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這事兒便這樣罷!”看沈大夫人不說話,沈瑞大手一揮,笑呵呵道,“也別讓蘭丫頭跪祠堂了,各自散了,回去歇息。至于蘭丫頭的婚事,沈家以后自會好好考慮的?!?/br> 陸麒陽微露笑意,對沈瑞恭敬道:“麒陽謝過國公?!?/br> 這一老一小你唱我和,就這樣把事兒定下了,沈大夫人插不上任何一句話,只能在心里干著急。眼看著碧玉已經去扶沈蘭池了,沈大夫人心一橫,道:“爹,這事是蘭池不知禮數,罰還是要罰上一番……” 至少要在陸兆業面前做個樣子! “罰什么罰!”那一直和顏悅色的國公爺卻突然板了臉,怒目圓瞪,兇得像是頭老豹子似的,“老大媳婦,可是我這個老頭子說的話不管用了?讓蘭丫頭回去歇著,聽不見么?!” 這陡然變兇的語氣,驚得沈大夫人肩膀一抖。 她這位公公平素不管事,可發起火來,足叫整個安國公府抖三抖。想到公公年輕時那叫先帝都毫無法子的倔脾氣,沈大夫人只能服了軟,對丫鬟道:“碧玉,去扶你們小姐起來?!?/br> 頓一頓,沈大夫人又對蘭池道:“祠堂是不用跪了,可還是要在家里好好思過一陣子。你祖父壽誕前,你就好好留在馥蘭院,不準踏出去?!?/br> 說完這話,像是怕沈瑞再出口反駁似的,沈大夫人立刻向安國公告退,轉身便走。 沈蘭池在丫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蘭丫頭,你也別怨你娘?!币娞m池起了身,沈瑞那副兇惡表情頃刻變了,又化為了一團和氣的笑,“她是個硬性子,像把木頭梳子。不過,也只有這樣的梳子,才能分捋開頭發絲?!?/br> 蘭池點頭,對安國公道:“娘是為孫女好,孫女心底明白?!?/br> 沈瑞不大管事兒,這次只是受了陸麒陽的托,來救一救二孫女兒。既然沈蘭池不用跪祠堂了,他便優哉游哉地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陸麒陽也走了,不過這一會兒功夫,已出了兩道門。沈蘭池帶著丫鬟好一陣追趕,才在花廊處追上了他。 “陸麒陽!” 她遠遠地喊了聲,那穿過九曲花廊的年輕男子便停了下來。日光清透,灑落于他腳畔。廊下荷池里,游曳著幾尾花鯉。那紅里帶黑的鯉尾劃開波心,叫年輕人冠玉似的倒影上泛開了一串細密的漣漪。 “怎么?”陸麒陽負了手,問道。 “你今日怎么會來?”沈蘭池走近了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剛小跑過來,氣息微喘,艷麗的面龐上浮著一層淺淡的緋紅,“我原以為,你是最高興看我罰跪祠堂的人了?!?/br> “你以為我想來救你?”陸麒陽說,“還不是看在我欠了你一個恩情的份上,這才勉強施以援手?今日讓你免了這一跪,也算是還清了欠你的一筆債?!?/br> 他口中所說的債,自然是沈蘭池答應讓他替她簪花的那事兒。 “那京城中的流言……”沈蘭池試探著問道。 “我不會放在心上?!标戺桕栒f。 “你真的不放在心上?”蘭池微挑眉,反問道。 “不放在心上?!标戺桕柎?,“你不過是因為不想嫁給陸兆業了,這才搬了我出來當擋箭牌。你這人成天就想著你姑姑的發簪,胡同里的豆腐西施,還有千金一匹的蟬紗緞,心底壓根就沒我這個人。這點兒自知之明,小爺還是有的。所以,我何必在意那流言蜚語?” 說罷,陸麒陽抬步便走。 沈蘭池看著他的背影,在心里想:你裝,你再裝! 嘴上說著什么“不放在心上”、“為了還你人情”,心底想的只怕是完全相反。不然,在前世,這家伙何至于眼巴巴地在她大婚前夜來帶她走,又在她死后露出那般絕望的眼神來? 這口口聲聲的,說的她像是個負心薄幸之人似的! 待陸麒陽走了,沈蘭池身后便跟上來兩個嬤嬤,都是沈大夫人房里的陪嫁。她倆連著催蘭池回房去,蘭池拗不過這兩個嬤嬤,只得老實回馥蘭院去了。 路過祠堂的時候,蘭池眼尖,瞥見祠堂附近站著個小丫頭,瘦瘦小小的,手里拿著對布縫的護膝。 “那不是三小姐身旁的紫檀嗎?”綠竹小聲道。 見到蘭池一行人,紫檀便迎了上來。她湊到綠竹耳旁,悄聲說了些話;又背對著嬤嬤們,把那對布縫的護膝仔細塞進了綠竹手里,這才告退離去。 待蘭池回到房里,便問綠竹:“紫檀同你說了些什么?” “三小姐聽聞夫人要罰您跪祠堂,便讓紫檀送了這對護膝來?!本G竹取出那護膝,道,“說是二夫人常常罰她跪上大半個時辰,她已跪出了些門道,覺得戴著這手縫的護膝會好受些?!?/br> 聞言,蘭池心底微暖,道:“三meimei倒是有心了?!?/br> 蘭池口中的“三meimei”,是安國公府二房的庶女,沈苒,在府里行三,為妾室花姨娘所出。在整個惹人頭疼的二房里,也就只有沈苒尚算是個心思干凈的人,也招人疼愛。 在蘭池的記憶里,沈苒總是安安靜靜地垂著頭,不大愛說話;便是有說話的時候,也是細聲細氣的。沈二夫人肖氏并不是個寬厚的嫡母,沈苒在肖氏手下討生活很是不容易;想來正是因此,沈苒才磨出了這樣總是低頭不敢見人的性子。 好在,雖然被肖氏日日磋磨,可沈苒卻一直是個心地良善之人。 蘭池命碧玉去謝過了沈苒,便在馥蘭院里安心歇了下來。恰好祖父的壽誕快到了,她也正好靜心準備給祖父安國公的壽誕之禮。她已想好了,要送一副手寫的百壽圖,好祝祖父壽如松柏,常青不衰。 這幾日,蘭池一邊做壽禮,一邊在心底仔細考慮陸兆業之事。 蘭池知道,要想不嫁給陸兆業,關鍵便是要說動她的娘親。正如安國公所說,沈大夫人是把木頭梳子,硬得很。這樣的人,往往吃軟不吃硬。 經過幾日思慮,蘭池已想出一個計策來。只是這計策,還需要阮碧秋來興風作浪。待禁足解開后,她便要去探一探那未來的阮側妃了。只盼這阮碧秋依舊如前世一般手段了得,擅引血雨腥風,能讓娘親氣歪了臉,連帶著把陸兆業一道恨上。 *** 大半個月后,沈蘭池的禁足解開了。早先京城里的流言,已被安國公府的人壓了下去,無人敢再提及。 沈皇后半月不見蘭池,甚是想念,便要蘭池入宮住上兩三日。 雖說是“沈皇后想念蘭池”,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要蘭池與陸兆業多見兩面的借口罷了。 臨出發前一日,沈大夫人特意對蘭池耳提命面了幾句,要她“安分守己”、“嫻靜知禮”些,不要再在宮里惹出亂子來。 “女兒必然會安分守己?!碧m池在沈大夫人面前保證,“只是女兒一個人入宮,實在有些寂寞。所以女兒有個不情之請……” 沈大夫人心底咯噔一跳,想道:莫不是要陸麒陽一道入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