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原來如此,你早說啊,害得我以為你們是前朝皇室遺族呢?!蓖跞鹋呐狞S九郎的肩膀:“難怪你膽子那么大,也懂得一些破除邪術的方法?!?/br> “嗯……我一直不說,是怕你聽了嫌棄我的出身?!?/br> “我是那種人么,英雄不問出處?!蓖跞鹦南?,難怪老太太出手如此闊綽,黃九郎盜戶出身沒有朋友,所以自己來做客顯得很珍貴也解釋得通。 有了黃九郎的解釋,他就放心了,回到屋內繼續和黃家人宴飲欣賞歌舞,當天晚上就住在了黃家。 早上起來,黃家的丫鬟便過來給他打水浄面,他瞧眼前這倆丫鬟也生得極好,不由得再次感慨,真是高顏值家庭。 雖然是早飯,但因為有王瑞在依然非常隆重,對于他昨晚的睡眠狀況,黃家眾人噓寒問暖,就怕他換了地方睡得不踏實。用過早飯,又到了閑逛時間,昨天沒來得及參觀黃家,今天有了空閑,黃九郎便領著王瑞在自家宅內游覽。 王瑞發現黃家大得有點離譜,門外有門,院外有院,之前還覺得黃九郎為什么不進入城內生活,他如果有這樣宅子,他也不愿意進城擠著去。在黃家玩了三天,在黃家眾人的熱烈歡送下,王瑞在黃九郎的護送下,回到了城內。 黃九郎說到做到,等到書院開學,王瑞就在課堂看到了他。 之前韋興賢和霍柯都見過他,還不太驚訝,但旁人都嘀咕,私下談論他的外貌,畢竟在這個欣賞美女也欣賞美男的時代,來了個風姿秀雅容貌出眾的男子,在讀書中可以引起一場小轟動了。 但是當書生們發現這黃九郎是王瑞的朋友,是混韋興賢他們那個富貴子弟圈子的,立即對他失去了興趣。 果然長得好看的只跟長得好看的玩,有錢的只跟有錢的做朋友。 崔山長按時出現,先對去年的鄉試全員折戟表示了惋惜,然后表示從今天開始要督促大家認真學習,爭取下次鄉試一雪今年零舉人的恥辱。掃視了一圈,發現該來都來的,只有最年輕最優秀的霍桓因為身體生病了在家靜養。 “……所以,過了一個年,你們的學問不知道退沒退步,我出一個題目,你們今日課堂上便作一篇文章交上來,我當場批閱?!?/br> 在座的學生立即臉都酸跟酸黃瓜一樣,王瑞卻淡定,幸好早有準備,這不就是開學摸底考么,幸好有經驗。 很快崔山長出了題:考哉閔子騫。 王瑞咬著筆頭開始構思,閔子騫就是孔子的高徒,為人孝悌,寫文章應該寫先破題,第一句就寫:圣人贊大賢之孝…… 寫了一段,剩下的卻卡住了,這時他趁機偷瞄不遠處坐著的黃九郎,這家伙夠倒霉的剛入學就碰上考試,他如何應對呢?他怎么動也不動?難道是嚇呆了?可憐啊可憐啊,開學摸底考簡直反人類,他八成連一段也沒寫出來。 黃九郎rou身坐在桌前,其實早已陰神出竅飛出了書院,來到一處建在山崖上書齋前,直接穿了進去,對一個在桌前讀書的男子道:“表哥,快幫幫我,我遇到難題了,你對人間的文章詩詞有研究,快幫我寫一篇文章?!?/br> 胡四郎面對突然來到的表弟,頭從書間抬頭,杵著下巴道:“你沒事就不來找我,你怎么突然要做文章了?” “說來話長,我趕時間,你快點作一篇文章罷,我那邊還考著試呢?!秉S九郎催促道。 胡四郎拿手指了指了表弟:“你啊你,我就幫你這一次罷?!睒嬎剂艘粫?,揮毫潑墨寫就一篇文章。 黃九郎待他寫完最后一個字,將紙一卷:“改天再謝你!”便飛了出去。 