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蘇錦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她從小就是看著潘氏演戲長大的,還不懂潘氏的路數? 避開潘氏胳膊,蘇錦走到徐文身邊,冷眼問潘氏:“說吧,你找我何事,少扯那些用不著的?!?/br> 潘氏抿了抿唇。 潘氏的丈夫,也就是蘇錦的大伯父蘇興旺咳了咳,然后以長輩的口吻教訓蘇錦:“錦娘怎么說話呢?你是我們親手帶大的,大伯父大伯母一直把你當女兒看,得知你回金陵了,我們立即趕過來看你,你就這么招待我們?” 蘇錦堂哥,相貌俊美的蘇萬里也文質彬彬地道:“錦娘,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就別再計較曾經的不愉快,我們到底是你的娘家人,日后若你受了什么委屈,直接來找大哥,大哥替你撐腰?!?/br> 然而整個蘇家,蘇錦看蘇萬里最惡心!只因蘇錦十四歲的時候,大她兩歲的蘇萬里居然往窗戶紙上戳了一個洞,試圖偷看蘇錦洗澡,幸虧蘇錦耳朵好使,剛扯開衣帶就聽到聲音了。那時蘇錦還不知道偷窺的人是誰,抓起門栓氣沖沖跑出去,竟見蘇萬里做賊似的飛快溜回了大房! 連親堂妹都不放過,蘇萬里簡直牲畜不如! 因此蘇萬里一開口,蘇錦就使勁兒呸了過去:“別讀過幾本破書便來給我講道理,為何過來,你們比我清楚,那我就丑話說在前頭,早在我嫁給馮實那天起,我就與你們斷了關系,我落魄時你們詆毀我,現在我發達了,你們也別想沾光!” 說完,蘇錦高聲喝道:“徐文,送客!” 徐文馬上擋在蘇錦面前,沉著臉看著蘇家眾人:“諸位請?!?/br> 潘氏剛想再跟蘇錦說幾句好聽的,忽見走廊那邊有道特別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 其實潘氏一家臘月初就到金陵了,故意沒露面,耐心地等到蘇錦順順利利嫁進侯府,潘氏這才做主,領著一家人來認親。昨日蕭震迎娶蘇錦,潘氏在人群里把蕭震瞧得清清楚楚,此時蕭震一出現,潘氏頓時認了出來。 心念電轉,潘氏突然拿出帕子,抹著淚大聲哭訴道:“錦娘你怎么能這樣?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生病,我寸步不離地守著你,喂你吃藥喝湯,連你meimei起痘我都沒顧得上……我知道你現在是貴人了,身份高了,怕給你丟人,昨日你成親我們都沒敢來,今兒個才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并沒有向你討要什么的意思啊?!?/br> 蘇錦背對蕭震,并不知蕭震來了,只面無表情地看潘氏演。 十八歲的蘇繡瞥眼漸漸靠近的武英侯,她低頭走到母親身邊,扯了扯潘氏袖子,委屈巴巴地道:“娘別說了,既然jiejie不想認咱們這些窮親戚,咱們還是走吧?!?/br> 娘倆同時演戲,還是無法打動她的戲,蘇錦終于反應過來,猛地回頭。 蕭震跨下走廊,掃眼蘇家眾人,皺眉問蘇錦:“他們是誰?” 