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溫含章坐在喜轎中,十分無語地看著手中的錦帕。想了一想,還是折疊收好。不得不說,被鐘涵那么一打岔,她心中的不舍之情徒然消了幾分。八人大轎沒一會便出了伯府所在的桃源街,溫含章只覺得下面的時間就像被人為撥動過似的,轎子一落下,她就被古氏扶著走上了喜毯,在一片紅色中,她被人拉著行禮、跪拜、再拜、對拜,接著就被人扶進了喜房。 從頭到尾就像一尊扯線木偶一樣,頭上的蓋頭隔開了周圍喧囂的鞭炮聲和人群的笑鬧聲,一路走來溫含章的表情都是木木的。 鐘涵兩輩子頭一回成親,在全福人小聲催促的聲音中,他手上滿是細汗,忍不住在身上擦了一下才鄭重地拿起了裝飾著紅綢的烏木秤桿。時間在這時候就像慢了半拍一樣,周圍人的打趣取笑他全然聽不見,眼底就只有面前的大紅蓋頭,秤桿一挑—— 如果不是鐘涵眼中掩蓋不住的激動,溫含章真要以為他是被嚇著了! 直到這時,溫含章看著眼前笑顏如花的鐘涵,才有了些出嫁的真實感。 鐘涵就那么拿著根秤桿一動不動地站著,眼睛定定地看著她,而后慢慢地吐盡了腹中之氣,臉上綻開一種真切的喜悅。 世子夫人出身旬氏,是個瓜子臉的美人,在眾多老太太和小姑娘中,她的出現讓人眼前一亮,襯得周遭女眷都顏色黯淡起來了。溫含章記得萬氏的親弟弟就在她父親旬大儒門下,許是因著這點姻親關系,旬氏看著溫含章的眼神頗帶幾分善意,她對著鐘涵打趣道:“二弟怕是美暈了,趕緊把喜秤放下啊?!?/br> 女眷們都是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鐘涵這才發現自己手里一直緊緊抓著掀蓋頭的秤桿,溫含章有些忍俊不禁,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其中有一個穿著大紅暗金薄紗襦裙的婦人,約四十上下,湊趣道:“公不離婆,秤不離砣,新郎官這是打一開始就秤不離手,以后咱們二少爺和二奶奶定能如膠似漆,琴瑟和鳴?!蔽堇锏呐於寄弥磷友诳谛α?。 鐘涵紅著耳朵將喜秤放回喜盤中,又拿過一旁備著的合巹酒,眼睛亮亮地看著溫含章。溫含章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她側著身與他對飲,直到此刻,她才有種感覺,她和眼前的男人是要一生一世綁在一起了。 旬氏瞧著眼前一對璧人,心中涌上幾分羨慕,臉上卻沁出暖暖的笑意:“喝過了合巹酒,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這個做大嫂的,愿你們以后和和美美,相濡以沫?!?/br> 溫含章笑著對旬氏道了句謝,張氏之前跟她說過,旬氏大家出身,行止端方,不難相處?,F在看來的確如是,溫含章從小就在美人堆中長大,最是知道美人舉手投足總會不自覺帶著幾分優越,但旬氏一舉一動落落大方,優雅天成,一言以概之,有美人的氣派,卻沒有美人的脾性。 讓溫含章頗有好感的旬氏此時卻在聽完身旁小丫鬟的小聲匯報后,皺起了兩彎煙眉。 ……………………………… 待到屋里的人都退出去后,春暖和秋思才上來伺候著溫含章脫去喜服。 春暖笑著道:“姑爺院子里的人都和氣著呢,我們剛才找不著燒熱水的地,還是一位嬤嬤指點我們去了小廚房?!贝号茄诀叱錾?,對下邊人的心事最了解——雖說只是一點小事,但若姑爺對小姐不上心,他們且得等上一陣才能與這邊的人相處融洽。 溫含章洗過臉后,總算舒了一口氣,她道:“你們備好了醒酒湯,我怕待會屋里會出現一個醉鬼?!?/br> 秋思正從箱子里拿出一身常服,聞言轉身笑嘻嘻:“我們早就備好了醉酒的物件,小姐準備好迎接新郎官沒有?” 還沒等溫含章回話,春暖就滿臉通紅地唾了她一口:“你這丫頭,越來越口無遮攔了?!