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喻臻嘆氣,說道:“事實就是這樣,你被元國皇帝當了槍使。從你決定解甲歸田的那刻起,元國皇帝就開始演戲了。你手握重兵,又得民心,他早已心生忌憚,想把你除之而后快。你好好想想,你和你家人隱居的地方那么偏僻,如果不是知情人,又怎么會那么輕易就找到你住的地方,還準備充分的在你短暫離開的一個時辰里屠了你滿門?而且那個元國士兵衣袍的線索,你不覺得太刻意了嗎?在元國境內大搖大擺地穿著大豐士兵的衣袍殺人,傻子才會這么干吧?!?/br> 博修不說話,手卻握得更緊了。 喻臻心里不忍,但要喚醒他,卻不得不下重藥,繼續說道:“還有你最后的那個親人,你明明把他保護在了后方最安全的地方,卻還是出了事,而且就偏偏那么巧,你去救人的時候,剛好看到他被殺了。以及后面元國皇帝突然同意的議和,他這明顯就是在逼你違抗皇命或者成為叛軍,好名正言順地剝奪你的軍權,讓你失掉軍心,或者干脆成為喪家之犬。你好好想想,當初你決定放棄軍隊獨身出來報仇時,是不是有人在旁慫恿蠱惑?” 當然有,那個人還是他最最信任的副官。 博修用力捶了一下馬車車板,眼眶赤紅,滿是恨意:“我為元國出生入死,忠君愛民,從不敢有一絲異心,甚至主動放棄軍權,為什么……為什么!只是因為懷璧其罪嗎?如果我沒有決定退隱,如果我沒有……” “不,就算你沒有隱退,那皇帝也有其他法子整死你。你遭此劫難也不是因為懷璧其罪,受害的是你,你有什么罪?有罪的是那些心懷叵測的壞人。在你自責自厭拼命自我譴責,萬般假設當初,滿心被愧疚占滿的時候,那些壞人在肆意嘲笑,在快意生活。罪明明是壞人犯下的,你為什么要用它們自我折磨?” 喻臻按住他的肩膀,有些用力,認真說道:“博修,每個人都有選擇如何生活的權利,你沒錯。優秀強大者必然會引來別有用心者的惡意,平庸弱小的人也多半會被人欺凌,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如果優秀也有罪,如果為家人著想也有罪,那這世上就沒有一個無罪的人了!” “可如果不是我進入朝堂……” “如果你不進入朝堂,那你的家人早在你的家鄉就被當地的惡紳害死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錯的不是你,是逼你不得不進入軍隊尋找生機的惡紳,是費盡心機奪你軍權殺你家人的元國皇上,是無論你走什么樣的路,都有機會碰到的各種各樣的惡徒!錯的是世道,是人心,不是你,你只是個受害者!” 喻臻見他執迷不悟,下了最后一劑重藥,厲聲說道:“博修,你清醒一點,有仇就去報,有恨就去發泄,世道不好,你就去改變它!用別人的罪自我譴責和懲罰是最愚蠢的做法!如果你的家人在這,看到你變成如今這番模樣,你覺得他們會怎么說你!” 仿佛一記重錘砸在心上,博修身形一震,眼神短暫迷亂之后迅速堅定,身上靈氣暴漲,煞氣也緊隨其上,纏著那些靈氣妄圖吞噬。 喻臻一驚,知道他是心有所悟,要突破心障了,忙揮手在馬車內布下一個結界。 博修本能打坐,開始抵抗身周煞氣。 喻臻大喜,取出幾粒金色種子灑到車廂各處,功德出體,開始幫博修驅散身周煞氣。 陣法之外,之前被喻臻救出的小修士沈風看著魁元鏡中為博修護法的喻臻,眼睛亮亮的,目露崇拜,說道:“喻前輩好厲害,剛剛那番話也說得真好,如果是我,肯定說不出這樣的道理,幫博前輩破除心障?!?/br> 殷炎也看著鏡中正在為博修護法的喻臻,看著他認真嚴肅的模樣,想起他剛剛脫口而出的那番話,嘴角微勾,說道:“我的徒弟,自然是最好的?!?/br> 說著側頭看沈風一眼,突然丟了一顆丹藥給他,說道:“你修為剛剛提升,需要好好穩固,吃下,繼續打坐去吧?!?/br> 沈風愣住,瞪大眼看著手中靈氣充沛的丹藥,激動得差點背過氣去。 