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節
霍文鐘痛心疾首道:“說出來沈兄可能不信,我這一路乃是驚險不已,差點就要被那些餓了不知多少天的流民被扒了皮。我乃堂堂侯府世子都如此,更何況我博陵的普通小民?若那些不要的流民沖來,小民該如何自處?!縣令大人又要如何自處???!” “所以……”霍文鐘深吸一口氣,“侯爺聽聞我之遭遇,念小民多艱辛,這才希望能招募些民夫去莊上,或種地,或幫著軍士們巡查。這些個民夫原本大多也都來自農家,如今農忙以過,與其閑在家里,不如學些武藝,若遇到歹人也可自保。若朝中諸公覺得此事不妥,我倒是想要問問,若歹人來襲小民卻無自保還手之力,到底是誰之過?!” 此話說的擲地有聲,沈江卓聽得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霍文鐘嗎? “沈兄前來倒是提醒了我?!被粑溺姰敿醋绿峁P,“招募民夫一事倒是要與陶郡守知會一聲?!?/br> 沈江卓覺得自己好像要裂開了。你們侯府偷偷訓練護衛也就算了,竟然還要主動去告訴郡守大人?!他今天是白來了吧!白提醒了??! 霍文鐘見沈江卓半晌不語,笑道:“沈兄,你怎么這會兒倒是糊涂起來了!告知了郡守大人,便是過了明路,我侯府行的正坐得直,先帝下令列侯護衛三百,博陵侯府的護衛向來不會超過這個數,此次招募的乃是普通民夫,且到了農忙時節,這些人依舊會各自回家忙田里的活兒?!?/br> “這倒是個辦法?!鄙蚪恳琅f有些猶豫,“那……那兩個京城來的人?” “還得勞煩沈兄繼續盯著,但除了盯著,咱們什么都別做?!?/br> “行!” 沈江卓見他信心滿滿,也不再多言。 陶廣志收到霍文鐘的信時,只覺得頭痛不已,將信摔在桌上,長嘆道:“我就知道,這博陵侯府是從來不肯吃虧的主,哪怕前日吃了虧,第二日也必定會來找場子的!” “大人何出此言?”柳玉山道,“博陵侯早就離開博陵前去送親,如今乃侯府乃世子當家,比起其父,霍文鐘倒是個溫和之人?!?/br> 陶廣志苦笑:“若當日不出借鹽之事,或許本郡到能與那霍文鐘說上話,如今……”搖搖頭,將信拿給柳玉山,“你看看吧?!?/br> “這……”柳玉山有些失色,“怎么侯府招募民夫還要向您寫這樣一封信?” “玉山老弟,你一向聰明,怎么現在卻想不過來呢?!碧諒V志道,“必然是有人想拿此做文章,侯府給本郡寫了信,此事就是過了明路,旁人在想拿民夫說事,也是不成的!” “但如此一來,一旦出了問題,博陵侯府是沒事了,但必然會牽連到您??!” “是啊?!碧諒V志閉了閉眼,“可誰叫是本郡去向侯府借的鹽,霍文鐘又是在本侯管轄之地遇到的匪徒呢!”當初迫于那人的壓力,去找了博陵侯府的茬,沒想到因果輪回,報應這么快就來了。 202、二零二章 轉機 送走柳玉山,陶廣志依舊眉頭緊皺。蘸好墨的筆幾次提起, 卻又放下?;粑溺娨呀浿勒心嫉拿穹蚶镉芯┏莵淼奶阶? 這幾個探子的來源陶廣志比誰都要清楚,正是柴府命他安排進去的。原本是想刺探博陵侯府府內之事, 卻不料被霍文鐘簡簡單單的一封書信,成為制約他們的樁子了。 陶廣志頭疼不已, 他也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了,年輕的時候也不是不想封侯拜相, 如今卻只求在郡守的位置上平安到老。偏偏博陵縣這個刺頭是在他管轄的地方里, 這些年憑借博陵這一特殊的位置,他也受到朝廷里不少重視,自己也利用這一點撈了不少好處??涩F在, 陶廣志卻想把這些年撈到的好處連本帶利的都給出去,只求自己不要再夾在柴府和博陵侯府之間! “哎……”陶廣志一聲長嘆, 又從暗格里拿出一封秘旨。此乃皇帝陳睿在去年年末官員入京考評后單獨將他留下時給的。內容除了繼續監視易陽郡內的幾位刺頭外, 還要他多關注屬地內的世家與京城內世家之間的聯系。 “柴彥安,你以為我是你的人?”陶廣志輕呵一聲, “除了皇上, 本官誰的人都不是?!彼麜槒牟駨┌驳囊馑及才盘阶?,是因為皇上正好也需要監視侯府內的動向;聽從柴彥安的命令去找博陵侯借鹽,也是為了刺探柴府、博陵侯府以及池安褚家之間的聯系。 “丞相府如何, 博陵侯府又如何?”陶廣志緊緊握著秘旨,“不過是狗咬狗罷了?!彼諒V志只需要忠于皇上就行了,這才是他立身的根本。 提起筆, 陶廣志突然有了思緒,寫好秘折,派了心腹之人速速送到京城。 博陵離京城相距千里,縱然是快馬加鞭,連皇帝陳睿想要知道這里的情況也需得一些時日,更何況其他暗中想要消息的人馬。