彼а劭戳艘谎蹨睾?,溫含章十分鎮定地讓春暖打量。笑話,她前輩子什么陣仗沒見過,雖然只有理論知識,但也稱得上見識淵博好不好。就連昨晚張氏給她科普的那些,都還不如前世小黃文里寫的讓人辣臉。 幾人打打鬧鬧的,溫含章整理完了衣裳首飾,又用過了吃食,也沒有理由再留著丫鬟了。春暖幫她帶上了門,一陣窸窸窣窣過后,屋里便只剩下她一個人。 大紅的喜字、喜慶的紅綢都在在顯示著今日是她的大好日子,溫含章看著桌上兒臂粗細的龍鳳喜燭,卻突然有些無所適從。 不過一日,她就從未婚狀態切換到了已婚狀態? 還沒等溫含章繼續傷春悲秋下去,屋外就傳來一陣喧鬧:“二少爺回來了!”、“二少爺醉了,趕緊拿醒酒湯!”扶著鐘涵的兩個婆子還沒來得及騰出手拍門,鐘涵就一把推開了房門,反身利落地上了栓。 溫含章的手正放在盛放打賞荷包的圓盤中,愣愣地看著他這一串動作的行云流水,被這廝敏捷的身手晃瞎了眼。鐘涵略一思索就知道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輕咳兩聲,提高聲音道:“清明,拿兩個紅封給嬤嬤們?!?/br> 清明唉地應了一聲,后頭又傳來春暖秋思幾個的輕笑聲,溫含章將手淡定地收了回來。 鐘涵看著溫含章鎮定的臉,只覺得心跳地跟奔跑的兔子一樣,不知是酒意還是羞意,他臉紅了一大片卻渾然不知,略微試探著靠近兩步,溫含章卻突然皺了眉。 鐘涵這柔情滿滿的心啊,就隨著她眉毛皺起的弧度,突然像被人抓了一把一樣。 溫含章睜著清亮的眼睛,帶著幾分嫌棄:“你身上的酒氣真熏人?!?/br> 他嗅了嗅身上的衣服,笑開了臉:“你等等,我去沐浴,很快就出來了!” 隔間一早就預備著浴盆熱水,溫含章一開始還擔心鐘涵醉意上頭無法自理,伸了伸脖子往側間一看,立馬就臉紅心跳地縮了回來。腦子里一直回放著那線條流暢的年輕軀體,鐘涵許是平時注意鍛煉,身上竟然還有一些肌rou在。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偷窺的鐘涵洗了一個戰斗澡,出來時便瞧見溫含章已經卸好了釵環簪翠,穿著一身大紅的軟綿褻衣端坐在同樣喜慶的床上。如瀑般的長發鋪蓋在身后,透著幾分可愛和稚嫩。 鐘涵頓時笑得一臉溫柔,不知道腦補了些什么,他嗓子發干,路過桌子時一連喝了三杯茶水,才雄赳赳氣昂昂地過去了。 隨著身旁被褥的塌陷,溫含章咬了咬唇,鐘涵伸手撫摸著她柔軟的唇瓣,嘴角一勾:“今日我很開懷,十多年來從沒有那么歡喜過?!本瓦B當日金榜題名都沒有今日多了一個家人這樣的歡喜,鐘涵看著溫含章,心口柔情滿滿。 溫含章輕輕呼出了一口氣,暖熱的氣息像是一種曖昧的信號,鐘涵突然伸頭過來啄了她的唇瓣一口,又啄了一口,起先是蜻蜓點水一般,而后是慢慢舔舐著,氣氛隨著他這一下又一下的,突然火辣了起來,直到鐘涵突然銜住她的唇給了她一個長長的深吻,溫含章才發現,兩人的姿勢已經從坐著變成躺著。 溫含章被鐘涵放開時,手腳都軟了。她努力平復著情緒,雙手抵在鐘涵肩上,看著他亮得驚人的眼睛,將埋藏心中多日的疑惑問出了口:“你為什么上門下聘?”不應該只是溫晚夏那件事。溫含章一直有一種直覺,這件事應該還有其他內情。 溫含章剛觸情事,眉眼生暈,鐘涵怎么看怎么順眼,忍不住又親了她一下,嘴角翹了起來,將她的手拉起來貼在自己的臉上,附在她耳邊輕輕道:“你確定要在這種時候說正經事?” 鐘涵刻意壓低的性感嗓音通過耳道sao動著她的心際,溫含章被他灼熱的眼神看的渾身發燙,頭皮發麻,卻還努力著想找回自己的思緒,鐘涵見著她這迷糊的樣子就覺得歡喜,心上無法自抑地涌起一波又一波強烈的情感。 長相俊美的人在這種事情上真的占便宜,溫含章被鐘涵這樣溫柔以待,竟然覺得有些期待后面發生的事情。 也許這就是人類以貌取人的天性,溫含章忍不住想,她和鐘涵僅僅幾面之緣,說是盲婚啞嫁也不為過,但她現在對著鐘涵卻有些欲罷不能。 