天、天吶,這、這么好的丹藥,就、就因為他夸了一句喻前輩……他忍不住看一眼旁邊的殷炎,見他已經又看向了魁元鏡,小心捧住丹藥,心有所悟。 原來,不管修為多厲害,只要是人,都免不了為人的七情六欲……比如,喜歡聽別人拍馬屁。 太陽徹底升空時,博修體內最后一絲煞氣終于被逼出,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睛。 喻臻也睜開了眼,看著博修,試探喚道:“修叔?” “是我?!辈┬尬⑿?,想起這一次的幻境之旅,又忍不住嘆氣,說道:“都怪我太輕……不是,都怪敵人太狡猾?!?/br> 他及時剎住自己又不自覺在自己身上找問題的毛病,朝著喻臻行了一個大禮,說道:“多謝小臻幫我破除心障,救命之恩,以后小臻若有所求,修叔萬死不辭?!?/br> 喻臻松了口氣,放松笑了,忙伸手扶起他,說道:“哪有救命之恩那么夸張,我只是跑腿拿了幾封信,說了幾句話而已?!?/br> 博修笑著搖頭,并不認同他的話,卻也沒有直接反駁,而是很快嚴肅了表情,說道:“幻陣狡猾,我們必須盡快喚醒大家,再耽擱下去,等他們煞氣入了心就回天乏術了?!?/br> 喻臻點頭,想起外面那一大堆還沒喚醒的修士,忙快速說明起了現在的情況。 大豐的使臣隊伍莫名其妙地在距離京都不遠的城鎮停了好幾天,弄得大燕的皇帝心里嘀咕不已,各種猜測亂冒,還特地點了幾個官員親自去接人。 去的官員很快回返,哭笑不得地表示,大豐王子水土不服,有些拉肚子,覺得現在的形象不適合和皇帝相見,就多耽擱了幾天,想養養精神。 知道不是出了事,大燕皇帝松了口氣,之后也覺得有些好笑,忙點了幾個御醫,讓他們帶著藥材去照顧豐林王子,并安撫表示見面的事情不急,一切以豐林王子的身體為重。 京城之外特地收拾出來的行館內,喻臻、博修和豐林三人先是花了一番功夫,讓豐林演了出戲,喚醒了豐老,之后和豐老一起,開始一一喚醒其他的修士。 幻陣的力量已經不太強,在他們的對癥下藥下,一眾修士陸陸續續醒來,等大燕皇帝派來的御醫趕到時,大家已經全部清醒了。 忙完這些后,博修偽裝了一番,帶著掩著身形的喻臻去了約定的拿“圣藥”的地點。 互通信息后,喻臻和博修很快發現了一個十分可疑的人,那就是告訴博修大豐會派人出使大燕,并慫恿他借刀殺人,還說會給他提供“圣藥”的“盟友”。 這個如此得博修信任的人是博修曾經的副官,也就是之前慫恿他在議和后做了逃兵叛軍的副官。當然,這人現在已經是元國的大將軍了,頂替了博修曾經的位置。 “他多半是受元國皇帝指使,想借你的手挑起大燕和大豐的爭斗,好讓元國坐收漁翁之利?!庇髡檠谥硇巫跇渖?,分析道:“不過這些都只是幻境為了讓你們自相殘殺而完善出的劇情,幻陣如此安排,應該是受陣眼影響?!?/br> 博修點頭認同了他的分析,說道:“還有一點,那個‘圣藥’肯定也是煞氣所化,和清元曾經碰過的佛經一樣,多半也由那個陣眼沾過手?!?/br> “嗯?!庇髡辄c頭,望向大燕京城的方向,說道:“你和豐老他們的力量最強,陣眼肯定想先抹除掉你們……線索越來越多了?!?/br> 這個幻陣為了更好的迷惑住里面的修士,劇情弄得十分完善,按照劇情推測,陣眼肯定是大燕皇族和皇族身邊的人,而且應該和元國有所勾結。 “陣眼對清元的敵意很重?!辈┬薨櫭奸_口,分析道:“幻陣把大家聚集到清元的幻境里,還費心完善劇情,目的已經很明顯了,是為了讓我們殺掉清元?!?/br> 喻臻和他想的一樣,在腦子里轉了轉兩位失蹤修士的資料,說道:“現在唯一知道下落,但卻沒有清醒的,也只剩釋清元了。抓住陣眼,徹底解決掉陣法的關鍵,也在釋清元身上?!?/br> 博修點頭,想起釋清元的情況,忍不住嘆了口氣。 從日出等到日落,兩人始終沒等到過來送“圣藥”的人,最后無功而返。 等在行館的豐老聽到這個結果,嘆氣回道:“果然如此,清醒的人太多,幻陣肯定有所察覺,陣眼開始提防我們了?!?