備等到暑假寒假的時間去城市里面坐小本買賣,這年代治安雖然很好,但是她一個小孩子去城里面做買賣,時間長了總是會引起一些二流子的注意,最好的方法還是有一個大人跟著。 祝老三已經知道自己“出身不凡”這么多年了,也沒有做出過什么事,還是自己名義上的爹,祝吉祥打算和他一起去城里做買賣。 一份松餅只有兩片,想要招待家里面的兩個客人,還有宋秀娥和祝老三、祝老太,還有不確定會不會下手的祝來寶,最少也得做三份,祝吉祥想了想大房和二房,果斷將她們從名單上化掉了。 也許以后可能會讓他們也嘗嘗,可是不是現在。 三個雞蛋可不是小事兒,最起碼已經到了需要和家里面說一聲的程度了,祝老太一聽說祝吉祥想要讓家里人嘗嘗鮮,高興都來不及,怎么可能不讓她下廚呢? 把廚房的大門一關,祝吉祥開始重復松餅的制作過程,四十分鐘以后,她端著一盤子熱氣騰騰的松餅,信心滿滿放到了桌子上:“吉祥特制松餅!完成!” 顏色金黃金黃,布滿一個一個的格子,光看樣子就新鮮,更別提那股子讓人食指大動的香味兒一個勁往人鼻子里面鉆,把人肚子里面的饞蟲都勾引出來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同時伸出了手,拿起一塊就往嘴里面塞。 只有小潔癖柏子仁,在這種時候也要講究個干凈整潔,在所有人都用手的時候,他仍然堅持使用自己的筷子。 祝吉祥信心滿滿又充滿期待的等待他們的點評。 祝老太吃著吃著就開始掉眼淚了:“吉祥長大了啊,都能孝敬奶奶了,奶奶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呢!” 祝老三和宋秀娥也紛紛表示這真的是他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只有小潔癖柏子仁和白磊,還比較的得體,但是看他們兩個的樣子,也是分分鐘能夠再干上一盤子。 看著幾個人的表現,祝吉祥趁熱打鐵,提出了自己想要在放暑假的時候去城市里面賣松餅的念頭。 “奶奶,三叔三嬸,我打算趁著暑假的時候進城,在城里面賣這個賺點錢補貼一下家里?!?/br> 宋秀娥這些年對祝吉祥很好,就算沒達到視如己出,也只比自己的親生骨rou地位稍微低那么一點點,她聽到這個想法的第一反應就是擔心會不會耽誤祝吉祥的學習。 文化程度低一直都是宋秀娥的心病,她自然是希望下一代們都滿腹詩書經綸,第一個提出了質疑:“吉祥,你可想好了,做買賣需要的功夫和精力可是不小,萬一耽誤了你的學習,這不是本末倒置嘛!” 祝老三倒是覺得無所謂,反正讀書就是為了以后的路能夠更好走一些,能過上稍微富裕一些的日子,既然都是富裕,做買賣先富了不是比讀書慢慢富強多了?于是他果斷支持祝吉祥。 “吉祥,這個點子不錯,三叔支持你,要是你買賣做大了不想讀書了也是可以的,反正只要有錢了害怕有啥不方便的?” 祝老太啥都不懂,只能堅定不移的充當祝吉祥的后盾,她慈愛的摸了摸祝吉祥的腦袋瓜:“不管你做什么,奶奶都支持你,只是希望你能夠好好想明白,最后不會因為自己的選擇后悔?!?/br> 祝吉祥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在暑假和寒假的時候做個小本買賣,怎么家里人就吵起來學習和做生意賺大錢的問題了? 宋秀娥和祝老三的爭吵,他們誰都插不進去話的,只能在一旁看熱鬧,在吵架講理這方面,祝老三很明顯就不是宋秀娥的對手,三下兩下就被宋秀娥說的啞口無言。 宋秀娥獲得了最終勝利,心滿意足非常嚴肅認真的和祝吉祥講道理:“吉祥,也許你會覺得只要賺錢了,生活質量上去了,讀不讀書有沒有文化無所謂,不過三嬸我還是建議你多讀書?!?/br> “不要求你學習有多么好,只希望你能夠多讀點書,不要變成村里面這些人一樣,整天東加長西家短?!?/br> 祝吉祥也覺得是這樣,她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學習多么好,至少大學她是從來不敢奢望的,只希望自己能夠盡力彌補上一世從來都沒能夠讀書學習的遺憾。 柏子仁和白磊在一旁同樣若有所思,他們兩個就是因為一心沉迷武俠小說和電影無法自拔才被送來的,哦,柏子仁還要再加一個潔癖。 曾經他們認為這是家里人無理取鬧,上不上學讀不讀書都沒有什么作用,可是在大茬子村這么多天,他們也看到了什么都不懂不會的人們到底有多么無知……要是自己變成那副樣子了…… 柏子仁和白磊渾身打了一個哆嗦,互相看了看,在對方的眼里面看到了同樣的心有余辜。 