溫含章一向不和自己過不去,既然已經被鐘涵挑起了興致,她也就順其自然地放開了身子,打算赴一場讓她此時十分心癢的魚水之歡。 誰知道鐘涵抓起她的手指親了親,反手從一旁的木盒子中拿出一個畫卷,開了個玩笑:“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要是不好好研究一下,明日可就要出糗了!”沒等溫含章反應過來,鐘涵便打開畫卷,登時一幅和鐘涵畫風截然相反的春宮圖出現在面前。 溫含章頓時睜大了眼睛! 鐘涵還以為她是害羞了,畢竟溫含章身處深閨,這般出格的畫作以前應該從沒見過。說起來,這幅春宮圖還是秦思行送給他的新婚禮物,說是畫風驚艷,人物細致,和以往市面上那些粗糙拙劣的歡喜圖完全不同。 卻不知道溫含章是真的目瞪口呆。這幅畫畫得好不好另說,上面的字跡她相當熟悉,畫者還聰明地換了一種不常見于世的書法字體,但溫含章早先在他書中的備注中已經見過一次了。 這個筆名叫“白驢公子”的畫匠! 溫含章咧出白森森的牙齒。 溫子明別以為換了一筆字體就能瞞天過海! 鐘涵笑著親了親溫含章馨香的粉頰:“這幅圖的畫者十分有名,畫春宮圖信手拈來。送禮物給我的人說了,最適合生手夫妻一起觀看?!?/br> 他說完這句話,還以為溫含章會繼續臉紅耳赤,誰知道溫含章只是木木地看著他,一臉無語。 鐘涵當然不可能知道溫含章心中在想些什么,他會選了這幅畫出來,也是因著對上面的姿勢十分動心,他一臉興致勃勃地看著溫含章,溫含章徒然抖了三抖。 上面這個超高難度的動作,一看就知道是未經人事的在室男才能想象出來的。 云雨漸息之后,溫含章躺在他的臂彎,困得睜不開眼。屋里放著的冰山釋放出一陣陣涼意,龍鳳蠟燭的火苗在寒意的侵襲下不停地閃動,卻仍是堅強地堅持到了最后,鐘涵在一片暖光中卻沒有幾分睡意,他看著她帶著春光的眉眼,想著她剛才的那個問題,他為什么會去下聘。 夢里溫含章逝去后,他一直沒有婚娶,直到生命的盡頭,心中仍然空蕩蕩的一片。 溫含章,是他夢中被人撿了漏的好姑娘,是他夢里夢外第一個岔點。 他這輩子,絕不會活得像夢中那樣坎坷和心酸。 第21章 宴后 寧遠侯府的喜宴分內院、外院兩處開宴。外院早幾日便搭好了戲臺, 張燈結彩,一派喜慶氣象。 今日鐘涵成親, 二房、三房、四房的長輩事先都對著膝下兒女耳提面命——好好接待客人,千萬不要找麻煩。今日一出事,別人不會說是鐘涵平時做人不過關,卻會議論寧遠侯府內宅混亂, 兄弟生隙,丟的是鐘氏一系的臉,就連宮中的鐘貴妃昨日都特意讓三皇子過來傳話,今日必要太太平平將這喜事給辦完了。 甭論大家伙心中對鐘涵有沒有意見, 在鐘貴妃和寧遠侯的盛威下都不敢再出幺蛾子。 就連一身華服的世子都蔫了下去, 龜縮在一旁悶頭喝酒。 不一會兒八仙桌上就空了兩壇子酒, 酒意上頭的鐘澤看著這滿堂的紅彩, 突然嗤笑了一聲。還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鐘涵橫起來, 連他爹都只能供著他。 鐘澤越想越覺得憋屈, 又讓人上了一壇子酒。獨自喝悶酒, 越喝越容易醉。鐘澤不一會兒就成了一只醉貓,臉紅成一個大姑娘。 他醉醺醺地站了起來, 負責這一桌酒菜的丫鬟見世子爺有些頭重腳輕, 想要過來扶他, 卻被鐘澤大手一揮推到了一旁。 鐘澤伸手攬過了一旁正笑著為賓客倒酒的鐘淞, 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親熱地笑道:“三弟, 別忙活了,來和大哥喝兩盅?” 鐘淞見鐘澤臉膛紅亮,腳下打晃,就知道他醉得不輕。他將手中的酒壺遞給了一旁戰戰兢兢的丫鬟,一把扶住了鐘澤,低聲道:“大哥,我看你是喝糊涂了,我讓人把你送到大嫂那邊?!?