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之前，王瑞攬住他，循循善誘：“你師兄連個字條都沒留給你，你就沒什么話想跟他說嗎？”

    燕云光蹙眉：“沒有?！?/br>
    “你們就這樣說走就走，說分就分？”王瑞道：“正常人哪有這樣不告而別的，起碼得留個聯系的方式吧，你們之前怎么聯系的？”

    “就是這樣啊，難道還婆婆mama的嗎？一般都是師哥找我，我修為不如他，算不到他在哪里?！毖嘣乒庠谏砩厦嗣骸安贿^你這個人很仗義，待客豪爽，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將這個紙符貼在酒缸上，我自然會到的?！?/br>
    摸出個咒符遞給王瑞，叮嚀道：“記住，是酒缸?！?/br>
    王瑞接過紙符：“……好……”怕酒缸才是重點吧。

    交代完這個，燕云光大步出了院門，王瑞送他到門口，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頹喪的嘆氣：“一天之內，師兄弟都走了?！?/br>
    王瑞心情差到了極點，在家里待著看什么都不順眼，心里憋著一股無名火。

    和他心情一樣差的是他爹王永德，鬼宅沒收拾干凈就算了，那塊寶貴的石頭竟然也不見了。

    王永德懷疑是自家出了內鬼，將看書房的小廝叫進來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

    小廝哭著求老爺明鑒，他真的沒偷那塊石頭。

    王瑞是知道真相的，對他爹道：“書房這幾個小廝的人品，您是知道的，他們做不出這樣的事兒。您這書房比這石頭還值錢的擺件也不是沒有，要偷早偷了?！?/br>
    小廝不住的點頭，感激的看向王瑞。

    王永德口干舌燥的喝了口茶：“就怕有些惡仆成心惡心我，知道我喜歡那塊奇石，便專門偷它?！?/br>
    “怎么會呢，咱們家待下人一向和善，誰會找您的晦氣呢?！苯又跞鹬赋隽苏嬲姆溉耍骸拔铱础蛱靵碓奂业哪莻€道士很是可疑，說不定是他潛進來偷走的。您不是說，在客廳的時候，他突然走進來，誰都沒察覺么，他有這個能耐?！?/br>
    王永德覺得有道理：“好，派人將他捉來！”

    “不可！何云一和燕云光離開了咱們家，那個瘋癲的道士又是有道行的，咱們還是不要招惹了?！毕鲫栕优c何云一認識，兩人修為說不定不相上下，還是別惹他的好。

    王永德于是獲得了另一震驚的消息：“何真人和他的師弟走了，什么時候的事情？”

    “他們啊，他們說要回道觀繼續修煉了，我竭盡挽留了，可是人家去意已決，總不能耽誤人家做正事，我只能送他們走了?！?/br>
    王永德嘆氣：“是啊，人家畢竟不是俗世中的人?！?/br>
    “所以那個顛道人怕是也有來頭，他如果真的看中了那塊石頭，憑咱們自己怕是拿不回來，我認為還是不要惹這個麻煩的好，破財消災嘛?！?/br>
    王永德捶胸道：“我不是心痛銀子，我是心疼那塊奇石?！?/br>
    “爹，您先別急，我知道那塊石頭哪里有賣的，只是那地方我不太認識路，得等黃九郎帶我去。他最近沒有上學，等我看到他，就叫他帶我去買這種石頭，不求買一樣的，但肯定和您這個差不離?！?/br>
    王永德半信半疑：“什么地方這么隱秘？我也想去逛逛?！?/br>
    “您就別動了，穩坐中軍帳，兒子去給您辦成這件事！”

    王永德沒抱多少期望，但多少是個盼頭：“希望能買到吧?！?/br>
    王瑞保證：“一定沒問題！”

    “……那個鬧鬼的宅子，既然你說何云一也沒辦法，那真的是厲鬼了，罷了罷了，就當從沒收到過罷?！蓖跤赖滦那椴畹綐O點：“就當破財免災了?！?/br>
    王瑞不住的點頭：“破財免災?！?/br>
    沒什么交代的了，王瑞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間內一躺，望著床頂的熏香銀球怔怔出神。

    ——此生不復相見。

    真是的，走就走嘛，為什么要說這種立靶子的話？！多傷人。

    而且萬一以后有幸在街邊碰到了，本來會是一場老朋友間的重逢，但因為他說了這一句話，一定會用隱身術逃遁，畢竟何云一那種性格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