柏子仁和白磊立刻握緊了手:兄弟??!我們還是好好學習吧!大俠什么的,兼顧就是了!白天是默默無聞的學生,晚上是行俠仗義的大俠,這還是很可以的嘛! 柏子仁爺爺的目的,陰差陽錯的實現了一半。 第41章 又是一個氣候宜人的好日子, 暖洋洋的太陽,令人心曠神怡的微風輕輕拂過, 樹葉被吹的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這樣的好日子里, 大茬子村的雞狗們都安靜了下來,找了個地方開始梳毛睡覺。 祝家的蘆花雞們卻沒有它們那么安逸祥和的心情,它們緊緊的把小潔癖柏子仁圍在中間, 誰敢靠近就會立刻咯咯噠交換著用腳上尖尖的爪子讓他好看! 就連柏子仁自己想要走出去,它們也會拼命的勸阻, 甚至不惜把自己擠在柏子仁的下腳之地那里。 柏子仁拖著行李箱, 一動也不敢動,就怕不小心把這些蘆花雞弄出個好歹來了, 經過這兩個月在村里面的閱歷,他已經知道一只能每天都生蛋的雞對于村里人來說到底是多大的財產了。 平常這群雞圍著柏子仁的時候,無論是祝吉祥還是祝老太, 就連祝家的其他任何一個人, 只要出來把那幾個刺頭一抓,剩下的雞就還是老老實實的,然而今天,它們都集體發瘋了, 別說讓它們老實下來了, 就連抓住刺頭或者靠近的, 都會被瘋狂攻擊。 讓它們如此瘋狂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小潔癖柏子仁和白磊要回城里了。 只是不得不感慨一句同人不同命, 小潔癖柏子仁得到了蘆花雞們的全力挽留, 到了白磊那邊,蘆花雞們只是賞給了他兩個冷冰冰的眼神。 祝老太和宋秀娥兩個人,一個人手里拿著一把大掃帚趕雞,吳老太當初全力滿滿的一掃帚都沒有打到一只,現在兩個人只是嚇嚇它們,就更別提了,足足揮舞了十幾分鐘,蘆花雞們還是堅守崗位。 倒是把祝老太和宋秀娥累的直喘粗氣。 農村掃院子用的大掃帚可不小,足足有成年人腰部那么高,手腕子那么粗,用長長的細樹枝和竹枝子做成的,分量十足。 祝老太和宋秀娥敗下陣來,祝來寶和白磊登場了,兩個人手里拿著玉米粒和菜葉子,往蘆花雞群面前灑了一點點。 蘆花雞們咯咯叫著吃完了。 他們又灑了一點點,蘆花雞們繼續啄干凈了。 看著時機差不多了,祝來寶給白磊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人將手里的東西往雞群的遠處一扔,滿心歡喜的看著雞群的反應。 蘆花雞們沒有一個離開了自己的崗位,全部敬業愛崗的守在那里,質量可比某些人類要強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祝來寶和白磊在蘆花雞們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幾分鄙視。 最終還是得祝吉祥親自登場,在某些方面來說,動物們的直覺比人類要強的太多,蘆花雞們紛紛心不甘情不愿的給她騰出來幾個空位,祝吉祥眼疾手快,刷刷刷就抓起來兩三只,眨眼的功夫,蘆花雞大軍們就都三三兩兩被吊著翅膀分散到了祝家人的手里了。 當天中午的離別場面是這樣的: 祝老太手里領著兩只蘆花雞,蘆花雞們正在拼命撲騰,翅膀扇起的風吹的祝來太頭上的銀絲飄來飄去,不斷往祝老太的臉上糊,頭發打在臉上可是很疼的,祝老太恨不得把蘆花雞們狠狠打一頓。 祝老太的臉色是不好看的。 宋秀娥手里提留著四只蘆花雞,一邊兩只,這四只還都是刺頭,眼下被提留著呢,竟然就開始互相啄起來了,你咬我一口我啄你一下,慘叫和雞毛漫天飛舞,配合上從祝老太那邊傳來的風,雞毛落了宋秀娥一頭一臉。 宋秀娥整個人都是不好看的。 祝來寶手里面提留著兩只蘆花雞,其中一只是雞群里面僅有一只的公雞,這家伙也許是覺得被捉起來了大限到了,一伸脖子開始留下“世界上的最后一聲鳴叫”,凄凄慘慘,另一邊的蘆花母雞給它伴奏,凄凄慘慘戚戚。 祝來寶整個人是懵逼的。 祝吉祥手里也提著兩只蘆花雞,這兩只蘆花雞倒是挺老實,垂著頭裝死。 白磊和柏子仁拖著行李箱,火急火燎的跟著終于忍不住來叫人的村長往村頭跑,村頭那里已經圍了一圈人了,都是來看接城里孩子回城的小汽車的。 大茬子村的人活了大半輩子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小轎車,以前拉知青下鄉的倒是見過幾次,不過那時候的都是敞篷卡車,人擠人,哪里見過這種四四方方小巧玲瓏的? 