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胡丞一驚,太子居高臨下地冷然道:“你以為嫡庶之別能威脅孤的地位?你以為這樁事陛下不知?內閣不知?自作聰明還貪得無厭,是孤高看你了?!?/br> 言諍在一片死寂之中沖入了胡襄閨房,“殿下?!?/br> 步微行蹙眉,“你不是在船上么?” “額,”言諍忡忡道,“霍小姑方才趁屬下睡熟了偷跑出來了,屬下猜測她是往這邊來了,豈知才一進門又看到霍小姑跑出了胡家,已經派人跟上去了?!?/br> 又環顧了一圈,胡襄弱不禁風、柔弱可憐地倒在宋嫂懷里,他玲瓏心肝,眼珠轉了幾轉,見步微行臉色難看了起來,不怕死地問了一句:“是不是——她看到什么不該看的了?” 胡家這幫蠢貨,步微行斂唇,回身一劍劈落。 這一劍真氣十足,方才他坐的板凳瞬間四分五裂,木屑紛飛。 胡丞瑟瑟發抖地癱軟在地。 步微行還劍入鞘,“胡大人,你知道孤是什么人。今日大禮,明日必還?!?/br> “言諍!” “臣在?!?/br> “命人鎖城,沒有孤的命令,明日不放任何人出城!” “諾?!?/br> 幸好殿下現在只急著找人,幸好…… 小半個時辰以前,言諍和霍蘩祁偷偷摸摸躲在胡襄的閨房后頭,房里胡襄連連呼痛,又軟又媚。 言諍快捂耳朵了,悄悄問霍蘩祁,“霍小姑,你聽這動靜,殿下怕是要把胡襄折磨死了?!?/br> 里頭的情況,步微行解釋過,她有點吃醋,但沒有真阻止,就代表信他。 但是,“到底是個女郎,還對他情有獨鐘,打死了確實不好,有失風度?!?/br> 言諍便笑,“還是霍小姑知情識趣!其實單單是一個胡襄就罷了,胡丞是朝廷命官,屬下真怕待會兒殿下氣上頭,出手便將人了結了,你也知道殿下現在和陛下關系緊張,真鬧出人命了不好收場?!?/br> 霍蘩祁悄聲道:“那我怎么辦?” 言諍附唇過來,“很簡單,待會兒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便給你一個暗號,胡家已經被控制住了,你收到暗號手勢便往側門跑,我進去找殿下報信,說你吃醋,負氣出走了?!?/br> 霍蘩祁猶豫,“這個……行么?” 言諍拍胸脯,“行!霍小姑不清楚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這回讓你跟鏡子似的明白。還有,只要把這關過了,殿下很快消了氣,懲治胡家的辦法多得是,難道你想讓殿下把那些刑具從船底下搬出來?” 想到那些陰損物,霍蘩祁一激靈,“好,我聽你的就是了?!?/br> 于是在步微行抽劍時,觀望的言諍給她比了三根指頭,霍蘩祁得到信兒,二話不說便飛快地沖出了胡府。 第38章 吊唁 霍蘩祁被堵住了去路, 因著在街上看中了手藝人糊的糖人,驚奇地看了許久,真到了要出城回船上的時候, 卻被堵住了去路。 黎明了, 白城要出城的百姓堵在門口抗議。 霍蘩祁從人群中扒拉出一個大嬸,“這個是怎么回事?” 藍褙子紫襦的大嬸拎著一籃雞蛋, 怒極,“說是太子爺丟了女人!不讓出城了!” 霍蘩祁:“……” 見大嬸義憤填膺, 霍蘩祁唯恐讓人知道自己就是那“女人”, 悻悻然便溜走了。 沒想到他會大張旗鼓來找自己, 白城不比芙蓉鎮,閉城不開確實不妥,霍蘩祁灰溜溜地要回胡府。 但是眼下卻有一個難題, 要是太子殿下怒火攻心,她該怎么辦? 一,交代始末,出賣言諍; 二, 扛下黑鍋,承擔后果,打不還手, 罵不還口。 都不怎么行得通,要不還是先聲奪人,劈頭蓋臉先質問他在房中同胡襄做了什么好事,為何聲音刺耳, 讓他解釋。 霍蘩祁打定主意之后,不留神走到了綢莊外,她一貫對這些有興致,身不由主地進了門。 白城不產絲綢,但是南來北往通商要地,絲綢生意也繁盛,布帛羅綺皆上乘?;艮榔羁椿搜?,與掌柜攀談起來,又忘了時辰。 步微行提著劍在街上尋人。 穿過熙熙攘攘的長街,叫賣聲不絕于耳,喧嘩太甚,各色衣衫輕盈若云。 步微行找了近半個時辰,言諍愈發心虛,鬼鬼祟祟跟在后頭不知和阿二說著什么,步微行耳梢一動,那劍瞬間如分光碎玉,鏗然出鞘,言諍脖頸一涼,震驚地望著自家殿下。 盡管知道殿下出手極有分寸,但還是驚著了,“殿下你……” 步微行冷然道:“孤讓你看著她,人去哪了?” “這、這個……” 阿二一臉事不關己,離言諍遠了一步。 