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林九敘趁著月色低頭看了看,發現房間門上竟然掛著把鎖。所的樣式十分簡單,便是這家旅館用的那種,當時他把鎖留給葉時熙,自己揣著鑰匙走了。他想這東西也沒有什么用處——反正葉時熙根本就不會出門,一人拿一部分, 好像挺浪漫的。 人呢……? 林九敘知道葉時熙不會輕易離開的,畢竟,之前講好了,好好藏在這,不踏出半步,全部衣食住行都等著林九敘送過來。 “……”所以,到底是去哪了? 林九敘掏出了鑰匙,在微光中對準鎖眼,不過左擰右擰,始終是開不開。不論他用力不用力,那鎖都是紋絲不動。 壞了?林九敘仔細看了看鑰匙,又湊近了觀察那個鎖孔,而后突然間意識到,鑰匙和鎖并不匹配! 門上的那把鎖,不是之前那把! 房間的鎖換了! 里邊是別的人! 要么,是葉時熙主動退房,旅館暫時上了新鎖,同時等著林九敘還回舊的鎖。要么,是葉時熙被攆走了,旅館故意上了新鎖,為了是不讓林九敘將門打開。 可是……為什么??? 葉時熙不會主動走,那個人一定會等他。難道,真的是被攆走的么?他是“魔”的事被發現了嗎?那么他現在在哪里?被捉走了?還是說他已經被那群人…… 林九敘再也不敢想,伸手按在那把鎖的兩邊,而后稍微用了點力,便將鎖暴力震掉了。他暴躁地將鎖卸下扔在一邊,一把推開門走進了房間:“……” 房間和他走的時候沒有區別。他精心挑選的食物還在床邊,床上扔著長長一捆繩子,是葉時熙用來捆自己的,桌子上放置著幾本線裝書籍,還有一些解悶用的小玩意兒。 “……”真的不是自己走的…… 林九敘只覺得胸中一團火球爆裂,瞬間燒盡他的理智,血液在身體中奔涌,他的腦子發麻,似乎還帶著暈。 人究竟是去了哪里?! 林九敘強撐著冷靜了幾秒鐘,接著掉頭走出房間,悶不做聲地走到酒館掌柜處,說:“地字一號房,被換了門鎖?!?/br> “???” “地字一號房,被換了門鎖?!?/br> “?????!” “啊什么啊,”林九敘盯著他,“究竟在搞什么?” “哎,哎,這事兒啊,是您朋友鬧的?!?/br> “怎么了?” “今天上午有一伙人,個個魁梧粗壯,膀大腰圓,惡眉惡眼,一看就是不法之徒,整日行惡來著?!?/br> “你繼續講?!?/br> “哎呀,他們拖著一個婦人,那婦人,嘖嘖嘖,可當真是面若桃花,明眸皓齒,腰似楊柳,盈盈一握,素衣白裙,宛如仙子……真真可愛,實在叫人心癢難熬!”講到這里,他似乎還在回憶婦人的美貌,面上露出一個極猥瑣的表情。 “行了行了?!绷志艛櫭嫉?,“你說重點?!?/br> “……哦?!蹦侨擞掷^續八卦道,“婦人淚眼婆娑,形容憔悴。見人便求,真是好不可憐!” “求什么?” “她說,她與丈夫貿易折本,無奈之下遠走投親。丈夫大伯有些生意,二人投奔至彼,還可勉強度日。不料幾日之前,天上忽降大雨,她與丈夫找到一處破廟避雨,沒想適遇惡人,個個兇神惡煞,無故用棍將她丈夫活活打死,將她關在空房,任意宣yin,萬難脫身!” “……” “哎呀,”對方又是連聲“哎呀”,“那個婦人真是……實該一死,守住全節,何故偷生,污了名聲?女生世間,秉節為重。枉顧廉恥,何異豬狗?若是不能含羞,丈夫實難入土。我看,雖然大家表面不講,心里皆是這么想的!”當時,大街兩旁擠滿觀看之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狗屁!”林九敘頓了頓,轉移了話題問,“與我朋友有何干系?”他雖然在心里厭惡對方,然而時間如此緊迫,他沒功夫用于教育對方——教育也不會有作用。