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頓了頓,她低下頭去,小聲道:“我還真以為……以為你喜歡那個戲子,所以才躲著我?!?/br> 窗縫外曳著一叢綠竹,那日光打從薄薄的竹片上灑下來,映的她白皙的面頰都微泛著竹葉的青綠色;長睫時不時微微一扇,竟讓這位從來嘴上不饒人的千金貴女也顯露出了幾分楚楚來。 陸麒陽看她這副模樣,久久不言。 許久后,蘭池才聽到他一聲低嘆息。 “我之所以躲著你,只是因為……我知道你日后必會反悔?!彼f,“與其到時候鬧的難堪,倒不如我退遠些,當做什么都不曾發生過。你做你的安國公府二小姐,我當我的鎮南王府世子爺?!?/br> 他這話說的平平淡淡的,似乎絲毫不往心底里去。蘭池聽了,心里卻陡然有了一團氣。她猛然抬起頭來,盯著他,質問道:“你憑什么說,我日后定會反悔?” ——陸麒陽怎么總是這樣呢? 明明在慈恩宮的那一夜,他擺明了是一副放不開手的模樣??筛袅藳]多少時日,他便又退縮回去了,只想著拱手把她讓給別人。 “我同你從小一起長大,我還能不知道你?”陸麒陽說著,揚起頭來,目光四下一掃,道,“這就好比說,我說我過段時日,便要想法子到邊疆去接了我爹的活兒,建功立業,做個常勝將軍,你信不信?” 沈蘭池險些笑出聲來。 “你別逗我!”她踮起腳來,戳了一下陸麒陽的額心,“就你還去建功立業呢!你要去了,誰帶江北王家那一群兒子看戲打鳥呢?” “可不是?”陸麒陽揉著被戳了一下的額心,說,“你不信我會去當個正經人,我也不信你會忍心舍棄了你姑姑的發簪和太子妃之位,來嫁給我這個沒什么用的窩囊廢?!?/br> 頓了頓,他忽而輕笑起來,又道:“不過,我知道你只是想要那根鳳簪罷了。至于太子是誰,你從不介意。你想要的……便是做太子妃,再做皇后。我說的可對?” 他唇邊的笑意很淺,說話的聲音叫人喉間發癢,像是要開出花來。 沈蘭池在心底答了一句“從前是這樣的”——從前的她就是這樣,她想要做人上人,所以才要做太子妃。無論太子是誰,是陸兆業還是陸子響,為了權勢,她都一樣會嫁。 陸麒陽是真的很了解她。 沈蘭池沒答,陸麒陽已經做出討饒的動作來,擠眉弄眼地說:“沈小姐,蘭大姐,宮里頭那晚上發生的事兒,你就當是一個夢,趕緊忘了吧!我做錯事兒了,我先給您賠個罪。待您來日登上后位,我再給您送點好禮,聊表心意,如何?” 他嬉皮笑臉的,一副討好的模樣,可他面前的女子卻分毫不動。 她看著他,眼里有嘲也有惱。被她那雙秋池似的眼睛所盯著,陸麒陽漸漸地笑不出來了,那副輕佻的笑面便如湖面的漣漪似的,慢慢散去,只余下四逃的不安眸光,像是在躲避著什么。 “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真是個良善之人呢?”沈蘭池輕偏過頭,唇角挑起一抹譏諷的笑,“我從前想做太子妃,你便要送我去當太子妃,好圓了我的夢——可真是個良善之人!” 陸麒陽想要笑,又笑不出來。他直起身來,望向戲臺子。那旦角又重新打扮上了臺,一口纖細嗓子唱得百轉千回,任誰都聽不出他是個男兒郎。 “我信你?!焙鋈婚g,沈蘭池說。 “什么?”陸麒陽有些不解,“你信什么?” “我說我信你,過一段時日便要去建功立業?!鄙蛱m池說,“所以你也得信我——我說了,如今的我,一點兒都不想嫁給太子了。無論那太子是陸兆業,還是陸子響,我都不想嫁?!?/br> 陸麒陽面色微震。 “蘭蘭,你這是……” “我知道你想問我發生了何事?!鄙蛱m池打斷他,口中低語道,“你就當我做了一個夢,夢里將我的大半生都走了一遭。至于夢的什么,你不要問,我也不會提??傊?,我不想做太子妃了?!?/br> 她極是認真地說著這句話,心底卻如沸騰的水似的,起起伏伏個不停。 她確實是做了個夢—— 她夢見陸麒陽要帶她在大婚前夜私奔,她夢見陸麒陽交出兵權只為了到東宮來見她一面,她夢見陸麒陽那猶如行將就木老者一般的吻。 這在腦海里纏繞不去的景象,令她心底微動。 于是,她湊近了錦衣玉帶的世子,復又踮起腳尖來,青澀又拙劣地,將一個輕淡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這親吻像是天云,又像是微微張開的蟬翼,飄縹緲渺的、綿軟又輕薄。 戲臺上那旦角還在唱著,聲音拖得細細長長的,叫第一聲開唱的黃鸝鳥也自愧不如。滿堂皆是喝彩之聲,只是那喝彩聲里混著的打賞喊價,卻再也喊不到一百兩了。 她合上了眼,慢慢扣住了陸麒陽的手臂。她忽然察覺到,面前男人的肩膀在輕微地顫動著——他定然是極訝異、極震動,這才會流露出這般惹人嘲笑的姿態來。 就連他反握回來的手掌,都在抖個不停呢。 沈蘭池在心底暗暗好笑著。 ——只是親你一口,就如此驚愕,那日后可要怎么辦呢? 第19章 阮家兇案 過了許久,沈蘭池的腳跟才悄悄落了地。不知何時,她的面頰已染滿艷麗的緋色,微顫的眼睫,便像是翕動的蝶翼似的。 “陸麒陽……” “你說你做了一個夢?” 她尚在猶豫第一句該以何話開場,陸麒陽便已開了口。他早已不像剛才那樣震動了,只是緊緊地扣著她的手腕,力道令她肌膚發疼。 沈蘭池面前的小世子微蹙長眉,雙眼逼視著她,口中再次逼問道:“什么樣的夢?” 她用指腹輕輕擦了一下唇角,眸光一漾,低聲道:“我都這樣待你了,你卻偏偏還在追問一個可有可無的夢。陸麒陽,你可真是不解風情?!?/br> 她說話時的聲音輕輕軟軟的,便像是撓人的柳絮似的。 陸麒陽微怔,顯露出幾分懊惱神色?!澳愕亩Y儀和教養都去哪兒了?”他少見地收起了嘻嘻哈哈的嘴臉,教訓起她來,“京城的哪一個閨秀會像你這樣,做出這種……” “我說了,我不想嫁給陸兆業或者陸子響,我只想嫁給你?!鄙蛱m池長睫一揚,目光直直地望向他。雖口中是問句,她卻聲音篤定,“我這樣做……你不喜歡嗎?” ——你不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