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白廣平頭疼,第一次覺得門主給他安排了一件棘手的活兒。 而這邊,訓練胭脂的虎子卻玩得很開心,手里拿個草棍,一旦胭脂表演的不好,便將她戳倒,如此反復了幾次,胭脂被摔得捂著臉不住的痛哭,發出幾乎微不可查的啜泣聲。 白廣平將何云一的畫像拍到桌上:“你別在她身上浪費功夫了,快點訓好她,然后將天虛子的長相記住,到街上尋看一番?!?/br> 雖然是大海撈針,但不意味著一點可能性沒有,門主既然讓他們現在阻止何云一,那么何云一極有可能目前就在依川城。 虎子掃了眼畫像:“干嘛要出家啊,我要是長成他這樣,馬上還俗娶媳婦?!?/br> “娶媳婦娶媳婦!”白廣平照準兒子的小腦瓜就是一下子:“你真把表演戲法時候的說辭當真了?你要記住,這里不是咱們的歸宿,咱們不過是在人世間流浪!” 虎子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真空家鄉是最高無上的教義,不容任何置喙,忙低著頭將何云一的畫像拿過來:“我好好看,一定將他找出來,爹您放心?!?/br> 突然這時,倒在桌上的胭脂爬了起來,看到何云一的畫像,原地蹦了起來,口中啊啊啊的大叫。 虎子皺眉:“你要說什么???jiejie啊,你都這樣了,就不要思春了,而且對方還是個道士?!痹掚m這么說,但還是仔細聽她的喊叫聲,雖然細微,卻聽得清楚:“是那個道士!是那個恐怖的道士!” 白廣平也聽到了,忙拿出藥水,潑到胭脂身上:“你認得這個人?” 胭脂的身體瞬間變大,坐在桌子上,她徹底怕了這對父子,比對那道士還害怕,她現在只想討好他們,爭取早日回家:“認識認識,他就是王公子的相好?!?/br> 白廣平和虎子都露出了難以言說的表情:“你、你說什么?” 胭脂便將那日在酒樓所見所聞說了,信誓旦旦的道:“沒錯,他喜歡王公子,我還罵他出家人不守戒律呢?!?/br> 白廣平愣了下,隨即仰頭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一定是門主的神威在助我一臂之力!” 胭脂見他高興,趁機提議:“我、我也出了力,可以放我回家了么?” 白廣平聽了,轉身打開箱子,取出一只毛筆一張白紙,塞到胭脂手中,口中念念有詞,末了道:“將你記憶中的王公子畫出來罷?!?/br> 胭脂渾身發抖,白眼一翻,眼球快速轉動,而此時,手中的毛筆不受她控制,在紙上迅速的畫了起來,等她精疲力盡的恢復神智的時候,就見她已經將王公子的容貌栩栩如生的畫了下來。 白廣平滿意的呵呵笑道:“極好,你再說說,這位王公子是什么身量?!?/br> 胭脂趕忙將王公子的身高體型極盡所能的詳盡描述了一番,聽得白廣平不住的點頭,她以為自己終于派上用場,可以離開了,卻不想,她說完這一切,還是被潑了一瓶藥水,再次縮小了。 “知府做壽,你按照我的吩咐做,你做得好了,我就放了你?!?/br> 胭脂看到了一絲希望,她咬齒,她一定要恢復正常,回家好好孝敬父親。 白廣平摸著下巴,笑道:“既然是斷袖,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可以助咱們一臂之力,兒啊,還記得周撫臺嗎?” 門主讓他們調查各省大員的情況,這位周巡撫的情況,白廣平早就摸清楚了,之前還頭疼,這人不喜歡女色,顏如玉無法收服他,要怎么辦呢。 沒想到卻在天虛子的事情上找到了他的用處。 “可、可是,門主允許咱們現在就接近這樣的高官嗎?不是一直告訴咱們只允許接觸到知府一級么?”虎子擔心的道。 白廣平咂嘴:“不是直接接近他,托夢啊托夢,這不違規,你這小子,竟然也懂找你爹的茬了?!?/br> —— 周宗晨自從十八歲中進士,過去了二十載了,從知縣開始步步高升成為了一省撫臺。 說他在省內呼風喚雨,跺一跺腳,整個地界抖三抖不為過,迄今為止,人生順遂。 但他知道他心里缺了一角,永遠不可能補全了。 