當務之急是找到葉時熙,晚一秒種都可能會后悔。那個是他最為重要的人,他見不得對方出任何事。 “好,好?!睂Ψ交貞浟讼?,“那群人個個是口歪眼斜、滿面發青,相貌兇惡,一看便不是好相與之人。哪有人敢去救婦人?沒想您的那個朋友,猛然之間從窗躍出,愣是要管這樁閑事!” “……嗯?!边@的確有些像葉時熙的風格。倘若什么都沒發生,葉時熙一定會很乖,躺在旅館屋內靜靜地等自己。然而,葉時熙就是個見不得“惡”的人,碰上那種事情,自然不大可能全程袖手旁觀,肯定會插手的。叫那個人為了自己看著惡人為所欲為,簡直就比登天還難。 “惡徒一見您的朋友,雙目便放出yin光了,言語污穢不堪,咳咳,講他……似陰非陰、似陽非陽,要將他打暈了硬jian,關在空房日夜……” “別說了。然后呢?”像這種話,林九敘聽不得——那是他心中最最完美的寶石,他無法忍受如此受別人侮辱。 “您那朋友有些不對,拔出寶劍,亂劈亂砍,簡直就像一頭野獸!” “……” “惡徒口中齟齬不斷,客人他也越來越瘋……他將那些人劈砍得身上全都是血痕,幾個惡徒就像在血海中翻騰過一樣……后來,他一劍刺向了兩人,眼看要穿透兩顆心!不過,他硬生生地止住了,戳在第一人肩膀上!那人慘叫一聲,登時血流如注,一條胳膊晃來晃去,只剩一塊皮連著了!” “……” “他口中有奇怪聲響,雙目赤紅,一劍劈在了旁邊酒缸上,酒缸頃刻裂開,他又連著砍了二十幾劍,將酒缸切成了碎片!旁邊有人說呀,這是怨鬼附身,嗓有橫骨,只能亂叫,聲聲悲戚,口不能言。還有的人說呀,恐怕是入了魔……之前終日躲在屋內,想來實有一些怪異!嘿嘿,不過,我呢,既沒見過怨鬼附身,也沒見過入魔,自然是無法判斷了?!?/br> 林九敘緊張了起來:“后來呢?” “后來?后來啊,您那朋友厲害,惡徒全——都跑啦!婦人救下了!” “他去了哪?”這才是林九敘最關心的。 “他站在酒缸前,將劍扔在地上,胸膛上下起伏,也無人敢靠近?!?/br> “……” “眾人議論,亂亂哄哄,決定先將您的朋友穩住,再去請仙門的人來看看,只要仙門來了,料他插翅難飛?!?/br> 林九敘說:“他剛剛救了人!” “可那樣子,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似魔非魔……”長期住在這里,誰知道會怎樣?還是少點事情為好…… “所以,仙門來了?”林九敘心中全部都是懊悔。 若是真的被四大仙門給捉了,葉時熙真的是九死一生。作為林家弟子,四大仙門對待“魔”的態度,他自然是最清楚不過的。 “搞不清楚……” “怎會搞不清楚?” “那時有人出來,自稱仙門的人,想要帶走您那朋友……我們叫他留下名字,他卻硬是不肯,舉止著實怪異?!?/br> “然后呢?” “我們不相信他,要再去請仙門的人……結果他就一抱,將您朋友給擄走了?。?!” “……嗯?擄走?”林九敘問,“他長得什么樣?” “身材魁梧,衣服樣式十分復雜,上邊繡著家徽,下擺很多紋路?!?/br> “臉呢?” “沒……沒太看清……” “……”林九敘在心中琢磨:是誰? 衣服樣式十分復雜,上邊繡著家徽,下擺很多紋路……這聽上去是尤家人。 然而,尤家的人當能分辨葉時熙是“入了魔”的,依照規定,應該是要立即殺了、凈化,才對。帶走他干什么?有著什么目的? 壞消息時,葉時熙落在仙門手中了。好消息是,對方目前應當依然活著。 “……”林九敘想:再去向更多人打探打探消息。 “由于猛然之間發生了這件事,地字一號房的客人被擄走了?!