/br> 不提旬氏還好,一提旬氏,鐘澤心頭的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他一把推開了鐘淞:“不喝就不喝,別給我提你大嫂!” 鐘澤酒后勁兒頗大,一下就把鐘淞推得了踉蹌了好幾下。鐘澤黑著臉還不滿意,跳著腳罵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個個都在看你大哥的笑話!都覺得你大哥沒本事,被岳家鉗制著,我跟你說,我不怕他們旬家!對我再不滿意,還不是要乖乖嫁個女兒過來!” 鐘淞看周圍已經有人在看熱鬧,忙捂著鐘澤的嘴將他拖了下去。還沒走過拐角,鐘澤的侍衛就一臉警惕地上來了。鐘淞嗤笑一聲,將鐘澤交給了他們,什么都不問就走了。 鐘澤死活不肯離席,侍衛只好為難地去跟旬氏請示。旬氏在正義堂的喜房中就接到鐘澤醉酒的消息,可想而知她是什么心情。又不能不管,便直接交代了侍衛將鐘澤帶回院子,又讓貼身丫鬟準備好醒酒湯和熱水毛巾,才皺著眉頭厭惡地往鳴鳳院走去。 昏昏沉沉的鐘澤一回來就見著旬氏的黑臉,頓了一下,心中的酒意已然消了大半,他嬉皮笑臉道:“不是去看新娘子嗎?怎么了,鐘涵不歡迎你?”說著就要上來摟著旬氏。 旬氏身段嬌軟,一個側身便避過了,她定定地看著鐘澤:“今日公爹特意交代不容有錯,你喝成這樣,你是想著明兒招罵么?你是沒事,我可丟不起這個臉?!?/br> 鐘澤酒醉,心中已然帶著幾分煩躁,被旬氏這么一罵,更是有些失去理智:“給你幾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當初想嫁的人就是鐘涵,要不是我爹請皇上賜婚,你正眼都不會看我,可我有本事請皇上賜婚,鐘涵連個屁都不敢放。怎么地?今日看他娶了一個姿色平平的婆娘你心里高興了?更看我不順眼了?” 旬氏咬著嘴唇,面色發白:“你這是說什么醉話!”眼角看了一眼門邊的丫鬟,丫鬟會意,將門合上。屋里更顯得空曠,旬氏見四下無人,反手對著鐘澤就是一個巴掌,厲聲道:“鐘澤,我告訴你!你愿意當烏龜沒人會阻攔你,編排自個妻子和弟弟的閑話,你心里開心是不是?” 鐘澤生受了旬氏這一巴掌,想要回手,對著她那張花容月貌卻怎么地都下不了手。他這輩子最大的跟頭就是栽在旬氏手里了。鐘澤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怒,卻怎么都不能釋懷岳家前幾日的那頓排頭:“鐘涵從小就跟在你爹身后學習,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你爹為了鐘涵,屢屢下我的面子,前幾日送來那兩斤云霧茶怎么回事?他旬貫安不是在給鐘涵撐腰諷刺我不懂規矩嗎?” 鐘澤從小就看鐘涵不爽。兩人相處一歲,直到五歲前鐘涵還是尊貴的嫡長房嫡長子,含著金湯匙出身,生性聰明,若沒有大伯的殉亡這世子之位就是為他量身定做。那時節府里府外哪里有人知道寧遠侯府中還有一個二房長子,他娘將他帶出去旁人都要愣上一會兒想起他是誰??纱蟛瓦@么死了,爵位突如其來落到他爹上,他才是這府中的世子,侯府真正的主人。 他不過想要拿家中一些茶葉罷了,還得看鐘涵的臉色,哪個世子做得像他這么憋屈,更別提他因著這事還受了他爹一頓大罵,就連本應偏向他的岳家都倒向了鐘涵那邊。 鐘澤越想越怒,將美人榻旁立著的一尊白底青花雙耳瓶一把推倒,咆哮道:“你是我的人,你爹卻一直站在鐘涵身后,你叫我怎么想?” 旬氏看著眼前十分不堪的男人,沉著面色:“我爹一向隨性,他要如何我管不著,我既然已經嫁給你,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輩子都沒辦法改變,若你一直心生疑慮,還不如給我一份和離書,我們好聚好散?!?