步微行見言諍臉色郁悒,有苦說不得,當下也懶與他計較,撤了劍道:“你最好確保,此事沒有你的慫恿?!被仡^將暗衛撥出來,分成四股去尋人。 太子殿下一走,言諍便后怕地摸了摸脖頸上牢固的腦袋,一腳踢中了阿二的屁股,“愣什么,找人!” 阿二木著臉道:“要我說,頭兒你哪天死在太子劍下我一點都不覺得冤枉,別的攛掇攛掇就罷了,他的女人也是你鼓動得的?” 說罷阿二未免又一陣爆踢,飛快地竄入了人群。 霍蘩祁了解了錦緞和絲綢之間微妙的聯系之后,才恍惚憶起時辰,暗道一聲“糟糕”,慌不擇路地沖出綢莊,才出門檻,便見著了涌動的人潮之間,挺秀俊朗的人影。 他手里提著一柄鋒利的長劍,也正看到了她,終于停下了尋人的腳步,那身輕盈的緇衣衫隨風而曳,如竹般的身影修長如畫。 但那雙清冷的眸,卻怒意隱隱。 霍蘩祁心一怔,恨不得立刻逃跑了。 身體慢了兩步,便被他攔了去路,“上哪?” 他堵在了眼前,胸膛微微起伏,想來也是心急了一路跑來的。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真是太美妙太幸福的一件事,霍蘩祁一下便濕潤了眼眶。 步微行見她淚水盈眶,那點怒火和憂心便灰飛煙滅了,霍蘩祁只見一條雪白的絲帛遞到了眼前,她也不接,質問道:“你跟胡襄在房中做了什么好事?” “為什么聲音那么刺耳?” “為什么別的招不用,非要順著胡襄的意思?” “你就不知道,萬一失控,你就失身……” 霍蘩祁意會到自己說了什么,忙不迭紅了耳根不說話了。 為什么她潛意識里以為,他從未有過女人? 實在是太看不起一朝儲君了。 步微行將絲帛放到她手里,“擦淚?!?/br> 他的眼神八風不動,平靜無波,霍蘩祁一時睖睜,握著這條素帕抿了抿唇。 步微行將人摁到自己懷里,瘦小的女人到了懷里,他才終于安下心,冷沉著臉道:“不是與你解釋過了?” 霍蘩祁嘟唇,“那我沒說,我不會吃醋的嘛?!?/br> 說罷,霍蘩祁想到一事,“對了,你趕緊讓人開城門啊,剛剛好幾個人罵我‘紅顏禍水’來著?!?/br> 他怒極反笑,“禍害是真,紅顏未見得?!?/br> “你……”這個男人什么時候會冷幽默了。 霍蘩祁見好就收,他沒追究,她就干脆將心揣回了肚子里。 步微行去一旁囑咐人解了城禁,才又走回來。 日光底下,長街紛繁,男人偉岸挺拔的身影便猶如朝云之下聳立千年的玉石,于灼灼之中眉眼孤絕冷傲,如此不容于世,卻有著無人能質疑的威嚴和尊貴。 這么好的男人,是她的了。 從未有那一刻,讓她像此時篤定。 她只是消失了片刻,他便如此擔憂。 在步微行莫名所以地見她滿眼眷戀時,少女倏忽如飛鳥投林似的重重撲入他的懷抱。 再冷硬的心,亦瞬間融化了數萬丈堅冰。 太子殿下拿她毫無辦法,將少女纖細的腰不容置喙地攬住。 霍蘩祁甜甜地閉上眼,“對不住,讓你擔心啦?!?/br> 美色迷惑不了太子殿下,他只是微微瞇了鳳眼,便淡然道:“你說,孤該如何罰言諍?” 霍蘩祁瞬間嬌軀一僵。 步微行沉聲道:“自己說的,不再與言諍走得近,也是騙孤的?” 霍蘩祁繼續傻。 “你們二人陽奉陰違,要孤怎么罰?” 他三句逼問殺得霍蘩祁手足無措,竟忘了,逼問人犯他有一百種方式,不單是屈打成招,自然還有別的。 霍蘩祁訥訥地埋了頭,在他懷里亂鉆,甕聲甕氣道:“嗯,不要追究了!人家知道錯了,都說了對不起了,太子殿下寬宏大量……” 他嘴唇一動,將人從懷里拎起來,“孤今日不將言諍打得不良于行,便不能給你們長記性!” 霍蘩祁傻了,“不行!你要一視同仁,打言諍先打我!” 不知道那廝給霍蘩祁灌了什么湯藥,凈護著他。 步微行眉心一凝,霍蘩祁便伸出了小手撫過他的眉骨,“你別生氣,一會又該頭疼了?!辈轿⑿袩o奈地嘆氣,拿她毫無辦法,霍蘩祁柔軟的手沿著男人修長迤邐的眉峰滑落,癡怔地問:“事情解決了嗎,可以離開了白城了?” 步微行淡淡地“嗯”了一聲,拉了她的小手往外走。 他的女人求情,只好饒恕言諍。 沒想到言諍這廝來得偏巧,好死不死撞上來,步微行一見他便臉色一寒。 言諍來不及細思,方才慌張跑來就明白,太子殿下早就看透了他的小把戲,“撲通”一聲跪在了步微行身前,“屬下有罪!” 步微行已不愿計較他的過錯,扯了扯唇,冷淡道:“起身?!?/br> 言諍忙撣撣膝頭灰屑,挺正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