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霍蘩祁還是覺得忿忿不平,自己是把整顆心都押給他了,可是這是很危險的事,他要是不負她就好了,要是他真將計就計收了胡襄,她一定抽身便走。 猶如一手溫香,掬開滿懷輕柔,他有剎那的微微失神,薄唇一動,便碰了碰她的臉頰。 霍蘩祁瞬間一激靈,錯愕地直了眼睛。 他剛剛是在親她?他居然親了她? 直到男人咳嗽了一聲放開了她,霍蘩祁還直著眼睛摸自己的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步微行將手放在唇上,微微遮掩,道:“離開白城之后,我——可能有個驚喜給你?!?/br> ??? 霍蘩祁激動得小臉通紅,“好啊,那、那我就等著了。你答應了的,都要做到啊?!?/br> 河風里,兩人的青絲纏在了一處。 霍蘩祁正羞得耳根如火,忽聽得岸上一個妙齡少女驚喜地喚道:“哎,你們來瞧!這是誰家的郎君,如此俊美!” 兩人都是一怔。 只見岸上那藕色紗衣的女郎一喚,登時過往的男女都齊刷刷地望向了湖中——他們可憐的孤零零的一條輕舟。 七嘴八舌瞬時傳開。 “真是巖巖若孤松之獨立也!” “太美了!此情、此景,這不是謫仙凌波泛湖么!” …… 太子殿下的臉色瞬間不太好看了。 在銀陵城,他十七歲之前,這種聲音時常便吵得耳朵疼,沒想到出了銀陵沒多久,又來了。 霍蘩祁早已從疑惑中回過神,時人愛美,銀陵、白城之類富貴世家太多,逐美之心更是人皆有之,見到美人,不論男女,總要夸張地驚嘆贊美,她姿色平凡,被說“美”的引人駐足的當然是他這個男人了! 于是霍蘩祁便又羞又氣,挖苦他道:“還說不夠招蜂引蝶呢!” “……” 第36章 強勢 船至中流, 浪遏行舟。 沒想到這河環郡而過,且正好可流入江中,步微行的船泊在河岸上, 船繞過城南, 便見到河里巍然奇偉的那艘大船,霍蘩祁驚訝地回眸, “你帶我到這里做甚么?” 此時,船正靠岸, 兩人施施然棄了輕舟, 步微行將霍蘩祁拉上岸, 一字一字道:“孤還是不能放心?!?/br> 一縷清甜躥上心扉,霍蘩祁臉紅地拗過視線,“那你要怎樣?” 都解釋完了, 還不放心什么? 步微行沉聲道:“去船上等孤,至多兩日?!?/br> 霍蘩祁一聽,便又慪火了,“你讓我一個人去船上?” 步微行微聳眉峰, “言諍陪你。你不是喜歡和他說話解悶么?” 她跺了跺腳,“你這人、你怎么回事!我都答應你不跟言諍走那么近了,人家也是有心上人的!你……你又喝醋, 好沒道理!” 她這一喊,周遭又有美貌少女留意到了步微行,他臉色不愉,拽著霍蘩祁到了一株柳樹底下, “沒吃醋?!?/br> “等兩日,也許會快點,只需一日?!?/br> 他緩慢地又重復了自己的要求。 霍蘩祁不肯,“不行,你肯定是哄我的,你想跟那個胡……唔……” 霍蘩祁瞬間成了啞巴。 她驚恐地瞪著步微行,他還會點xue? 步微行撤了食指和中指,僵立在柳樹下的少女臉色蒼白,又驚又怒,他便傾身而上,將人抵在了柳樹下,清涼的呼吸打在她的臉頰上,霍蘩祁全身被制動彈不得,氣得眼睛里滿是淚花。 他瞧了,淡聲道:“只有一次,聽話?!?/br> 霍蘩祁怒他不給機會就下手,又怕,他如此嚴陣以待,被胡丞拿住的莫非是要害之處? 可他一朝太子,第一次離開銀陵,與胡丞之交,不過是數年前施恩與他,沒想到胡丞竟恩將仇報要挾太子,可這能有什么仇怨?步微行要將她安頓在船上,是不是可能一去不回,好讓言諍趁機帶她走? 胡思亂想了一陣,步微行抱著她改道上岸,走了一射之地,胸口緇色軟煙綢的衣衫便被少女的清淚浸濕了,他低下頭,只見霍蘩祁雖不能動,卻一個勁瞪著自己,黑如點漆的眸淚水隱隱,臉頰上妝都花了大半。 她奮力地用手指去拉他的衣裳,但始終拽不動,手指全麻了,沒一點力氣。蹭了許久,才將他的衣襟蹭亂了皺了點。 但夏衫輕薄,霍蘩祁隱隱約約瞅見,那幾乎是半敞著的衣衫,露出了一塊方形的暗紅色褶皺疤痕。 那是燙傷。 而且,像是刑具,諸如烙鐵之類燙上去的。 霍蘩祁驚呆了,清風徐來,那衣衫微微翻開,除卻這塊燙傷的疤痕之外,竟還露出一條細長而猙獰的鞭傷,傷口愈合已久,新生的肌膚顏色呈暗紅。 如此,奪目。 他到底經歷過什么,身上竟這么多傷痕? 不知不覺,那股怒火散了大半,她滿腹心事和疑問,心里的弦繃得那樣緊。 步微行見她似乎不想鬧了,垂下眼簾,見她卻又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的胸口,衣衫被她快拉壞了,風襲來,粉紅的落英簌簌不絕,他們站在一處花雨之間,但見夭夭緋花悉數傾覆而下,瞬間兩人滿頭滿身都是花瓣。 花林盡頭,江河波濤的怒號清晰地拍入耳中。 