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也不是沒有幫鐘涵說話的人,延平侯朱尚鈞就翻了個白眼:“有事說事,要不是寧遠侯心中理虧,哪里會急怒攻心?” 這些人不就是欺負鐘涵年紀小官職低嗎,能在御書房中站著的,都是官場中的老前輩。鐘小子要是真的一個個懟過去,有禮也得變成無禮了。朱尚鈞也是知道這點才會幫著鐘涵說話,他素來看不過寧遠侯那個假老實,這回竟然和滿朝的清流站到了一邊,也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這般你來我往,御書房又開始吵鬧起來。 鐘涵一直抿著唇不說話。鐘晏在武勛之中耕耘許久,他素來又是一幅忠厚老實的面容,許多人都對他抱有好感。這就是他執著科舉的原因,文武之間,他總要靠著一邊。這些武官真是好笑,平時一個個最不屑清流嘴邊上的禮法規矩,到了有事時卻又拿著圣人的尊卑長幼攻擊他。 鐘涵搖了搖頭,想著溫含章前日隨口跟他說的,禮法不過是幌子,誰要是真的照著干就是傻瓜蛋,心中一樂。 但這份輕松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也逐漸消失了。明康帝高坐在御案后,手指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完全沒有控場的意思。鐘涵看著他那副淡漠的面孔,心上突然躥起一陣冷意。 這份冷意在調檔案的兵部官員回來時升到了頂點。奉旨過去查找檔案的人說十六年前汶縣的軍事換防記錄年久潮濕,字跡已然模糊不清。這也就是說鐘涵一直想要的證據,丟了。 御書房中那些攻訐鐘涵的官員立刻就像吃了興奮藥一般,使足了勁要給他按上一個惡逆的罪名。 鐘涵一時間遍地荊棘,先前幫著鐘涵的人也不說話了。鐘涵不過是一個小官,先前幫他是因著都是文官,總不能讓武官欺負上來,現在這件事沒有了切實證據,鐘涵眼看著進退兩難,誰還幫他去得罪寧遠侯啊。 鐘涵躬身站著,就像個靶子一般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他心中迅速想著其他對策,除了兵部外,這種重要文檔,御書房中肯定也會藏著一份。 鐘涵心中思量著要開口提御書房的收藏時,明康帝突然問道:“永平伯,你說那個族人過繼了嗣子,他的身后之物中可有與此事相關的物件嗎?” 這件事是永平侯一手cao辦的,溫子賢哪里知道,便是鐘涵也是這么想的。溫子賢猶豫道:“臣不知?!笨粗骺档弁哆^來的眼神,他又補充道:“皇上可以宣那位嗣子進宮一問,許是有也說不定?!?/br> 鐘涵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溫含章聽得驚心動魄,她問道:“究竟怎么樣???”哪有故事說成這樣的,一波三折,然后就在低潮的地方停了下來,真是太坑人了! 鐘涵頓時回神,笑道:“你看我回來時的精神頭怎么樣,就知道了?!睖嘏c皓的嗣子手中居然保留著一封信件,說是在溫與皓的衣物中找到的,里頭寫著一件陳年舊事,說的就是當年鐘晏指使他找機會坑害先寧遠侯的事情,溫與皓生怕他死后此事會連累族人,才在臨死前寫下這封信,信中還夾著一張信紙,上頭有鐘晏當時的私印。 有了這封信件,這件事才算是柳暗花明了。他出宮之時,遠遠地看見侯府的馬車在宮外等著,那輛華貴至極的三駕馬車在夜色中煢煢孑立,鐘晏以后許是再沒有機會坐上去了。 