    當然了，也有可能，他確信他們今生今世不會再見了，所以才說出了這種話。

    此生……再不見了嗎？

    王瑞煩躁的翻了個身，拉過被子捂住腦袋，心里一陣陣酸澀。

    ——我走后，你也用功讀書吧，不要荒廢學業。

    要你管？！

    王瑞一邊想著，一邊恨恨的坐起身，坐到了書桌前將聶學泰贈予的程文翻出來，打開第一頁看了起來。

    ——

    早晨書院上課，眾人吃驚的發現王瑞竟然早早就到了學堂，這在之前是不可能的，他雖然不至于遲到，但早到，他一定是沒份的。

    韋興賢走過來打趣的道：“怎么，想要用功讀書追上聶小倩的家世??？我跟你說，她還在我家住呢，你對她有意思的話，勤去我家幾次，你救過她的命，她爹看你也順眼，說不定墻腳就讓你撬動了呢?！?/br>
    王瑞沒心思說笑，一本正經的道：“不是因為她，就是覺得閑著沒事做，不如讀書消磨時間?！?/br>
    韋興賢朝霍柯等人道：“快來摸摸王瑞是不是發燒了，他居然說沒事做，無聊的要讀書了?！?/br>
    “本來就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有膩味的時候，只有無涯的學海才值得畢生探索?！蓖跞鹨话胝J真一半調侃的道。

    眾人都跟著笑，以為他是在說笑，但等真的上課后，大家才發現王瑞有可能真的想認真讀書了，不像平時那樣左瞧右看，抽空打盹了，當真專心致志的開始聽課。

    最要命的是，下課后竟然還有問題跟先生探討，說明他的腦瓜開動了，居然開始思考了。

    霍柯私底下問他：“你這是怎么了？變得太突然了?！?/br>
    “我只是覺得妹夫都去金陵的書院讀書學習了，我這個做大舅子的不能落后的太多?！蓖跞鹫Z重心長的拍拍霍柯的肩膀：“你也加把勁兒吧?！闭f完，一邊看書一邊出了書院回家去了。

    韋興賢他們斷定王瑞打魚三天后必曬網，等著看他笑話。

    沒想到王瑞第五天還在認真讀書。

    韋興賢他們聚在一起嘀咕著討論。

    有人問他“王瑞怎么突然覺悟了？是不是那天在你家發生了什么事？”

    韋興賢覺得聶小倩落水被王瑞救了的事情傳出去不好，便搖頭：“什么都沒發生?！?/br>
    然后他托著下巴瞅在座位上看書的王瑞，不解的皺眉，你是真的打算考取功名了？自己是不是也要努力了。

    這時候有人道：“黃九郎來了！”

    王瑞這才從書本中抬頭，笑著打招呼：“你來了?！?/br>
    韋興賢撇嘴挑眉，黃九郎回來了可就不好說了，八成王瑞一見他，玩心又起來了。

    黃九郎也朝王瑞笑，走到他跟前：“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錦瑟的事情解決了？”

    提起錦瑟，王瑞又想起何云一來了，含糊的道：“嗯，解決了，把二郎真君叫來了，她最后成了凡人。倒是你，你這幾日都去哪里了？”

    “我以為你不會這么快回這里呢?！秉S九郎倒坐在王瑞前桌的椅子上，雙手墊在下巴處：“封三娘和范十一娘她倆私奔了，封家的人到處找她，我也跟著找了幾天，估摸著你快回家了，我便回來了?！?/br>
    王瑞對范十一娘的事情不感興趣，哦了一聲：“對了，妖鬼集市，你知道怎么進去吧，我想去買塊石頭?！?/br>
    黃九郎忙不迭的點頭：“知道，你想買什么樣的石頭？”

    “枕頭這么大，質地像玉石，嗯……上面有孔，一下雨就冒煙?！?/br>
    “好像是情人石，你買這個做什么？”黃九郎改成單手托著下巴看王瑞，難道你有心上人了？

    “我爹他之前偶然得到了一塊，后來丟了，他心疼壞了，我答應給他重新弄一塊來?！?/br>
    黃九郎松了一口氣，笑道：“沒問題，我帶你去，今晚上就去吧?！?/br>
    王瑞點頭說好。這時先生進來了，黃九郎便回了自己的座位，然后一門心思盼起下學來。

