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那東西又重又沉,搬到窗口往下看時,恰好看到雍少將那伸出窗外,輕彈煙灰的手。是雍少將沒錯了,熟悉的白手套。周君到了樓下時,只追到了車尾巴,那車又從他手心里溜走了,溜過太多次了,這次卻沒什么懊惱。 周君覺得渾身每個毛孔都在冒汗,劇烈運動讓他堵塞已久的鼻子都暢通了。像一昧靈藥,第二日周君便大好了,明明前一日他還病得起不來床的模樣。阿媽用骨瓷杯沖花茶,瞧著在小桌旁陽光下,又重新閃閃發光的先生,心里暗自嘀咕。 有些時日未聯系的文小姐搞起了情懷,不通電話改轉寄信。信紙帶著文小姐的香水味,還有那一手漂亮的花體字。收到信的周君在曬太陽的時候提筆回了,不止送信,還贈予一條項鏈。沒幾日周少爺便接到文小姐來電,女人在電話那頭怪他狠心,她一連給他寄了幾天的信,斯蒂森竟然一封也不給她回。 周君大感冤枉,他明明回了,何況文小姐的信他后來確實沒收到。兩人在電話里一來一往才弄明白了信件丟失的事情。文小姐嘆了口氣:“斯蒂森,我還給你寄了邀請貼。夾在第三封信里,想你當我男伴?!?/br> 征得周君同意后,確定了時日,文小姐又懊惱道:“我再也不要寄信了,不如用電話同你說,要是和你有了誤會,又不說清,那是真的太冤枉了?!?/br> 兩人也不知信件究竟去了哪,這事也沒再提。等時間到,周君出發去接了文小姐,兩人步入舞廳時,卻意外見到了一位人。準確來說是文小姐很意外,這宴會不止笑笑鬧鬧要跳舞,還有舞女下場表演。也有膽大的女士見著心儀的男士,便上前邀舞。酒和香煙,紅男綠女,一派奢靡中還隱隱透著股隱晦的情色。喝醉了也許就同陌生人看上眼,再發生些什么。 文小姐展開手上精致小扇半遮臉,掩住自己的嘴唇同周君悄聲說:“那不是雍少將嗎,聽說他慣來看不上這種地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br> 第21章 周君眼神從停在那人身上后,就沒轉移過。聽到文小姐的話,他眉眼閃過一絲懊惱。是了,這是什么地方,雍少將來這種地方,難免……心里尚未尋思完,就見有一女士朝雍少將走去。 雍少將今天一反平日或軍裝或精致西裝的衣品,而是換了件略歐式的襯衣。黑色褲子被扎進皮靴里,衣服的領口有些寬敞,露出鎖骨了胸膛線條。少將就這么坐在那處,端著酒杯淺嘗而止,倒也沒有看誰,甚至都沒分一眼向周君的位置。 那女人躬身湊到雍少將耳旁說話,身材火辣性感,絲襪從緊裹雙臀的裙里伸出,納進那小巧的紅高跟里。也不知說了什么,周君眼見著少將輕輕一笑,那一笑不止驚了周君,更驚了一旁的文小姐。因此文小姐的語氣從疑惑到驚艷,也出于一些女兒家的心思,她同自己的男伴講:“雍少將也是位風流人,不知道今晚哪位有機會能和他走?!?/br> 果然她的男伴臉色一下變了,怒意擋都擋不住,一雙眼神似火直勾勾地看著雍少將那方向。文小姐搖了搖扇子,掩住唇邊微顯笑意。她覺得男人都是好斗的,最聽不得自己在意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夸別的男人。周君生氣也是因為在意她,她喜歡看男人為她生氣。 周君聽到那句誰有機會同那人走時,氣性已經壓不住了。又燒又辣,還有點點苦。嬌氣的周少爺,風流的周少爺何曾嘗過這樣的滋味。女人他從來都沒有得不到,這男人,卻是不敢要了。