溫含章呼出一口氣:“這件事總算有個明白了?!彼粗姾?,“你不覺得皓族叔手中的這封信十分蹊蹺嗎?”不怪溫含章多思多想,她總覺得今日這件事沒那么簡單。 鐘涵道:“再蹊蹺,也沒有二叔突然中風蹊蹺?!辩姾攵紱]想過鐘晏會中風,他笑了笑,今日為鐘晏診治的那個太醫可是熟人,當日先一步進府為老太太醫治的太醫,就是今日的這位陳院判了,太醫院那么多人,皇上就把他叫了過來。鐘涵心中有些其他的猜測。 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的。 李副將能得以保全,也不是他幸運,是有人存心留下他這個引子。這個人一路引導著今日的事情,不過就是為了分裂京中武勛世家。 第82章 神助攻 鐘涵終于成功將第一個仇人推倒, 當夜睡覺時嘴角都是翹著的。溫含章剛把阿陽從抱廈里挪了出來, 就發現鐘涵在拔步床上睡得香甜。 溫含章多少有些小嫉妒, 她懷里的大胖兒子還精神得不行,眼睛黑亮著揮舞著小rou拳, 看這架勢一時半會是睡不著了。溫含章輕輕擰了擰他的小胖臉,心中有些無奈,不過讓奶娘帶了一日, 小家伙的生物鐘都變了個樣。 方才她和鐘涵說完話后,想起幾個時辰沒見著的兒子了,頓時想得不行。 黃奶娘是個身材圓胖的婦人, 臉上常年笑呵呵的, 她跟溫含章說阿陽只在一開始找不到她時哭了一次, 后來就睡著了,醒了后也好帶得很,一個大胖娃娃看著悠車上的占風鐸不哭不鬧,占風鐸就是一個玉片做成的風鈴, 這兩樣嬰兒用具都是張氏讓人送過來的,說是她小時候用過。 溫含章讓木匠做出嬰兒床后,就很白眼狼地把張氏送來的悠車送到了抱廈放著。小時候不覺得, 現在看著悠車淺淺的內里, 她就很擔心孩子會不會搖著搖著從悠車里掉出來。這種擔心隨著兒子一日日的圓潤逐漸加深, 最后她經過了一番心理斗爭, 還是決定以安全為主, 心中深深覺得對不起她娘的一番心意! 黃奶娘很喜歡阿陽, 她說阿陽很乖巧,喜歡聽聲音,偶爾有風吹過玉片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他就手腳亂動,歡樂個不停。 溫含章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想著準是今日太興奮了,把不乖的部分都攢到她這里來發作了。 兒子不聽話,溫含章只得花費了比平時多兩倍的時間哄小家伙睡覺,今夜正好輪到了蘇嬤嬤值夜,她在外間猶豫了一下,隔著簾子小聲問道:“夫人,要不我進來幫把手?”蘇嬤嬤這一年來手上大權都被老前輩張嬤嬤給搶走了,隨著小少爺出生,張嬤嬤還沒有挪步的動靜,她心中就有些著急,這幾日一直琢磨著要怎么和溫含章加深感情。 溫含章也小小聲道:“不用了,我能搞定?!?/br> 兩人這一問一答,就把鐘涵給吵醒了。屋里頭燭光泛著暖意,他睜開雙眼,聽著溫含章打著拍子哄著兒子,嘴里緩緩地哼著聽不出調子的小曲,突然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平靜,他慨嘆了一聲。 溫含章沒想到把孩子哄睡了,卻把鐘涵給吵醒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吹熄蠟燭上床,鐘涵笑著伸出手把她摟到懷里,這一覺睡得十分踏實。 隔日醒來后,鐘涵難得地有些不想起床,剛換上的床帳有一角掀開著,想是溫含章下床有些不注意。