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術法弄的東西,要做到無色無味太簡單。 他猜測大概是殷炎做了些什么,側頭朝殷炎看去,希望他解惑。 “只是把那些施放在尸油和尸粉上的術法給抹掉了,讓它們暴露出了本來的氣息?!币笱讐旱吐曇艚忉?,回頭看一眼仇謝華房間的方向,上前說道:“爸,媽,外公和舅舅過來了?!?/br> 仇飛倩立刻逼自己止了淚,從茶幾上抽出幾張紙巾隨便擦了擦臉,也不管臉上的妝花不花了,看向殷禾祥問道:“報警了嗎?” 殷禾祥點頭。 “那就好?!背痫w倩轉回頭,無視已經被推入客廳的仇謝華,伸手把桌上幾盤點心一收,示意殷炎和殷樂看好,邁步就朝著廚房走去。 “飛倩,你做什么去?你和禾祥誤會爸爸了,爸爸又怎么可能害自己的親外孫,只是讓保姆加了點甜味劑到點心里,稍微提了提味而已,我記得小樂特別喜歡吃甜的東西?!背鹬x華坐在輪椅上開口,表情和藹,看起來就像是個慈祥的普通老人。 仇飛雄跟著附和道:“就是,小炎愛多想,怎么你們也跟著亂想,大家都是一家人,稍微鬧點矛盾還報警,讓外人看笑話?!?/br> “有沒有多想,得等警察過來查出結果了才能確定?!背痫w倩停步轉身,面無表情,直直看著他們,再沒一絲軟弱,說道:“如果這次真的是我多想,是我冤枉了爸,那我愿意把祥飛和倩樂拱手奉上,如果不是,以后這仇家,再和我沒有一分錢關系!” 這話說得夠狠,給出的利益也夠大。 仇飛雄心里到底沒底,聞言忍不住說道:“飛倩你又胡說什么!什么叫一分錢關系都沒有,難道咱們身體里流的相同的血還能放出來不要不成?!?/br> 仇謝華卻面皮一動,沒有多勸,只是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從小就是這么個性子……算了,做父親的總是要讓著孩子的,你要查就查吧,免得你心里總有個疙瘩?!?/br> 他態度如此坦蕩,社會閱歷不太豐富的殷樂立刻遲疑起來,看一眼面前的點心,面露擔心。 “我心里確實有疙瘩?!背痫w倩卻沒有被仇謝華的態度動搖,稍有些自嘲地說道:“我自認已經算是一個很大度的女兒了,自從我出嫁開始,您老就沒做過一件讓我舒心的事情,我懦弱忍了,連累得我的孩子也必須跟著我忍,但是爸,忍讓是有限度的,這是我們之間最后一個機會,別逼我恨你?!?/br> 說完轉身徑直去了廚房,準備去把做點心的保姆揪出來。 殷樂猶豫了一下,起身跟了上去。 “我打電話讓翁叔和律師過來?!币笱醉槃蓍_口,遞給喻臻一個安撫的眼神后,拿起手機走到角落撥電話去了。 殷禾祥默許了殷炎找管家和律師的行為,他兒子小時候在仇家沒少受氣,現在有了決裂的機會,他樂得讓兒子好好發泄一下。 仇謝華和仇飛雄不快皺眉,卻不好說什么,現在殷家人全在氣頭上,多說只會適得其反。反正最后也查不出什么來,索性任由他們鬧去,鬧得越大,后面他們越好提條件。 幾分鐘后,警察趕到,殷禾祥身為報案人,主動上前說明了情況,并把點心作為證據遞了上去。仇飛倩則把做點心的保姆拉到了警察面前,后退到一邊沉著臉聽保姆的交代。 辛小小受到喻臻指示,飄到保姆耳邊吹了口陰風,被今天這陣仗嚇到了的保姆抖了抖,本就不穩的心理防線立刻垮塌,老實交代道:“點心里面確實加了東西,是仇老先生給我的,用一個奇怪的小玻璃瓶裝著,剛打開的時候還有點味道,后來做成點心就沒了,就是不知道后來怎么突然又出味了?!?