他停了停,有那么一瞬間,霍蘩祁覺得他還藏著無數的秘密,而他是想對自己的說的。 步微行道:“你聽話,回來我告訴你?!?/br> 霍蘩祁倔強地嘟嘴,不滿地哼哼,她想說話,可是嗓子都麻了,只能擠出蚊蚋般的嗡鳴聲。 他將霍蘩祁一路抱上了船,船上步微行的護衛留了大半都在,步微行只交代了一句,“換阿二阿三,將言諍召回來?!?/br> 立即便有人聽話地去找言諍了。 霍蘩祁被他抱入自己的艙中,替她解了xue道,霍蘩祁才突破鉗制,便一記粉拳砸給他,“氣死我了!你居然學過武!” 步微行攥住她的拳頭,唇微微下拉,“既然回來了,便給孤老實待著?!?/br> “總是嚇我,還拿身份壓我!”霍蘩祁氣得一頭倒在床榻上,拉上被子翻過來身,氣得臉頰鼓鼓的,“我是造孽才看上你!氣死我了!” 她一碎碎念起來,神鬼都能被吵得腦仁疼。 步微行被擾得頭疼,掀開她的薄被,將人拉起來坐好。 霍蘩祁咬住了唇rou,心中正焦躁得很,氣得臉頰通紅,步微行沉聲道:“既然看上了,你還能有什么辦法?” 霍蘩祁氣極,“哼?!?/br> 她憑什么一直被吃得死死的? 不就是因著,她現在無財無勢,還待在他身邊蹭吃蹭喝的? 她慢慢地抱住了膝,識時務地道:“好,那你讓言諍把我的團團抱來?!?/br> 有了小團團,她才不稀罕男人。 步微行將她的手放入被子里,船上風大,將角落那條海棠色繡暗祥云紋的薄毯拉上來,放到她的身側,“走了?!?/br> 霍蘩祁賭氣道:“趕緊走趕緊走。哼?!?/br> 但話雖如此說,等他真出了船艙,霍蘩祁又擔憂了起來,如此凝重,難道步微行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讓胡丞抓住了? 不行,她要等言諍來了親自盤問。 傍晚,言諍抱著雪白的團團登船上來,一見霍蘩祁披著軟袍坐在甲板上吹風,臉色不大妙,心想她定是同太子殿下吵了一架。這是難免的,雙卿脾氣那樣溫柔,還時時有無理取鬧的時候,霍小姑一身沖脾氣,殿下又是個悶蘿卜,兩人鬧翻的時候不會少。 他便笑了笑,抱著雪狼崽子蹲下來,“這只小狼真是有奶便是娘,在胡家吃了兩頓,賴著還不愿意走了!” 霍蘩祁將團團抱在膝頭,開門見山:“你實話實說,那個胡大人拿了太子什么把柄?” 言諍聳眉,“這我哪里知曉!胡丞那人口蜜腹劍,說的比唱的好聽,暗地里卻滿腹陰謀詭計。要說實話,殿下落了人什么口實,連我也不知道。想來,應當是我被調到太子身邊之前的一樁事。那就是多年之前了?!?/br> 霍蘩祁狐疑,“他說,他殺過很多人?” 之前他一提,霍蘩祁便一筆帶過了,今日被輕輕一指頭戳得半天動彈不得,惱恨之余,卻滿是震驚,不由得不問。 他身上帶著多少秘密? 這事言諍便不含糊了,“是這樣,殿下身份特殊,又是陛下唯一的兒子,從小遇到的殺手刺客便多如過江之鯽。為了保命,陛下在殿下身遭布置了數層防線,我們是最表面的那一層。殿下自己也暗中習過武,危難時以防不測。所以他殺的那些,多半是刺客?!?/br> 言諍又道:“不過,這造孽事多半是我們這群人做的,我們的職責便是保護太子,不得讓刺客近身。殿下自己手上倒沒背過多少人命,只是他將我們殺的人也一并算到自己頭上了?!?/br> 聽完這話,霍蘩祁卻顯得異樣沉默。 陛下膝下只有一子,皇位之爭勢必激烈,他是太子,便猶如明處的活靶子,遭人攻訐、刺殺都不稀奇。 只是,作為當事之人,他身在局中,心里所承受的卻遠重于常人。 但這也難怪皇帝陛下,陛下盛寵皇后,多年不離椒房,十幾年前,更是遣散了后宮,如今宮中只有皇后一人。 民間百姓歆羨帝后恩愛,羨慕皇后獨得恩寵,皇家和睦不生嫌隙,后宮安寧不起爭亂,甚至爭相效仿,不少男子也一生只娶一妻,圖一個美名,一個后宅和諧。 霍蘩祁低低地,點了點頭。 懷里雪白的毛團又嗷嗚了一聲,跟著步微行不過數日就養胖了不少,霍蘩祁怕再抱著,讓雪狼崽以后跑路都不會了,放了它下來跑動。 團團便搖著大尾巴飛快地鉆進庖廚里了。 言諍坐下來,搓了搓手,長吁短嘆,“霍小姑,你也無須煩心。想我和雙卿,自我離開銀陵便與她分別,如今已有數月,我們如今年歲都不小了,正該成家立業的年紀。哎?!?/br> 霍蘩祁多事一問:“你那位雙卿,是哪家女郎?” 一說到她,言諍連眉梢都軟了,“她啊,她不是士族公卿之女,不是王公貴族,她是銀陵城第一名妓?!?/br> “……” 其實太子殿下不同意也的確是有自己的顧慮。 吹了河風,遠天疏星點點,墨畫般的天與水,沐在如紗般的銀光間。 一彎銀色的錦鯉姿態優雅地竄起,迸濺出晶瑩如珠的水花。 霍蘩祁道:“我和你還是不一樣,你是思念,我不思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