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何云一聽了這話,哼道:“我叫王瑞,魯東陽信縣秀才。我沒殺卞胭脂,你有拘我來的功夫,不如去查查真正的兇手是誰?!?/br> 他替王瑞過堂,一來是為了防止知府用刑,二來就是打聽一下到底殺了誰,只要弄清被害者的姓名,下陰曹將其魂魄帶來給這個混賬的知府托夢,便能弄清事實,所以現在才不會服軟。 知府氣道:“我拘你來,自然是懷疑你了!卞胭脂的朋友說你們曾經私通書信,互相表達愛慕,可有此事?” “有這等事?!”何云一表情震驚,王瑞這臭小子居然背著自己跟女人通書信嗎? 知府凝眉,你這是什么表情,分明是你自己做的事情,你怎么還一副吃驚的表情,好像第一次知道一樣? “要不要本府傳證人?別想抵賴?!?/br> 何云一低頭凝眸袖中,王瑞啊王瑞,你給我等著! 王瑞抱頭,欲哭無淚,這是搞什么啊,當初胭脂給自己遞情書的事情,因為覺得沒必要也不想讓何云一吃酸醋,就沒說,現在就這么被扯了出來。自己冤,太冤了,但是他現在又不能解釋,只能等著稍后再跟何云一談了。 何云一嚴肅的道:“務必叫證人與我對峙?!笨赐跞鹉氵@家伙還怎么抵賴。 知府當即決定滿足他的愿望:“傳證人上來?!?/br> 很快,嬰寧在姑姑的陪同下走了進來,跪在了地上,心虛的看了眼“王瑞”,她真的不是故意冤枉他的,她只是想說清楚胭脂失蹤前遇到的事情而已。 “本府問你,你上次說親眼所見,王瑞跟卞胭脂私通書信,可是真的?” 嬰寧忙擺手:“沒有私通,只是胭脂jiejie給了王公子書信,王公子看完后當面就拒絕了她,沒有回信的?!?/br> 何云一聽了,心里松了一口氣,就說嘛,王瑞怎么會看上那個女人。 王瑞也暗暗擦冷汗,好險啊,差點就被醋缸打到九霄云外了。 知府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只看到王公子當面拒絕了卞胭脂,你們分別后,他們再見沒見過面,你又怎會知道?!笨聪颉巴跞稹保骸氨靖畱岩赡?,欲擒故縱,當著其他人的面不好勾引卞胭脂,待嬰寧走后,又去接觸卞胭脂,致使卞胭脂對你芳心暗許,后來你要離開這里,便有意和她斷絕,但她糾纏不休,你便加害了她!” 何云一不屑的哼道:“你心思這么活絡,怎么不寫話本子?按照你的說法,我還說卞胭脂是你殺的呢!比如,我拒絕她之后,她氣不過跑到衙門告我,正好被你看到,垂涎她的美色,便加害于她,反正都是沒人看到的地方發生的事情?!?/br> 知府暴跳如雷:“大膽!公堂之上目無法紀,污蔑朝廷命官!來人,上夾棍!” 也不管是不是巡撫要的人了,真是狂妄的書生,必須給點顏色看看。 王瑞在袖中抱膝嘆息,完了完了,就憑沖撞知府的罪名,也夠他喝一壺的了,難道被判刑之后,再弄個紙人蹲監獄? 便有衙役拿著夾棍過來,夾住了何云一的手指,使勁拉拽了起來。 知府聽著夾棍吱吱嘎嘎加勁兒的聲音,火氣消了一些:“王瑞,依你的意思,你與卞胭脂在那之后就沒再接觸過了,你沒有因為垂涎她的美貌,加害于她,對嗎?” “我垂涎她的美貌?哼,她還沒我自己好看呢!” 知府有點懵,瞇起眼睛:“王瑞,你是說你看不上她了?” “我出身陽信首富之家,長身玉立,容貌絕塵,性情活潑,心思細膩體貼,怎么會看上她?”何云一哼道:“喜歡我的人多了,她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br> 王瑞雙手合十祈禱,何云一啊你可別再說了。 知府看不懂了,這個王瑞也太自視甚高了點吧,在公堂之上受著大刑,還這般有閑心夸贊自己。 何云一卻沒覺得自己說錯,王瑞在他眼里就是這般討人喜歡。 這時,嘭的一聲,夾棍的繩子被抻斷了,夾片掉了滿地。 