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肖氏請來的那兩個教養嬤嬤似乎很得力,如今的沈桐映沉穩了一些,倒有那么一點兒儲君之妻的味道了。 “桐jiejie有什么事?”沈蘭池見兄長父母已走遠,便堪堪停在門檻前,問道。 “蘭meimei,你早就知道,沈家會將我許給太子殿下,可對?”沈桐映起了身,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眸光中透出一分猜度,“以是,你才會說你心系鎮南王世子,好在我面前挽回自己的臉面?!?/br> 沈蘭池思忖一下,道:“若說實話,早前,我也是不知道的?!?/br> “不!你知道!”沈桐映陡然掀翻了面前茶盞,聲音尖銳了起來,目露憎惡之色,“你分明知道太子要娶我,可你還是與太子糾纏不清。不然,從前一直厭著你的太子殿下,何至于要在陛下面前求娶你?!” ——從前的太子,明明是如此的不耐煩與沈蘭池相處。若非沈蘭池主動勾纏,陸兆業又豈會態度大改,竟要當場推了與她的婚事,求娶沈蘭池? “桐jiejie多慮了?!鄙蛱m池神色不變,聲音忽而冷淡下來,“你將太子殿下視作人間謫仙,覺得這楚京所有女子都要愛慕他,只怕是想錯了,我已再三說過,我并不想嫁給太子殿下?!?/br> 沈桐映幾步逼了上來,眼眶中竟泛開一抹紅色。她顫著手指指向蘭池,聲音巍巍,道:“我險些被當面退婚,這都是拜你所賜。這等屈辱,我終有一日必會加還到你身上!” 沈蘭池為她的神態微微一驚。 從前的沈桐映雖也愛生事,可并未如今日這般表現的十足怨恨。想來是太子當面退婚一事刺激了她,這才叫她口不擇言起來。 明明那使她險些蒙受退婚之辱的人是陸兆業,可她覺得陸兆業是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就算明知陸兆業那層光鮮皮囊下藏著的可能是一捧廢土,沈桐映也一定會把陸兆業當成寶。沈桐映舍不得,也不敢責怪陸兆業,就只能把仇怨傾瀉到沈蘭池身上來。 欺軟怕硬,從來人之天性。 “桐jiejie,我只提醒你一句?!鄙蛱m池撥弄了一下指甲蓋,道,“陸兆業并非良人,那東宮只會是個火坑。你可想好了,還要打定主意往這個火坑里跳么?” 她可沒說謊,那陸兆業在此時對沈家聽之任之,往后,也許還會和前世一般,跟在沈家后頭擦屁股,幫著掩蓋沈家犯下的種種罪行;但她知道,陸兆業心底里所思所想的,從來都是將沈家一網打盡、連根拔起。 這一世的蘭池有心想改變沈家前路,可她頂多只能救自己的兄長父母,卻救不了作惡多端的二房。如果父母兄長都不在了,沈桐映做這個太子妃又有何意義? 沈桐映微愣,繼而冷笑道:“你做不成太子妃,便來我面前自欺欺人?少天真了!沈蘭池,我會過得比你好千倍、百倍。日后,只有你羨我的份,而無你趾高氣揚的份了!” 說罷,她極傲地抬了頭,踏出廂房去,轉身便沒入了一從楓林之中。 見她這般倨傲,沈蘭池只得搖了搖頭。 她可是已經勸過了,只是沈桐映不聽勸。 真是可惜了那一張好臉蛋。 *** 檀香寺大寶殿,香云繚繞,煙縈鼎爐。本是泥偶身的大佛鍍了一層金漆,鑲以鋪地七寶,便有了莊嚴寶相,可慈愛眾生。 陸子響已在佛前立了半柱香的時辰,指間佛珠卻不曾動過分毫。 他身旁站著個身披袈|裟、留著半白胡須的老者,是檀香寺的住持緣悟大師。 見陸子響凝如雕塑,緣悟大師笑了笑,緩緩道:“二殿下如此心誠,太后娘娘必然是極高興的?!?/br> 面前的二皇子身著彈墨輕袍,腳踏錦履,修長身量如玉亦如竹,實乃一位翩翩君子,難怪今上如此厚愛。 佛鐘遠響,漫徊青山。綿延剎音落地時,佛前闔目靜然的陸子響終于睜開了雙眸。 “我只望佛祖能佑祖母身體安泰,無病無痛?!标懽禹懯樟朔鹬?,笑道。一轉眸,他瞥見自己的伴讀宋延禮自青竹翠嶂后行來,便對緣悟道,“我常聽祖母說,緣悟大師這處的楓葉極好。難得來一次檀香寺,我自己去走走看看?!?/br> 緣悟一撫長須,連忙道:“一人獨游,豈不無趣?不如由緣悟代為領路,替二殿下細說一番這楓中八奇?!?/br> “不敢勞煩緣悟師傅?!标懽禹懧冻鲆桓敝t遜神態,有禮道,“若是讓祖母知道我打擾了緣悟大師念佛,怕是會罰我抄上一整卷佛經。我一人去便好?!?/br> 陸子響多番推辭,緣悟露出憾然神色,點頭應下。 待緣悟離去后,陸子響招來宋延禮,淡聲問道:“打聽到了?” 宋延禮答:“回二殿下,打聽到了。方才我來時,沈家二小姐就在后頭的院子里?!?/br> 陸子響用卷起的佛經敲一敲掌心,悠悠道:“如此甚好?!毙?,他又取出一方一角繡著“蘭”字的手帕,交與宋延禮,道,“你找個小沙彌,知會沈二小姐的下人一聲,叫她來藏紅石磴處見我。只要見著了這方帕子,她便會知道我是誰?!?/br> 宋延禮面帶躊躇,道:“殿下,這沈二小姐畢竟是安國公府人。若是讓貴妃娘娘知道了……” “母妃這不是不知道么?”陸子響笑得從容,“還是說,你會將此事告知母妃?” “延禮不敢?!彼窝佣Y立即道。頓一頓,他又小心問,“那鎮南王府的世子爺……” 提到這個名字,陸子響的眉心不易察覺地一皺。 “隨他去罷。方才我看他追著那石家的幾位年輕小姐一直朝山里去了,想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來的?!卑肷魏?,陸子響道。 也不知是怎么了,那鎮南王府的世子爺聽聞他今日要來檀香寺替太后燒一炷香,便鬧著也一道要跟來。 想來,是因著近來檀香寺楓葉已紅,京中女眷多流連于此吧。 不學無術者,倒也有一番無憂無慮之樂。 宋延禮離去后,陸子響便步至那藏紅石磴旁候著。許久后,他聽見兩道細細腳步聲漸漸行來。其中一道纖而慢,另一道則有些跌跌撞撞的。他本以為來人是沈蘭池與她的丫鬟,可抬眼所見,卻并非如此—— 沈蘭池倒是來了,手里還捏著他交給宋延禮的那方手帕??伤砗筮€黏著一個人,嬉皮笑臉的,正一個勁兒地追問著“這副手帕是送給誰的”,正是早不知鉆哪兒去了的陸麒陽。 見到陸麒陽,陸子響心頭微沉。 纏著誰不好,偏偏要纏著沈蘭池? 好不容易,她才沒了與陸兆業的那樁婚事…… 陸子響目光一掃,見到沈蘭池的腕上戴著一只水頭極好的鐲子,樣式極為眼熟,正是他從前在太澄湖上親自捧給沈蘭池看的貞順皇后陪嫁品。 彼時,沈蘭池望著這只鐲子時,眸光極是溫柔喜愛。 想到此處,陸子響忽而心情大好,也不太顧及陸麒陽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