他嗅著枕頭上的香氣,心中一片安寧,外間卻突然有些吵鬧,鐘涵側耳聽了一聽,突然就皺住了眉頭。 溫含章是早半刻鐘被丫鬟叫起來的。春暖很著急地說,寧遠侯府世子拉著一車大糞把他們的府門都潑了個遍?,F下外頭的人都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的。世子還在他們的府門口擺起了靈堂白燭,嘴里不干不凈的,說是鐘涵在老太太孝期把寧遠侯都逼得中風了,作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心中還有尊卑長幼嗎? 鐘涵穿戴好出來,對著站在外面剛好探頭進來的清明沉聲道:“你拿我的名帖,由后門去京兆衙門,就說寧遠侯世子要打殺朝廷官員,讓他們趕緊派人過來,要出命案了?!?/br> 清明唉了一聲,趕緊跑去辦事了。溫含章面色發黑,氣得不行:“世子這辦的是什么事!”皇上還沒判呢,他就將這件事嚷嚷得人人皆知,是嫌寧遠侯死得不夠快嗎?不得不說,誰家有了個鐘澤這么個糟心的兒子,都是三輩子盡干壞事去了。 鐘涵眉目中出現一抹厭煩:“他素來如此!”鐘涵簡直煩透了鐘澤,即便鐘澤作出的這樁事給了他無數個能將他一家子都打入谷底的理由,但鐘涵還是不愿意家門口出現這種事情。 溫含章想了想,又叫了府中幾個口齒伶俐的小廝趕緊去找鐘氏的族老族人。鐘氏的族老們絕不愿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無論鐘晏干不干這個寧遠侯,鐘氏都是皇上的母族。只要鐘氏手中還有爵位軍權,家族就能恢復戰斗力,誰干這個寧遠侯對鐘氏都是沒有損失的。但若是鐘澤在眾目睽睽下將鐘氏的內斗示于人前就不一樣了,京中民眾親眼目睹了這樁笑話,鐘氏后頭十年都會是旁人茶余飯后的談資,這代價實在太重了。 鐘澤簡直快要瘋了。昨夜幾個冷冰冰的太監將他爹送回府中,面色不耐道皇上已經讓人為寧遠侯診治過了,但是情況不太好,希望他們府中做好心理準備。 瞧瞧他們這話說的,做好什么心理準備?簡直是在咒他爹活不長了,鐘澤當時鼻子都快氣歪了。還是旬氏會做事,趕緊讓人塞銀兩過去,財能通神,這些人拿了錢后才緩了面色,給他們說了些有用的信息。但這些人品階低,知道的也不多,無非就是鐘涵從宮中全身而退,而寧遠侯卻在御前中風了這些人人都知曉的事情。 這幾句透露的已經夠多了,鐘涵告御狀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府里頭無人不知。太監走后,侯府頃刻陷入愁云慘霧之中,鐘澤看著伺候的下人們都是一幅如喪考妣的模樣,老娘妻子也是心力交瘁,他心中對鐘涵的怨氣就越積越深。 當年大伯死時他已經記事。鐘澤絕對不信他爹害死了大伯。他從小就知道鐘涵那小子對爵位一直耿耿于懷。是,當年大伯死后爵位論理是該他繼承的,但下了封爵圣旨的可是皇上,他爹難道能事先預料到皇上的心意嗎? 難不成鐘涵還要說大伯是他爹和皇上一塊害死的?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當年二房承爵時,沒人敢說大伯死得不清不楚,現下鐘涵這么一告狀,皇上就想卸磨殺驢,他爹難道就白干了這么些年嗎? 鐘澤越想越抑制不住心中憤怒。這件事中,最錯的那個人卻無人敢指責,不就是因為他是皇上嗎?鐘涵柿子拿軟的捏,鐘澤偏偏不愿這件事這么糊涂著過去,要死,大家就一起死! 