/br> 鐘澤看著旬氏那張怒氣勃發更顯美艷的俏臉,又舍不得了。他站了起來,解著自己的衣裳,又猴急地過去將旬氏推到塌上,嘴里嚷著“弟弟洞房”、“哥哥小登科”這等不干不凈的話,兩只手把住她的手腕不叫她亂動,蓋頭蓋臉便是一頓親。 旬氏只是一個嬌弱的婦人,如何能推拒得了,更別提她剛才為了遮掩屋里丑事叫丫鬟們都散了,此刻只能攥著拳頭任他施為,整個人從腳底板冒起一陣涼氣。 ……………………………… 旬氏離開時,喜房中的儀式已經差不多結束了,女眷們都被侯府的太太姑娘們引去了一處風光甚好的小院吃宴。小院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處栽滿荷花的蓮花池,碧綠的大玉盤下小魚搖曳,靈動非常。但對著這般怡人的風景,其中有人的心情卻不太美妙。 三姑娘鐘爾嵐從在喜房中就一直緊緊拽著四姑娘鐘楚陌的手臂,不叫她出去生事。 直到到了外頭,鐘楚陌才揮退了鐘爾嵐的手,瞪了她一眼:“你滿意了吧?” 鐘爾嵐氣她不識好人心,低聲道:“你今日出點什么幺蛾子,四嬸嬸只是教訓你一頓,但你姨娘又要受氣了。你要是覺著沒關系,便回去給新娘子一個沒臉,我絕不攔你?!?/br> 可不要明兒又到她那里哭訴姨娘卑微可憐受了委屈,鐘爾嵐從前憐惜這meimei夾在親娘姨娘之間處境尷尬,但這段時間不知道怎么的,越來越煩膩鐘楚陌滿口的怨聲載道。就像她娘說的,若是不愿意在嫡母膝下承歡,大可和姨娘住一處去,可沒人攔著她。 鐘楚陌早已受慣了鐘爾嵐對她的憐惜照顧,從沒想過鐘爾嵐會在她面前變臉,一瞧情況不對,便扯著鐘爾嵐的衣袖,嗔道:“三姐為我好,我自然知道。我不過是不忿二哥之前對三姐的冷淡罷了,三姐若覺得沒什么,我倒也罷了。只是不忿溫大姑娘表里不一,外頭人都說她對庶妹好,可夏姐兒都有好些日子沒跟我聯系了,聽那府里頭的人說,是犯了錯事去了莊子上思過。溫大姑娘若真是個好jiejie,怎么都不會看著不管的?!?/br> 鐘爾嵐看她一眼,也不去糾正她溫大姑娘已經是二嫂了,她指著一碟冒著熱氣的茯苓糕讓身旁的丫鬟幫她夾了一塊,她為著在喜房中幫鐘涵撐場面已經錯過了平時的飯點,現下餓得不行,也沒心思再和鐘楚陌掙個是非黑白。 一直跟在他們身旁的鐘涼笙見兩人休戰,這才松了一口氣。雖都是庶女出身,可鐘楚陌這被嫡母捧在手心寵愛的四房庶女可比她這沒爹沒娘的大房姑娘尊貴多了。鐘涼笙平時習慣了下人不按時辰送膳,現在倒不如何餓,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回想著二哥新媳婦的模樣。 眼神清亮,看著十分和氣,應該是個好相處的。 得出了這個判斷后,鐘涼笙才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意。她是真的希望新娘子能捂熱二哥涼了十多年的心,叫他重新幸福起來。 ………………………… 這一夜月色極好,淡淡柔柔的月光鋪蓋在拔步床上,就像籠上了一層輕柔的面紗,在這份皎潔中,溫含章睡得極熟,感覺一下子就到了天亮。 春暖秋思等人早早地就捧著熱水盆桶等在門外等候,邊上還有一列正義堂的小丫鬟。兩隊人馬涇渭分明,卻又彼此對著眼色,頗有默契。待到聽見屋里的鈴響,春暖便在他人的相讓中,第一個進了屋。 溫含章坐在銅鏡前皺著眉頭,一臉不解。 春暖還以為她是剛經人事身上不適,便依著管事嬤嬤的提醒,紅著臉問:“姑娘可要我幫你按摩一下?” 溫含章回過神來,瞧著眼前大丫鬟羞紅的神色愣了下:“不,不用,我就是……”我就是覺得奇怪,溫含章看著在小丫鬟的服侍中洗漱一新的鐘涵,總覺得他神神秘秘的。昨夜溫含章在睡夢中一直覺得有人在看著她,那個人除了鐘涵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