書院的課堂內,山長見其他同學或思考或奮筆疾書,只有新來的黃九郎雙手放在桌上一動不動,一開始他以為這個新來的學生不會寫文章,正準備去鼓勵幾句,但他觀察了一會,發現他竟然連眼睛都不眨,驚了,走過去輕輕推他的肩膀:“黃九郎,你怎么了?聽到我說話嗎?” 這一推不要緊,黃九郎的身體竟斜斜的倒在了地上。 “山長,你推死人了!” 崔山長平日和藹可親,有的學生愛跟他說笑,這一次正好山長推的是新來的黃九郎,便有好事者打趣的說了一句。 另一個學生放下毛筆,蹲身摸了下黃九郎的鼻息,這一摸不要緊,他臉色煞白的道:“沒有呼吸了?!?/br> 剛才還打趣說山長推死的人那位不敢再吭氣了,輪到崔山長支支吾吾的爭辯道:“不是我、我、我看他早就不動了?!?/br> 這時王瑞到了跟前,擠進圍觀的人群中,抱著黃九郎的身體,喚道:“你醒醒,聽到我說話嗎?”也試了下他的鼻子,那同學說的沒錯,竟然沒有呼吸了。 他被嚇得渾身血液冰涼,腦袋嗡的漲的兩個大,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昨天還和他玩樂的朋友竟然——死了? 王瑞錯愕,整個人都呆住了。 其實從外面飛回來的黃九郎才是真的頭大,他不過是去做個弊,等他回來的時候,就一群人圍著他的rou身了,口中還說他死了。他正欲以最快的速度回到rou身中,卻見抱著他的王瑞神情焦急,他一瞬間只覺得很是欣慰,恩公還是挺牽掛自己的,美了一下,才回到了身體內。 王瑞喉嚨動了動,聲音不成調的喚了一次黃九郎,沒想到這一次黃九郎突然睜開眼睛:“發生什么事了?” 黃九郎醒來最高興的是崔山長,幾乎想大叫一聲夫子保佑了:“醒了,先把人扶回到椅子上去吧?!?/br> “你覺得怎么樣?”王瑞戰戰兢兢的問黃九郎。 “挺好的?!?/br> “你剛才都沒氣兒了!” “是嗎?啊……這個很正常,我有的時候睡著了呼吸非常弱,一般人摸不到,其實一點事情都沒有?!秉S九郎自個站起來,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br> 王瑞氣不打一處來,你特么的課堂打瞌睡能不能不要這么驚悚?。骸坝心氵@么打瞌睡的么!差點嚇死我們!” 崔山長猛地點頭,又問了黃九郎幾遍確定他真的沒事,才將一顆心放回腹中,抹了把冷汗:“沒事了,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吧?!?/br> 霍柯朝黃九郎笑道:“你打瞌睡歸打瞌睡,可也睡得太死了,怎么倒地都沒醒?!?/br> “我昨晚沒睡好,睡得沉?!?/br> 韋興賢也打趣:“是不是要來讀書緊張的一宿沒睡???” 不等黃九郎回答,崔山長催促道:“都回自己座位,不要交頭接耳了,你看朱爾旦同學都寫完交卷子了,大家都要向朱爾旦同學……嗯?朱爾旦?” 崔山長突然發現交卷子這位不是平日里優秀的學生,而是默默無聞的朱爾旦:“嗯……朱同學,現在離交卷子的時間還早,你拿回去再檢查檢查。就算寫得不好也要用心,不能糊弄了事?!?/br> 朱爾旦的文采,身為山長的他還是了解的,用臭不可聞形容不為過,怕不是這學生覺得自己沒希望,自暴自棄胡寫一通罷。 朱爾旦面對質疑一點不生氣,只胸有成竹的淡笑道:“山長還是先讀了我的文章再說吧?!闭f完,轉身回到座位,臉朝窗外看風景去了。 崔山長拿起紅筆,準備對這位的文章進行批閱,結果讀了一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下筆批改的余地,因為這篇文章渾然天成,遠超他這個山長的水平,無論是破題、點題還是最后的論述。