心里頭惦念得緊了,那人的份量便一碼一碼的往上累,直到累成一棟大樓,常駐在里頭,直到他再也推不動為止。這人就會讓男人想一輩子,念一輩子。 文小姐尚未偷樂完,就瞧見雍少將起身了,紳士的行了邀舞禮后,便摟著那女人邁入舞池。她是沒見過雍少將跳舞的,她的交際圈里偶爾提起這位少將,大多數女兒家都是嬌羞一笑,有些向往,卻誰也不擺在明面上說。 文小姐將視線落到雍晉摟住的女人身上,上下打量著,瞧著這位讓傳說中很是難辦的少將,走入舞池的女人。最后微嘟雙唇,心頭只道一句,不過如此罷了。忽地她的男伴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熱得厲害,熱得文小姐小聲叫著,尚未反應過來,斯蒂森便將她拉進了舞池。 音樂很纏綿,她同他跳貼面舞。文小姐閉上眼睛,恨不得將自己的身軀揉進斯蒂森懷里。而斯蒂森卻在透過她蓬松的卷發,眼神明晃晃地看著前方。他看著雍少將,很是不忿。 那女人在雍晉懷里后仰,纖細的腿抬了起來,掛在了雍晉腰上。舞是曖昧的,人很纏綿。雖然是舞,卻在周君眼里,這兩人化作不知羞恥的男女,胯貼胯互相廝磨,好似這舞池是兩人情欲的床,下一秒便要纏作一堆,不知廉恥!這四個字幾乎要從周君緊咬的牙關里蹦出來。 他帶著文小姐還未靠近,便見那女人墊起腳,在少將下巴處留了個淺紅印子,將什么東西往少將手里一塞,便搖著屁股,出了舞池。雍少將手指摸著下巴,忽地抬眼往周君這里一看。周君面色一滯,匆忙將自己的情緒從臉上收回。 等他再往那處覷,卻不見雍晉。再找到那人時,便見他邁著步子往門口的方向走。那張紙條寫著什么,是電話號碼還是地址。周君失了態,他將文小姐帶下舞池后,匆匆朝同一個方向追去。 等尋到人時,雍晉正用那紙條燒起的火點燃香煙。戴著戒指的手替煙掩風,只給了周君一個側面,被煙簇擁著端正的側臉,在夢里出現過許多回的睫毛、鼻子,還有那滴汗。周君似迷怔了,緩步靠近。 這人沒有要同他說話的意思,周君想。那還是自己先說吧,他就著幾步的距離開口道:“怎么就燒了,你不是和她跳得挺好的嗎?”雍晉終于給了他一個眼神,卻沒什么溫度。他的問題確實幼稚,可雍晉不能不搭理他。 這種心思剛泛起就讓周君心里驚了一驚,他是什么時候覺得這么理所應當的,他明明先前都是畏懼著這個人,如今這些小心思,倒是像被寵壞的,很不討人喜歡。周君閉緊了嘴,兩人一時僵持著,憑添幾分陌生感。 實際上他們并沒有認識多久,做那事還沒做成全套。約會一次,見過幾面。通常這種節奏在周少爺手中,他甚至不會去多費心地應付女伴,除非是那女伴十分討人喜歡。越想心里頭越涼,代入這么一思考,他的態度過于急了,也失了分寸。 周君略勉強地笑了:“倒是我多嘴了,我的伴還在里面等我,先進去了,下次見?!彪m然也不知道是否有下次了,他有些慌地面朝著雍晉退了幾步,轉身想走。雍晉沉穩的嗓音從后面傳來,只兩個字就將周君身子定住了。雍晉讓他站住,沒有過多的語氣,不算大的音量,卻很有份量。 雍晉繼續道:“想起來了嗎,周先生?!币廊皇巧璧目谖?,得體的語氣。周君卻心里沉了沉,緩緩轉過身:“我做了個夢?!庇簳x聞言略挑眉稍,似有興趣的樣子。周君一邊說一邊往回走:“夢里少將你總是在滴著汗?!?/br> 他看著雍晉沒有變化的神色:“那汗總是會滴在我臉上,特別燙。就像你的身體一樣,一直壓著我?!彼呀浥c雍晉只差一步的距離了,他清晰地看到了雍晉的眼睛一點點變化著。瞳孔好似攪了一圈濃郁的墨,顏色更深了。 