沒等蘇錦開口,大伯父蘇興旺搶著朝蕭震跪了下去,叩首道:“草民蘇興旺,揚州人士,是錦娘的嫡親大伯父?!?/br> 一家市井小民,在蘇錦面前橫慣了,見到蕭震這位皇帝面前的紅人頓時丟了分寸,蘇興旺帶頭后,潘氏等人也嘩啦啦跪了下去,堂妹蘇繡還欲語還休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蕭震。 蕭震眉頭皺得更深了,看向蘇錦:“怎么回事?” 被大伯父一家反誣忘恩負義,蘇錦心頭蹭蹭蹭地冒火,反問蕭震:“侯爺問的是什么?是他們一家為何上門,還是我為何這樣對待他們?” 好不容易嫁了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房還沒圓呢,老家的潑皮親戚們就來給她上眼藥了,蘇錦一邊生氣,一邊又因為蕭震意味不明的態度委屈,細眉上挑怒氣沖沖,丹鳳眼里卻也慢慢浮上了淚,強忍著不讓淚落,只等蕭震回答。 蕭震早就從馮實那里得知蘇錦出閣前的處境了,問的自然是蘇家眾人為何登門還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這會兒見蘇錦都被那些人氣轉淚了,蕭震登時火起,低頭呵斥蘇興旺:“滾,再敢登門,我打斷你腿!” 蕭震在戰場廝殺已有十年,這么一聲暴喝,霍維章那樣的武將就要打一哆嗦,更何況蘇興旺一家子?蘇興旺、潘氏敢在蘇錦面前撒潑,對蕭震,他們屁都不敢放,在徐文、徐武兄弟無情的轟趕下,灰溜溜地走了。 蘇錦恨恨地瞪著他們,貝齒咬唇。 蕭震怕她咬傷了,不禁上前兩步,低聲勸道:“弟妹別氣,他們再敢來,直接讓侍衛打走?!?/br> 蘇錦回頭,抬眼看蕭震的一瞬,她眼里顫顫欲墜的淚終于滾落,然后在蕭震愣神的時候,蘇錦一頭撲到他懷里,緊緊地抱著他道:“我還以為侯爺信了他們的話,以為我忘恩負義嫌貧愛富,自己攀上高枝就不認家里的窮親戚……” 光天化日的,她居然不顧一切抱他,蕭震渾身僵硬,下意識地先看向左右。 徐文親自去“送”蘇家大房眾人了,徐武撒腿去追哥哥,不知為何跑得那么急,如意、春桃好像也突然想起什么差事忘了做,低著腦袋匆匆退了下去。轉眼之間,偌大的侯府正院,就只剩高大挺拔的蕭震,與他懷里的小婦人。 蕭震:…… 沉默片刻,蕭震身體緊張地一動不動,笨拙哄道:“弟妹多慮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br> 蘇錦肩膀輕輕地抖動,特別單純地問:“侯爺如何知道的?” 問了這句,蘇錦再也管不住自己,嘴角偷偷翹了起來。 蕭震絞盡腦汁,也沒想到該如何回答。 蘇錦不用他回答,依賴地在他懷里蹭了蹭,她小聲地,甜絲絲地道:“侯爺真好?!?/br> 蕭震忽然就紅了耳朵。 ☆、第57章 蘇錦有心多抱蕭震一會兒, 蕭震卻如被妖精縛住了一樣, 只想快點脫身。 “阿滿呢?”蕭震顧左右而言他。 蘇錦識趣地松開手, 瞅瞅后院道:“我叫秋菊帶她去后院了,不想叫阿滿見到那些人?!?/br> 蕭震雖然與蘇家眾人只匆匆見了一面,連幾張人臉都沒看清楚, 潘氏那番哭訴卻著實把蕭震惡心壞了。