不僅文辭精妙對仗工整,且洋洋灑灑論證的痛快淋漓,絕不是那種空有辭藻,其實言之無物的廢品,乃是一篇布局精巧、文辭絕妙、立意高遠的完美八股文。 “朱爾旦……這是你寫的?” “是的,山長?!敝鞝柕┱酒饋砘卮?。 “進步很大啊,實在是太大了,叫山長刮目相看啊?!?/br> “這個冬天,我一直在家用心讀書?!?/br> 山長心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士別三日刮目相待,一處通就處處通嗎? 山長思考了半晌,無力的道:“大家可以先不用寫了,朱爾旦同學的這篇文章可以當做程文了,我念給大家,大家記錄一下,回家好好研究一下,最好背誦下來,鞏固記憶?!?/br> 霍柯撇嘴,不屑一顧:“山長,您叫我們學習朱爾旦的文章,這豈不是讓我們所有人的文章都貽笑大方嗎?” “是啊是啊?!?/br> 朱爾旦什么水平,大家心里還是有數的。 王瑞用上嘴唇夾著毛筆,杵著下巴看熱鬧,就算是抄朱爾旦的文章又如何,反正這場摸底考看樣子是不用繼續了,多好啊。 他瞄了眼黃九郎,見他臉色陰沉,不考了還不好么,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黃九郎確實臉色陰沉,任誰陰魂出竅跑出去幾百里地里來回折騰,結果被告知之前都是無用功,誰能高興啊。 他感覺到王瑞在看自己,回頭見他用上嘴唇夾著毛筆,忍俊不禁,結果這時候王瑞平衡沒掌握好,毛筆掉了下去,迸濺的墨汁弄到了臉上。 王瑞自己胡亂擦拭的時候,黃九郎也離座到他身邊,掏出帕子給他擦臉。 其他人正在搶白朱爾旦,黃九郎突然離席下地亂走,眾人的目光一下子有都到他身上去了。 山長發暈,我說黃同學你能不能有點規矩,這是課堂這是課堂,但剛才黃九郎斷氣的事情給他帶來不少陰影,于是這時候語氣不敢太重:“黃九郎,王瑞又不是小孩,他自己不會擦臉嗎?你快回到自己座位上去?!?/br> 王瑞擋開黃九郎的帕子:“你來干什么,快回去?!?/br> 黃九郎這才罷手,回到自己座位上,但眼睛一直盯著王瑞,顯然還沒把心思放在山長那兒,畢竟他是給王瑞報恩的,他的安危最重要,其他人都在其次。 王瑞突然覺得空氣太過安靜了,干嘛啊你們都這么瞅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舉手大聲道:“山長,您不如先讀讀朱爾旦的文章,叫我們領略一下,若是真的好,我們會心甘情愿抄寫的?!?/br> 山長道:“王瑞這個提議不錯,那我就先給你們念兩句?!?/br> 呼——成功將注意力轉移,王瑞松了口氣,聽山長念朱爾旦的文章。 這一念不要緊,空氣更安靜了,因為的確如山長所說,這是一篇可以做程文的優秀文章。 霍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待山長念完了,立即提出了自己的質疑:“這真的是朱爾旦寫的嗎,怕不是在哪里抄的吧?!?/br> 朱爾旦沒有像往常一樣任由挖苦,而是反唇相譏:“之前寫的不好,說我沒有文采,如今寫得好了,就說我是抄寫的。還不許別人讀書用心有進步嗎?” “你?這么大的進步,除非你換了個腦袋!”