他的手指點在了雍晉的那枚戒指上,繼而將那根手指圈住了,指腹在指骨上摸索著,有點點糙,他的聲音恍若呢喃道:“夢里我總是在痛,好像被人一點點打開了身體,那痛每每在我醒來的時候,都會讓我出一身的汗?!?/br> 話語間他的吐息幾乎完全貼在了雍晉唇邊,卻沒吻上去。眼前的周少爺像是被夢魘住了,一夕間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周少爺自己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他和文小姐在下車前在車里分食了一卷大麻,那股子勁讓他到現在還踩在云里頭。 所以他眼見著雍晉,那股子勁就上來了,如果是完全清醒的情況下,也許他不會追上來,也不會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可誰知道呢。他幾乎要貼上雍晉的唇了,那雙在夢里無數次落在他的臉上、頸間,胸口的唇。 可雍晉掐住了他的臉,周君清晰地看到了對方的眼神,那隱隱的厭惡像臘月的雪水一樣,凍得他都懵了,心也在巍巍發顫,幾乎要驚慌地推開眼前這人逃竄。他聽見雍晉說:“你是不是抽了大麻?!?/br> 第22章 周君下意識想否認,但雍晉的聲音太過篤定,眼里的厭惡太過清晰。他只能浮出一個自己都覺得假的笑容:“只是消遣,在國外的時候,大家都……”他的話還沒說完,臉上的手指就撤離了,還是帶了些力道地,像是碰到臟東西一樣,甩開了他的臉。 他的臉色一下就變了,牙關緊咬。他覺得雍晉完完全全是在羞辱他,之前也是,現在也是,他真是犯賤地上趕著討嫌。大麻的效用還沒完全過,他現在處于一種非常沖動的狀態。于是一些話脫口而出,他說:“雍晉,你裝什么裝?!?/br> “現在這個世道,你以為你能干什么。你是不是想硝煙?你這么理想主義,究竟是怎么當上少將的。軍政部的那些臟事和手段,你別說你不知道?!痹捲秸f越過火,周君都覺得自己討厭,可他控制不住,因此更討人厭的話就出來了。他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然后咧嘴笑了:“對了,我都忘了。你在這地可是太子爺,雍都督的兒子,誰敢為難你?!?/br> 他以為雍晉會勃然大怒,甚至也許會對他動粗??捎簳x全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像是才認識他一般,拋出了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軍政部有什么臟事?!敝芫孟裼X得他這問題很好笑一般:“雍少將,交際場上沒有秘密?!?/br> 雍晉同恍然似點頭,眼前的周少爺像個斗雞一樣,臉都漲紅了,渾身的毛都豎起,好像隨時都會沖過來,很不清醒的模樣。周君說的那些話,他空降軍部時,剛升上去就揪著軍里最腐爛,最痛腳的地方切時,就聽過了,更難聽的話也聽過。 手里的權利被分散架空也不是沒有,甚至雍公館都有各方勢力送來的眼線,動輒牽引萬千,他只有忍。雍都督不可能幫他,按他父親的話來說。連少將都當不好,那他只能算個扶不起墻的廢物。 雍晉沉沉地嘆了口氣,他勾起唇角,溫和地朝周君一笑:“是我逾越了,周先生。你現在不算清醒,等下次見面,再談話吧?!敝芫躲兜貙⒂簳x看著,好像剛剛說那些話的人又不是他了一樣。他真的是迷迷瞪瞪的,像做夢似的。 