蕭震生于鄉野,村子里的婦人們, 或是婆媳不和或是妯娌相爭,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類似潘氏那等的不要太多, 假惺惺地令人作嘔。 想到阿滿差點就被蘇家大房污了眼睛臟了耳朵,蕭震一邊慶幸蘇錦的安排,一邊再次沉聲道:“下次他們再敢來,直接讓侍衛趕走,弟妹不用露面?!?/br> 蘇錦嘆氣:“我何嘗不想,就怕一面都不見給人落下把柄……” 說到一半, 蘇錦心中忽地一動,想到一條妙計。 . 白日蕭震待在前院, 輕易不往蘇錦面前湊,晚上他沒借口躲,只得乖乖跟蘇錦回了內室。 蕭震拘束, 蘇錦神態輕松地坐在梳妝鏡前梳頭,通完發,蘇錦坐在床邊, 輕聲喚立在窗前裝模作樣梳頭的男人:“侯爺過來吧,我讓丫鬟們端水,咱們洗洗腳就睡了?!?/br> 蕭震心想,昨晚他洗澡時洗了腳,剛過一日,今天也沒怎么走動,腳一點都不臟,不洗也行。 但他沒敢說,怕蘇錦嘲笑他不愛洗腳,這個小婦人好像特別愛干凈。 放下梳子,蕭震表情嚴肅地坐到了蘇錦旁邊。 新婚三日都得穿紅,夫妻倆一身紅色中衣,肩并肩坐在床前,什么都不說,也透著股甜蜜喜慶。 如意、春桃分別端了一盆溫熱的洗腳水來,放在床前。 如意熟練地蹲下去,挽起袖口要幫蘇錦洗腳。 春桃發愁了,以前她伺候過侯爺,侯爺只需她端水倒水,不用她管別的,但現在如意給夫人搓腳,她干愣著什么都不做,怎么想怎么不合適。 春桃悄悄看向侯爺。 蕭震正襟危坐,低垂著眼簾,只盯著面前的一盆洗腳水。 “侯爺怎么不洗?”蘇錦奇怪道。 蕭震喉頭一動,這才彎腰脫襪。 春桃身上都開始冒汗了,雖然說兩位主子還是以前彰城的主子,但夫妻倆的身份不一樣了,侯府里各種規矩也都立了起來,春桃怕主子們責罰她不懂事。 看眼蹲在地上的如意,春桃試探著往下蹲。 “不用你?!逼骋娝膭幼?,蕭震隨口道。 春桃呼了口氣,乖乖退到一旁等著。 蘇錦掃眼隔壁盆子里蕭震幾乎快將盆底撐滿的一雙大腳,唇角微微上揚。連洗腳都不用丫鬟服侍的男人,蘇錦覺得,以后她都不用擔心蕭震背著她在外面尋花問柳。 洗了腳,蘇錦跪坐著放下帷帳,如意、春桃吹了燈就下去了。 “昨晚忘了問,侯爺喜歡睡里側還是外側?”跪在床沿,蘇錦體貼地問道。 密閉的床幃間全是小婦人淡淡的發香體香,蕭震置身其中,仿佛誤入牡丹花叢。 “外側罷,我每日都要早起晨練,睡外側方便些?!笔捳鸬吐暤?。 蘇錦一邊爬到里面,一邊跟他開玩笑:“那晚上侯爺口渴想喝茶,就得自己去倒了?!?/br> 蕭震僵硬道:“本該如此?!彪y不成他還要她辛苦伺候? 蘇錦躺好后,蕭震掀開被子躺在旁邊的被窩,然后就一動不動了,像根人形木頭。 蘇錦本來也平躺,躺著躺著忽然嘆口氣,翻轉過來,她一手托著下巴,望著黑暗中蕭震模糊的側臉道:“侯爺想聽我說些小時候的事嗎?那話我都沒跟馮實說過,反正無論我做什么決定他都聽我的,侯爺不一樣,我想讓侯爺明白我為何那么不待見大房,免得侯爺覺得我涼薄?!?/br> 蕭震皺了皺眉,小婦人什么意思?難道馮實不會怪她涼薄,他蕭震就會? 不被她信任,蕭震有點不高興,嘴上卻道:“弟妹不是涼薄之人?!?/br> 隔著被子,蘇錦輕輕推了推他胳膊:“那你還要不要聽?” 要不要聽? 那嬌嬌的語氣與催促的小動作,比阿滿撒起嬌來還讓人抵擋不能。 