霍柯哼道,但心里也發虛,就憑朱爾旦以前那個腦子,就是讓他背,以這篇文章的難度,他怕是也背不下來。 “那就讓山長再出一題,我現場作文如何?”朱爾旦嘆道:“誰讓我以前太不起眼,現在居然要用這樣的方法證明自己?!?/br> 山長擺手:“不必了,證明自己,以后有的是機會,大家若是承認這是好文章,我念一句,你們抄寫一句吧?!闭f完,看向霍柯,示意他閉嘴老實點,霍柯抱著肩膀,生悶氣不吭氣。 王瑞咬著筆頭也犯起了嘀咕,朱爾旦的歲數也不小了,早不是那種開竅的年紀了,而且短短一冬之間就有這樣的進步,著實難理解,難怪霍柯質疑,可這次的作文題目,應該是山長自己想的,朱爾旦又豈會提前知道。 而且看朱爾旦對霍柯的反駁,感覺他不僅文采變好了,連性格也變了,強勢多了。 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可受刺激也不能把文采刺激好吧。 除了霍柯外,平時日鄙視朱爾旦的人其實都沒怎么動筆抄,比如韋興賢和馬蕭還有王瑞,王瑞不寫主要是懶,而且念一句抄一句,太麻煩了,等放學了抄同學寫好的更容易。 黃九郎見王瑞沒抄,于是奮筆疾書將文章替他記錄下來。 抄寫完,山長簡單分析了下這篇文章,連聲夸贊妙不可言,實乃兩榜進士才能有的文采。 放學后,山長拿著文章回家研究去了,霍柯等人則圍住朱爾旦一副要搞學院霸凌的嘴臉:“你小子到底搞什么名堂,這篇文章到底是哪里來的?” 朱爾旦收拾自己的文具,不搭理這幾位:“心里來的啊,你們要是不信,盡可以觀察我的后續文章,山長總不能只讓咱們寫一篇文章吧?!?/br> 一句話堵的霍柯等人啞口無言,只得惺惺作罷:“要是被發現你小子作弊,非要你好看不可?!?/br> 朱爾旦低聲冷笑:“以前蕊云好看呀,也沒見你怎么著?!?/br> 走了兩步的霍柯怒目回頭:“你說什么?” “沒說什么?!敝鞝柕┖脻h不吃眼前虧,反正他說的話,想必剛才霍柯聽到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 霍柯拿朱爾旦沒辦法,總不能打他一頓,大家都是讀書的斯文人,哪有動拳腳的,越想越憋氣,氣哼哼的走了。 韋興賢也琢磨這事有古怪,可也沒有線索,準備再觀察幾日再說,若是發現苗頭就把朱爾旦抓進衙門盤查一番。本想問王瑞對這件事怎么看,結果一回頭,見他又被黃九郎捧著臉在擦臉上的墨跡,韋興賢翻了個白眼,默默的也走了。 王瑞閉著眼睛,問黃九郎:“擦掉了嗎?” 他也不愿意這樣,但他又沒鏡子,自己擦不了臉上迸濺的墨跡。 黃九郎一手捧著王瑞的臉,一手給他溫柔的擦拭臉頰,他的睫毛微微顫動,整個人仿佛一杯澄澈的甘露,叫黃九郎看得心里發癢:“……再等等?!?/br> 過了一會,王瑞睜開眼睛,正對上黃九郎的眼眸,他一愣,這才發現對方的眸子是淡棕色的,透明般晶亮,覺得尷尬,便將眼睛又閉上了,一臉扭到一旁:“算了,別擦了,就這樣吧,我回家洗把臉?!?/br> 黃九郎這才道:“好了?!睂⑺o放開了。 王瑞見學堂里幾乎沒什么人了,趕緊收拾了東西與黃九郎一起離開了學院。他一邊走一邊說:“怎么樣,上學無聊吧?!?/br> “還好,就是有點麻煩?!钡藐幓瓿龈[找人給自己寫文章。 以后你就知道不光麻煩還很枯燥呢,王瑞心想,和黃九郎聊著天,走出了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