知府瞪眼,難道這夾棍年久失修,繩子爛掉了?夾個書生都夾不成。 何云一動了動手指,面無表情的瞅向他,冷笑一聲。 知府本想上大刑叫“王瑞”吐露案情的,沒想到他伶牙俐齒沒有口供,還特別耐夾,碰了一鼻子灰:“先將犯人收監,改日再審!退堂!” 依川府的牢房充裕,像王瑞這樣的囚犯特別關照給了一個單間住。 何云一回到監牢內,等著晚上去一趟陰曹,將卞胭脂的魂魄帶來訴說真相。 這時,王瑞從他袖中探出頭來:“你手指疼嗎?” 他不提,何云一都忘了這回事了,因為一點沒傷到他,但是既然王瑞關心了他,他決定抓住這個機會,故作憂愁的道:“唉,別問了?!?/br> 不讓問,那就是疼了:“你將我變大,我給你看看吧?!?/br> 求之不得,何云一表面不動聲色的將王瑞恢復正常大小,然后伸出雙手給他看。 而這時,他不敬意的一掃,就見王瑞肩頭的花骨朵又有變化,好像變大了一些。 難道他替他受罰,就能讓他動心么?那太簡單了,等下次過堂看看,能不能讓知府打他一頓。 “你快從袖子里取些藥膏治療一下吧?!?/br> 何云一掃興的咂咂嘴,話也不說了,眼睛瞅向別處,再也不夸你心思細膩體貼了。 王瑞見他一副“失望敗興”的表情,愣了下,恍然大悟,何云一啊何云一,你也太拐彎抹角了吧:“嗯……要不然我給你吹一吹吧?” 何云一壓住嘴角的笑意:“那能頂什么用???” 然后一邊說著,一邊將雙手提了起來。 就在這時,便聽廊道內有人大喊:“參見巡撫大人!”接著便是腳步聲和鑰匙碰撞的金屬聲,朝他們所在的牢房來了。 何云一才將王瑞放回袖中,就聽有人開動鎖頭,回眸一看,牢門外站著幾個官員,為首的頭戴烏沙,身穿崖山海水的官服,表情威嚴的袖手而立。 而剛才囂張的知府,這會老鼠見貓似的大氣不敢出的陪站著。 “既無口供又無物證,你怎么能用大刑?他有秀才功名在身,豈可如此對待?他就算作為嫌疑人,到案后,應該核對證人口供,若不能吻合,則應該立即放人!” 為首的大官呵斥著,知府低頭聽訓。 周宗晨是真的動了肝火,他叫知府秉公斷案,為的只是叫他夢中的人入獄后,給他營救的機會。 誰知道知府真是個蠢蛋,居然動了真格的,對人動了夾棍。 他收斂起怒容,親切的朝地上坐著的公子伸出了手,溫聲道:“本官來晚了,讓你受苦了?!?/br> 何云一瞭他,什么來晚不來晚的,惺惺作態,你手下有知府這種昏官,你能是什么好東西。 他起身撲掃下衣裳,就要出牢門。 眾人驚呆了,你真是書生么,巡撫是什么級別的官員,你心里沒數么?見到巡撫,不奉承也得有起碼的禮數罷。 王瑞在何云一袖中,攤肩膀嘆氣,算了,反正自己以后也不打算讀書了,巡撫什么的,不鳥他! 周宗晨的計劃中,對方感激涕零的場景根本沒出現,他原本以為王瑞在遭遇了酷刑后,面對突然而降的恩寵,應該立即伏地拜謝,視他為恩人。 可事實,他簡直灑脫的像個豪俠,完全不像讀書人。 和他印象中的子琰,和他喜歡的類型,差距太大了。 但是他并不想就這樣放棄,舍下臉攔住王瑞,笑道:“本官備了薄酒……” “不喝!”他為什么要跟一個中年人喝酒?又不缺酒。 周宗晨嘴角抽了抽,這時知府見狀,自知表現的機會到了,厲聲道:“巡撫大人看你受了冤枉,邀你赴宴對你做些補償,你真是不知好歹,小心上報提學,革除你的秀才功名?!?/br> 何云一這才停下了腳步,王瑞苦讀一回,好不容易才考了一個秀才功名,他這輩子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不能連這個也失去了。 周宗晨見他不走了,臉色才稍微緩和:“酒筵在本官府上?!闭f完,瞄了眼“王瑞”的手指。 見上面沒有任何被夾過的痕跡,心想,難道真像知府自辯稱的那樣,夾棍的繩子斷了,沒有傷害到他,如果那樣的話,知府也并非罪無可恕。 