可就是做夢,他也不喜歡雍晉喊回他周先生。明明喊君君也不過是不久前的事,可就是渾身都難受起來。他和耍賴一般,伸手摟住了雍晉的腰,輕輕晃著,聲音小小地說:“我錯了,我不抽了?!庇簳x掰他的手:“周先生,先松開?!?/br> 周君揪起眉,他抬手更用力地將雍晉往自己身上按。都是硬邦邦的男人身體,他卻覺得太合適了。他的下巴貼在雍晉的肩頭,用力地蹭著耍賴:“不松,不松,你別生氣。我剛剛就是太氣了,不是這樣的……”話都說不清的周少爺還死死地扒著少將,好像少將真的要走的話,他的力道足以將人扣住一樣。 可還是沒能將人扣住,他被留在了那個角落里,就像秋夜留一下的一片孤零零的葉,他同葉一般凄惶的厲害。周君緩慢地蹲下身子,墻角那堆燒成灰的紙片只剩雪白的一角,邊上漆黑的焦。周君看著那堆紙片好一會,才輕笑道:“燒得真徹底,連上邊是什么,都沒法復原了?!闭f罷他掏出張手帕,將那堆紙灰,一點點攏在帕中,收拾得干干凈凈,一點沒剩。 回到舞廳時,文小姐端著酒杯迎上來,嬌嗔道:“斯蒂森,你去哪了,剛剛竟然把我丟在舞池里?!敝芫溉灰恍Γ骸皯撌翘脹]抽了,剛剛勁上來了?!蔽男〗憧此樕缓?,便也信了。誰知周君同她打聽剛剛與雍晉跳舞的女人是誰。 文小姐不高興了,美眸一瞪:“怎么,你也覺得她好看?”周君摟過她的腰:“只是好奇,你既然不說,我只好親自……”話還沒說完,腰間就一陣劇痛。是文小姐揪著他腰上軟rou擰了一圈,疼得周君臉都苦了。 女人當然不會同意周君去,可是讓周君去,怕是今晚她的男伴就要和別人回家了。雖不甘愿,可文小姐還是抿口酒,走進女人堆里打聽了。廳里的音樂緩了下來,連燈都轉成黃澄澄的。是他喜歡的舞曲,一步之遙。 端著酒他朝站在離他挺遠的雍少將走去,他以為他走了,卻是沒走。雍晉只挺直著背,同把利劍一樣插在紳士與美女中,格格不入,貴氣凌人。周君離他有十步的時候,那人才緩緩將眼睛對上他。在人群里,在手風琴和小提琴的旋律里,周君將手伸了出去。 他是紈绔,他很荒唐,是與雍少將嚴謹完全相反的混不吝。所以周君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朝雍少將行了邀舞禮,他邀他挑探戈。這是醉生夢死的城市,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年代。男人與男人一起跳舞也沒什么,重點是誰同誰跳。 八桿子打不到一塊的兩人自然引來一些關注,文小姐臉色的笑差點沒掛住,很是詫異地看著不遠處的兩位男士。同她一塊說話的名媛們也停了嘴,紛紛瞧向那處。在許多人都注意到的角落,雍少將像沒看到諸人臉色,只冷靜道:“我不跳女步?!?/br> 周君直起腰,還是將手舉著:“我跳,來嗎?”雍少將沒回話,文小姐卻要憂心死了:“斯蒂森今晚發什么瘋,他惹誰也不該……”后面的話被她自個吃了回去,因為雍少將已經回應了,兩人進入舞池。 步步走進,右手相扣。周君臉色從容地搖胯開始了前奏,他是女步,動作柔中帶剛。音樂越快,旋轉越快,他們面貼面,你進我退。鞋跟敲在地板上,雍晉伸手將他松開,周君就地旋轉踏了幾步,又被牽了手拖了回去。 力道很重,兩人的胸腔撞在一起,撞得周君輕哼一聲。后仰時雍晉跟著俯身,像是要吻住他,卻在瞬息間后撤。周君眼神專注,雍晉卻是探究的,審視地看他。他們上一秒貼近地幾乎要吻在一塊,下一刻卻雙雙松手,咫尺天涯。 舞得越快,越像有股勁撞在一塊,像是厭惡極了對方,連視線都越發兇狠。