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蕭震數了數,擺兩張桌酒席就足夠應付,不算張揚,便同意了。 蘇錦又請了一個新廚娘,劉嬸、春桃以后只管洗衣打掃,娘倆廚藝不行,針線挺好的。 初十這日,蕭震設宴,邀請的賓客們都來了,很給他面子。 蕭震叫了阿徹去前院與他一起待客,蘇錦待在后院聽熱鬧,大人們喝酒,阿徹先離席回來了,蘇錦便向兒子打聽酒席的情況。 阿徹一五一十地回答。 “大人喝了很多酒?!?/br> “大人喜歡與李指揮使、彭百戶說話……杜僉事向他敬酒,他沒喝?!?/br> “大人與齊知縣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后大人給齊知縣倒了滿滿一碗酒?!?/br> 根據蕭震的表現,蘇錦便猜到這些賓客的為人了,蕭震不待見的,多半不是好官。 不過,以蕭震在彰城的地位,他脾氣差點也不怕什么。 宴席散后,蕭震繼續當他的官,蘇錦繼續養胎,阿貴帶新丫鬟吉祥去城門口擺攤賣包子。 可蘇錦很快發現,包子攤的生意沒有以前好了。 這天阿貴回來,蘇錦問他怎么回事。 阿貴摸摸腦袋,瞅瞅廚房那邊老老實實干活的吉祥,再看看面前懷著身孕依然明艷動人的老板娘,悶聲道:“吉祥干活利落,就是,就是長得沒您好看?!?/br> 老板娘的包子很好吃,老板娘不在,喜歡吃包子的百姓還是會去買,但老板娘來了,往那一站,不愛吃包子的也立即變得愛吃了,生意自然更好。 伙計夸她漂亮,蘇錦嘴角翹了起來,美眸一轉道:“明早預備把椅子,我吃完早飯就過去?!?/br> 閑了這么久,她得活動活動筋骨了。 ☆、第14章 有孕后,蘇錦就不再天天摸黑早起了,阿徹什么時候醒她就跟著醒。 天色大亮,蘇錦剛穿完衣裳,阿徹已經跳下了地,撿起娘親的繡鞋要伺候娘親穿。 兒子這么孝順,蘇錦渾身都熨熨貼貼的。 外面如意聽到動靜,趕緊去廚房端水。 洗漱完畢,娘倆單獨在后院用飯,吃到一半,聽見前面蕭震騎馬離府了。蘇錦一邊給兒子夾菜一邊道:“一會兒娘去看攤子,阿徹好好讀書,娘晌午就回來?!卑啬暧?,要等今年秋收后才能進縣里的學堂讀書。 阿徹放下碗,擔心地看著娘親:“娘你別去了,劉嬸說不讓你干活?!?/br> 蘇錦笑瞇瞇的:“娘就坐在那邊,讓阿貴、吉祥賣包子?!?/br> 阿徹還是不放心。 蘇錦摸摸兒子的腦袋瓜,就這么決定了。 飯后,蘇錦讓春桃照顧兒子,她領著如意出門了,別看如意今年才十五,小姑娘長得又黑又壯,遇事能頂一個小廝,跟如意走在一塊兒,蘇錦特別踏實。 北地冬天比江南嚴寒,夏日倒比江南涼快多了,就是日頭特別毒。江南的千金小姐們出門喜歡撐傘遮陽,老百姓沒那么講究,蘇錦出嫁前也不講究,嫁人后日子舒服了,蘇錦看著鏡子里自己花瓣似的臉蛋,便也講究起來,日頭毒時必定帶傘出門,精心養著一身細皮嫩rou。 彰城熱鬧繁華的主街上,突然多了一道風景,身穿白衣白裙的小婦人撐著一把青紙傘,裊裊娜娜地走過來,所過之處,行人們自動為她讓開一條路。道路兩旁的小販們翹首張望,卻只能窺見傘檐下的白皙下巴、妖艷紅唇,還想多看點,那青紙傘隨著女人的步伐輕輕地晃動,就是不肯多露。 看不見女子的面容,失望的男人們只好盯著女人的身段打量。小婦人穿著細布做的白色衫裙,腹部明顯的隆起,顯然是懷了身孕,可即便如此,女人的腰肢依然纖細,走路時似扭非扭的,說不出的勾人好看,尤其她放在身側的左手,白白凈凈的抓著一條淡綠色的絲帕,帕子隨著她的胳膊搖啊搖,仿佛能掀起一縷香風。 這一刻,大街上所有的男人,都情不自禁地被白衣小婦人吸引,喉結此起彼伏地滾動著。 “還做不做生意了?看看看,你娘來了還是你姑奶奶來了?” 男人們的婆娘們不滿意了,伸手掐住自家爺們的耳朵,粗鄙地罵了起來,罵完男人,又對著走遠的小婦人高聲唾罵:“不要臉的sao寡婦,男人才死倆月就出來招搖勾人了,那么缺男人,去勾欄院賣??!” 