蹦侨擞值?,“旅館才將屋子暫時地上了鎖,免得客人回來……發現包裹丟了?!敝暗逆i在客人那,旅館只有換一把鎖。說著,他將鑰匙拿了出來,并且遞給了林九敘:“用這個開門吧,東西還全都在?!?/br> “……”林九敘在柜上丟了點碎銀子,“那個鎖我掰下來了,這錢算是賠你的吧?!?/br> “呃……” …… 而實際的情況,的確是如林九敘聽到的那樣。 上午,葉時熙聽見旅館樓下一陣吵嚷聲。他開窗望下去,發現有位女子正在哭號。她說,那伙惡棍對她任意侮辱,求周圍好心人幫一幫她。然而,看見那伙兇神惡煞的人,偏僻的旅館中也沒人敢出手。葉時熙等了幾分鐘,只看見了避讓的人。 葉時熙當時感受了一下,覺得狀態還算是可以的。 誠然,他無法壓抑內心的暴怒,還有那毀滅一切的沖動,不過,他感到他能控制住自己——最近他都沒有失去神智。 他還比較清醒,而且,對方看著惡貫滿盈,卻應當不會有高深功夫,他憑借在江家學的幾手,解決掉對方不會太困難。 因此,他從窗子跳了下去。 然而其實,在真正面對那種惡人時,他感受到的,與旁觀之時大為不同。真正身在漩渦當中,他可以感受到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卷入,他的一切情緒全部都被挑起,那遠不是在岸邊看著漩渦便可以明白的東西。 尤其是在對方講污言穢語時,他心中的火苗一點一點擴大,漸漸地火光蔓延成一片,讓他理智的弦搖搖欲斷。 他總覺得,那是對林九敘的極大的侮辱。 葉時熙能感覺得出,林九敘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永遠是小心翼翼的,很想要碰觸他但是又不大敢。不,說不大敢也也不對,而是十分地尊重他。 現在,聽著對方講著什么要如何他的話,他內心的殺欲前所未有地鋪天蓋地。 只要想一想讓林九敘聽見了會是什么樣子,他就無法遏制將對方毀滅掉的那一股渴望。 大腦混沌一片,他勉強支撐著。每次好受一些,又有新的大浪將他吞噬進去。 終于,他一劍刺過去。而后,他又憑著僅剩的殘存的理智,在最后將劍尖扭轉向了一邊。那更像是一種本能,便是不能踏出那步。也許對方真的該死,但他不能在“入魔”狀況下殺誰。若相信那時的判斷,很可能陷入無可挽回的境地——他對“該死”的標準會越來越低,直至恣意妄為地傷害周圍人。 他劈碎了一個酒缸,散發著濃烈味道的酒流淌了一地,他站在那些酒當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何地。酒水浸透了他的一雙腳,清冽的酒卻仿佛黏糊糊。 他只知道告訴自己,不要動,不要動,一定別動。 渾渾噩噩當中,有個影子帶走了他。 當他再次清醒過來之時,他看清了那個影子——是個完全沒有想到的人,在關鍵時刻救了他。 ——莫甲三。 被楊滿庭殺死了的,那個莫友之的兄長。當時,將葉時熙調查處真相后,莫甲三曾經說一定會報答他。 第49章 躬蹈矢石(十三) 葉時熙掙扎著起身:“莫甲三?” “萌昊?!蹦兹欀?,表情十分凝重, 嘴巴開合幾次, 欲言又止,不過最終還是問道, “你……你這是怎么了?!” “……” 葉時熙疲得很, 全身上下都像脫水一般似的。他有氣無力地坐在房間里面,對莫甲三哼哼:“啊……那什么……你吃了沒?” “別在那打哈哈, 回答我的問題!”莫甲三人高馬大的,聲音也是亮如洪鐘,他這突然高聲一吼, 把葉時熙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