周君蹲下身,伸開腿,他就像那次跪在雍晉腿間取悅他一樣,不同的是他這次不必將那話兒含進嘴里,而是撩起眼簾,怨怒地看著雍晉。 他被抓著臉拉了上去,雍晉動作卻不再強勢,像是哄他了,緩下節奏,在配合著他的后退和抗拒、前進與冒犯。又一次相擁時他聽見雍晉的耳語:“討厭我嗎?”周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又聽這男人問:“喜歡我嗎?” 語氣宛如蜜糖,誘人下跳,周君很不爭氣地給出了答案,半點不帶掙扎,也不管下方迎接他的是尖刀還是美夢。他說喜歡,不是輕哼,而是柔軟的,話語像是糖一樣在他舌尖上跳動著,聲音散在空氣里,滿是甜膩的香味。 對周君來說,這問題是引誘??蓪τ荷賹碚f,這回答何曾不是引誘。為此雍晉心跳失了序,瞳孔放大,脈搏加快。雍少將破天荒地紅了臉,卻沒讓周君看到。 第23章 雍晉手掌緊緊壓著他的腦袋,他只能埋在對方頸項里,悶聲道:“不生氣了嗎?”雍晉回道:“要戒?!敝芫浪f些什么,忙不迭地點頭表示同意,還要有些委屈地咕噥道:“我剛剛就和你說不抽了,你不理我?!?/br> 像是兩個互相置氣的小孩,給顆糖就能和好如初。雍少將確實也被周少爺的蜜糖給砸暈了,在舞池里兩人繼續跳著,氣氛卻滿是與先前不一般的感覺。文小姐在旁邊看著周少爺被人擁在懷里,她的臉色也越來越怪。 她聽到一旁女伴小聲議論著那兩人,她們說到了一種可能,并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嬉笑。文小姐提高聲音否認了,她急促地張合著紅潤的唇:“怎么會,斯蒂森女人緣好得出奇,不可能的,哪有一朝轉了性?!迸槔镆灿腥寺犝f過周君花花公子的大名,也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愛美人。 因此話題便轉向別的其他事了,文小姐雖然是第一位跳出來否認的,可她的一顆心不安極了。因為她一直在關注著他們,那兩個人哪里只是認識的關系。是更為貼近的,更親密的一種糾纏。就像有張網,將兩個人籠罩在誰也進不去的地方。 文小姐回想起剛入舞廳時,周君那惱怒看著雍少將的眼神。還有他讓她打聽女子的身份,這一切都指向了一個可怕的揣測。天其實不熱,文小姐手上的小扇不過是她為了搭今天的洋裝配的??伤齾s展開了扇子,發揮了扇子真正的作用。 風送著涼意一波波拂在她臉上,文小姐氣壞了。周君還和雍晉跳著,確認少將不生氣后,他卻臉色一變:“我很生氣?!彼麖挠簳x身上退開,不似開玩笑地說著。雍晉不動聲色地望著他,像是要看他究竟要說出什么。 周君想要樁樁件件痛斥,卻被文小姐打了岔。他的女伴精致臉上隱隱有些怨艾,她向雍少將要過舞伴。跳舞的時候這種事也是有的,更何況堂堂大男人怎么好跟女士搶。而且是雍少將這種連逼迫人時,嘴上還要客客氣氣的男人。 因此雍少將很紳士地退讓了,周君懷里換了位人,眼神卻跟著上一位舞伴跑了。文小姐在他懷里小聲地說著那女子的身份,是海關部的一名要員。文小姐微蹙雙眉:“明明是政府的人,穿成那樣做什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 下面的話文小姐也沒再說了,她自然還是對風塵女子有幾分輕視的。這是偏見,也是千年來刻在許多人骨子里的一種看不起,覺得臟??捎腥さ氖?,名媛們追逐的潮流,往往都是名妓所帶動的。