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少女心跳怦然,好像有一只毛毛躁躁的爪子在心里作祟,她鬼使神差地低了低頭,膽大地親吻了她一直不敢肖想和染指的男人。 嘴唇貼上男人薄唇的一剎那,仿佛全身的血液叫囂著沖上了頭頂,霍蘩祁漲得臉頰暈紅,可是那個邪惡的念頭,便如破土而出的春芽,萌動著她那顆亂得無從安放的心。 一下,兩下,無數下…… 要命的是,這種感覺出人意料的好,就像五歲那年,在母親還能下地入庖廚的時候,為她端來的木樨芙蓉軟糕。 霍蘩祁閉著眼,嘗了一口。 在兵荒馬亂地收拾好崩壞的理智之后,她捂著guntang的臉,毛手毛腳地逃出了船艙。 但是—— 當水面上滾圓的紅日喚醒了沉睡的男人時,他照例如常走到銅鏡前,殘留在嘴唇上淡淡的脂粉紅,泄露了昨晚少女對他做的好事。 霍蘩祁心跳得厲害,一宿難眠,怕做了壞事被發現。 但當阿五讓她將早膳送到步微行的船艙之中時,她又恢復了鎮定,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過,看著他從容地挽發,將披散的墨發扎成高聳的一束,霍蘩祁看著就覺得心跳如雷了。映著淡黃晨曦的男人,猶如沐浴在西天晚霞的云池之中,高蹈而動人。 她悄然從后頭走過去,喚他用膳。 真是盡足了侍女的本分,步微行徐徐回轉過身,她目光躲閃,還為了那個吻羞著,步微行覺得意外愉悅,隨即,又冷淡地問了一句:“你希望孤該怎么處置他們?” 霍蘩祁被問得一愣,見他似乎真的有意要參考自己的建議,便道:“拉去官府?!?/br> “聽你的?!?/br> 霍蘩祁傻了。 呆呆地望著他,他看了她一眼,“過來?!?/br> 霍蘩祁的身體比腦子反應得還快,聽話地靠著他坐了過去,步微行抽出了一條雪白的繡著數朵幽蘭的素錦,正當霍蘩祁不明所以時,步微行卻又握住了她的手,眉眼平和,“替孤將嘴唇上的女人口脂擦了?!?/br> 第32章 好事 霍蘩祁心虛地轉過腦袋, “沒想到你還往嘴上抹……抹這個……” 步微行道:“胭脂是孤讓言諍給你買的,整條船上只有你有?;艮榔?,想做生意的人要有基本的誠信, 敢做要敢認?!?/br> “你怎么知道……” 霍蘩祁還待最后狡辯一句, 被他漆黑洞明的眸光一看,氣勢便又矮了, “我幫你擦掉就是了?!?/br> 手還他扣著,她睜不開, 偷偷拿眼睛抽他, 步微行淡淡道:“孤又不會罰你, 承認便承認了,有什么好遮掩的?!?/br> 霍蘩祁瞅了又瞅,見他真不罰自己了, 便稍稍放下了心。 手猶豫不決地伸過來,耐心地替他將薄唇上殘余的蜜粉唇脂擦了,素絹上雪梅斑斑,謄畫在輕薄如蟬翼的絲綃上, 明艷生動,鮮妍如血。 霍蘩祁吃驚了,“哎, 這是什么材質的帕子?” 步微行正想審她,昨晚趁他睡著了,除了偷親還做了別的什么,但沒想到這個女人多狡猾, 一下便掰開了話題。 他目光一沉。 霍蘩祁指了指這條帕子,“真的,這是什么絲?” 她的眼睛雪亮得嚇人,步微行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淡淡道:“蠶絲喚‘雪蟒’,是特有的冰雪天蠶吐的絲,這種蠶三年結一次繭,生長在雪域附近,很難得。不過數百年來西域的雪山坍塌過一回,天蠶被不少人發現,此后倒是有不少人開始養蠶繅絲了。它只是貴在難得,同芙蓉鎮的雪錢絲在質地上也不分軒輊?!?/br> 霍蘩祁嘟了嘟嘴,不滿道:“你家真有錢?!?/br> 又把話題掰走了。 步微行扶額,放棄了。 天微明時,步微行便讓人出去尋她那只小狼崽了,船只得繼續泊在岸上。 用了早膳,步微行邀她下船走走,霍蘩祁便答應了,換了一身短衫,順帶將言諍給她準備的匕首綁在腳上,這也是步微行交代的,以后外出一定隨身攜帶短刀以備不測。 山賊被一個個五花大綁著拉下船,還有被剜去髕骨的,被人用板車拉了拖下船。 霍蘩祁不忍心看,就躲在步微行的背后。 他沒說什么話,倒是言諍,為了減輕她的負罪感,解釋了句:“這幫人落草多年了,山寨有了一定規模,山里山外都有不少良家女被拐了進去,我們進去的時候,香冢林立,都是被這幫人害了的?!?/br> 霍蘩祁咬了咬嘴唇,狠下心不想這些了。 何況,包袱出現在賊窩里,說明這群賊匪和打暈她暗害她的,極有可能是一撥人?;艮榔顩]有原諒他們,只希望不讓步微行卷進渾水來。 步微行拉住了她的手,兩人沿著雪白的沙地往綠柳堤岸走去。 晴光映著澄湖,柳色如墨。 霍蘩祁問他,“我想知道,你離開銀陵出來,是不是為了治病啊?!?/br> “為什么這么說?!?/br> 霍蘩祁想了想,道:“游歷山川,自然心情大好,心情好了,萬事皆宜嘛?!?/br> 步微行握著她的手,腳步卻停了,霍蘩祁詫異地望著他的側臉,他沉聲道:“你不太了解我?!?