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王瑞嘆氣,關鍵是他來之前,沒想到自己人緣真的差到這樣的地步,還以為可以通過參加集體活動挽救一下。 事實證明,人家根本不給他談話的機會,圍坐一堆,把他排斥在外。 一條小溪蜿蜒流淌著,泉水叮咚作響,清澈見底。 王瑞蹲身洗手,不經意抬頭,看到一只狐貍躺在小溪中間的一塊巖石上曬著太陽,紅毛黑蹄,懶洋洋的曬的正舒服。 他大聲道:“你認識黃九郎嗎?” 那狐貍可能聽不懂人語,還是懶洋洋的躺著,文順抓起石頭扔過了去,那狐貍挨砸,跳起來朝他們兩個呲牙,然后一閃身不見了。 王瑞氣道:“文順,你爪子發癢是不是,你打它做什么?” 很快,就見一個紅袍的少年手執短弓,氣勢洶洶的打小溪對面的林子里出來,二話不說,搭起一箭便朝王瑞射來:“你這惡少,縱仆行兇,打傷我弟弟,吃我一箭!” 是黃九郎!王瑞激動的跳起來:“喂!是我啊——” 黃九郎顯然不認識人間的“惡少”,一箭射來,射掉了王瑞的儒巾,然后搭起弓弦,又給了他一箭,這一次,箭矢貼著王瑞的耳朵飛了過去。 王瑞摸了摸,幸好耳朵還在,可不敢再跟他說話了,撒腿就跑。 而黃九郎越過溪水,跨到對岸,俯身撿起箭矢,扔掉上面扎著的儒巾,哼道:“這惡少應該長教訓了罷!”轉身走了。 王瑞帶著文順,一路“逃命”的回到了聚會的地方,坐下后,膽戰心驚的回望,看黃九郎沒追來,才松了一口氣。 太危險了,黃九郎原來這么兇的嗎? 不是他的恩公,就一點情面都不留啊,就算文順不打他的狐貍弟弟,怕是也不會跟他做朋友。 王瑞心中酸澀,喟然長嘆,他真的不喜歡這里。 他喪氣的躺在地上,這種世界,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話雖這么說,死是不能死的,畢竟生命還是很寶貴的,只能硬著頭皮活著。 于是生命質量就很差,主要差在心情上,他就沒一天是開心的,連罵他的趙氏,看到他整日繃個臉,都不找他的晦氣了。 而且他自從來了,絲毫不近女色,趙氏看他也順眼了點。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日子過的太太平平,沒遇鬼也沒遇到妖。 這一日,王永德將他叫過去說話:“爹知道你因為秋試放榜的事情,坐立不安,不是爹說你了,人都說宰相肚里能撐船,你不當宰相,做為男子漢大丈夫也要能拿得起放得下!你說,你想要什么,爹一定答應你……” 王瑞嘴唇不動的,含含糊糊的道:“何云一……” 王永德挑眉:“你說什么?口齒清楚點?!?/br> “沒什么?!蓖跞饑@道:“我不是擔心秋試成績?!痹缰澜Y果了,就是落榜。 “你這孩子就是不說實話,這樣吧,爹告訴你一個方法,不用請什么道士和尚大法師,咱們民間自有一套占卜方法,可以替你占卜秋試成績……” “這么寶貴,您自己留著用吧,我累了……”王瑞說著要轉身。 “你給我回來!”王永德吹胡子瞪眼:“老實聽著!這招叫做鏡聽。傍晚的時候,你沐浴更衣,在你那院小廚房的灶口擺三根香,在鍋里盛滿水,把勺子放在里面,禱拜,然后撥動勺子旋轉。 等勺子停下來,你就按照勺柄所指的方向,抱著鏡子出門,然后留心聽著周圍人說話,你聽到第一句話就是你祈禱之事的答案。 方法交給你了,去辦吧?!?/br> “是?!蓖跞饝读艘痪?,退了出去,丫鬟關門的時候,還聽他爹道:“你明早給我結果!” 給什么結果啊,都這個時候了,他哪里有閑心管中不中舉的,他現在只想回到有何云一的地方去。 他回到書房,呆坐在桌前,愣神了一會,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疼得他呲牙咧嘴,趕緊揉著。 太特么疼了,不是做夢,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絕望的以頭搶桌,半死不活的想,該穿的時候不穿,不想穿的時候又特么亂穿。 味同嚼蠟的吃了晚飯,王瑞行尸走rou般的往書房的小榻邊移步,準備睡個天昏地暗,兩耳不聞窗外事。 這時候,文順探頭進來:“哎呀,少爺,日頭還沒下山呢,您怎么就打算睡覺了呢。老爺吩咐小的來提醒您進行鏡聽,這不,鏡子都給您準好了?!?/br> 說著走進來,將手里捧著的圓鏡遞到了王瑞手里,小聲道:“老爺可看中您這占卜的結果了,您得認真對待啊?!?/br> 王瑞漫不經心的應著,拿著鏡子走到榻前,往枕頭邊一放,拉過被子蒙頭睡了。 事實證明睡覺只能逃避問題,不能解決問題。 翌日,王瑞被他爹罵得狗血淋頭,雖然晚了一天,但還得繼續進行迷信活動。 “行行行!我聽還不行么?!蓖跞馃┰瓴豢暗幕卮?。 等到傍晚,夕陽西下,晚霞如血。 王瑞把他那院小廚房的人都攆出去,也沒沐浴更衣,隨便在爐灶前插了一根香,雙手合十的禱告道:“請告訴我秋試成績,雖然愛中不中,但我爹整日念叨,得給他個交代?!?/br> 然后在鍋里盛滿了水,把個勺子隨手一扔,撥弄了幾圈,等勺子停下來,指向了北門。 “好,爺這就向北去!”王瑞捧起鏡子,從王家北門出去了。 他一邊走一邊覺得冒傻氣,這能聽出什么來? 這會家家戶戶都在做飯吃飯,路上幾乎沒人,偶爾路過的也是單個行人,沒在說話。 這時路邊的一戶人家,院內妯娌間吵得不可開交,最后大兒子媳婦獲得了勝利,將妯娌氣的進屋嗚嗚嗚哭去了。 她一邊將洗好的菜揀出來,一邊端著洗菜水,打開院門,往街上一潑,拎著盆,抖了抖盆底的水,得意的瞅了眼院里:“跟我斗,你可趕緊涼快去吧?!?/br> 王瑞差點被潑了一身水,驚得往后退了一步,就聽那個潑水的女人道:“……你可趕緊涼快去吧!” 這是他捧著鏡子出門聽到的第一句話。 女人倒完水,轉身回院去了。 王瑞站在一地的水漬前,眉毛擰成了一團:“你可趕緊涼快去吧?” 如果這就是預言的話,他是真的涼了。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將自己聽到的話,回家說給了他爹聽。 王永德卻不信:“你不是聽錯了?怎么會涼快呢?!?/br> 王瑞撇撇嘴,涼就涼吧。等秋試成績出來后,他就想辦法去找何云一。 王永德抓著額頭:“嗯……涼快去……這肯定有深意……你先不要告訴別人,讓我琢磨一下?!?/br> 王瑞滿口答應,本來他也沒打算跟別人說,反正自己要涼了,早涼晚涼都是涼,閑得慌才會告訴別人。 日子渾渾噩噩的過著,王瑞經常沒有真實感,看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沒有朋友與何云一讓他覺得虛幻,但是感覺卻又是實實在在的,就比如吃喝,五味俱全,一點不差。 他愈發確定他是穿了,這就是個真實世界。 秋高氣爽,適合吃火鍋,王瑞叫下人準備妥當后,一個人寂寞的吃著。 直吃得熱汗淋漓,燙得舌尖微微發疼,他皮膚白皙,一發熱,臉頰白里透紅,熱的很明顯。 而就在這時候,大門外一個身騎白馬的報錄人手拿捷報,下馬敲門,于開門的小廝說了幾乎話后。 小廝瘋了一般的朝院內跑去:“老爺——捷報來了——少爺中了!” 報錄人才走到影壁處,王家的人都迎了出來。 王永德激動的接過捷報,展開一看,上面清楚的寫著:捷報武定州陽信縣貢生王瑞高中山東鄉試第一名解元。 那報錄人口中也祝賀道:“捷報貴府王少爺高中山東鄉試第一名解元。京報連登黃甲!” 王永德高興的差點暈過去,忙問左右:“少爺呢?” “在后院呢……” “還不叫他過來?不,我親自去叫他?!蓖跤赖路愿赖溃骸翱煺堖@位差爺去屋里吃酒?!?/br> 報錄人笑道:“王老爺,您叫王少爺快準備準備,一會知縣大人連同縣丞主簿要宴請他呢?!?/br> “好的好的?!蓖跤赖麓е輬?,腳下生風,一路跑到了兒子屋內,一推門就見他吃的“熱火朝天”。 衣袖挽著,衣襟半敞著,臉頰緋紅,鼻子上都是小汗珠。 一會知縣大人就要請他吃飯了,這沒心沒肺的孩子這樣子能成么。 王永德開口急道:“你可趕緊涼快涼快去吧,你中了解元,一會知縣要見你呢!” 說完,父子皆是一愣。 王瑞騰地站起來:“我中……解元了?” 王永德一拍手,恍然大悟:“原來這句話在這里應驗??!竟然是這么個‘涼快’法發。準,太準了!” 王瑞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也察覺到了鏡聽的厲害,立即丟下筷子,往外跑去。 “你去哪兒啊,你都中解元了還要往哪兒去?” “給我一炷香的功夫!誰敢跟我來,我就跳井!” 王瑞撂下狠話,回到屋內,拿起那天的鏡子,來到了廚房,再一次炮制“鏡聽”。 與上次不同,他規規矩矩的放好三根香,虔誠的跪下祈禱:“請告訴我何云一在哪里,我想見他,請告訴我?!?/br> 起身后,在盛滿水的鍋內小心翼翼的放好勺子,深吸一口氣,開始撥動。 勺子慢慢停下,指向了西方。 王瑞拿著鏡子,坍塌不安的出了廚房的門,這時候院內的人都在找他,王瑞喊了一嗓子:“都給我站住,誰跟來我就跳河!”然后不顧眾人的阻攔,翻越了西邊的院墻出去了。 落地后就聽院里的人喊:“不好了,少爺中解元樂瘋了,跑出去了!” 西邊的街道熱鬧,人多熙攘,王瑞一路沿著西街走著。 這時迎面來了兩個年輕人。 其中一個道:“去年咱們在金陵遇到的牡丹姑娘,真是美啊,今年咱們再去照顧他的生意怎么樣?” 另一個嘆道:“你還不知道嗎?她已經被一個富商贖身,抬進后院做姨娘了?!?/br> “完了,這輩子都見不到了?!?/br> 此時王瑞正好走到跟前,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這句:“完了,這輩子都見不到了?!?/br> 這是他進行占卜后,聽到的第一句話。 這兩個聊天的人,繼續說笑著,嘻嘻哈哈的走了。 王瑞則石頭人一般的僵站在原地,忽然鼻子一酸,這么多天壓抑的思念洶涌而出。 他回不去了,再也見不到何云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