何云一不滿的想,真是麻煩,不如一會出了大牢,將他們定住,用紙人代替自己赴宴算了。 就在轉身離開大牢的時候,他明顯感到周宗光有意的碰了下他的背,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沒受傷就好?!?/br> 何云一汗毛全豎了起來,他經歷過許多生死對抗,但對他來說,都沒有這一刻叫他悚然。 這家伙想干什么?!他碰的不是自己,而是王瑞!這家伙懷的什么鬼胎?! “定!”何云一大喊一聲,一肚子的氣要炸了,把王瑞摸出來,捧在手心:“你認識這個巡撫嗎?” 王瑞在他手心盤腿坐著,笑道:“第一次見。他一定是欣賞你灑脫恣意的性格,想結交你呢?!?/br> “你笑什么,這是什么好事嗎?” 王瑞換了個姿勢,悠閑的在他掌心側臥著:“你現在知道我什么感覺了吧,這種莫名其妙的示好是不是真的很惡心人?” 何云一瞪向巡撫,這人是人間的大官,管轄一方百姓,命格貴重,不能輕易改變其命運,但不意味著他就拿他沒辦法。 竟然對第一次見面的書生,動手動腳,真是個混賬!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嗎?何云一不覺往深了考慮,王瑞一介書生而已,至于驚動巡撫親自下獄來釋放,并且賠不是么?當然不可能,就是舉人也沒這個待遇。 “……恐怕不是第一次見面,他可能早對你有所貪圖……弄不好這場冤獄就是他的手筆?!?/br> 王瑞仔細回憶:“真的沒見過?!?/br> “你別說話了,你的爛桃花,哪個不是突然而至的,都交給我?!?/br> 何云一將王瑞放回袖中,解開了定身術,跟著一群官員往外走。 出了大牢,坐上準備好的轎子,被一路往巡撫一處宅院抬去了。 下了轎子,何云一見這是一處鬧中取靜的深宅大院,他雖然不是世俗中人,但金屋藏嬌這個詞他還是懂的。 剛才動手動腳,言語曖昧,這會又把人抬到這樣的地方來,想做什么不言自明。 幸好是他現在代替王瑞,如果不是呢,王瑞還不是被壓得死死的? “走吧,酒席就備在里面?!敝茏诔啃χ鴮Α巴跞稹钡?,然后就看到這個白面書生朝他露出一絲玩味的冷笑,抬步走了進去。 周宗晨心里不舒服,不過,對方僅僅是一個秀才,他是一省大員,不愁他不低頭,倨傲不過是暫時的。 到了客廳,先叫書生落座,請了擅長治外傷的大夫來給他看手指,何云一大大方方的亮出手指給對方檢查。 “……回大人,這位公子的手指完好無損,不需要醫治?!?/br> 周宗晨便叫大夫下去了,帶著笑意對何云一道:“牢房中臟臭不堪,叫丫鬟先伺候你下去漱洗一番吧,然后咱們再飲上幾杯?!辈坏群卧埔徽f什么,便喚了丫鬟進來,帶他去沐浴更衣。 何云一的確覺得自己身上有牢房的味道,正好也想換一套衣裳,到了浴房,將丫鬟推出去,反拴門閂,把王瑞放了出來:“……我要洗澡了……” 王瑞眼珠轉了轉:“那你就洗啊……不是需要我做什么吧?” 你想哪兒去了?何云一哼道:“需要啊,需要你眼瞎一會!” 說完,在王瑞額頭上點了幾下,他眼睛就看不到了,不由得長嘆一聲,托著腮幫坐到地上,真是的,好像誰會偷看一樣,嘁! “你就不該答應這巡撫的要求,喝什么酒啊,保不齊藏著什么壞心眼?!?/br> 何云一冷笑:“有壞心眼更好,我讓他哭都找不著調?!?/br> 王瑞勸道:“還是別亂來了,他可是巡撫……天下讀書人千千萬,有幾個巡撫,我倒是無所謂,我怕他會為難我的家人?!?/br> 何云一聽了,心里疙疙瘩瘩的,果然王瑞還是俗世中人,顧慮太多:“你別管了,都交給我?!?/br> 王瑞心想,我管得了么,郁悶的托腮,耳朵里聽著水聲,過了一會,水聲停了,他眼睛也很快恢復了光明,然后就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