司機都等的不耐煩了,要是只是看看就罷了,他也沒啥損失的,只是這些人不但要看看,還得上手摸摸,摸摸還不夠,還想要使勁掰掰或者進去坐坐。 這年頭車雖然不是什么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寶,但是也不是什么家庭都能開得起的,一輛車的價值足夠這些村里人不吃不喝大半輩子,一個零件都比村民們一年賺的錢還多。 盡管這不是他的車,他只是一個開著車來接人的,不過車是他開出來的,要是哪里壞了責任還是由他負責,怎么可能大方到來者不拒的地步呢?面對村民們提出的請求,直接一刀切,全部拒絕了。 這個司機長得可不好惹,渾身帶著一股和一般人不一樣的狠勁兒,村民們也不敢得罪,只能眼巴巴瞅著。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了白磊和柏子仁,司機把后備箱打開,把行李扔進去,等兩個人上了車以后,發動了汽車,風一般的將大茬子村村民們的驚呼聲扔到了腦后頭。 從這一天開始,大茬子村對孩子們的要求就變了,不管是家里生了男孩的還是家里生了女孩的,都這樣教育自己家的孩子: “城里人個個家里都有小汽車,吃穿不愁,條件好著呢,下次再有城里孩子到我們鄉下來,你可得把握好機會,要是嫁到(娶了)城里孩子,你也就是城里人了?!?/br> 面對大茬子村村民們的想法,同樣是城里來的兩個支教老師非常的尷尬,自從家長們那樣教育了以后,孩子們的心思就都不在學習上了,甚至整天追著他們詢問應該怎么樣才能立刻成為城里人。 盡管這兩個老師拼命的解釋,城里人也只是比農村多一些糧食,并不是家家都有小轎車的,偏執的大茬子村村民們也不信。 甚至還有人將主意打到了這兩個老師的身上。 以前也有人對這兩個老師動過頭腦,可是后來一看,人家兩個人都是帥哥靚女,搭配的不得了,也就不再自取其辱了;可是現在不一樣??! 就算都是帥哥靚女,不是還沒有結婚嗎?沒有結婚,他們的孩子就有希望??!想想看,出入都能開小汽車的好日子,憑啥不爭取的?天上掉餡餅還不爭不搶的,那是傻子! 大茬子村的整體氣氛就變得浮躁了起來,就連祝來寶都感受到了。 當有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祝來寶有些悶悶不樂的咬了咬筷子:“最近,小伙伴們都變得好奇怪啊,再也不比賽誰學習成績最好了,而是整天討論成了城里人了要怎么怎么享受?!?/br> 說道這里,她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城里哪有那么好去的呢?什么本事都沒有,就算變成了城里人又能怎么樣呢?為什么他們就是不明白呢?還要整天sao擾老師?” 她說的sao擾,祝吉祥也知道,最近經常有孩子們帶著家里做的各種吃食送給兩個支教老師,然后各種希望老師們去家里做客的,其實就是希望給家里面適婚年齡的男女青年制造機會。 幸好兩個老師不傻,知道他們的心思,都堅定的拒絕了他們的請求。 不過看最近這兩個老師的表現,應該是開始想要離開大茬子村了吧。想到前幾天無意中看到的兩個老師寫給家里的信,祝吉祥就嘆了一口氣。 明明是想要好好上學,開闊自己的見識,怎么就好端端的發生了這樣的變動呢? 祝吉祥放下了筷子,決定把自己前幾天看到的,兩個老師要離開大茬子村的事情先說出來,最起碼要先讓家里面有個準備,萬一真的到了兩個老師離開的那天,也不至于太突然。 這個消息一出來,祝家人不同的思想素質就頓時表現出來了,祝老二完全無動于衷;祝老大只是皺了皺眉,緊接著就突然展開了:“不上學也沒啥,俺自己也能教他讀書念報,等到大了再讓他和俺一起去廠子里面干活就是了?!?/br> 只有宋秀娥,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了半天,最終咬了咬牙:“他爸!我們搬到城里面租房子住去吧?我可以做些便宜的吃食去賣,吉祥放假以后也可以幫忙,你繼續在廠子里面工作,一周團圓一次,我們都賺錢,可以堅持下去的?!?/br> 祝老三頓時就傻眼了,去城里?離開大茬子村?他連想都沒想過,條件反射就想要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