/br> “那該怎么辦?敵在暗我們在明,現在我們進京,很可能會踩陷阱?!必S林滿臉苦惱,又擔心又著急。 “我今晚再去元國一趟,看能不能從那邊找到一點線索,揪出陣眼的身份?!庇髡殚_口,想了想說道:“你們明天動身進京,找一找周青和苗正國的下落,只要找到了他們其中的一個,再揪出剩下那個人就變得容易多了?!?/br> 豐老點頭:“目前也只能如此了?!?/br> 說完看一眼性情比從前穩重成熟多了的喻臻,心里稍微感慨了幾秒,又說道:“這次多虧小臻前來相救,另外,這里雖然是幻境,但想快速來回兩國,還是有點困難,我冒昧問一句,小臻你是不是……” 喻臻也知道此事之后自己會縮地成寸的事情瞞不住了,聞言坦然一笑,說道:“嗯,我前一陣修為進階后,學會了一個小法術,叫縮地成寸?!?/br> “居然真的是……后生可畏啊?!必S老感嘆,說道:“相傳以前的修士可以飛天遁地,無所不能,想不到在有生之年,我還能見到有人能學會縮地成寸這等高階術法?!?/br> 喻臻含蓄微笑,并不就這個話題多說,簡單告辭后立刻出發去了元國。 前幾天才來過一次,不用再熟悉環境,所以這次的元國之行并沒有耗費喻臻多少時間。他在第二天凌晨回返行館,帶回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副官死了,突然發病暴斃,線索斷了。 “果然又是這樣?!辈┬薨櫭?。 “發現副官暴斃后,我還做了一件事?!庇髡橛珠_口,嘴角淺淺勾了勾,說道:“幻境里的劇情都是為陣眼服務的,我們不能跟著劇情走,得cao控劇情,所以……我把元國皇帝殺了?!?/br> 豐老等人大驚,齊齊驚呼道:“什么?!你殺了誰?” “元國皇帝?!庇髡榛卮?,反問道:“你們這么震驚干什么?這個幻境里的所有人都只是煞氣所化的假象,我殺的又不是真的人?!?/br> 眾人一愣,然后齊齊醒過神,互相對視一眼,搖頭苦笑。 在幻境里呆太久,他們都有些糊涂了,喻臻說得不錯,這幻境里的人都是煞氣所化,殺了也就殺了。跟著劇情走肯定會很被動,但如果cao控劇情,破陣就變得容易許多。 總而言之,不能讓陣眼如意,得打亂他的手腳。 見他們回過味了,喻臻繼續說道:“事實上,我不止要殺元國皇帝,其他劇情關鍵人物,我也會一一抹除掉?!?/br> 豐老等人再次驚住了,還是豐老先回了神,說道:“你是準備徹底攪亂這個幻境?” “不,我是要擾亂清元的心。這個幻陣是因他而生,只要他清醒過來,這個幻境就會不攻自破,陣眼也會無所遁形。你們已經全都清醒,我不用再束手束腳,陣眼又藏得太深,尋找起來太慢,我不想再浪費時間。既然清元無法自我破陣,那咱們就給他一點刺激,推他一把?!?/br> 喻臻說話間滿身都是自信風采,掃一眼眾人,說道:“陣眼狡猾,把我們當猴子戲耍,想看我們演自相殘殺的戲,我倒要看看,等他精心安排的所有劇情全部亂套,他又要怎么去圓回來!” 豐老等人被他此時的模樣震住,良久不言,然后齊齊點頭。 “好,一切就照小臻安排的辦!” 陣外,殷炎看著終于找到正確破陣方式的喻臻,驕傲欣賞之余,又有點孩子長大了的家長式悵然。 當知道頭頂沒有人擋風遮雨,所有事情都必須自己解決后,曾經性情稍軟的喻臻慢慢變得強大自信起來,展露出了與以往完全不一樣的風采。 是真的長大成熟了,能獨當一面了。 他垂眼,摸著鏡子喻臻的身影,萬般感慨,也只化了一句,“玉貞,為師等你回來?!钡饶慊貋?,繼續陪你成長。 第91章 對峙┃“什么刺激?” 大豐使臣隊伍入京的當天晚上, 正在陪豐林吃晚宴看歌舞的大燕皇帝收到了元國那邊發來的消息——元國皇帝和新任大將軍在同一天病死,病因不明,現在元國群龍無首, 亂成了一鍋粥。 大燕皇帝大驚, 晚宴匆匆散場。 被請來陪客的釋清元從設宴的宮殿離開,腦中轉著元國的事情, 眉頭緊鎖。 