她們一面輕視著那些女子,一面又在心里覺得是美的。 周君沒管文小姐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他惦記著雍晉離開前留給他的眼神暗示。所以一曲還沒舞完,聽來了自己要的消息,周少爺便留不下來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走。怎知一向得體的文小姐卻緊緊抓著他的手,像是難以啟齒道:“斯蒂森,你不是吧?!?/br> 周君一愣,回道:“什么?”文小姐猶豫道:“你和雍少將,不是那種關系吧?!敝芫盟撇呕厣褚话?,淺淺地笑著:“胡說什么呢,我就是有事拜托他,想同他打好交道而已?!?/br> 說罷也不管女人究竟信沒信,他推開文小姐的手,就轉身邁腿出去。只是臉也在轉過來的那一刻,冷了下來。冰冷的神情一直維持到出了舞廳,他看到熟悉的車時,才重新掛上笑容。他停到那車前,抬手敲了敲車窗。 雍少將給他開了車門,周君還沒進去,臉上的笑容便是一滯。雍晉手里把玩的是一把小刀,這刀他慣來藏在腰帶內側,也不知是剛剛何時被雍晉摸走。 周君扶著車門,他及其自然地鉆進了車廂,從容道:“什么時候從我身上摸走的,我都不知道?!彼词株P上門,悶悶的一聲響。他屁股剛落座便掏出了煙盒,叼著一根斜眼覷向雍晉手里頭的刀。刀很利,泛著冷光,雍晉的手指很長,指節輕敲刀面,嗡嗡作響。 周君將煙點著了,便交代刀的來路。上次他才在大街上遇襲,丟了把槍,還未備新的。只好拿把刀防身,他又不是那種不知死活的少爺,才被人拿著刀棍追堵一次,怎么可能不拿件武器就輕易出門。 雍晉點點頭,認同了他的做法,卻沒把刀還他,而是從自己腰間摸出一把槍。周君心跳漏了一拍,臉上卻還是笑著:“雍爺想送我槍?”他不過是開個玩笑,軍人的槍都是登記在冊的,哪會輕易送人。不然這槍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憑添許多麻煩。 可雍晉卻沒開玩笑,真將槍遞給他:“嗯,拿去防身?!敝芫龑屖樟讼聛?,有點不經心道:“其實也沒必要給我,你不是一直派人跟著我嗎?!庇簳x沒有否認:“你怎么知道我有派人跟你?!敝芫眯Φ溃骸安还馨滋旌谝?,他們都一身軍裝,難道還不夠顯眼?” 雍晉贊同道:“好,下次讓他們換衣服?!敝芫櫭迹骸安荒茏屗麄儎e跟著我嗎?”雍晉將視線定在刀上,沒有理他,這是不同意的意思了。很難說得清楚他們現在的關系,但雍晉已經非常自然地表現出對周君的特殊待遇。 將自己的槍贈給周君,承認派人跟著他,好似不管周君問他什么,他都會說一樣。周君將嘴里剩了一半的煙塞進雍晉嘴里,上面殘余著他嘴里的溫度。男人卻很自然地叼著,瞇著眼吁一口白色的霧,帥極了。 周君將槍塞到自己后腰里,將刀從雍晉手中抽開,隨手拋擲一邊。他第一次如此主動地靠近雍晉,邁開一雙長腿,他騎到了雍晉身上:“那女人是誰?和你跳舞那位?!庇簳x仰頭看他,將嘴里的煙拿下,反問一句:“你想認識?” 像是覺得他不解風情,周君似笑非笑,卻不說話。雍晉只輕輕哼了一聲:“你沒必要認識?!敝芫膊蛔穯柫?,他小聲問雍晉把槍給自己了,平時遇到事怎么辦。雍晉的手一直撫在他背脊上,緩慢游走著:“還有別的?!敝芫龁枺骸笆裁磩e的?” 雍晉張開雙臂:“你自己來找找看,全部找出來,漏掉一個的話……”周君率先打斷了他的話:“全部找出來了有什么彩頭?!庇簳x笑道:“你想要什么彩頭?!