這一晚,他入夢后,再次回到了讀書時的國子監,一排排書桌整齊的擺放著,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連桌上的刻字都清晰可見,他輕輕摸著,輕輕笑著。 讀書的時候真是美好啊,每天都能和那個人在一起。 他猛地一愣,對啊,那個人在哪里? 他回頭,就見那個人趴在最后一排的書桌上,和每天一樣在打瞌睡。 周宗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怕是夢也好,他想見見他,二十年了,他夢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小心的走上前去:“子琰?” 那人聽到了,睡眼惺忪的抬起頭:“是周兄啊?!?/br> 周宗晨一瞬間,就掉了淚,上去緊緊抱住他:“你還活著?” “喂喂喂,別這樣啊,有話好好說,干嘛摟摟抱抱的?” “你……你還活著?”周宗晨歡喜的擦去眼淚,但是沒有放開他。 “活著?啊,對了,我死了?!?/br> 周宗晨忙道:“你沒死,你不是在這里嗎?” “可我已經轉世了啊,這難道不是死嗎?你變成另外的人了,你就別惦記我了?!?/br> 周宗晨放開他,果然就見眼前的子琰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男子的模樣,雖然容貌完全不一樣,但眼神同樣清澈,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似笑非笑的俏皮。 就在這時,周圍的一切,齊齊消失不見了,他啊的一聲坐了起來,他不住的擦著眼淚,陪床的男寵關心的道:“大人,您怎么了?” 周宗晨厭棄的哼了聲,披著衣服下了床,摔門出去,一路到了書房,叫人掌燈后,翻出畫過的子琰的畫像,掉淚嗚咽:“原來你轉生了嗎?” 而書房的門外,白廣平滿意的笑了笑,去找他吧,去找你夢中子琰的轉世吧。 他知道周巡撫的弱點,制造一場虛假的托夢,讓他以為王公子是他愛人的轉身,不過是舉手之勞。 快啊,用你手中的俗世的權力,將他找出來,奪過來。 白廣平不能掐算何云一的蹤跡,但是巡撫卻可以用權力將他身旁的王公子給找出來,哪怕掘地三尺。 這就是權力的力量,未必就比法術弱。 —— 轉天就到了知府的壽辰,周宗晨亦蒞臨慶賀。 壽宴上,氣氛熱烈,尤其是白家父子開始表演后,將喜慶的氛圍推向了極點。 按照慣例表演完了偷仙果,兒子復活后,父親卻沒謝場,而是道:“兒子啊,天上什么樣啊,天人都像咱們一樣嗎?” “不一樣,有幾十丈金光閃閃的威武將軍模樣的人,也有不足一寸的小人兒?!被⒆诱f完,將胭脂掏出來擱到了桌上。 眾人一見,無不驚詫,知府和周巡撫兩個見多識廣的高官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兩個人交頭接耳:“戲法,一定是障眼法?!?/br> 白廣平將胭脂碰到手心里,放到耳邊問道:“既然是天人,一定有天人的本事了,不知你能做什么,啊,什么,你會讀心術?騙人吧,我不信,???你要現場表演?” 虎子拍手原地蹦跳:“快讀一讀心給我們看?!?/br> “你這嗓子這么小聲,我們也聽不到啊,誒?原來你會畫畫呀,好,快畫?!卑讖V平大聲道:“大人在上,這個小人兒要表演讀心術,她想要紙筆,將要說的畫出來?!?/br> 眾人都在興頭上,知府笑呵呵的一揮手:“給他們紙筆,倒要看看能畫出什么來?!?/br> 他猜想,可能會畫出國泰民安之類的圖像,討好他們吧,或者調皮一點,畫一個美女,逗大家開懷大笑。 胭脂扛起巨大的毛筆,站在了白紙上。 白廣平的手在袖中結印,小聲的念叨著咒語,就見胭脂身子抖了抖,之后抱著毛筆,在紙上揮毫潑墨,快速的游走著。 眾人探頭來看,就見紙張出現了一個人的畫像,不禁竊竊私語,這畫的是什么呀。 最后等胭脂回過神來,放下毛筆的時候,已經累得就剩半口氣了。 虎子捧起她:“哈哈,小人兒啊,你這么小不適合在人間生活,畫幅畫就將你累成這樣,我一會送你回天上去?!?