藏在路邊樹上的喻臻終于等到他出來,忙折下一根樹枝砸到他頭上, 壓低聲音喚道:“清元, 這邊?!?/br> 釋清元被砸得一愣, 仰頭看去,見喻臻滑稽地半趴在一根樹枝上,未語先笑, 說道:“你忙完回來了?快下來,樹上危險,小心摔了?!?/br> “這點高度摔不到我,下去可能會被侍衛發現, 咱們就這么說話吧?!庇髡楣室庾龀鲆桓狈纻渲車绦l的模樣,繼續壓低聲音說道:“元國皇帝出事的事情你知道了嗎?這里面有隱情,我有個朋友透消息給我, 說元國皇帝和大將軍其實是中毒死的,和你當初中的毒一樣?!?/br> 釋清元聞言再次皺眉,上前一步仰頭看他,問道:“消息屬實嗎?” “當然屬實, 我朋友可不會騙我?!庇髡榛卮?,又看一眼四周,唰一聲丟下一個信封給他,說道:“還有這個,你最好找機會提醒一下你的父皇,大燕和元國皇室接連出事,我懷疑有人圖謀不軌,你最好提醒一下皇帝,讓他找機會徹底清查一下京城和宮里的人口,看有沒有可疑份子?!?/br> 釋清元接住信封,一點不懷疑他的說辭,點頭應道:“你的囑咐我會去辦,那你……你要隨我回王府嗎?” “不回?!庇髡閾u頭,因為急著去干壞事,所以沒注意到釋清元稍顯黯然的眼神,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了,忙完再來找你,你好好的,注意安全?!?/br> 說完揮揮手,直接閃身離開了。 釋清元看著已經空掉的樹枝,摸了摸手里的信封,良久,淺淺嘆了口氣。 喻臻回了豐林等人居住的皇宮偏殿,進門后直接說道:“東西已經給清元了,他會誤以為是有叛軍組織想對三國皇室動手,建議皇帝徹查京城人口,趁這個機會,你們在京城好好搜一搜,最好能找出周青或者苗正國的下落?!?/br> 豐老應了一聲,想起晚宴時釋清元的狀態,嘆了口氣:“清元完全不記得我們了?!?/br> “但卻記得喻哥,還超級信任喻哥?!必S林補充,也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故意酸酸地嘆道:“看來在清元哥的心里,我們都沒有喻哥重要?!?/br> “少胡說八道!清元如此,多半是因為小臻撿到了他的佛珠,身上帶著他的氣息,讓他本能地心生親近?!必S老抬手就拍了豐林一下,又看向喻臻,問道:“你現在就要出發去大豐嗎?” “嗯,拿點東西就去?!?/br> 為了印證有叛軍組織想對三國皇室動手的消息,大豐那邊也必須出點事,免得大燕皇帝對大豐起疑,懷疑大燕和元國的事情都是大豐搞的鬼。 喻臻回答,突然把手往豐林面前一伸,勾了勾手指頭:“你那些傀儡玩具,給我一點?!?/br> 豐林愣住,邊掏東西邊問道:“喻哥你要我的傀儡小兵做什么?路上無聊想拿著玩嗎?” 他修的是傀儡術,身上帶著一大堆傀儡雛形,但因為學藝不精,傀儡都空有形沒有神,除了慣用的幾個比較厲害的傀儡,其他的都是玩具水平,放出來也就能?;H?。 “都說了有叛軍組織想對三國皇室不利,那沒有叛軍出現怎么行。我隨身帶的傀儡不夠組成軍隊,借你的用用?!庇髡榻忉?,見豐老和博修全都看了過來,笑了笑,說道:“想要攪亂幻境,還有比直接破掉幻陣弄出的三國鼎立局面更快的嗎?” 等第四個勢力強勢登場,直接威脅三國,他倒要看看陣眼會怎么應對。而一旦陣眼開始應對,他們再想尋找陣眼的馬腳就會變得容易許多。 博修很快想明白了他的意圖,忍不住撫掌笑了,說道:“還是小臻有辦法,這法子好,豐林快,把你的傀儡都給小臻,多多益善?!?/br> 喻臻離開的當天深夜,大燕皇帝在見過從晚宴上去而復返的釋清元后,突然調動御林軍,開始連夜徹查京城的人口,并檢查京城各處的守備。 這一出誰都沒料到,豐老等人趁機散開修士,混在御林軍隊伍里,開始了對整個皇城的摸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