北地婦人多彪悍,罵起街來更肆無忌憚。 如意聽了,漲紅了臉,不安地看向主人。 蘇錦更難聽的都聽過,與人打架也不是沒有,毫不在意,眼睛都不往后瞄的,若無其事地來到了包子鋪前。 “老板娘來了!”阿貴笑呵呵地跑出來,小心翼翼地虛扶著蘇錦往攤子后面請。 蘇錦瞄眼剩下的一摞蒸屜,暗暗發愁,冬天剩包子不怕壞,夏日隔夜就變味兒,她必須來啊。 但蘇錦也不是為了錢就不顧身子的人,繼續讓阿貴、吉祥打頭陣,她讓如意將藤椅放到攤鋪后面最顯眼的地方,然后就舒舒服服靠藤椅上了。如意在旁邊高高地舉著傘,蘇錦一邊輕搖團扇,一邊故意罵阿貴:“你個懶鬼,我一天不來你就偷懶,今兒個我看你還敢不敢糊弄生意!” 阿貴配合道:“不敢了不敢了!”說完大聲吆喝了起來。 喜歡蘇家包子的肯定要來這邊買的,不愛包子愛美人的,瞧見一身白衣俏生生宛如嫩藕似的小娘子又來了,那眼睛魂啊就又被勾了過來,光過來不行啊,肯定得買倆包子,一邊偷看美人一邊交錢,得了包子再慢吞吞離開。 男人們走了一波來了一波,蘇錦也沒閑著,一會兒嗑嗑瓜子,一會兒做做針線,坐累了站起來溜達一圈,或是去別家鋪子逛逛,或是替吉祥賣賣包子,站累了再坐藤椅上歇著去,渴了還有如意在旁伺候茶水。 不知不覺到了晌午,包子賣完了,蘇錦重新撐起傘,與伙計們一起打道回府。 阿徹見娘親好好地回來了,跟阿貴打聽,得知娘親確實不累,小家伙才放心。 蕭震騎馬出城門是要經過包子鋪的,但近來蘇錦起得晚,等蘇錦抵達包子鋪,蕭震早到軍營了,再加上劉嬸、春桃等府里的下人并不覺得這事必須稟報他,所以蕭震也就不知道蘇錦都做了什么,一直到五月底休沐日,蕭震與幾個手下約好同去打獵,騎馬接近城門了,他才遠遠瞥見蘇家包子攤前站了個穿白衣的女人。 丫鬟吉祥不是這副打扮,蕭震覺得奇怪,離得再近些,蕭震終于看清了,小婦人不是蘇錦是誰? 一個肚子越來越大的女人,居然還來擺攤賣包子? 如果說蘇錦是第一在乎腹中孩子的人,那蕭震絕對排第二,而此時此刻,蕭震憤怒地發現,他才是最在乎馮實這個遺腹子的人! 無法言說的怒火直沖腦海,蕭震攥緊韁繩,全靠理智才沒有當街怒斥那女人! 蘇錦剛剛坐了半天,這會兒站著舒展舒展筋骨,正幫一個顧客包包子呢,忽然感覺一股冷意嗖嗖的射了過來。蘇錦下意識地抬起頭,恰好蕭震騎著駿馬從包子攤前經過,猿臂蜂腰的武官歪著腦袋,劍眉倒豎,一雙眼睛瞪得啊,就差飛出來貼她臉上了! 蘇錦再笨,也看得出蕭震生氣了,更何況,她才不笨! 可蘇錦一邊害怕蕭震的怒視,一邊又糊涂了,幾天不見,蕭震這是哪來的火? 兩人就這么互相瞅著,男人臉色鐵青,女人驚呆迷糊。 “老板娘,我要四個rou包!” 生意上門,蘇錦暫且不管蕭震了,立即換上笑臉招待客人。 蕭震滿腦都是好兄弟的遺腹子,哪還有心情打獵,猶猶豫豫,騎馬行到郊外的山腳,他終于下定決心,謊稱府里有事,調轉馬頭就往回跑。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他折回城門時,蘇錦恰好又坐累了,搖著折扇幫忙收錢呢。 看到蕭震去而復返,蘇錦心里一突,緊張地觀察蕭震。 這次蕭震沒費功夫瞪她,直接回府了。 蘇錦松了口氣,然而沒過多久,劉嬸急慌慌來了,跑到她耳邊低語:“大人請你回去呢!” 蘇錦納悶問:“可有說為了何事?” 劉嬸心有余悸地搖頭,大人沒說,但她跟了大人這么久,第一次看見大人如此震怒。 蘇錦沒轍,只好將攤鋪交給伙計,她慢悠悠地往回走。嗯,再著急,也不能慌了肚子里的娃。 蕭府,蕭震就坐在堂屋等她。 蘇錦肚子漸大,有些事情控制不住,都瞄見堂屋里的身影了,可架不住內急,便叫劉嬸找個借口過去解釋一聲,她先回后院解決問題,殊不知她坐在恭桶上舒舒服服放水時,前院蕭震的脾氣已經達到了頂點,就似高高翹著捻兒的炮竹,一點就著。 “大人匆匆歸來,莫非出了什么事?”姍姍來遲的小婦人跨進堂屋,一臉疑惑地望著他。 蕭震強忍滿腔火氣,沉聲道:“弟妹有孕在身不宜cao勞,生意還是交給伙計罷,你別再去了?!?