敝芫瓜卵燮ぷ?,眼神似手,把雍晉全身上下摸了個遍,他膽大包天,提出了個荒唐的要求:“你來我家,唱戲給我聽?!?/br> 不待雍晉找托詞說自己不會,周君道:“當紅旦角木離清都是你朋友,你讓他教你兩句,唱給我聽?!庇簳x沉默一會,才道:“好?!?/br> 不等周君得意,就聽雍晉說:“如果你輸了,就穿女人的旗袍給我看?!敝苌贍敓o所謂地點頭:“一言為定?!毕袷羌s定蓋章,他低下頭,吻住了雍晉的唇。他們嘴里都是同樣的味道,舌頭濕潤地翻攪著。雍晉摟緊了他的腰,將他抵在前方靠背上。 副官識趣地下了車,留下要脫衣服找武器的周少爺,和縱容著被擰開扣子的雍少將。 第24章 說是搜身,更似調情。周少爺使在女人身上的法子變了變,用在了雍少將身上。他捧著雍上將的手,手指從掌心一路鉆到袖口里,他摸到了手表,觸感微涼。周君笑著說:“瑞士表,款式不錯?!闭f著他便將表從少將手上脫了下來,拿到自己耳旁聽。 聽那滴答滴答的指針聲,周君把表扔到一邊,雍晉眼神微暗:“怎么,覺得表里有什么?”周君搖搖頭,他的手鉆進了雍晉的衣服里,一寸寸摸索著那緊繃溫熱的皮膚。雍少將上身被搜遍了,皮帶被抽出,又丟擲一邊。 這回少將沒再問了,像是覺得有趣似地,瞧著周君:“君君是將我扒光了,這可不公平?!敝芫龔纳賹⒀プ永锍槌鰞砂研〉?,刀落在那堆東西里,發出金屬撞擊聲。周君豎起一根手指輕擺:“少將,開弓沒有回頭箭。同理,打賭前是你沒說好條件,怪不得我?!?/br> 借著搜身的功夫,他摸過雍晉的胸膛,摸過那堅硬的腹部,結實的大腿,修長的手臂。從上到下,從里到外。他不斷地從雍少將身上取下東西,手套、鋼筆,直到看著該取下來的玩意都取了,這才得意道:“搜完了?!?/br> 雍晉靠在椅背上,聽到他這話便道:“你輸了?!敝芫恍?,他掃了一眼那堆東西,不覺得自己有錯過什么。直到雍晉抬起手,那血紅寶石的戒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驚道:“這也是?” 確實是,戒指可轉出細長的針,輕輕朝人身上一拍,針就入體,針上的神經性毒藥能讓人片刻后毒發身亡。但這些雍晉沒有說,只展示了針,就不管氣惱的周少爺,將一旁的物件歸位。不管是手表,鋼筆,還是別在領口的胸針,都是有設計的。 他不確定周少爺究竟是知不知道這些東西的致命性,誤打誤撞也好,巧合也罷,都很值得懷疑。雍晉忽然覺得有趣,他現在想,說不定周少爺還真的是故意輸給他的。為什么,為了去他家穿旗袍?或者說,只是為了純粹去他家? 周君沒管雍晉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像是氣惱自己犯下的低級錯誤,又不情愿真的穿旗袍了。只看著車窗外不說話,直到車外景色越發熟悉。雍晉竟然將他送回他公寓樓下,周君有些迷茫地回過臉:“你同我開玩笑嗎?” 不用穿旗袍了?想到這周君眉眼浮現喜色,他甚至抬手去碰雍晉的臉,像是逗弄一樣撓了撓其下巴:“晚安?!眲傁氤鋈ゾ捅挥簳x從后面捉住了,雍晉從后方摟著他的腰,手也學著他剛剛的動作,摸索著他的下巴:“不用去我家,我記得你家就有,不是嗎?” 周君微微睜著眼,像是傻了。只到雍晉的手揉在了他嘴唇上,他聽見男人在他耳邊低語:“那次去你家,你不是涂了口紅,穿了絲襪歡迎我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