聶冬在馬車里無聊的轉著毛筆,上次抓來的探子至死也沒有吐出幕后主使是誰,這令聶冬十分惱火。雖然他并未表露反而安慰了秦蒼等人,但心中那口惡氣卻一直憋著。撩開車簾向外看去,送親的隊伍仿佛沒有受到多少影響,依舊是有條不紊的前行。但這是外松內緊,沒看見霍明明都不在馬車內了么。 聶冬的心情更加惡劣了為了防止再次出現有人聚集流民鬧事,霍明明早已帶著一隊人充當先鋒,先行探路。每人身上都帶著火石,一旦發現異樣,就會立刻燃起狼煙,提醒后面的大隊伍。這也是霍明明的提議,將送親的隊伍按照軍隊的模式來管理,畢竟敵暗我明,此刻防守才是頭等大事。 不知是誰在暗中放冷箭已夠憋屈了,如今還得讓老婆去打前陣自己一個大男人坐在馬車里…… “你們一個個的,最好以后別落到老子手里!”聶冬狠狠道。 作為一個穿越者,他一向都是自覺地不愿過多參與到這個世界里,一切行動的準則不過是自保罷了。小皇帝忌憚博陵侯,他也愿意窩在博陵不動彈。小皇帝想要削弱列侯的勢力,削就削唄,反正他聶冬又不是真正的博陵侯;可是陳睿又想奪列侯之權讓別人下崗,又不想付安置費……這就過分了??! 聶冬還想安安穩穩的當個侯爺,和霍明明一起找到穿回去的方法??涩F在的形勢如果他不作出行動,八成還沒等他穿回去,就被小皇帝一系列的削藩行動給玩死了。 霍五娘和陳曄的親事,原本可以當做是博陵侯和皇室的和解之舉,霍家的女兒又嫁給了陳氏一族,雙方是共生關系,奈何其中又牽扯到了多方利益。 “都有一個皇后了還不知足,連王妃之位都想收入囊中?”聶冬長嘆一聲,“世家貴族們都是這樣貪心嗎?” 世官世祿,才能稱之為世家。柴氏已位極人臣,但這還不夠,世家永遠都不會是一枝獨秀,抱團才是他們的拿手好戲,所以他要提攜其他與之有姻親關系的世家,將王妃當做一個彩頭送給自己的盟友,的確是一份厚禮。誰料中間沖出個霍太后,先示弱,向皇帝打了一手漂亮的感情牌,把王妃之位又搶了回來。 “九卿里,已有七位世家子,三公皆世家……”聶冬劃拉著朝中格局。陳睿不喜歡列侯勛貴,這一點聶冬非常清楚,可是世家呢……娶了世家女為皇后的陳睿真的就是喜歡世家嗎? “所以你既想要打壓勛貴,又想給世家洗牌?”聶冬微蹙眉頭,“這也太心急了吧?!被蕶?,列侯,世家,原本可以形成三足鼎立的趨勢,讓三方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從而讓政令可以暢通傳達。畢竟陳氏奪得天下還不到百年,傳到陳睿這里也不過第三代,先帝時還有藩王叛亂,整個國家的元氣還未恢復,百姓還在修生養息,此時一口氣與列侯世家二者皆為敵,一挑二也得先看看自己的家底厚不厚??! 都說外甥似舅,聶冬覺得當初博陵侯選擇瘋魔,也許是不愿意承認自己有這么傻的外甥…… 聶冬從未這般清晰的去分析自己的處境,可自霍五娘被選做齊王妃后,他不得不去分析。因為他代替了博陵侯將閨女給嫁出去了,這是一場政治聯姻,而他聶冬是其中主導之一。此刻那套“我是穿越來的,所以只是我是旁觀者,這些統統與我無關”的理論已經不起作用了。不論是他,還是霍明明,都已被卷入這場角力中。 聶冬雙手無力地覆在眼上,整個人倒再軟枕里。 “你做什么小女人樣?” 一聲清冷的聲音傳來。 聶冬麻溜地坐起身,只見霍明明拿著馬鞭,撩起了車簾,眼眸微垂,帶著三分的不耐:“剛抓了個探子,說是你的老熟人,我也不認識,就給帶來了?!?/br> “探子?熟人?” 聶東一頭霧水。 秦蒼微咳一聲,仿佛沒看見老侯爺這般天真的模樣,盡職盡責地補充道:“此人姓韓名永,乃是大司農府下一小吏?!闭f著又看了霍明明一眼,不知要怎么解釋。 霍明明干脆道:“我瞧他鬼鬼祟祟的樣子,還以為是探子呢,便抓來了?!?/br> “韓永?”聶冬眨巴著眼,突然道,“就是當初在博陵縣府里大放厥詞的狂生?” 秦蒼點頭:“正是?!?/br> 聶冬氣笑了。這韓永大約是與博陵侯有仇,當初在博陵時便與陳功曹勾結,想要給博陵侯捏造罪名,只是沒想到老侯爺換了個芯子,東窗事發后陳功曹失了勢,便沒了蹤影,聶冬便沒將此等小人放在心上。沒想到竟混到京城大司農府衙去了,真是不可令人小看啊。 此刻韓永雖被五花大綁,但滿臉的大義凜然:“都說刑不上大夫,沒想到堂堂列侯,就是這樣對待讀書人的!” “我呸!”聶冬直接撩開了車簾,輕佻眉:“小子!你算哪門子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