/br> “???” 步微行轉身過來,河水波瀾蕩漾,泉鳴成韻,一派盛夏明媚的光景之中,他身邊好像無比清涼似的,霍蘩祁抖了抖,緩緩地,他扶住了她的肩膀,“我同陛下公然在朝堂上鬧開了,出來,是為了一個賭約?!?/br> 霍蘩祁很有興致了,“什么賭約?告訴我,我幫你啊?!?/br> 步微行淡淡一笑,然后搖了搖頭,好像很看不起她似的。 霍蘩祁暗暗不服,嘟起了唇。 他牽著她的手往綠柳蔭里走了過去,“不用了。遇見你以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是不是對的?!?/br> 越說她越糊涂了。 不過好的是,他在緩慢地將自己的心剖開,將心事都拿出來與她分享。夏日長,旭日如火,走了幾步,就熱得霍蘩祁出了汗,只能跟著他在柳蔭下席地而坐。 霍蘩祁遲疑道,“那不賭了,要回去么?” 步微行看著她,又緩緩搖頭。 “銀陵太悶,你不會喜歡?!?/br> 銀陵還悶??? 霍蘩祁更不服了,咕噥著自言自語:“不想帶我回家就說嘛,又來這一套,難道人家不能見人嘛?!?/br> 他耳力好,聽她碎碎念的,竟一點不覺得煩。 只是她念了也太久了,步微行有點受不了,傾身而上,手心堵住了她呶呶不休的小嘴,霍蘩祁驚恐地看著驟然逼近的俊臉,瞬間燙了耳朵,步微行凝視著她,聲音依舊清冷:“帶你回去,也不能娶,留著看么?” “為什么……” 霍蘩祁嗚嗚發不出聲,但幸好她立馬想起來,自己還在孝期,確實不好成婚。 直至他將手拿開,霍蘩祁才又羞又氣地道:“你想的太遠了!” 步微行無所謂。 上了他的船,就沒有全身而退的機會了。 坐了小半個時辰,清風拂襟,署意漸漸退了,霍蘩祁看著他,冷冰寒玉般的臉匿在一團光影里,柳影如畫,他安靜地吹著風,黑發上落了幾縷尖細且長的碧綠柳葉,霍蘩祁緩緩靠過來,伸手替他拿掉了,“我有個主意,既然出門一趟,就當游山玩水了行不行,你的頭痛病肯定能好的?!?/br> “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霍蘩祁斜了眼睛,目露困惑。 他輕折起唇,“跟著我?!?/br> “……好啊?!?/br> 霍蘩祁又咕噥道:“反正、反正本來就是被你拐帶出來的?!?/br> 他但笑不言。 宮中人都知曉,太子殿下已很多年不曾有過笑容。奇怪,她在的時候,做什么都覺得心情不錯。 坐到了午后,船上有炊煙升起,步微行拉她起身,兩人往船上去了,他一路走一路解釋,“走水路下去,按照原定計劃,沿途會歷經六郡和十二重鎮,目前郡過其一、鎮過其二,下一站是白郡?!?/br> “孤曾有恩于郡守,船離開芙蓉鎮的的時候,郡守便下了帖子讓孤去郡守府做客?!?/br> 霍蘩祁問,“什么恩情???”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什么也不答,徑直走入了艙中。 跟上來的言諍解釋道:“數年前,郡守的公子惹上了命案,被人誣告當街殺人。當時證據確鑿,數十名百姓作證,郡守自知兒子性情溫和,絕無可能殺人,也是病急亂投醫,胡郡守遞了一封密函給殿下。后來殿下抓了馬夫和胡公子的隨從入銀陵,關押著提審了三日,后來水落石出,是小廝與死者有仇,使了一套偷龍轉鳳計嫁禍的?!?/br> 這么神奇? 霍蘩祁出口便問:“那是怎么審的?” 言諍便看了她一眼。 霍蘩祁瞬間想起來甲板之下,暗無天日的密室之間,那些陰森森的冰冷刑具。 她毛骨悚然,嚇得打了一寒噤。 船泊了兩日,太子殿下手底下的人辦事真牢靠,晌午時,霍蘩祁正在圍欄旁打著盹兒時,就被一陣嗷嗚聲喚醒了,她眼睛倏地睜開了,不可置信地看著,雪球似的毛團跳上了自己的腿,巴巴望著自己。 真是一雙水汪汪的圓眼睛,生得妙哉美哉?;艮榔钚目矁憾架浟?,驚喜地將團團抱起來,“哎,你怎么回來了?” “他們找到你了?” 小團團漂泊了這么久,到了jiejie懷里,一下就困了,打著哈欠蹭了蹭霍蘩祁的手臂,便懶洋洋地耷拉起了眼睛。 言諍道:“依照霍小姑說的地方,我讓暗衛去找了,結果這只雪狼崽子就在樹底下轉悠??礃幼酉袷莾商鞗]吃東西了,還抓傷了暗衛的手,只得將干糧都給它吃了才帶回來?!?/br> 說這話的時候,步微行正好徐步過來。 全讓他聽去了。 霍蘩祁尷尬地摸了摸團團的皮毛。 步微行讓言諍下去,準備啟航。 隔了會才坐到她的身邊,霍蘩祁緊張兮兮,怕他不喜歡小狼崽,怕小狼崽一個脾氣上頭用爪子撓他,便只敢用力將小狼崽子揣在懷里,不給他們對視的機會。 “叫什么?” “團……團?!?/br> “團團?”男人面露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