/br> 白廣平也道:“是啊,這都畫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我看是個說謊的小人兒,留在這里也沒用,送回去送回去?!闭f著,提起胭脂剛畫的畫,展示給四周的人看。 眾人就見畫上是個年輕男子的肖像,不像尋常男子那般陽剛,眉宇之間柔和許多,是個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間的漂亮男子。 周宗晨嘴邊的酒盞幾乎掉下來,是他夢里的男子,幸好他反應快,忙一口喝凈了酒水,然后將酒盞放到了桌上。 知府見了,巡視四周:“有人認得這個人嗎?認識的有賞?!?/br> 周宗晨混跡官場數載,內心里雖然掀起了驚天的波瀾,但臉上不動聲色,笑道:“沒人認得。不過這小人兒畫的不錯,該賞,來人,重重有賞?!?/br> 白廣平假模假式的嗔怪胭脂:“看來你不是天上的,也不會讀心術,畫的什么東西,幸好巡撫大人大人有大量,沒有責罰我們,否則我們都要被你拖累了?!比缓蠼舆^賞賜的金銀,不住的朝在座的官員鞠躬。 他和兒子一路退著,退出了人群,到了后臺。 才一到僻靜處,就有兩個皂隸追了上來:“我們大人有請,借一步說話?!?/br> 白廣平裝傻,憨笑道:“這里大人這么說,不知是哪位大人?” “去了,不就知道了?!”皂隸轉身帶路:“隨我們來?!?/br> 白廣平牽著兒子的手道:“兒啊,不知是哪位大人還要賞賜我們哩,快走吧?!?/br> 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是哪位大人,他當然知道了,當然是管轄一省軍政的封疆大吏巡撫周大人了。 想要拆散何云一跟他的王公子,從何云一身上動手,幾乎是不可能的,唯有從他相好的王公子身上找方法。 王公子畢竟是世俗中人,管轄世俗中人,還需世俗人出手。 何云一再有法力,也是出家人,無權無勢,對上擁有權力的封疆大吏,他怕是也無計可施。 —— 托胭脂的福,王瑞跟何云一不得不放棄依川城這塊除妖的寶地,原本這里妖氣充足,他倆準備多待一段日子的,但被胭脂一攪合,沒心情住下去了,結了店錢,騎上黑馬離開了。 黑馬的病早好了,但是一直被王瑞關在畫內,沒空出來溜達,早憋壞了。 在城內走的時候還克制點,一旦出了城市就想快步顛兒跑,可惜被何云一拽住韁繩,嚴重警告:“你老實點!” 黑馬最怕何云一,低著頭不敢看他,跟纏了足的女人似的,忸怩著小碎步走著。 王瑞見了,體諒它的不容易,主動下馬:“反正我也騎累了,下地走一會吧,你想散步就去吧?!?/br> 此處荒郊野嶺,只有一條小路蜿蜒通向深山內,前后不見半個人影,正適合黑馬遛彎。 黑馬聽了,一尥蹶子,撒歡似的磕答磕答的往前跑去了,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殘影。 這還是在深山中,要是在平地,八成就飛起來了。 它只覺得腳下生風,跑得極為輕快,馬天生就是奔跑的,將它困在畫中那么多日,簡直是給它罪受。 忽然,它聽到了少女的啜泣聲,它靈敏的豎起耳朵,很快鎖定了聲音的來源,蹄子一揚,下一刻已經到了目的地。 就見河邊一個少女站在及腰深的溪水中,捂著臉不住的抽噎。 黑馬一驚,它是很熱愛生活和生命的,但是也知道世間有許多人是有輕生念頭的,這么好看的少女尋思實在太可惜了,它想到這里,心底涌起一股勇氣,噗通一下跳進河水中,想要去搭救著少女。 它體型龐大,一落水便砸起了巨大的水花,將人濺飛了很遠。 而它落水后,不停的尋找少女的位置,咦,剛剛明明就在這里的啊,怎么不見了。 就見剛才的少女從遠處“兇神惡煞”的游過來,表情猙獰,待來到它身邊,二話不說,撓了它一頓:“你這廝有病嗎?姑奶奶好端端的在這里站著,你跳下來作甚?” 黑馬被撓的嚎叫起來,但它不會說話,沒法解釋,疼得轉身往后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