    下學后，王瑞請黃九郎吃飯，兩人在城內選了個酒店，點了酒菜。

    吃完飯，天也黑了，正好去妖鬼集市。

    黃九郎旁敲側擊的問：“怎么不讓何云一陪你去？是因為他不喜歡妖怪聚集的地方嗎？”

    “他啊……他走了?！蓖跞鹬岬溃骸八€說，永遠不會再回來了?！?/br>
    黃九郎低頭喝酒，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這種結果并不意外，何云一畢竟要修道，不可能一直陪王瑞一個凡人鬧騰。

    他不是俗世中人，早就該走。

    他看出王瑞對何云一的離開有幾分舍不得，便沒說掃興的話，只是簡單的回答：“走了啊，也是沒辦法，誰叫他要修道呢?！?/br>
    王瑞贊同的點頭，不過何云一走了，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用擔心他捉黃九郎這個狐妖了。

    黃九郎此刻和王瑞相處仍舊和之前一樣自然，王瑞并沒有因為他暴露了身份，而對他有所芥蒂。

    這讓他十分滿意，心情如被四月天的暖陽照耀著一般的溫暖。

    吃過飯，天黑下來，王瑞回家取了銀子，隨黃九郎到了妖鬼集市。

    上一次是誤入的，這一次則是有備而來。

    集市和之前一樣，妖來妖往熙熙攘攘。

    攤位較之上次好像更豐富了，可見這集市還處在蓬勃發展的階段。

    王瑞擔心的道：“那塊石頭有念頭了，不知道十幾年過去了，賣石頭的人還在不在了?！?/br>
    “你放心吧，不過才過了十幾年，這里的攤位擺上幾百年的都有?！秉S九郎道：“有個妖怪叫石清虛，專門販賣各種神奇的石頭，情人石不出意外就是出自他的手，你等著，我幫你問問?！?/br>
    黃九郎對這里十分熟悉，隨便找了個攤主打聽了下石清虛。

    王瑞看那攤主指了個方向，心里有底了，果然，黃九郎回來道：“就在前面，據說這幾年生意不好做，搬到一個偏僻的旮旯去了?！?/br>
    兩人沿著集市的圍墻走了一段路，發現在一個缺少燈籠照射的昏暗處，有個攤位擺了一地的奇石擺件。

    王瑞驚喜連連，忙上去，將擺設的奇石一一看了遍，發現好幾個造型比之前那塊情人石還新奇。

    石清虛揣著袖子坐在馬札上，半死不活的推薦道：“……這位公子，你看中哪個了？我給你算便宜點?！?/br>
    “有沒有情人石？就是有孔冒煙那種?！?/br>
    石清虛道：“那種石頭早不時興了，沒人買，我早就不做了?，F在這幫人妖魔鬼怪，不喜歡這種調調，倒是鹿銜草賣得好，唉，世道啊世道?！?/br>
    “老板，你怎么不在城里租個鋪子，你這些奇石在這里賣的不好，到城里肯定能賣上價錢?！?/br>
    石清虛笑了：“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凡人，所以有些事情你是不懂的。我在這里將這些賣給到過這個市場的凡人，比如公子你，是沒問題的。但若是拿到俗世間賣，我會惹大麻煩的，鋪子剛支起來，就得被查封，我也要倒大霉?！?/br>
    妖怪難道不能跨區域倒賣物品？王瑞道：“那您有沒有什么推薦的？像情人石那樣，一下雨便會冒煙的奇石?！?/br>
    “不是我自夸，我這些石頭都很新奇?！笔逄撨x了塊西瓜大的石頭給王瑞介紹：“這塊不錯，你看這巖石層疊如山巒，中間還有一條崎嶇的小路通向山頂，小路中間有一黑點，好似一個登頂的旅人。你別小瞧這個黑點，它會隨著月份的增加，每天往山上移動一點，到了臘月底，這黑點就到了山頂。等來年一月，它又會回到山下，再次登山?！?/br>
    “哦豁——這么厲害？”

    “這還不止！”石清虛道：“石頭的顏色會隨著雪霜雨霧而變化，冬季落雪則顏色如銀，夏季落雨則顏色翠綠，秋季起霧則顏色漸灰……”

    王瑞被說得心動了：“要價多少？”

    石清虛伸出五個手指頭，王瑞心里一抖，心想五百兩，有點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