/br> 仇飛倩聽到這側頭,抿緊唇做了個抱胸的防備姿勢。 殷禾祥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無聲安撫。 警察聽到這忍不住朝輪椅中坐著的仇謝華看了一眼,繼續問道:“那個玻璃瓶呢,還在嗎?拿來給我看看?!?/br> “瓶子被老先生收走了,里面的液體老先生也盯著我全部放到了點心里,沒有剩下?!北D坊卮?,答完只覺得心里一松,連身體都暖了一些。 警察再次朝仇謝華看去,仇謝華擺手,他的護工立刻掏出一個瓶子遞到了警察手里。 “只是甜味劑而已,都是誤會?!背鹬x華嘆息說著。 警察不置可否,把瓶子收了,又找別墅其他保姆了解了一下情況,見別墅裝了監控,還調了監控出來備份,詳查了一下仇家這幾天的采購記錄。 初步調查這才算結束,至于今天這件事最后要如何定義,還得看點心里能不能查出點什么來。 又過了一會,翁西平帶著律師趕到,簡單和警方溝通后,攬下了案件跟進工作。 見到殷家的律師,仇飛雄到底沒忍住,也把自家律師打電話喚了過來,一副擔心仇飛倩的律師在檢查結果上做手腳的樣子。 仇飛倩的心徹底冷了,送走警察后連招呼都沒和父兄打一個,直接帶著家人離開了。 回去的車上,仇飛倩坐到了副駕駛,一直望著窗外發呆,大家識趣的沒打擾她。 折騰了一上午加一個中午,大家都很餓,卻都沒胃口吃飯,到家后只草草弄了點面條墊肚子,就默契地聚到了客廳里。 “今天……”仇飛倩坐好后率先開口,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啞,忙停下咳了咳,調整好狀態才說道:“今天這事你們也看到了,如果真的沒查出什么來,我一向說話算話,那祥飛和倩樂這兩家公司……” “媽,祥飛和倩樂只會是你的?!币笱组_口,聲音平靜,莫名讓人心安:“事實上,不止點心有問題,仇家客廳的布置也有問題。喻臻的爺爺是道士,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懂一些‘封建迷信’的東西,先不說這些‘封建迷信’會不會有用,是不是科學,只從布置內容和可能造成的結果來看,我們卻可以從里面看出一點布置人的心思?!?/br> 殷禾祥和仇飛倩聞言一愣,對視一眼,齊齊皺眉。 仇謝華有點迷信,這件事在仇家和殷家都不是秘密,當年殷炎就是因為仇謝華的迷信才在仇家受了不少委屈和欺負。 現在殷炎這么說,他們心里免不了嘀咕起來。 難道仇謝華往點心里加東西,不僅僅是因為不喜歡殷炎這個外孫,還有其他更深層的含義和目的在里面? 想到這,他們又齊齊把視線挪到了喻臻身上。 喻臻被看得壓力山大,這才明白在車上時,殷炎為什么會用傳音入密的法子,跟他詳細解釋了一遍噬靈陣和定心符的原理。 “嗯,這個……”他開口,一時間倒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 仇飛倩見狀以為他是不敢說長輩的不是,坐到他身邊安撫道:“小臻別怕,知道什么就說什么,媽不怪你?!?/br> 【如實說就行,我會幫你補充?!?/br> 喻臻側頭看一眼殷炎,又看一眼仇飛倩明明自己心情不佳,卻還反過來安撫他的模樣,心里一軟,來回找了找,拉過殷樂的書包從里面拿出紙筆,埋頭邊畫邊解釋道:“那我們先說外公床頭的那個紅色符紙,這種符比較低級,效果也很局限,叫定心符,持符人能利用符紙讓別人信服他的話,答應他的要求,媽你看這里……” 仇飛倩的注意力挪到了他手里的紙上,看著他慢慢把仇謝華床頭的符紙圖案描繪出來,聽著他詳細的解釋,眉頭慢慢皺起。 