京兆衙門的衙役和鐘氏的族老們是一塊過來的,鐘府大門前煙氣四處亂散,臭味熏天。 鐘澤已經陷入一派瘋魔之中,他敞開著衣裳,露出赤果的胸膛,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大喊:“鐘涵,你這個縮頭烏龜,你怎么不敢出來!” “鐘涵,你在孝期編造罪狀污蔑叔父,你對得起老太太在天之靈嗎?” “人在做天在看!你爹死了,你就要拉我爹下水,你這種心腸惡毒之輩,還敢說是孔圣人的門徒?” “……” 鐘府大門恰在此時打開,鐘涵穿著麻衣素服而出,面上一片凜然之色。鐘澤見終于把人喊了出來,就將手中的紙錢洋洋灑灑撒了一地,頓時漫天雪白,他大笑道:“你這無恥小人,終于敢出來見人了!” 鐘涵看著外頭圍著的一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民眾,對鐘澤道:“事情如何,昨日在宮中已有圣裁。你要是覺得皇上不公,大可學我一樣告御狀。不過我怕你找不出二叔半點清白無辜的證據。你們一家子踏著大房的血淚享受了這么多年的榮華富貴,也是時候該還了!” 鐘澤氣得胸膛起伏,站在一旁的大族老見他還要回嘴,立刻讓人上去捂住他的嘴,不料鐘澤是喝了酒才過來的,酒能壯膽,他酗酒后力氣更是奇大,鐘澤咬了那人一口,掙脫了出來,大笑道:“圣裁,你跟我說圣裁?當年我爹承爵也是圣裁,你——” 大族老見下人辦事不力,干脆自己上了,他將鐘澤禁錮在懷中,一手攔著鐘澤的手臂,一手捂著他的嘴,后背冒出一陣冷汗,幸好他勇武還在,否則鐘澤這話一說出口就沒得挽回了。 鐘涵見大族老先有動作,立刻跟上,他抽出事先準備好的麻繩將鐘澤綁住,用手帕塞住他的嘴巴,看著他的眼睛道:“二叔還在病榻上,你就敢孝期飲酒,要說不孝不悌,你才是第一人?!?/br> 大族老立刻跟上道:“對,你要是不到祠堂反省反省,咱們鐘氏真是沒有面目去見先人了?!?/br> 鐘澤見這兩人一唱一和,眼睛更是發紅。他手腳亂動想要掙開,可是最終被大族老一個手刀劈下去劈暈了。 鐘澤帶來的那些侍衛無一人敢上前阻止。昨夜寧遠侯中風之事府里頭的人都知道了,這些人都知曉寧遠侯面臨的困境,還有府中爵位的不干不凈,這會兒都不敢上來幫忙。鐘澤輕易就被大族老和鐘涵給制住了。 解決了鐘澤后,鐘涵又安撫了一番京兆衙門來人。這些人今日看了一場大戲,都是瞠目結舌。他們也知道鐘氏是京中大族,不敢不給面子。 大族老早前已是擺明了車馬要站在鐘涵這邊,他對鐘涵客氣道:“你們府上不方便,世子就由我帶回侯府?!笔朗聼o常,大族老沒想到他有生之年還能等到侯府大房時來運轉,他心中嘆了一聲,十分后悔當年對鐘晏的支持。要是早知道他是這么涼薄的人,他當時拼著得罪皇上也要進宮為鐘涵說話。 官府和鐘氏的人走后,還沒看夠熱鬧的民眾久久不愿散去,縱使沒了鐘澤這個唱戲的主角,他們也是饒有興致地對著大門指指點點的。沒想到真的被他們等到了又一樁大事。 府門剛剛收拾干凈,遠遠地就傳來了敲鑼打鼓之聲,一隊太監和禁衛打著明黃大傘過來宣旨。 要說這還得感謝京兆尹梅大人,京兆尹有端正京畿風氣的職責。他聽聞鐘涵門前發生的事情,立刻就進宮了。鐘澤現在還是寧遠侯世子,就敢在孝期飲酒,還在堂弟家門前鬧出這等丑事,如此抹黑朝廷顏面,真是豈有此理!他自個行事不端就算了,偏偏他嘴里還要不干不凈地暗示著皇上處事不公?;噬蠈δ缸宓亩鳂s舉世皆知,梅大人越想越是生氣,立刻就進宮上稟了此事。明康帝聽聞后,大筆一揮,面無表情地下旨易爵。 