半邊胳膊仿佛都麻了,蕭震趕緊道:“弟妹請說?!?/br> 蘇錦滿意了,縮回叫他畏懼的小手,她往蕭震身邊拱了拱被窩,猶帶怨氣的回憶了起來:“我就只說他們每人最讓我生氣的一件事吧。先說我大伯父,他是我親大伯父啊,可每次大伯母欺負我,我去找他求情,大伯父卻睜眼瞎一樣,不但不護著我,還反過來罵我不懂事。有次包子鋪的賬對不上,大伯母信誓旦旦說是我偷的,要我拿出來,一兩銀子我去哪里拿?大伯父也認定是我,當著那么多街坊的面扇了我一耳光,罵我是賊?!?/br> 蕭震呼吸變重,氣得! 蘇錦繼續道:“我大伯母,其實我本來還有個堂弟,被家里慣得一身臭毛病,我十歲那年,堂弟喜歡扯我頭發,我生氣用燒火棍打了他一頓,堂弟跑去我大伯母那兒告狀,大伯母就抓住我摁著我脖子,讓我堂弟扯頭發……” “豈有此理!”蕭震再也聽不下去,怒罵一聲坐了起來。 他幼時也吃過很多苦,但或許是男孩子,家里最多不讓他吃飽,不曾如此虐待過他。 蘇錦被他嚇了一跳,唯恐蕭震連夜去找大房報復,蘇錦忙攥住他胳膊,急著補充道:“侯爺別生氣,我豈是白白任人欺負的,拗不過大伯母,我就狠狠踹了堂弟一腳,然后趁亂跑去里正家里告狀,大伯母怕丟人,收斂了。后來堂弟,堂弟跟人去河里玩水淹死了……” 惡人有惡報,蕭震氣消了點,呼吸慢慢平復下來,重新躺好。 光扯頭發就把蕭震氣成這樣了,蘇錦再也不敢提堂兄蘇萬里想偷窺她洗澡的事,幽幽道:“侯爺,我大伯母一家最喜歡占便宜,如今我嫁了你,他們大老遠跑過來,不撈點好處怕是不會甘心,可一直讓他們留在金陵,就算我不見他們,任由他們在外面編排我的壞話,我憋屈,也連累侯爺跟著我被非議,你說是不是?” 蕭震心不在焉地嗯了聲,腦海里還是小蘇錦被大房一家欺負的情形。難怪蘇錦這么膽大潑辣,她要是不潑辣點,恐怕早被大房一家折磨死了??上?,敵將觸怒他,蕭震可以在戰場上與其廝殺,痛快地打一場,但這些刁蠻親戚,蕭震還真是沒辦法為蘇錦報仇。恃強凌弱,蕭震出不了手。 “侯爺,白日里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讓他們離開金陵,你想不想知道?”蘇錦故意賣關子道。 蕭震心思回來,好奇地轉過頭:“什么辦法?” 蘇錦笑,忽地傾身過來,右手手肘撐著蕭震枕頭,左手擋住嘴,然后對著蕭震耳朵說悄悄話。 她興奮地說了很多,蕭震一個字都沒聽見。 因為蘇錦的發絲垂下來,落在了他臉上,如最滑軟的絲絳在他臉上拂來拂去。 因為蘇錦的唇就在耳邊,她溫熱的氣息,她刻意壓低的嫵媚聲音,就像來自敵將雙刀上的兩股強勁力道,以雷霆之勢擊中他耳朵,再轟隆隆地傳遍全身,劈得蕭震想逃都沒力氣逃,整個人都被雷電劈酥了。 “侯爺覺得如何?”終于說完了,蘇錦腦袋離開一些,期待地問。 蕭震:…… 半晌之后,蕭震努力平靜道:“我都聽弟妹的?!?/br> 蕭震不知道她想了什么主意,但蘇錦那么聰明,蕭震相信她的辦法一定管用。 蘇錦笑了,躺回自己枕頭上,忽的又輕輕推了他胳膊一下,有點嗔怪又有點難為情地道:“侯爺往后叫我錦娘吧,不然弟妹喊順口了,往后在外面你也這樣叫我,別人該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