今天一進入仇謝華的房間她就注意到了這張新貼上去的符紙,之前還想著可能是老爺子恢復記憶后迷信的毛病又犯了,給自己求的平安符,結果沒想到居然是什么蠱惑人用的定心符。 想起仇謝華見到她后說的那些誘導話語,她不自覺收緊手掌,心里又恨又痛。 故意的,今天這一場見面,全部都是計劃好的,老爺子對她根本沒有一絲父女感情!一絲都沒有! 喻臻察覺到她情緒不對,慢慢停下述說,殷炎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繼續。 【仇家即將倒塌,及早抽身,對母親和殷家是好事?!?/br> 仇飛倩那邊也很快收斂好了思緒,說道:“小臻你繼續,客廳里又有什么不對,mama想弄清楚?!?/br> 喻臻擔心地看她一眼,把白紙翻過一面,繼續說道:“客廳里布的是噬靈陣……” 簡單把陣法講解了一遍,殷炎還配合地取出幾塊假的發黑的骨頭給仇飛倩看了看。 喻臻畫好陣法,終于說到了仇飛倩最在意的地方,解釋道:“點心里加的東西是引子,噬靈陣類似獻祭陣法,誰吃了點心,那么陣法就獻祭誰,布陣的人在獻祭完成后會得益。用的引子不同,陣法的強度和獻祭的力度也會不同。最輕微的引子是活人血液,只會讓被獻祭的人有一個小小的、不危機生命的血光之災。而最嚴重的……” “最嚴重的是什么?”仇飛倩追問,表情和眼神已經徹底冷了下來,里面再沒有一絲對仇家的溫情。 喻臻放下筆,淺淺出一口氣,一鼓作氣說完:“最嚴重的是加入慘死者的尸油和尸粉,一旦陣成,被獻祭的人輕則重病,重則橫死。如果布陣人和被獻祭的人有血緣關系,那么陣法威力加倍?!?/br> 砰! 殷禾祥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仇飛倩更是嘩一下站起身,胸膛劇烈起伏兩下,卻硬是壓下了情緒,還朝他們笑了笑,說道:“有西平看著,檢測結果明早就能出來,你們都別瞎想,今天好好休息,等明早睡醒了,媽帶你們去討說法?!?/br> 殷樂擔心地看著她,想安慰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只起身上前抱住她,低聲說道:“mama,我愛你?!?/br> “mama也愛你?!背痫w倩回抱住他,眼圈有些發紅。 喻臻這晚睡得不好,亂七八糟的做夢,卻又不記得夢到了什么,意識始終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醒來只覺得頭疼欲裂。 “檢查結果出來了?!?/br> 殷炎比他起得早,已經洗漱完換好衣服了。 喻臻聞言立刻清醒,忙坐起身問道:“有查出什么來嗎?” 其實這一問完全多余,有殷炎在,點心里就算沒東西,他也能讓警察查出點什么來。 “查出來了,爸媽都已經起了,正在準備去仇家?!?/br> 喻臻立刻掀開被子下床,拖鞋也不穿了,快步朝著洗手間走去。 大家很快在客廳匯合,沒人有胃口吃早餐,本以為會最先失去理智的仇飛倩反而是看起來最冷靜最平常的那一個,硬是逼著大家吃了點東西,墊了墊肚子。 一家人再次來到了仇家,這次仇家人倒是都在,還擺出了一副三堂會審,要好好就仇飛倩昨天“羞辱”和“冤枉”老爺子的事算賬的架勢。 “哎喲,報警抓親生父親的不孝女來了,大家快來看?!贝缶藡屗君g一開門就嚷嚷開了,還是一貫的陰陽怪氣。 仇飛倩二話不說,上前直接一耳光扇了過去,冷冷說道:“這一巴掌,是打你不會好好管教兒子,讓仇君文仗著年長,欺負小炎和小樂!” 司齡捂著臉懵住,然后立刻炸了,尖聲質問道:“仇飛倩你居然敢打我?” “如果可以,我還想殺了你?!?/br> 仇飛倩伸手推開她邁步進屋,視線挪到不遠處看到這一幕傻住的二舅媽葉梅身上,冷笑:“你慣會做戲和和稀泥,躲在后面挑撥司齡出頭,坐享其成,今天我不打你,但以后在生意場上,別怪我對你娘家不客氣!” 司齡和葉梅全被仇飛倩不同尋常的氣勢震懵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客廳坐著的仇君文等小輩也傻了,干巴巴站起身,喚道:“大、大姨,您這是怎么了?這大早上的,動手打人多不好……” 仇飛倩突然笑了。 小輩們滿頭霧水,莫名覺得有些害怕,縮著腦袋不敢再說話。 仇飛倩笑了一聲就不笑了,側頭看向司齡,嘲諷說道:“司齡你看看,這就是你教導的好兒子,mama被打,卻只會眼睜睜看著,連懟都不敢懟,真慫?!?/br> 仇君文被說得面紅耳赤,司齡被刺了心窩,表情一狠就要上前和她撕扯。 “夠了!” 仇飛雄用力拍一下沙發扶手,裝不來淡定了,起身沉著臉說道:“飛倩你這是什么態度!冤枉爸的是你!做錯事的也是你!你今天又來鬧什么鬧!” 仇飛倩看向他,變回面無表情的模樣,說道:“我做錯?我做錯了什么?沒按照你和爸的安排,受定心符的影響把祥飛和倩樂給你們?沒按著小炎和小樂的腦袋,讓他們把摻了尸油和尸粉的點心吃下去?還是錯在沒早早一家子暴斃,好讓你們這一群歹毒的人繼承遺產?” 這一通質問下來,仇飛雄表情變了又變,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仇飛倩冷笑一聲,環顧一圈滿客廳大大小小的仇家人,視線在挪到仇飛雄小兒子仇君華和不遠處被保姆抱著的仇瑞杰身上時停了停,最后硬是逼自己挪開了視線,說道:“這世上可不止爸一個人會‘封建迷信’,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警察一會就來,代我轉告父親,這不孝女,我仇飛倩這輩子當定了!” 說完轉身,挺直脊背,大步朝外走去。 “大姑……”仇飛雄的小兒子仇君華忍不住喚了一聲。 如果說這仇家還有誰芯子里還是個人,那么就只剩這個雖然也很紈绔,但起碼還算正直的仇君華,和還沒長大的仇瑞杰了。 仇飛倩停步,卻沒有回頭,說道:“君華,你好自為之,仇家的根已經爛了,你要好好的?!闭f完再沒停步,徑直跨出了仇家的大門。 殷禾祥帶著三個孩子等在外面,見她出來,忙迎上去問道:“有沒有受欺負?” “沒有?!币姷秸煞?,仇飛倩強撐的堅強立刻垮掉,歪身靠到他身上,說道:“回家吧,剩下的事交給西平和律師?!?/br> 殷禾祥點頭,忙攬著她朝著車邊走去。 這次大家安排仇飛倩坐在了后座,由喻臻和殷樂陪著,殷炎坐去了副駕。 當他們的汽車駛出仇家時,迎面剛好碰到了拿到檢查結果來仇家捉人的警車。 兩輛車擦肩而過,仇飛倩手緊了緊,突然說道:“小炎,是媽懦弱,對不起你?!?/br> “沒有?!币笱谆卮?,聲音始終平靜:“不怪你,你是最好的母親,在‘我’心里?!?/br>