寧遠侯世子不是覺得他做事不公嗎,他就公道一回。 第83章 歡喜 溫含章知道自家封爵一事, 簡直是懵的。 這件事他按流程不該這么走??!鐘涵告的這樁御狀, 屬于糾正陳年冤假錯案。當年刑部沒有審出溫與皓和鐘晏之間的糾葛,以致皇上錯封了兇手,讓苦主十幾年來含冤莫白受盡委屈——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這樁案子雖在御前已經審明白了, 但按照程序要先發回刑部,刑部得先進行一輪內部自檢,查清當年讓兇手逍遙法外的原因,處理了瀆職者后再將二次案宗提交內閣,因為牽涉到皇親國戚,還要大理寺方面提供對鐘晏的處理意見。三方交涉無誤后再上折子給皇上, 讓皇上下旨糾亂反正。 這一套下來,快的話起碼也得一兩個月的時間。溫含章本來還在心中防備著皇上行事反復,讓鐘晏又有了可乘之機。但沒想到皇上這一次這么利落就把爵位還回來了。 溫含章和鐘涵一起送走了宣旨的儀仗隊, 目目相覷,夫妻倆都覺得自己像在夢游一般。 與溫含章一樣, 鐘涵心中也是做好了鐘晏反撲自救的準備,更甚者, 他還想過鐘晏會再拉溫氏下水。畢竟岳父當年身為族長, 不可能放任一個官職在身的族人在外長期不歸。旁人只要略想一下,就知曉這其中必有隱情。 溫含章像看情人一般珍惜地撫摸著圣旨, 上頭給寧遠侯定的是欺君和不睦之罪, 不睦指的是謀殺五服以內的親眷, 是十惡重罪之一了, 比欺君還要嚴重。 就像一個得了五百萬大獎的人一般, 溫含章有些患得患失:“圣旨明顯是沒經過內閣的,皇上不會后頭想了想,又收回去了吧?” 鐘涵搖頭:“不會?!泵骺档圩隽诉@么多年的皇帝,除了武勛權爵不太服管外,清流絕大部分都是認同他的作為的。內閣要是駁回圣旨,就是當面給明康帝沒臉。圣旨既出,那些人只能想著怎么給皇上擦屁股,不會拆他的臺。 那就好。溫含章終于安心了,緊接著就眉開眼笑起來。一早起來就經歷了鐘澤的惡心事,沒想到后頭否極泰來,老天爺長眼了! 他們一家子終于能揚眉吐氣了。 溫含章高興得牙豁子都快露出來了,她讓春暖去庫房找一個貴重些的盒子,她要把這份圣旨供起來,這可是他們全家的福祉,圣旨上寫的是敕封鐘涵為寧遠侯,本來按著父子降等襲爵的規矩,他應該是寧遠伯才是,沒想著皇上把當時給予鐘晏的殊榮也一并給了他們,等到阿陽長成,小家伙還能讓人叫上一句伯爺。 溫含章已經暢想到十幾年后寶貝兒子襲爵的場景,笑得十分燦爛,快樂是最能感染人的,鐘涵看著她這樣子,也很是高興。 春暖一口氣拿來了五六個盒子,各種珍貴木質都有。溫含章挑來挑去,選中了一個上頭描繪著華貴鏨云龍紋的紫檀扁長錦盒,將圣旨畢恭畢敬地放進去,又將盒子供奉在先寧遠侯夫婦的靈位之前,燒香祭拜。 鐘涵已從鐘氏分宗出來,可以另立族譜、自立祠堂,目前府中祠堂里就只有三塊牌位,老太太的,以及鐘涵爹娘的,比起侯府中一層又一層壘得密密麻麻的牌位,寒酸得可憐。 溫含章在大夏這么多年,已經很習慣將家中榮耀與先人一同分享的事了??寸姾哪?,對她這些安排也是欣喜的。她心中滿足地想,果然多在細節上下功夫,對維護夫妻感情還是很有作用的。 待得鐘涵上完香站起來,溫含章突發奇想,問他:“大族老就沒提起讓你歸宗的事情?”大族老不會是把鐘涵當日在老太太靈前說的話都忘了吧? 淡淡青煙在祠堂中裊裊升起,許是見著了先人牌位,鐘涵臉上的興奮收了一些,他面上籠著一層肅穆,道:“覆水難收,我說出去的話,不會輕易收回?!彼f的那些話,不只是為了安二叔的心。