/br> 蘇錦一點就透,摸摸肚子,總算明白蕭震為何瞪她了。 蕭震擔心這個孩子也是好意,蘇錦就不介意那記冷冷的眼刀了,笑道:“大人放心,我有分寸的,其實我前幾天都去了,大多時候都是坐著,坐累了才起來走動走動,今兒個趕巧,大人兩次經過我都在攤前幫忙,這才叫您誤會了?!?/br> 無論這話是真是假,蕭震都不接受,目光再次嚴厲起來:“街上人多眼雜,隨時可能發生打架斗毆殃及無辜,弟妹行動不便,還是少出門為妙,如果弟妹覺得家中枯悶無趣,城里有說書唱戲的,我可以請過來叫他們為弟妹解悶?!?/br> 這話就很不客氣了,更何況他臉色還那么臭。 蘇錦從小打架都不肯吃虧,換個人敢這么訓斥她,蘇錦定要加倍地訓回去,但,蕭震是官。 蘇錦默默地吸氣運氣,再三告訴自己,蕭大人只是性情耿直,沒有惡意,不能生氣。 平靜下來,蘇錦擺低姿態,低頭解釋道:“大人,我出門不是為了解悶,阿貴跟吉祥笨手笨腳,不懂做生意,最近鋪子進賬一天比一天少,我過去盯著點,包子賣的就快了?!?/br> 蕭震聞言,從上到下掃她一眼,不難猜到為何蘇錦去了,生意便好的原因。 蕭震出身窮苦,深知窮苦百姓家的媳婦為了生計,難免要拋頭露面,因此蘇錦以前擺攤賣包子,蕭震能接受,但現在,他先給了蘇錦兩百兩銀子,也承諾過每月會給蘇錦母子二兩例錢,蘇錦沒有必要再去靠姿色拉攏生意。 “孩子要緊,弟妹安心養胎,攤子少賺的包子錢,你算一算,我每個月補給你?!倍⒅D人過于平靜的臉,蕭震不容拒絕地道。 蘇錦自認很講道理,蕭震怕她累,她解釋了自己并不累,蕭震以為她怕悶,她就解釋自己出門是為了賺錢,本以為沒事了,蕭震居然…… 蘇錦的火氣也上來了,但她沒有蕭震那么直接,抬頭時,給了蕭震一個看起來十分真心的笑臉,不好意思地婉拒道:“大人已經幫了我們很多,我萬萬不能再收大人的銀子,而且自己賺的錢花起來才踏實,反正不累,我還是去擺攤吧,大人放心,我生過一次了,懂得分寸的?!?/br> 蕭震不吃她這套,索性下令道:“馮兄只這一個骨rou,我不容它有半分閃失,孩子出生前,不許你出門半步?!?/br> 蘇錦臉色大變,誰都看得出阿徹不像馮實,誰都會猜測,但沒有人敢保證阿徹真就不是馮實的孩子,蕭震竟然如此肯定地說出“馮兄只這一個骨rou”,難道傻男人生前都告訴蕭震了? 她驚疑地看著蕭震。 蕭震猶未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不想再浪費唇舌,肅容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下章小婦人就要與蕭將軍大干一場啦! ☆、第15章 蘇錦有點胸疼,被蕭震氣得,這人憑什么不許她出門賺錢?她不賺錢,哪來的銀子花?別說她手頭只有二十多兩真正屬于她的家底,就算她有座金山,她也照樣要賺錢,擺攤做生意她快活,與錢多錢少沒關系。 蕭震不屑多費唇舌,蘇錦也懶得與他計較,睡了一覺,第二天吃完早飯,蘇錦照舊領著如意往外走。蕭府門外立著兩個侍衛,都是千戶府那批老人,經常吃蘇錦的大rou包子,與蘇錦、阿徹都十分和善。 但今日,兩個侍衛攔在了蘇錦面前。 蘇錦挑眉。 兩個侍衛一個長臉,不善言辭面相嚴肅,另一個圓臉的侍衛很愛笑,油腔滑調的。 “嫂子,您看您懷著身子,大人也是怕您做生意辛苦,您就聽大人的,在家歇著吧?”圓臉侍衛微微彎著腰,賠笑道。瞧瞧,小伙子多會說話,硬是把蕭震對蘇錦的禁足令說成了花兒,仿佛蕭震下令時也是一副關懷備至的笑臉。 蘇錦信了才怪,瞪著他道:“這事與你們無關,痛快點讓開,明早還有包子吃?!?/br> 圓臉侍衛苦了臉,央求地道:“嫂子,我今兒個真讓開了,往后您就再也看不著我了,大人對我們素來說一不二,您別為難我們行嗎?”一邊是包子,一邊是大人的板子,侍衛們更怕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