當日他說要分宗時,除了大族老外沒有任何人表示反對。這些人因著鐘晏勢大,不敢違逆他的心意。當他能翻身之時,對這些勢力之人為何要客氣? 溫含章嚴肅地點點頭,她知道鐘涵的意思了。這樣一來,京城中那些鐘氏族人該要炸了。分宗和分支,宗族和家族,可不是同一個意思。樹大分枝人大分家,侯府之前分過一次家,鐘涵這一房已經是單立的一個支系了,但仍歸屬在鐘氏之下。分宗的話,就是把樹枝砍出一段重新栽種,雖然同是姓鐘,卻是不同的家族了。 圣旨上寫的爵位也是寧遠侯而不是承恩侯。寧遠侯是因先人軍功而封,獨屬于他們這一脈,承恩侯是因外戚而賜,是封給先鐘太后的母族的,這兩個爵位本來是由鐘晏一起繼承的,但皇上只把寧遠侯給了鐘涵,說明他已是知道鐘涵分宗而出之事。 承恩侯的爵位,看來是要在鐘氏中再挑一個人繼承了,這個幸運兒,溫含章想了想,該是落到鐘家三房的頭上了。只是承恩侯是虛爵,手中沒有實權,鐘氏要是不能勸鐘涵歸宗,那些在寧遠軍中呆著的族人絕對不會安心。 溫含章想想還是挺痛快的,鐘涵小時候過的是什么日子,新婚認親時鐘澤已經說了出來,現下他終于咸魚翻身,先前欺負他的人也要嘗嘗滋味了??上麄冃录易迦诉€少,否則就能把好處從那些人手中搶回來了。 鐘涵和溫含章給父母上過香,一塊出來了。張嬤嬤本來很高興,但現下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溫含章半點沒注意就跟著進了祠堂,老爺居然也不提醒她。這兩口子規矩松散的,溫含章以前在家中也不這樣啊。張嬤嬤憂心地想,還是家中沒長輩,老爺把她給寵壞了。 現在府中用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要是換了府邸,勢必要再進人的,到時候人多嘴雜,溫含章還這樣,肯定會被人說嘴的。她可是要當侯夫人的人,張嬤嬤打算等過了這一陣再提醒一下溫含章謹慎守禮的必要。 經過了給先人上香這一頗具儀式感的動作,溫含章心中的興奮有些沉淀下來,但還是春色滿面。張氏和溫子明在家中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送信過來。張氏是知道鐘涵要為其父翻案的,但她也沒想過會這么順利。這件事剛過了御前,鐘晏就中風了,緊接著易爵圣旨就下來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就跟唱戲一樣。壞人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好人福氣綿綿,順暢得她都覺著不可思議。女兒能從七品官太太晉升為侯夫人,她當然歡喜,可高興之余總是免不了擔憂,畢竟這其中牽涉到了溫氏與永平侯啊。 那些看不得他們好的人,一定會再三在姑爺面前提起這件事,姑爺心中對溫與皓得到圣上庇佑的內幕,也是清楚的,難保他一朝得勢不會多想。 張氏心中惴惴,想了又想,才決定在這當口給溫含章潑潑冷水。多少男人都是卑微之時信誓旦旦,翻身之后就變了個樣,她衷心希望姑爺不是這種人。 溫含章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人當成糟糠之妻拋棄這種事,看見張氏的信件時還是有些驚訝的。 圣旨下來后,鐘涵每日反而比先前更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